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一袭月白色锦服,气度卓然,貌如谪仙,女的一袭浅青色长裙,身段高挑苗条,可那张瓜子脸上不但有斑点,还有一道突兀的红色胎记,让人不免有些唏嘘,可惜了这副好身段。

    但凡这脸上的皮肤能干净些,凭这姑娘的眉眼,那也是妥妥的美人啊!

    那孩子直接冲向被打的妇人怀里,哇哇哭了起来,被石子砸了手腕的衙役还不等冲着来人发火,县太爷直接一敲惊堂木。

    “想死是吧?县衙大堂也是尔等放肆的地方?来人,把他们给我拿……”

    衙役们正准备一拥而上,“啪”的一块牌子准确的砸到县太爷桌案上,只见他蓦地瞪大了眼睛,话音戛然而止。

    县太爷嘎巴了两下嘴,拿起桌案上那块牌子打眼一扫,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撩起袍子小跑着迎了出来,一脸谄媚的笑着将那牌子恭敬的捧到顾衡眼前,忐忑的道:“不知是……”

    “你审你的,我不干涉。”顾衡一脸淡然的将令牌收了回来,示意他不要道破身份。

    县太爷擦了擦头上的虚汗,令师爷赶紧搬了两把椅子给顾衡和沈星澜,这才踟蹰的坐回堂上,他习惯性的拿起惊堂木,余光瞥到顾衡,又轻轻的放到案上。

    “来人,把证物都拿上来。”

    衙役拿着证物放到堂上,县太爷语气平和了不少:“张氏,我且问你,那断的发簪你可识得?”

    张嫂子缓了这片刻,脸色好了一些,见县太爷对顾衡和沈星澜前后的态度,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给小虎抹干眼泪,把孩子交给婆母,又看了眼沈星澜。

    见沈星澜对她点了点头,才掖了下鬓边的碎发虚弱的说:“回大人,是民妇的。”

    县令又问:“盼归湖畔的白骨经仵作检验,正是你声称在五年前死于战场的相公张二牛,一同从附近的泥土里挖出的,还有张二牛的军牌和你的这半截断簪。”

    “张氏,若人不是你谋杀的?那你为何要对人说你丈夫死于战场?你的簪子又为何会同张二牛的尸骨一同被挖出?”

    县令虽官威大,动了刑,但说的话却也有理有据,并不是平白诬陷。

    沈星澜见张嫂子咬着下唇静默,眼睛盯着证物发怔,好半天才收回目光说:“张二牛确是我所杀,我认,但民妇并不是离国细作,请大人明察。”

    张嫂子一个头磕在地上。

    小虎奶奶扑通一声也跪在地上,哭诉道:“大人,我儿媳妇是好人呐,您不能治她的罪啊……我那混账儿子该死,我不追究,不追究,您放了我儿媳吧。”

    县衙内外的人闻听此言,无不愕然。

    县令也看向沈老太,疑惑道:“哪有自己儿子被谋害了,还帮着杀人凶手说情的,你这老妇,莫不是受这张氏蒙骗不成?”

    张老太潸然落泪,哽咽的说:“不、不,我儿媳不曾蒙骗于我,大人不知,我那儿子……那就是个畜牲啊!打小就是个混不吝,我家老头子就是被他活活气死的,他若不死,我们一家都活不安生啊!”

    看着老泪纵横的张老太,默默流泪的张氏,瑟瑟发抖的小虎,沈星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在雾茶镇这几年,虽没听说这张二牛人品如何,但从小虎嘴里,也能看出张家人对这个早死的一家之主并没有多伤心。

    个中缘由并不难以想象,果然,张嫂子将当中过往娓娓道来。

    她本是十多年前打南边逃难来的昆城,张氏奄奄一息时被出门晃悠的张二牛给捡了回去,张二牛捡人可不是什么好心,他打小脾气暴虐,游手好闲,生活中稍有不如意还动辄对父母打骂。

    以至于很难在当地讨到媳妇,他见张氏容貌不错,这才将人捡回去当媳妇。

    张二牛平日里对一家人非打即骂,五年前在外面赌钱欠了银子,为了逃债,才跑去从了军。可不承想这人吃不了军中那份苦,竟逃了回来。

    因是逃兵,张二牛并不敢生张,他漏夜遣回家向张氏索要银钱跑路。

    “他当年欠下的债,一家人吃糠咽菜了数年才还完,才见日子好过一点,张二牛又回来祸害我们。”张嫂子红着眼睛哽咽:“我饿不饿死没什么,可娘得活,虎子得活。”

    “他跑回来时,身上带了伤,我与他争执之际,错手用簪子扎死了他,他当时并没有马上死,血一股股的从他头上流出来,红了他满脸,他就那么死死瞪着我还想掐死我,呵呵……最后还是我赢了,他先咽了气。”

    张氏一脸平静的说着,除了那两声苦笑,情绪并没有多大起伏,仿佛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一个纤弱的女子,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又如何能对枕边人痛下杀手,一个母亲,如果不是对儿子失望至极,又如果会与儿媳妇一条心,并帮其隐瞒。

    张老太、张嫂子和小虎老少三代人抱头痛哭。

    证据面前,饶是顾衡也不能罔顾律法,但因着张嫂子是失手,县太爷看在晋王爷的面子上,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最后判了流放北地三年。

    但县太爷原本想把连日来昆城前后发生的几桩白骨案都推到张氏身上的主意并没有打成,毕竟杀人犯与细作还是不同的。

    杀人虽会偿命,但细作可是要牵连家人的,如今能是这么个结果,张嫂子喜出望外。

    她红着眼眶对沈星澜和顾衡行了个礼,说:“妹子,嫂子知道你并非寻常人,我这一去,生死不知,小虎和他奶奶,就拜托你帮我照应一二。”

    说着,张氏簌簌落下泪来。

    “嫂子放心。”沈星澜摸了摸小虎的头,说:“你且安心去北地,家里我会帮你照应好的,不必担心。”

    县太爷提心吊胆的将顾衡和沈星澜送走,还时不时的偷瞄沈星澜两眼,心下思忖:“王爷与这女子什么关系?这尊容,应该不是王妃吧?”

    他这种行为诬陷犯人的行为,在官场上屡见不鲜,顾衡手头一大堆事,没空揪着这么个小县令不放,只冷冷的瞥了那县令一眼,吓得他茶饭不思了几天,反倒对牢里的张氏越发照顾起来。

    回去的路上,沈星澜问:“城内多处的白骨案是怎么回事?还有涂正青的闺女?”

    两人并肩走着,顾衡偏头看着她道:“这些年大盛一直不太平,明里暗里的生了不少麻烦,星澜,和我回去吧?”

    他顿了顿,又说:“当初你为什么那样做,你不愿说,我可以不问,等你想说时再说,可好?”

    落日的余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沈星澜一脚一脚的踩着地上的影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回到‘半日闲’时,不惑依旧没有回来,沈星澜觑了眼天色,要送顾衡走,二公子却直接坐进屋中:“星澜在哪我在哪,别想再推开我。”

    二公子用他那张潋滟如谪仙般的俊脸盯着沈星澜的时候,这谁能受得了?她转开目光摸了摸鼻尖,打了两下嗓:“随你。”

    顾衡嘴角一翘,眼眸中带着笑意,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沈星澜还以为是不惑回来了,刚要唤人,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刘婉将自己那本来还尚算不错的脸涂得红红白白,那黑黑的眉毛像毛毛虫一样,脸上还点上了几颗大痣,活像纸扎铺子里的小纸人。

    “沈家姑娘,这么晚了还没用饭吧?”刘婉夹着嗓子说,还行,这回没叫什么沈大丫,不然沈星澜非得掐死她。

    刘婉将手里的食盒往前提了提,又伸着脖子看向院内的顾衡:“我给你们送点吃食,大家都是邻居,你别客气。”那点心思如她面上那点胭脂一样,全挂在脸上。

    黄鼠狼给鸡拜年,怎么可能安什么好心,沈星澜用脚趾都想得明白,这人约莫不是以为顾衡喜欢丑的,才故意这身打扮?

    送上门的好处不占白不占,沈星澜憋着笑接过食盒:“好,我不客气,那就多谢刘姑娘了。”

    刘婉一怔,没想到沈星澜是这么个路数,死活不撒手,她尴尬的笑了两下,说:“我帮沈姑娘提进-去吧,你们也累了一天了。”

    沈星澜就见那厚厚的胭脂簌簌的往下掉,实在是伤眼睛,这是想进-去多看两眼顾衡?她坏笑了一下,用力一拽,便将食盒拽了过来。

    “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了,多谢。”

    说完嘭的一声,关了院门,气得刘婉在原地直跺脚,心里暗骂沈星澜脸皮厚。

    “你似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接她送来的吃食?”顾衡疑惑的问。

    沈星澜将盒子里的菜摆出来,深嗅了一下,别说,还挺香:“因为我饿了,她的饭菜又没毒,为什么不吃。”

    她兀自吃了一口肉,又来了句“有毒我也不怕,你知道的。”说完还示意顾衡一起吃。

    “……”

    想起她的身体,顾衡张了张嘴,本想问问,但看沈星澜一口接一口的吃得正香,便咽了回去,算了,以后再问吧。

    顾衡死皮赖脸的住了下来,不惑却不知为何没有回来。

    翌日刘婉顶着她那张纸人脸看着恢复了真容的沈星澜时,先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傻里傻气的问:“你是谁?”

    杀人诛心的沈星澜坏笑了一下,说:“我是沈家姑娘啊!怎么?不认识了?”

    看着这张白皙漂亮又光滑的脸,刘婉一声尖叫:“啊……刘文斌,我要杀了你。”她捂着脸风一样的跑回了自家院子,不一会,里面就传出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嗯……这扮丑的主意估计是她弟弟想的,这姐俩这脑子,没救了。”这笑话她看得颇为满意,沈星澜冲顾衡耸了耸肩。

    顾衡宠溺的笑道:“你高兴就好。”

    阿笙带着人寻来时,瞧见院中坐在摇椅上的沈星澜,惊诧的杵在原地,竟一时忘了来意,他倏地红了眼眶:“沈姑娘,真的是您?太好了……总算是把您找到了。”

    他自小跟着沈星澜和顾衡,在他心里面,两人都是他的主子。多年不见,阿笙也彻底长大了,成熟稳重了许多,早已成了顾衡的左膀右臂。

    “川哥和仲夏姐知道了,不知道多高兴呢。”阿笙鼻音重重的抽泣,又哭又笑:“真好,可算是找到了,主子总算是盼到了。”

    “他们可都还好?”沈星澜问。

    阿笙点头笑道:“都好,大家就是想您……噢,对了,川哥如今都有两个孩子了,我们从京里出来前,仲夏姐才给川哥添了个儿子,主子心善,让川哥留京里陪着了。”

    顾衡倒了杯茶,递到沈星澜手里:“大的两岁了,是个闺女,很招人喜欢,这次回去你看看。”

    沈星澜接过茶抿了一口,将目光落在院中的石榴花上,极轻的点了点头,有孩子了吗?挺好。

    顾衡看向阿笙:“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笙一拍脑袋,说:“见到姑娘一时高兴,差点把正事忘了,涂大人有那伙人的消息了,他急着救女儿,先过去了,我怕他坏事,就赶忙过来寻主子了。”

    顾衡一把拉上沈星澜:“走,陪我办件事,救个人,这人你还认识。”

    沈星澜也没说不去,任他拉着出了院子:“是涂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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