翌日,沅湘眼下顶着两圈乌青走出了房门。

    晨间的微风携着花香卷着凉意,打在脸上倒是让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一些。

    她走到院落中间,左右环顾一圈见没人,便迅速又懒散地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昨日的入梦未成功,沅湘更是一夜无眠,原本还在心焦冥婚之事,辗转反侧到天微亮时,忽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自己本质为月老,魂穿至今还未结缘一例,再不有所行动如何能面对转正考核?

    她嘴角往下一拉,哼着嚷着往旁边的草地一坐,草尖□□锋利,刺得沅湘捂着屁股就要站起来,动作太急太快,眼前一黑,整个人往旁一扑,跌在地上。

    沅湘气得心梗,却又无处发作,只好瞪着那一片绿幽幽的草海,伸出手将它们的头往下压。

    食指漫无目的地拨弄着草,半晌,动作一顿。

    万物平等,谁说只能给人结缘,精灵神怪不都行吗,上一届的月老不也当了好几次神仙的主婚人?

    沅湘终于是放过几乎被捏软的草尖,从旁捡来几颗小石子摆放成弧形,又以双指拟作人的形态在那石子中央走来走去。

    直至双指停止在一双黑靴前。

    沅湘抬头看去,只见来人沐浴在一片暖色的余晖中,五官融在疏浅的光纤中,泛出一股不真实的清俊。

    子规打斗武力不行,养人倒是一把好手,将闻人泽终是养出些肉来,不再是清瘦得骇人。

    沅湘脸上清浅的笑意更甚,看着闻人泽一脸懵意,想来是还未睡醒。

    “现下还早着,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正想询问他身体是否好些,但这样一来岂不是引起他的怀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已经习惯问什么都毫无反应,沅湘也没想着他会做什么,只好继续摆弄着自己的东西。

    见着地上一堆石子阵列,沅湘又挪动得毫无规律,闻人泽也席地而坐,单手撑着下颌,将离他最近的一颗石子左右摆弄着。

    “诶!别玩它,等会我分不清了。”

    话落,少年连忙停住,手还悬在半空中,一双眼清澈又无辜地看着沅湘。

    沅湘将他脚边的石子捡回去,“你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闻人泽没点头,只是将身子凑近她,一股淡香在鼻尖涌动。

    这比房中熏的香好闻不少,他这样想着。

    沅湘指着那奇怪的石头阵法,唇瓣微张,几次想要说话却又憋了回去。

    这怎么说,说她准备举办一次非诚勿扰来给山中的精灵相亲?

    看着闻人泽一脸乖巧,求知欲从眼底爬出来。

    “我想着......这岐山似乎也没什么喜事来闹一闹,闲来无事,不如给她们结个缘。自然,这一见钟情感情来得最快,它们几百年都守着自己那领地不出,不如都出来见个面,说不定凑几对良缘呢。”

    越说越小声的沅湘索性笑了几声,将石子捏在指尖揉搓。

    也不知闻人泽感受如何,毕竟他也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听得认真,仿佛真的在把她的话记下去。

    沅湘好久都没找到一个同僚来讨论这些事,一时来了兴致,有个倾听者也不错。索性在手中变幻出一朵红艳艳的花,娇嫩欲滴又张扬艳丽,十分吸睛。

    她递到闻人泽面前,“这花名唤罗荼,若是对某人存着爱慕,便可送这花给那人以表心意,若被接受则心意互通。”

    说罢,闻人泽接过那束花仔细看过,从茎叶抚过花瓣,又放到鼻下嗅着味道。

    沅湘见他观察得认真,无意瞥见他红润的唇。

    她鬼使神差问道:“你是天生便不能说话吗?”

    闻人泽将花放在身侧,眼睛眨了眨。

    沅湘不知他这是否代表着同意,只觉着不能沟通实在是有些麻烦,又问他:“我前几日见子规教你认字来着,你可会写几个字了?”

    闻人泽轻轻地摇头。

    沅湘心里叹了一口气,二人无言片刻,她摸了摸乾坤袋中的映心丸,内心挣扎几个来回还是将它掏出来。

    “这山中灵草多,我便照着古书上的法子,去山中摘了几株制成了这药丸,也许对你出声有用?”

    那颗圆润白莹的药丸躺在沅湘掌心中,安静又乖巧。

    闻人泽看着那药丸,直至沅湘举得胳膊都有些发酸,才见他收了回去。

    又见他直接一口吞下,沅湘便掸去衣衫上的泥土。

    “只会识字不会写可不好。”

    沅湘扔下这句话,拽着闻人泽的衣袖一角将人带进书房中。

    她站在书架前犯难,这里书种类固然丰富,甚至有些书是天上书经阁都未曾有的,可找来找去也没什么可以拿来临摹的素材。

    “这本字太多太密,眼睛都要花了。”

    “这本书是被水泡过?怎么还有残页,看不清看不清。”

    抽出一本又扯出另一本,沅湘都觉不太适合闻人泽。

    她将书又放回去,转头一看,自己都在这弯腰找了半晌,闻人泽却还站在门那。

    那俊挺如劲竹的身样,还真适合当个门神

    沅湘对着他招了招手,闻人泽对她摇了摇头。

    原来不是门神,是个祖宗。

    沅湘本就没休息好,整个人困倦得不行,连多走几步都能耗尽她的精气,她一叉腰,微抬着下颌。

    “我数三个数过来,现下不进来,以后都别进来了啊。”

    话落,闻人泽终是慢悠悠挪动到她面前,沅湘将人一把拽过来,双手压他肩头,将人按坐在椅子上。

    “我给你写几个字,你临摹一番,虽没大家风范,但凑合着也能看。”

    沅湘唇角一勾,她为了在每月考核中取得好成绩,苦练过行草篆楷,教人绰绰有余。

    她提笔在纸上落墨,墨可破可泼,重叠有度,洋洋洒洒写下一句话——

    “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

    “你等会儿拿回房中去练习,现下先写‘一’吧,今日将你眼前的纸写满。”

    闻人泽看着那遒劲有力的字迹,接过沅湘手中的笔,那笔杆还残留着温热。

    他歪着头,握着笔迟迟不肯落下,直至一滴浓墨从笔尖滴下浸润白纸。

    沅湘一拍脑门,“我竟忘了先说书写顺序,从左至右。”

    听了她这话,闻人泽终于是有了动静,下笔却重,那‘一’写出来也是歪七扭八,远远看去像一只爬行的小虫子。

    沅湘:......

    察觉到自己写得烂的闻人泽抬眸看向沅湘,嘴角一扯,双眸湿润。

    自己还没说什么,这人怎么一副要哭的模样,沅湘只觉头大。

    闻人泽摇头,将手中的笔举高,往旁一压,手指微松,似是要沅湘握着他的手亲自写一遍。

    沅湘摸了摸鼻尖,手臂绕过闻人泽的肩膀——

    手却是绕过他拿了桌上的另一只笔。

    “你握笔姿势也不对,要像我这样。我便再写几次,你看好。”

    说罢,沅湘又抽出一张新的白纸用镇纸压好,边写边说道:“不用心急,练字是个艰苦的活,一开始写得都是不好的,不过日积月累。”

    面上感受到炽热的目光,沅湘一抬头,闻人泽的视线却是是落在自己手上的。

    于是她又低下头继续给他演示,“平日多跟子规学一些,她要是为难你,你就来和我说,我罚她抄书。不过若是谎报,你便双倍罚抄。”

    闻人泽看着那工整的字迹,喉间却无端发痒,便只好强压下去咳嗽的冲动。

    感受到动静,沅湘动作一顿,看着他脸色有点红润,想着是否昨日风寒还未痊愈。

    “你脸怎么这么红,你不舒服?”

    看他也表示不出什么,正欲抬手去碰他的额头,却听见前门被打开。

    而后是探出半个头的子规,闻人泽柔和的眸光顿敛,

    沅湘当即将手收回,正身问她:“怎么了?”

    子规扬着手中的签条,朝着沅湘走来。

    “外面有百姓在请愿,供奉了好些香火,那香炉都要装不下了。”

    沅湘接过她手中的签条,上面写着的不过是丰收之季将临,请山神保佑收成,更求来年风调雨顺。

    “今年有旱情?”

    子规摇头,“好像是有些,不过不严重,百姓有些忧心罢了。”

    沅湘微蹙着两条新月眉,这旱灾自己也管不上,这不是水神的事么,更何况这也没发生。

    要找上界的水神还有些麻烦,远水不救近火,她想着十里外有河伯,大不了去那借些水。

    “过几日你去找河伯看看。”

    子规点头,目光往闻人泽身上投来,见他拿着笔,她弯着腰往前看了一眼。

    “哟,还练字呢,说实话,你不出声我都不知,前几日那些字你到底记住了没有?”

    沅湘叹道:“你要是真关心他,不如多花点功夫温习。”

    子规一撇嘴,环抱双手,轻哼一声。

    “小哑巴,听见没有,师父让你私下自己多学点,没事少麻烦我。”

    沅湘无奈闭眼,“少叫这个称呼,我平日教导你的那些都丢哪了?”

    说到这事,沅湘还不知道他原本的名字是什么,总不能也让别人一直唤他小哑巴,听着刺耳。

    但是想来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她柔声问他:“若你现下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如何?”

    那股浅香又萦绕身侧,他怔愣地点头。

    沅湘本想从一旁的书架里随手抽一本来取,子规却嚷道:“哎呀,这么麻烦做什么,贱名好养活。”

    “如果是什么狗蛋就别说了,受不了。”

    子规倒是还真没想过这名,连听都没有听过,正准备让他取个什么小绿小蓝,居然还有比这名还烂的?

    “嗯......这小子多灾多难的,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也不求他大富大贵,取为今安,如何?来世的死活我可不管。”

    “哪两个字?”

    子规莞尔一笑,提起笔工整地落下二字。

    ——今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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