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徽这时正在帮着孟宜铺床。两人的院子虽是隔得不远,随时都能来往,但是阿姊直接搬过来陪着她倒是意外之喜了,自孟宜提出这事后便马上派人过来搬东西,恨不得此后都与孟宜同吃同睡。听到孟宜说起衣裳的事她停下手中的事看过去,却想不到这块布料正是孟宜当年的嫁妆:“阿姊!这我是断不能收的。阿姊的嫁妆理当是自己留着。阿姊若是想用它做衣裳,改日我们找扬州最好的缝匠来做一身。”

    “我来来回回也就只爱穿那几件,上次过节王郎差人也给我做了好几身,可总归穿起来不对味。”孟宜耸了耸肩,她自小就爱几件衣裳反复穿,好像要穿到地老天荒似的,不穿破决计不会丢,平时也不怎么做新衣裳。仲孚偶尔会差人为她做一些,可做出来的都像是不太方便行动的款式,日常穿着总觉得是被限制住了。“横竖这料子我也不用,与其放在这那为什么不用在更好的地方呢?”她突然又压低了声音,悄悄话似的一字一字说到:“比、如、给、我、的、侄、子、侄、女用。”说完便咧嘴一笑,露出她标志的一排小白牙。

    “阿姊……”静徽扑到孟宜的怀里,声音闷闷的:“除了阿翁阿娘外,谁还像阿姊这般对我好呢?饶是王郎也是比不上的。”

    孟宜搂着静徽,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只你与玉华两个妹妹,你们在我心里自然是首位的。快别这样,一块布料没什么的,我们先收拾一下好休息,明天还要去寺院里祈福。”

    第二天一大早她们便动身了,同行的还有子容与棠之。本来此次寺庙之行只为给静徽与未出世的孩子祈福,孟宜陪同前往就够了,姊妹两路上也是想要说些话的。但子容认为他是静徽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理应陪同,再加上有些不放心静徽与孟宜的安全便跟着过来了;至于棠之则是听说要出门便闹着要一起。寺庙在半山腰上,四人从山脚下车,子容挽着静徽,孟宜拉着棠之,一前一后就这样上山了。

    棠之到底还是小孩子,走了几步便喊累,孟宜就直接将他抱在怀里接着走。“我原来是想让四兄和我一起的。”棠之玩着孟宜垂下的一小撮头发,靠近嘀咕着。

    孟宜只顾着向前走,听到棠之说话便下意识随便问道:“那么阿秦为何不来呢?”

    “四兄没告诉我。”棠之将头埋在孟宜的颈间,孟宜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玉兰花味,许是跟她常常躺那棵树底下有关系。棠之闻着这香味,渐渐有了些倦意,可他似乎是强忍着睡意,扭头朝四周看来看去。

    “阿棠在看什么呢?”小孩子到了陌生的地方看来看去确是情有可原,不过棠之扭头的时候双环髻总是扫到孟宜的脸,教她不得不好奇去问了。

    “二嫂,还要多久才能到呢?”

    “约莫是一炷香的时间。实际上那地方不远的,只是我们情况特殊走得慢了些。”孟宜摸了把棠之的头顶,“阿棠可是累了?要不现在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

    “二嫂现在放我下来吧,我能走到寺院的。”棠之的手握成了一个小小的拳头,轻轻捶了捶孟宜的后背。“怎么?”孟宜问。

    棠之扭扭捏捏的,好一会儿才道:“还有那么久的时间,我不想二嫂因为我那么累,毕竟这是我吵着要出来的所以路自当是我自己走完。”这时在后方的静徽与子容跟上来了,听到这一番话,静徽笑着抓住棠之的手:“好好好,棠之是懂事的!赶明儿我倒要向阿姑取取经,看怎么教得出这一群贴心人儿的。”

    “子容快瞧她,还没发芽便想着如何能开花了!”孟宜笑说。

    “这我倒也确实想知道开花之法。”子容听着也笑了,“但却不是我们家的。待到下回有机会到江家拜访,我才倒要取经看怎么养出像二嫂与徽儿这般的女儿的。”

    “怎么还互相夸上了!”孟宜失笑。但子容这话也并非是凭空说出的,江家确实注重子女教育,孟宜、静徽、长兄伯梅以及弟弟致尧都是自小便放入学堂中一块儿学习,如今幼妹玉华也快到了上学堂的年龄了。五个子女中伯梅如今正在朝中做官;致尧走的则是另外一条路——游历四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写信回来说说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孟宜自小便在晋陵郡以聪慧美貌出名,现在掌家时也是夸赞不断,说她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妙人;而静徽虽然有时看上去不很正经,但也是从小便精通音律的。

    有说有笑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不一会儿孟宜等人便到了寺庙处。由两个小和尚一前一后地领进院门,在正殿进行祈福。每人各拜了三拜,投了香火钱之后用完素斋便回去了。

    “去的时间那么长,结果只在里面待了一小会儿。”静徽坐在牛车上,捶着左腿道。

    旁边的子容正在给她捶右腿,听罢笑着说:“去一趟也是图个心安嘛。”两个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孟宜与棠之没有插话,靠在车的一角半眯着,过了一会儿便到了王府门口。一行人刚一进院子便看到吟思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手上拿着一封信看起来很是激动:“二娘子,三娘子!晋陵郡那边江家的大郎君来信说过两日要与大娘子一同来会稽郡!说是要看望两位娘子呢。”

    孟宜之前传信回去的时候便预料到长兄前几日会收到回信,因此看到来信并不惊讶。不过她与静徽同长兄已有两年未见,虽是去年回过江家一趟,但长兄因朝廷政务远赴梁州,故兄妹几人未能一叙,如今听到消息两人颇为激动。

    等到傍晚的时候孟宜与静徽又收到了一封信件——这是恒娥寄来的。“阿瑛姊姊又是在取笑我了。”静徽看着信件道,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颊鼓鼓的,不过马上又扁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扬起的嘴角:“姊姊说改日会来看我们!哎呀最近都是什么好日子?”她开始自言自语了,“虽说前段时间上巳节才见过她,但怎么就这般想念了呢?”

    “瑛儿说近日遇到了一件不甚顺心的事儿。”孟宜正看着给她的那一张信纸,越往下看眉头越来越紧锁。

    “什么事?”听到这话静徽又来了兴趣。她立马来到孟宜身侧,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也看着信纸,“什么事能惹得我们阿瑛姊姊烦恼?”

    “徽儿可有听说陈留袁氏?袁家的两位郎君前些日子来建康了。”孟宜将信纸看完折了起来放到桌子上,“袁家其他郎君倒没什么,可瑛儿信中所说的竟恰恰是袁五郎君袁素僩与袁六郎君袁素臣。”

    “袁素臣?是我以为的那个吗?袁隶初?”静徽长大了嘴巴,“那位从北边过来的……他不是早就归入夏国了么?怎的又回来了?”她又重新闭上了嘴巴:“袁素僩……那个天天不务正业的……在外头私生子都不知道有多少……!天呢,都是什么烂人?阿瑛姊姊怎会和这种人纠缠上?”

    “谁知道呢。说是前些日那两位一起来建康,说是袁五郎要娶瑛儿……你说这怎么成?偏偏瑛儿与袁五郎是从小订下的婚约,就等着今年了……一时悔婚怕是困难,瑛儿的父亲一向好面子。那袁六郎甚至还悄悄跟瑛儿说他有的是办法叫她答应!这像什么话??”孟宜说罢狠狠拍了下桌子,“到底瑛儿还是兰陵萧氏的女郎,难道还没的方法赶他??”

    “阿姊!改日我们定要会会他们!”静徽这时倒真的是气鼓鼓的模样了,“若不是我有孕在身……”

    “定是要会会的……”孟宜托着腮望向窗外,“还须得想个对策出来。”

    两天后的一大清早伯梅便与其夫人一同来到了王府。孟宜等一行人在门口迎接,除此之外王夫人也来了,伯梅一下车便向王夫人行礼道:“江颀见过王夫人。夫人近日一切都好?”

    “有孟宜与静徽两位二妇,我这过得自然是极好的。”王夫人笑牵着孟宜与静徽的手,将它们搭到一起:“尊君进来可好?”

    “家君近日身体抱恙,大不如从前了。”伯梅道,“不过前两日寻了个好一些的大夫,抓了新的药方来调理,看着似乎有些好转。”

    说了几句几人便进了院子,王夫人交代了孟宜几句后回房休息了。孟宜与长嫂柔越进了里屋话起家常来,先是细细询问了阿翁的身体状况,了解一番后又询问了阿娘与兄弟妹们的情况,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之后她又接着问道:“不知瑛儿近日的情况如何?我虽是收到了她的来信,可到底信中的没有嘴上说的清楚。我本想过两日见到面细细问她的,又觉得现在就很是不放心。阿嫂,瑛儿的亲事可有退掉的法子?”

    柔越此时脸上也满是愁容:“唉,恒娥那孩子……只怕是无法了,阿翁那边很是坚持,说最迟只能推到明年四月完婚。”她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她一向是孩子一般的性格,不喜欢什么无论如何都不妥协的,可哪里拗得过父母之命?昨日她跟我说若必须如此她也就认了,反正横竖都是嫁个没感情的世家公子度过一生。这叫我这个做长姐的怎么不心疼?世家之间确是存在联姻,但我的妹妹嫁的是这样的人,将来不知道要受什么委屈……”她说着说着不禁流下了眼泪。

    孟宜见长嫂落泪,立即掏出绣帕递给她。“瑛儿是我的好友,再加上我也是有妹妹的,我能懂得阿嫂的心。现在的瑛儿就像是被灯罩住了一般,但距离婚期还有些月份,我相信不到最后肯定是有转机的。”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柔越的手。柔越听了这一番话也平静下来了,两人话毕搀扶着往厅堂去了,孟宜今日早早便张罗着做了一桌子的菜,一桌人围在一起聚个餐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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