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岁安和周榆回到操场接力赛早就结束了,温灿和凌超站在一起,温灿跳起来环过凌超脖子,大高个子便自愿弯下腰让勾着。

    四人在阶梯上坐了会儿,少年俊俏的侧脸一半浸润在金黄色光线里,盯着场上神情认真也张扬。

    后来有人来喊温灿,带几个人去数卷子。

    刚好四个人头,一个不落都去了办公室。

    在那,苏岁安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当面处刑。

    周榆年级班级第一,温灿年级第八,班级第二。

    苏岁安班级倒十,凌超班级倒二,倒一缺考了。

    ...

    11月下旬,期中考试成绩公排结束后,朴红英拿着成绩单在班级里大发雷霆。

    “啊?咱班这成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的人照样好,差得摔得稀巴烂!”朴红英气得红框架眼镜都歪了。

    “别以为你们一个个考的上清城一中就是好学生,半只脚踏进重本,跟你们讲,要是现在不努力,连个脚指甲都进不去。”

    “就单拿物理这一科来讲,物理最重要是什么?我第一天来就跟你们反复强调过,做题,刷题!来,那你们都拿出来平时练习卷来,我检查都有做,不检查全装傻放空!”

    “还有个别同学啊,上课东扭西歪,怎么椅子长刺扎你啊?还有少部分同学,人在课堂,脑子不知道在哪个食堂,是吧?都自己对号入座。”

    说着,凌超屁股左右挪了挪。

    朴红英走着走着下了讲台,

    “知道你们这一届都不容易,初三疫情,停课又网课,但既然考的上清城一中,就要有名校的样子。”

    “你们这个年纪啊,能影响你们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但你们还是要记住,学习!学习好才能有出路,现在你看到的那些喜欢的人啊,兴趣啊,以后有大把大把时间去做,这三年就该苦读。知道吧?”

    几段话下来,砸得各个学生灰头土脸。

    清城一中的学生都是要强的,强者坠入山崖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半山腰太挤被挤下来的,另一种是来看热闹的。

    但苏岁安哪一种都不是。

    她未曾去过半山腰,起步甚至比山谷还要低,她在沼泽。

    “安安你怎么哭啦?”温灿扭头看见同桌吧嗒吧嗒往下掉的眼泪惊呼一声,立马抽几张纸巾递过去。

    苏岁安把头摁得很低,极力掩埋自己的情绪。

    朴红英扫视了一眼,又清了清嗓道,

    “先这样,现在我讲一下期末考。”

    在哀鸿遍野中,朴红英重新走上讲台。

    “期末考在一月初,考完试后留一周讲卷子也是惯例我也不多说。”

    说完,朴红英抬头扫视了下班级,

    “接下来,我说一下,期末考结束以后,这座位我会重新安排。”

    “现在你们几个大多数都熟络起来,话是越来越多了,好几科目老师反映上课讲小话的现象,等下课我一个一个算账。”

    “蛙趣...”凌超在后面翘椅子,吧嗒一声落下来。

    苏岁安泪眼朦胧,依稀间感受到后面有人拿笔戳她。

    她扭头只露出双红红的兔子眼,“干嘛?”

    周榆递过来张纸条,温润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

    苏岁安迅速接过纸条转回去,摊开纸条,上面浮现几个熟悉的飘逸整齐大字。

    {张大爷回来了,放学一起去看看吗?}

    这句话占了很大空隙,问号的最后一个点笔墨渗透纸张。

    而这句话下面,藏了一行小字,{别哭了,大不了我教你。}

    看完小字,苏岁安瞬间破涕而笑。

    温灿疑惑地把头凑过来,“怎么又哭又笑的你没事吧安安?”

    苏岁安眼疾手快把纸条攥在手心,眼角还红着,声音细细的,“没事。”

    温灿转过去之后,苏岁安悄悄在纸条上很认真地写了个{好},背手过去,把纸条悄咪咪放在后桌桌上。

    没触碰到课桌,手指在那一刻触碰到另一人温热的手指,指尖摩擦过手心,取走纸条。

    苏岁安讪讪地收回手。

    怎么这个人拿纸条也...算了。

    朴红英开始讲新课,苏岁安把所有脑袋里七七八八的东西倒空,全力以赴接受新知识。

    一整天,苏岁安都听得非常认真,以至于下课很久她还坐着补充笔记,猛然想起答应周榆的事,抬头一看教室里走得没剩几个人了。

    她回头,看见周榆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低着头在写卷子。

    教室被夕阳浸染得金黄发烫,像初熟的稻穗,像深秋的麦浪。

    感受到目光,周榆终于抬头,或许因为太久没说话声音略带些沙哑,

    “写完了?”

    “没,你等了很久吗?”

    笨蛋,当然了。

    苏岁安过意不去,立马说,“这样,我马上收拾咱就走。”

    “不用”周榆伸手摁住她椅子后背,“不用,等你写完。”

    “没事,我可以回去再...”

    “那你等等我吧,我没写完。”

    苏岁安尴尬地看了眼他卷子,又迅速收回来,“哦...行。”

    于是苏岁安转回去,继续整理笔记。

    过了又五分钟,十分钟,黄昏渐渐淡去,苏岁安整理完笔记转过去,周榆刚好也把书包背上,手里拿着卷子。

    “你好啦?我马上!”苏岁安把书包拎起来,往里面装书。

    周榆把那卷子递过去。

    啊?

    “给,给我的?”

    苏岁安看见那卷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黑红黑红覆盖了一大片。

    “嗯。除了你,这里现在还有别人吗?”

    周少爷一手拽着书包肩带,还是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

    苏岁安有些犹豫接过卷子,心里那道防线一点点瓦解。

    周少爷懒懒散散地靠在墙边说话,

    “我说了,我教你,会负责到底的。”

    少女心一顿,收卷子的手也跟着颤了一下。

    好像在刀尖跳舞,她明明知道这样会海啸山崩,可她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靠近他。

    走过天桥,苏岁安慢在了后面,周榆走在前面一步距离。

    他回头,上下看了眼苏岁安,慢悠悠地说,“苏岁安,你属乌龟的吧?”

    “不是啊。”

    苏岁安快了几步,认真道,“我属鸡。”

    周榆笑了下,直接上手拽着苏岁安书包带子,“知道了。”

    下坡路,苏岁安还是忍不住问周榆,

    “周榆,你为什么要帮我?”

    周榆还没回答,苏岁安深吸一口气。

    她想遍了所有可能,也没能想到合理的解释。而不合理的,不敢相信的就只剩一种。

    周榆瞥了眼别处,揉了揉眼睛漫不经心道,

    “红姐让的,你物理分低了。”

    “哦。”

    少女脸色一沉,满心泡泡碎成渣渣。

    也好,这样也无需多想。

    然后少女倔强地小短腿快速倒腾,硬是超过周榆走到前面去,小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暮色渐渐降临,山那头起了雾。

    长青书店还是老样子,带些不为过的灰尘感。

    “张大爷!”苏岁安走前面后面跟着慢悠悠的周少爷。

    张大爷还是坐店门口喝茶,热气腾腾往上升。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苏岁安笑着说,眉眼弯弯。

    “肯定回来呐,清城怎么说也是我老家啦,死后归根呐也得是葬在这儿。”

    “张大爷,您说什么呢。”周榆走上来几步,顺手把立牌搬进去。

    这天,要下雨的架势。

    张大爷坐在朦胧雾气里发着呆,照往常似老者般长笑几声,而后只轻摇蒲扇望着远处青山。

    发着呆,想着谁。

    苏岁安把周榆拉进屋里,两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看向老人孤零零的背影。

    “爷爷是不是想奶奶了?”

    “嗯,今天是奶奶忌日。”周榆的声音淡淡的,带些下雨前的凉感。

    忌日。

    苏岁安惶恐的看了看周榆。

    “那我们能做些什么让张大爷开心起来吗?”

    周榆摇头,也像个风尘仆仆的老者,嗓音厚重,

    “有人说,死亡只是脱离了时间,从此他的时间不再流转,为的是不让活着的人的时间也跟着一起暂停。但总要允许以后的365天里,有一天的时间能被用来同爱的人相聚吧。”

    “所以...”

    “所以,爱的人从不会消失,对吗?”少女眼含热泪,不知道想了什么。

    周榆点头,瞳孔略微颤动。

    只有苏岁安自己知道那一刻她有多难过,曾经每天都在面前晃荡的人,突然间消失不见,脱离了时间。或许在另一个时空他们会有其它的名字,有其它的身份,但从此以后的365天,只有一天,他们才能找回人世间这个特殊名字,重回这个身份,再与你团聚。

    那是什么时候呢。

    是你不再那么难过的时候,是我也终于可以放心的时候。

    是终于发现人生在世,其实很短暂,爱一个人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又何必整日纠结。

    而爱,对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依然如山雾般扑朔迷离。

    书店外布满水雾的窗户前半分钟驻足,抑或是每一次擦肩忍不住的回头,还是人潮汹涌,你的名字永远最先抵达我心脏。

    热烈,安静,大雨不停,那句喜欢你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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