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初心按照册子上写的跟孙瑶进行了一场母女对话,因之前有经验,一顿晚饭下来倒是自在得很,就跟她真的是孙苦本人似的。

    晚饭过后,初心帮着收拾碗筷,然后坐在小板凳上跟孙瑶一起洗碗,洗完碗又烧水洗澡,完了将换下的衣物交给了孙瑶,孙瑶拿了个木盆装上,坐到池边清洗,直到晚上歇息初心都没在孙瑶脸上看到半点对生活的不甘和抱怨,似是早就习惯了也看开了一般,转而让她想不明白,不知道孙瑶心底残留的执念到底为何。

    第二日到了上学堂的时间,初心背着个小竹包出门,孙瑶给她包里装了些竹编的小玩意儿让她带去送给同窗,初心点头乖巧离开,走出院门,包里的东西就消失了。

    因着一早出门要很晚才会回来,这么长的时间初心担心会出状况所以一直守在孙家附近,谁知也是多虑了。

    师姐说过村民们都知道孙家的情况,果不其然,前前后后路过孙家的几个村民有对其视而不见的、有稍稍离远怕自己影响到法阵的、也有聊天时顺口提上两句的,愣是没有一个上前去过,初心这才彻底放心。

    第三日的天气很好,孙瑶打算休息一下,终于没有从早到晚在院中干活儿,而是倒了壶茶,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喝茶晒太阳。

    初心知道今天的她会一觉睡到孙苦归家,想着自己闲来无事,便决定去村里转转。

    归璞村依山傍水,房舍呈阶梯式分布,错落有致,青山叠翠,其间还有溪流穿过,诗情画意。

    村民三三两两地穿梭在石阶路上,有人挑着扁担有人牵着骡子,彼此路过都会寒暄两句打个招呼,好不温馨。

    今日天清气朗,是个休息的好日子,村民们大多聚在了村子靠东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空地,中间有棵百年大树,枝繁叶茂高大荫郁,枝丫挂满了细长的红色布条,树台垫高,青石板地围绕它铺出了一种美感,村民更是将它奉为村中的树神,总爱向它许愿。

    初心隔着老远就瞧见了这颗红彤彤的大树,想着向大树许愿什么的虽然徒劳但也无伤大雅,便也学村民们的样子从旁取了一根布条,在上边儿划指落字,然后虔心闭眼,在心中默念完愿望后一个大跳将布条扔上树枝。

    因着自己仍是孙苦的模样,身形不高,即便已经用了很大的劲去扔,可最后也只扔到了几近最低的地方。

    初心有些失落,正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再扔一次,一旁却来了个大娘安慰她道:“仙人不必难过,只要心诚,高低都是能实现的。”

    “???”初心有些懵,“仙人?”

    听她这么反问,大娘反倒以为自己认错了,仔细打量一番她道:“难道你不是来替身苦儿的屿山仙人?”

    初心这才反应过来——在凡人眼里,屿山之人确实近乎神仙。

    “是来替身的,既是替身,大娘叫我苦儿便好。”

    大娘笑笑,点头。

    忽觉有目光望向自己,初心回头,只见树的另一头站着一年轻男子。

    男子长发披肩面容清秀,只在发间挽了个慵懒的小髻,一袭白衣纱麻交叠清浅飘逸,面相温柔姿态优雅,若再稍远些,很容易误认成一身形高挑的女子。

    他撑着一柄红伞看向初心,见初心发现后又面带浅笑微微颔首,不待初心回以微笑就循循转身款款而去。

    男子和村里人格格不入,显然不是此地村民,初心询问大娘,大娘反倒觉得奇怪:“原来他不是来自屿山?!”

    初心:“何出此言?”

    大娘:“他每年都会出现,但没几天又会离开,所以俺们一直以为他也是屿山来的。”

    闻言,初心凝思。

    归璞村就是个平凡的村落,唯一不平凡的就是孙家那个时间法阵,虽未靠近那男子探其气息,但初心敢断定他绝非凡人,若如此,他出现在此多半是和孙家有关,至少也和时间法阵有关。

    带着疑问,初心一路悠回去,走到孙家门前竟见一袭熟悉的身影。

    她顿时展颜,开心地扑向那人。

    对方稳稳地接住她,托着她的双腿轻轻松松就将她挂在了身上。

    “你怎么会来?!”

    “想你了,来看看你。”

    “才三天而已,这么舍不得我?”

    “是啊,那你呢?”

    初心笑笑,打算以吻回答,谁知月一顺势偏了脑袋,教她亲了个空。

    初心:“????”

    他忍不住笑着摇头:“你说得对,我也确实没这种癖好~”

    初心听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孙苦的身子,噗嗤一声笑开来。

    她拍拍月一肩膀示意他放她下来,他躬身将她放下,两人身高差得有些多,一下子就变成了俯仰的状态。

    孙家门外有棵大树,初心拉他去树下坐,跟他讲述自己这几日都做了什么,跟他聊自己的感受,说她同情孙瑶的人生,更为孙家竹编手艺的失传感到惋惜。

    月一只道人各有命,如今事情已至如斯田地,她也无能为力,总不能去冥界替她寻回魂体。

    初心闻言顿时惊觉:“意思是如果从冥界寻回孙瑶的主魂,她就能复活?”

    月一笑道:“想什么呢,孙瑶的尸身早已化为白骨,你寻来也没用,况且冥界岂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地方,真当幽冥鬼主是个和善的主呢?他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就凭现在的你我,加起来都惹不起。”

    初心:“鬼主这么难说话吗?那若是天尊去的话可会有用?”

    月一:“你觉得忱天会为了一介小小幽魂跑一趟冥界?”

    初心:“也是……”

    月一:“况且鬼主那个性子,就是忱天也……不对,这时候你怎么又想起那家伙了?”

    初心:“?”

    月一:“我发现每次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好像都会记起他,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

    初心尴尬一咳:“没、没有,我就是……你知道的,我如今灵力低微,像天尊这样的在我眼中自然显得无所不能,所以我才……”

    月一:“所以遇到事的时候你第一个想起的都是他而不是我对吧?”

    一股子酸味猛然散发开来,初心连忙缠着他的手臂解释,说自己心里永远只有他一个,这种危难的时刻她当然也不希望他犯险。

    他不听。

    从前他就觉得忱天和她的关系特殊,虽然二人看似毫无暧昧,但他心眼小,总觉得他俩有种莫名的默契和信任一直是他无法逾越的,每每提起这事木无衣也无意多解释,只道他若真要给她和忱天的关系下个定义,那就当他是她的父亲。

    木无衣和忱天相识过万年,两人相交匪浅无可厚非,可初心只有三百年的记忆,其间和忱天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遑论私下相处了,即便这样她也在心中记挂着他,这哪是一个醋王受得了的,可以说相较过去是更生气了。

    远处有几个村民朝这头过来,他扒开她的手起身,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小妹妹,哥哥已经心有所属,你年纪还小,还是等长大以后再寻良人吧,莫要对我纠缠”,然后扬长而去。

    虽然村民们都知道孙苦并不是真的孙苦而是屿山的弟子,但眼前这个「小姑娘纠缠俊俏郎君却被对方严词拒绝」的场面还是让人忍不住想从兜里抓两把瓜子出来蹲在一旁看热闹。

    初心尴尬笑笑,指指月一那远去的身影又指指自己,发现想解释又无从说起,只得捂脸跑开。

    次日,初心又去了村里的许愿树挂红条,在写下「愿大月牙从此不再泡在醋缸里」这句话时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摇头,心道这愿望虽然离谱,但万一实现了呢。

    想完又觉得自己更离谱,本为仙神之身,却不自觉地站在了凡人的角度,竟也开始做些虚无缥缈的幻想,对着一棵树木许愿。

    她笑了笑,扬手将红条甩上大树,待它挂稳后自然低头,顺势瞧向了昨日那个红伞公子站的位置。

    此时站在那里的是一年轻姑娘,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头看她,朝她温柔一笑,初心也随之颔首示意。

    ——连续两天来许愿的,怕是也只有我了吧~

    她耸耸肩,转身往回走,没走多远天空竟突然飘起雨来。

    她抬头仰望,细雨绵绵,雨水洒在脸上凉凉的,其实还挺舒服。

    忽然几个大大的雨点子砸在脸上,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变成了倾盆大雨,雨水落进了她的眼里,她低头揉眼,边揉边伸手摸索着往一旁的屋檐下靠,不料却触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她当即缩手,睁眼只见跟前站着那位方才还在想着的红伞公子。

    公子仍是像那日一样撑着那柄红色的伞,执伞的手相较自己反倒是离她更近,因着身形差距,甚至有些倾斜。

    之前老远看着都觉得他面相清秀,如今隔得近了,更是发现他一张脸庞出尘脱俗楚楚动人,比大多女子还要好看。

    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男子,初心不由看呆了。

    对方似是早已习惯她这样的反应,莞尔一笑:“仙子今日许的愿,也是希望孙家手艺得以传承吗?”

    初心怔楞:“你…你怎么知道我昨天许了什么愿?”

    红伞公子:“仙子昨日扔布条的时候扔得不太高,我眼睛好,稍稍一瞧便瞧见了。”

    初心:“……”

    见她反应,他又补充:“仙子放心,仙子的三个愿望我只瞧见了一个,且是无意瞧见的,并非有意窥探。”

    初心:“无妨,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偷摸着探了一下他的气息,发现他的气息不太寻常但又有些似曾相识,不由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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