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抱着沈星澜靠着火堆坐着,身上的衣服被火烘烤着,原本的冷意渐渐退去,他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此时又饿又累,困意阵阵袭来。

    但刚刚那个莫名出现的女子却让他不敢阖上眼皮,两人刚脱离危险,身上虽没什么致命伤,但体力已经超限,何况星澜现在还昏迷着,更是不能大意了。

    顾衡仰头觑了眼天穹的那个洞,此时天色明亮,估计从他们进鬼城算起,已经过去一整夜了。

    除了那会在雅阁里用了点吃食,他们并不曾用膳,此时五脏六腑也在争先恐后的向他发出抗议,怀里的人儿似乎也感觉到了饥饿,眉头微蹙,嘴唇不自觉的咀嚼着。

    顾衡倏地笑了,“星澜也饿了?可是我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怎么办呢?”他在她的鼻尖轻轻一点,笑道:“等着,小鱼去给你找吃的,怎么能让我们星澜饿肚子呢。”

    此地虽偏僻,但刚刚那疯女人既然能在这里活下来,就饿不死人。

    暗河里的怪鱼也不知能不能吃?也许那疯子就是吃那鱼活下来的?顾衡抽出腰间的软刀走到河边,竟又看到了那些吱牙咧嘴的食人鱼。

    他提刀便刺,不费吹灰之力的刺了四五条鱼,顾衡刀使得好,收拾起鱼来毫不费事,三两下便将鱼收拾好烤了起来。

    沈星澜是被一阵阵烤鱼香勾起来的。

    她用力的嗅了两下,睁眼一看,顾衡笑眯眯的递给她一条鱼:“饿了吧。”

    沈星澜脸色难看的看着他递过来的鱼,还不等说话,一道黑影突然蹿了出来,一把打掉了那条烤得外焦里嫩的鱼。

    “你做什么?”顾衡一把拽住那人,此人正是之前那个衣衫褴褛的女疯子。

    那疯子用脚不停的踩那条地上的鱼,又对顾衡摇头:“呜呜呜……嗯嗯吖吖……”

    “你是说这鱼不能吃?”沈星澜猜测道。

    疯子用力的点了点头,挣开顾衡后,还瞪了他一眼,然后冲沈星澜嘿嘿笑了笑,又招了招手。

    “你是让我们跟你走?”

    疯子再次点点头。

    沈星澜和顾衡对视一眼,两人跟在疯子后面。

    “抱歉,我不知道那鱼不能吃。”顾衡说。

    沈星澜看了眼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和顾衡那缺了一截的衣摆,不在意的说:“没事,此处诡异,还是小心为好。”

    疯子领着人在石洞里钻了半天,也没到个地方,好像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沈星澜哂笑道:“我怎么会信一个疯子的话,也是糊涂了。”

    顾衡道:“不怪你,鬼城我们不熟,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沈星澜抿唇不语,停下脚步看向顾衡,似乎想说什么。

    疯子见两人没跟上来,折回来拉沈星澜:“啊巴啊巴……”

    “走吧。”沈星澜咽回了要说的话,转身跟上这个又哑又疯的女子。

    顾衡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一向尊重她,只要她不说,他便不问。

    这次疯子总算是靠了点谱,在沈星澜和顾衡没有饿趴下前找到了吃食。

    一片森林,好多的果子树,他们竟从鬼城里出来了,此地也不知是何处,到处都是柿子树。

    疯子三两下蹿上一棵树,噼里啪啦的开始往下扔柿子,那柿子虽大,但没熟,果皮呈青黄色。

    但两人已太久没进食了,哪里还能挑东西好不好吃。

    酸涩的果肉吞入腹中,虽不如甜的好吃,但也尚能饱腹,他们吃饱后,还包了些。

    沈星澜觑着眼前的疯女人,只见对方脸颊清瘦凹陷,一双大大的眼睛突兀的盯着他们,眉眼长得却很不俗,要是好好养养,可能也是个美人。

    疯子眼角有细细的皱纹,看起来有四十多岁。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沈星澜问。

    这句话疯子像是听懂了,她手舞足蹈的比画。

    “从那壁悬崖上掉下来的。”沈星澜说。

    疯子点了点头后,竟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呢喃:“灰家……想良。”

    “你家在哪?你娘又是谁?你还记得吗?”沈星澜问。

    这回疯子没有回应,她沉默的蹲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戳石子。

    顾衡叹口气道:“星澜,她神志不清,我们很难帮她找到家,而且鬼城那边情况还不清楚,沈七这会儿估计也带着人回来了,咱们该走了。”

    “嗯。”沈星澜明白,她并没有怪顾衡,“你在这等着,等我们办完事,再回来带你走可好?”

    疯子还是不理他们,只蹲在地上戳石头。

    沈星澜转身走在前面,顾衡紧随其后,再次回到岩洞中时,发现那疯子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就那么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顾衡叹了口气:“让她跟吗?”

    沈星澜道:“不管她,我们走我们的。”

    两人吃饱了肚子,沿着暗河而上,三个时辰后,竟真的回到了鬼城。

    此时鬼城的侍卫们早已不见了宗影,昆城的士兵一队队的在巡视着。

    阿笙领着人从别处巡视过来时,正好撞到顾衡拉着沈星澜从暗河边爬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个人,现在姑且算她是人。

    “主子。”阿笙喜极而泣:“太好了,可算找着你了,我还以为你……”说着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顾衡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没事,这边现在什么情境?”

    “鬼城叛变了,他们投了离国相国,我们的人已全面控制了外城,鬼城七罗刹带着人退回了内城。”

    “你们做得很好。”顾衡睨了一圈问:“涂大人呢?”

    阿笙沉默片刻,道:“涂婉儿没救回来……走了。涂大人就这一个闺女,伤心不已,现在人还在拍卖场那边。冰蚕也被朱金折的人抢走了。”

    “把她安顿好,她对我们有恩。”顾衡指了指女疯子。

    “是。”

    一行人再次回到拍卖场时,除了涂正青外,还有一个人也等在这里,那人倚栏而立,身形挺拔高挑,气度雍容威仪,听见声音转身向他们看来,那张俊逸儒雅的脸上满是担忧。

    顾衡惊讶的看着顾晏,屈膝便跪,被对方有力的手擎了起来。

    “兄长怎么来了?”他满脸诧异的问,皇帝微服,自是不好唤陛下的。

    顾晏笑道:“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

    “晏哥。”沈星澜低声颔首说。

    顾晏怔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转眸看到顾衡身侧,掀开帽兜的沈星澜时,诧异与欣喜瞬间蔓上他的眼眸,他身体前倾,似乎想要上前拥抱她,但见到两人紧握的手,瞬间定住他所有动作。

    他嘴唇微启,眸色沉了又沉,好半天才出声问:“……回来了?”

    虽没想到会在这再次见到顾晏,但沈星澜还是爽朗的笑了笑,正准备回话时,隐约感受到那只握着她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仔细感受,还能感觉到顾衡手心的薄汗。

    顾衡的手是握刀的,怎么可能会抖?沈星澜心中暗叹,当年的那些话,终是伤了他的心,看来还伤得不轻。

    自己伤的人,能怎么办?哄呗。

    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回握上去,才大大方方的回顾晏:“嗯!回来了。”

    顾衡一怔,片刻后脸上蔓上愉悦笑,他极力的想忍回去,可嘴角实在压不下来,只能反复的去咬下嘴唇。

    顾晏看着眼前两人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实当初他就明白了,只是有些事,明白是一回事,放下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身子都还好吗?”

    “托晏哥的福,都挺好的。”这事她还没来得及同顾衡说,或者根本就没打算说,她转开话题,说:“晏哥怎么来了?”

    “一个月前收到衡儿的信时,便隐有不安,衡儿不知,你走后,北境也动作频频,我还逮到一个人。”

    他一招手,卫风押着个人上来,竟也是个熟人,前御前总管——徐进。

    这人自赵王倒台后,便被寿德帝贬去了皇陵,没取了他性命还是因为顾念旧情,索性就让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给他看陵寝正合适。

    但风光了一辈子的徐进怎么可能甘心,他想方设法的到回京,却听到老皇帝殁了,落魄之时遇到了北狄皇庭的人。

    “他为了过好日子,竟毛遂自荐的给北狄的人当起了走狗,把大盛的底细当作资本,一点点透露给了北狄单于。”顾晏道。

    沈星澜哂笑道:“他还不算太笨,知道给自己留点底,没一次抖落完,不然,北狄能等到如今才动?早两年只怕就坐不住了。”

    她前后两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卖国贼,这样的人为了一己之私,要用多少将士的性命去填?又有多少儿郎的娘亲与妻子哭瞎了双眼。

    沈星澜觑着徐进的眼神,冷若冰霜,犹如食人血肉的恶鬼罗刹。

    顾衡道:“兄长把他带来此地,可是北狄与朱金哲也有勾结?”

    顾衡一语中的,只见顾晏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衡儿猜得不错,正是如此,不然单凭离国叛相之力,还不能与我大盛抗衡。”

    “这些年出面办事的是朱金哲,但背后支持的却是北狄。朱金哲出人出力,北狄出银子,我们的人抓到他时,他正要去与离国的人接洽。离国在昆城准备下盘大棋,而你就是他们的目标。”

    “我?”顾衡挑眉:“我竟不知,自己有这么大本事?劳两国合谋诛我?”

    顾晏见两人面露疲惫,命卫风将吃食摆上来,边吃边谈。

    “你这几年盯得北边一动不敢动,他们是恨你恨得牙痒痒,他们觉得只要你出了什么差错,北境对他们来说,就再不是障碍,攻入上京城那也是指日可待。”

    他看着暗河另一边的内城,说:“离国扔出那么多饵引你过来,自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这鬼城只怕易进难出,他们看似被我们困在此地,实则我们才是被困住的那个。”

    顾衡笑道:“被兄长说中了,向来中立的鬼城投靠了朱金哲。”似是想到什么,他又说:“你们说,离国皇帝有参与吗?”

    顾晏怕的就是这个,单一个弃相,还不能让大盛的晋王爷栽跟头,他弟弟也不是吃素的。

    可如果离国皇帝躲在背后,也掺一脚,那衡儿便危险了,所以他才必须跑这一趟,一定要亲眼看到衡儿平安。

    几人坐到雅阁中,长话短说,毕竟这边还同朱金哲和鬼城罗刹们对峙着呢。

    “星澜,你在此间休息,内城的事,有了兄长的提醒,必会万无一失,你放心,我们会很快回来。”

    顾衡将沈星澜安顿在雅阁内,又唤了阿笙与兰月来一同守着,才放心的离去。

    顾晏不放心,自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何况这些年,他的武功可没因为当了皇帝落下。走前,他对沈星澜说:“放心,我会护好衡儿的。”

    沈星澜嗯了声,目送一行人离开。

    “阿笙,你去给我找些好点的茶来,这茶喝不顺口。”

    阿笙笑道:“好,小公子等着,阿笙一会儿就回来。”

    待人走后,沈星澜道:“兰月是吧?”

    “是,主、主子。”兰月生疏的道。

    沈星澜伸出手腕道:“来,你探探我体内有没有蛊?”

    兰月小心的搭上沈星澜腕间,片刻后收手说:“主子没中蛊……或者说,主子中的是巫术,并不是蛊。”

    “我初见主子时,观主子面色苍白,眼眸泛黄,呈琥珀色,还以为您是中了我们苗疆的双生蛊,现细探之下,发现不是。”

    她说起蛊术来娴熟,语气肯定,可见对此道精通。

    沈星澜直接问:“双生蛊是什么?而我中了又是什么?”

    “双生蛊是可以与对方共担性命的蛊,一方受伤,另一方会代替其承担一半,反之也是如此,一生俱生,一死俱死。中蛊之人的面色便会较常人白些,眸子呈琥珀色。”

    “但主子不是,您体内并无蛊,那就只剩一个可能,巫术,那是苗疆黑巫师们的把戏,以命换命。”

    顾星澜听到这里一怔,问道:“那是什么巫术?”

    兰月又道:“他们叫它‘往生轮回’,以童男童女的血为引,将将死之人的魂魄投转到另一个有缘人身上,最好还有些血缘关系,这样成功的希望会大幅提升。”

    “但活过来的人身体只能健康十载,十载后,便要服用特定的符箓炼制的药,不然便会越来越虚弱,直至死亡。”

    沈星澜一把提起兰月:“那药你可会?”

    兰月摇了摇头:“不是兰月不会,是兰月不能去炼制,主子,那是用一名孩童的心头血炮制的,您还要吗?”

    沈星澜目瞪口呆的看着兰月,见对方目光真挚,不似说谎,她缓缓松开了手,轻声呢喃道:“可还有其他办法?”

    兰月道:“与你心意相通之人的心头血也可以,这比孩童的血更佳,可以一劳永逸,永远解了这‘往生轮回’。”

    “那他会怎么样?”

    “他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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