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从内打开房门的见到在门口的蓝鸢颇感意外,他看见她往里面张望,表情有些深思的凝重,以为她在担心,于是解释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很普通的一次易感期,如果正常的话明天就会结束。”

    他其实以为这位外表看起来十分冷淡的夫人性格也会同样冷淡,毕竟这几天她所表现出来的也的确如此。

    “应该还会经历最后一次发热,但不会太严重,您要进去看看吗?”医生侧身为蓝鸢留出了路,在她进入房中后贴心地又将门带上了。

    蓝鸢站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能看清房间里的大致布局。这间房似乎真的是一个用于冬眠的巢穴,密闭的漆黑,睁眼闭眼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她缓慢用脚步摸索着来到孔长青的床边,但其实仍旧什么也无法看到,除了他睡在枕头上还未能藏进被单里的部分发丝。

    “孔长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四周太寂静了,蓝鸢即使自认为小的说话声在这里似乎能出现回音。

    她只听到两声咳嗽声,压抑的,沉闷的,不轻易察觉的。

    “你......”蓝鸢没话找话,想起医生临走的嘱咐,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药品和水,“你现在发烧吗,要不要吃药?”

    被单里的人终于有了动作,蓝鸢眼见着孔长青从被子里出现,动作迟钝,装束随意甚而几分乱,不见平日的从容体面。

    他坐到了床沿,沉默地接过了蓝鸢递给他的药和水,一言不发的仰头然后吞咽。在睁眼的那分秒里视线穿越浓稠的夜色和一双透亮的眼睛相交。

    像猫,自由行走于黑夜之中的一种动物,通常是为了捕食猎物。

    可能因为动作有些着急,孔长青弯腰咳了几声,蓝鸢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两个人都是一愣。

    蓝鸢触摸到的温度让她疑似触摸到从水中捞出的滚烫的铁,坚硬,炽热,潮湿,她手指不自觉的蜷缩收紧,呼吸也跟着放轻。

    面前的人依旧沉默,身影与房间里的颜色很好的融合,除了隐隐轮廓她始终无法看清,仿佛坐在这里的人本身就是一个影子。他这个人也如此。

    “孔长青,”蓝鸢终于再次出声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坦率地承认自己看见孔长青这副从神坛跌落的凌乱颓靡模样心底是有分外清晰的快意的,即使这种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自作孽,不可活啊。

    凭什么他高高在上,凭什么他玩弄她于股掌,凭什么所有人都默认真相。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本厚重的充满苦涩气息的人物传书,可她也并不想去读。太多灰尘,晦涩,太难懂。

    她突然笑了,却没有具体地阐释,也没有再期待对方有任何的回答,自顾自地扔下自己的想法只是为了使自己心安理得,连声音都轻快起来。

    “我刚刚了解到这似乎并不是你正常的易感期,这里面或多或少可能有我的部分责任。”她原本虚放于坚实宽阔的脊背的手展平了,缓缓沿着如山脉绵延的椎骨凸起一路往上探寻起源。

    触觉反馈回来他的身体在轻微的战栗,可能真的是由于发烧吧,似冷似热的煎熬中引发体内难捱的地震。

    她的手指最终抚摸到了柔软的凸起,那大概是腺体,此刻正在向外散发炽热的温度。蓝鸢其实觉得这里和嘴唇的触感类似,但或许和口腔内的温度更接近。

    面前的人呼吸明显又沉重了几度,躯干震荡的幅度也在扩大。蓝鸢在和黑暗中继续用手进行一场探寻,柔软的头发,紧接着是脸部特有的骨骼弧度和皮肤触感,此刻也格外滚烫。

    她用食指侧面去蹭摸他的下颚,仿佛自己抚摸的是一只猫,而后者的反应也正如她所想。

    “我的确是给不了你任何信息素上的弥补,或许能给你一些额外的安慰,比如拥抱。蓝鸽在易感期的时候喜欢我这样做,你需要吗?”

    蓝鸢说完这句话手放下了手,静静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干脆利落地准备结束自己的赎罪旅途。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刚转身,手腕就被抓住。力气来自于后方,手掌宽大,或许一次性圈住她两只手腕都是轻而易举,并且能从其中窥探出几分蕴藏着的难为人知的力量。

    那股力量带着蓝鸢的手上抬,最终他的手心覆盖着她的手背,完整的复现了刚刚她结束的动作。而蓝鸢只是站在站在原地,感受着对方用侧脸轻轻蹭着她的手心。

    蓝鸢用舌尖润了润自己的下唇,她不确定瞿赫声能不能看见她在笑,不过也无所谓。毕竟他的确是不怎么清醒。

    他发烧的程度好像加重了,连皮肤都蒸发有微微潮湿的水渍。

    “睡进去。”蓝鸢用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随后她自己也摸索着上了床。

    她不可能像安抚蓝鸽一样把他抱进怀里,于是反其道而行之钻进了他的怀抱。

    她伸出双手抱住他,却感觉自己此刻正在拥抱一棵树,那棵长在老宅院子里巨大且古老的榕树,似乎正在熊熊燃烧,并且也有引燃她的趋势。

    蓝鸢的手有节奏地在他的后背轻拍,耳边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有力,急促,感觉随时可能会在她的面前炸开。

    热气氤氲,四周寂静,睡意逐渐滋生,蚕食原本就不多的清醒。蓝鸢的动作逐渐放缓,最后停留在一个比起拥抱他人更像是隐藏自己的姿势。

    对于孔长青来说,原本易感期的高温烧去大半的清醒,昏昏沉沉地坠入一个又一个梦境,有些太过真实,真实到像是再把过去经历了一次。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噩梦中重生,并算不上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如今的他早已拥有当年不曾拥有过的经历,那些沉淀像大地一样支撑着他不至于让他稍经挫折就无限坠落。

    孔长青在梦境中迷路,深受火舌舔|舐的煎熬。蓝鸢的进入给他的四周带来一些除自己之外的气息,散发着淡蓝色水雾模样的凉意。

    她应该不知道,医护人员在进入他的房间之前都会喷洒除味剂,让自身保持无味状态,避免身上沾染有会刺激易感期Alpha或Omega的气息,因为在特殊时期他们高度的领地意识会时刻准备发起攻击。

    那雾气离他越来越近了,她的手掌可能比冰更冷,与他体内的火相触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令他也跟着瑟瑟发抖。

    孔长青无法想象人为什么会有这样低的体温,夏季如此,那她要如何度过漫长的冬天。

    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了火种因此而受到宙斯的处罚,被绑在高加索山每日忍受风吹日晒和鹫鹰啄食。而他此刻却在黑暗中贪恋一块冰带给他的痛苦与颤栗。

    拥抱她,如拥抱寒冬。

    ||

    蓝鸢是被热醒的,迷蒙间能感受到喷洒在自己锁骨处潮湿滚烫的气息,落在皮肤上若有若无的亲吻,以及因为亲密接触腿间能够清楚感受到的东西。

    她其实没有想到孔长青的易感期会如此磨人,毕竟蓝鸽相比之下显得太安分。可能是强制诱发与自然发生不太一样吧,蓝鸢想。

    于是她翻身坐在了他的腰间,双手撑在他的胸前询问:“用手可以吗?”

    “我现在只能接受这种程度。”

    屋内正在下一场无形的阵雨,而他们成为了风暴中心的坐标轴。蓝鸢耳边刮着湿热地风,觉得自己身处热带地区,即使没有暴烈的阳光直射皮肤也被炙烤得发烫。

    “蓝....蓝鸢....”他声音听起来像是窗外孤零零的树正在经历一场特大暴雨,“停下。”

    “怎么,我可是在履行我作为妻子的职责。”她笑里讽刺意味拉满,手上也就不留情面,嘴里更是没有几句好话,“你倒是和我挺像的,都不喜欢发出声音。”

    奇怪,明明是看起来经验丰富的情场高手,竟然还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狼狈。

    “孔长青,你有爱人吗?”蓝鸢突然问。

    孔长青的思维模糊混乱,完完全全被另一个人操纵着,有些不太能理解,于是问道:“什么?”

    蓝鸢补充说明:“我是说,你有没有妻子之外的爱人。”

    “……没有。”

    “白月光呢?”

    “没有。”

    “我可以有吗?”

    孔长青又不能理解了,皱着眉问:“……什么?”

    “丈夫之外的爱人。”他听见蓝鸢说。

    她的声音轻松随意,好似在和他探讨今天的天气是晴是雨。

    “你会有吗?”他艰难地喘息着,咽了咽唾沫,同样艰难地开口。

    蓝鸢低头看了看他汗湿的发,以及不断在凝聚滚落的汗珠。从一开始似乎这个人就不打算同她对视,但刚刚又不知怎么看来一眼,眼里有不知道什么原因积起的水分。

    反正她不会是觉得因为她们的对话而产生的,那完全莫名其妙没有道理。

    “谁知道呢,这也是我原本不打算结婚的原因之一。我无法确信对方是否能够始终坚守初心,也无法保证自己拥有不会出轨的毅力。”

    “如果我不允许呢?”孔长青其实还想问些什么,但也只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那我就背着你偷|情。”蓝鸢伏在他耳边轻轻地笑,听起来倒不是假话。她确实喜欢实话实说。

    “不要让我知道,”孔长青声音喑哑发着颤,“蓝鸢,如果你有情人,不要让我知道。”

    “这是要求?”蓝鸢反问。

    “是请求,蓝鸢。”他闭上了眼。

    如果说精神的愉悦能给人带来的是正向的反馈,肉|体的满足则反而会使人进入莫名的忧郁之中,陷入一片云的空白。

    “先生,你知道吗,你在哭。”蓝鸢垂首将嘴唇贴在他闭合的眼睛,眼泪的味道咸湿还发着苦。

    “你这个样子,倒是比平时顺眼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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