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帮忙看病的人其实就是那些小妖怪,人皮一戴,直接成了女子。一手拈花一手捻针,俗称拜花妙手,其实本来没有的,只是看的病多了,合作的时间多了那两个金刚怪就像是修得真经一般,也不会说再回到呆头呆脑的状态。

    在一处竹园里的茅草屋中,一切的物品都朴实无华,仅仅外围一圈是竹,里面的屋前是篱笆院,种有奇珍异草,都是些海外仙山才有的物件。屋子的陈设大抵是太过朴素,太过熟悉,碗,米缸,床,斗笠……好多生活物件都在一间屋里,但屋子很空闲。

    空气中都是蒸腾出来的白色大雾,滚滚而上,那伴随草药的香气弥漫开来,在清爽的日子的倒是很是舒适,依稀可见的是那个女子穿着白粉自然过渡的齐胸襦裙,在左右走动,那个如黑瓷缸的器皿正熬着药,咕噜咕噜的叫着。洛华就躺在宽度刚好适宜的竹床上,嘴唇有些泛紫。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触目惊心的梦。梦里剥落的人皮倒像是墙纸斑驳,说恐怖来也恐怖,说不恐怖来也不恐怖。

    黄昏时分如白炽灯光错落,白喇喇的渗人。那洛华看到自己是女子模样,身上穿着绸缎,蓝色白色荡漾,在人烟稀少的路上遇到一个女子,周围都是白桃树,不过没有桃子的芳香。不能说是偶遇,也不能说是有意遇见,更像是算了一卦,知道在此地会有人有求于自己,于是乎就在这儿桃树下休憩了。

    日莹莹兮将落,还真有个姑娘!

    没有什么问候没有什么了解往事,只是洛华笑着跟她说我可以换皮,要不把我这身皮囊给你?你好去寻你夫君?我再给你一包毒药——瞧着她那错愕的表情就来了笑意,咧着嘴说到:“毒药我可没有,解药倒是可以给你!”

    “换了皮之后,仙子!你可怎么办?”

    “我可不是仙子,我是个山人,山人自有妙计。”

    因为她被人追杀,所以换皮是无可避免的了。

    洛华梦见自己给她吃下了一颗药,再吃之前还让她闭上眼睛,不过他分明见着那是一颗眼睛,发着蓝色的幽光,不过它看来很是坚硬罢了。

    然后有一种奇怪的感触,眼前一黑,身上冰冰凉凉,以及刀具在皮肉处滑动……一块皮铺在了身上,皮肉渐渐相连,冰凉水润,刚开始的异物感已经完全消失,还有就是手指抚摸的触感,也许就连施刀人也不敢相信,此时犹如看待艺术品一般。

    省去很多过程,镜头一转,就是洛华(此时已经是那女子的模样),在一个铺满石块的小水渠中趟着步,惬意,舒适。

    洛华醒过来了,只是真的手脚冰凉,不过嘴唇没有紫,大抵是好了,周围空无一人。

    ……

    梨黛和那人来到一座祠堂寺庙,摆放整齐的几尊佛像,地面参禅的坐垫,唯一不同的是石水缸中有一朵莲花,还放在屋内。那佛像前的供台上放有许多册子,还有好生隔开的笔墨砚台。

    她之前在路上自我介绍到,她叫陈词,一个残魂野魄拼接的灵……

    如今她站在面前一手拿笔一手拿纸,问到:“你——姓名。”

    这一个一个小本上记着的全是人的生平过往,陈词日下里还会依据这些写一些词本交予院子里那群不懂得情爱的小妖兽,让他们来扮演,自己就一次次取酒作乐,度过无聊的日子。

    既然是记录生平过往,也就难免那些人会提到伤心事的时候哭哭啼啼,刚开始陈词还不适应,从“好了好了”到“行了行了”再到目无表情。说“好了”那群人收不住心情,更加哭啼甚至还哭晕厥过去,岂不是一个头两个大?说“行了”那些人就止住哭涕不过却是斜着眼睛骂着陈词,“你什么人啊!”然后就头也不会回的扬长而去了,换做以前,地底下不缺人手,这些人摆明了就是三天不上吊心里就难受的人,根本就不想死,或者说不想取得永生,放了也便放了,可是如今地下面正是用人之际,于是什么都不说恐怕是最好的抉择了。

    “我叫王香香。”

    “什么?王香香!”陈词震惊的重复道,“你确定?”

    “是啊——祖上八辈子取得名都这样,土。”

    “那你是哪的人?”

    “怀乡辽河人。”

    “所以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来找一个人。”

    “找人?”陈词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下就开始嗤笑起来,“谁跟你说我们是帮人找人的了?”抹去眼角泪水,拍了拍梨黛的肩膀又说道:“哎!我知道了,知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这儿的,这地方可是我好不容易寻得的,哪那么容易进来?跟我走吧!”

    那梨黛神情有些微妙,听得懂又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是先起她擦掉的泪水,毫无疑问是欺骗的意思。

    陈词大张旗鼓的走在前面,神情看来很是不错,眼神都是笑眯眯的,倒像是换了一个人,对梨黛说道:“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会给人换脸的人。”

    陈词走在前面阴惨惨的笑道:“换脸吗?不过朱原旦那个地府判官会做的事,毕竟换头嘛!这换脸的事,大抵也是阴间那群人会做的事了。”

    “话说刚刚陈姑娘你写字的时候那墨水有一种很是独特的味道。”

    “有何独特?”

    那四个字是从前面传来的,梨黛稍做思考,正要抬头正视前方时那陈词就怼在面前了。

    “啊?啊,是有一种属于花草的香味罢了,虽说也无什么奇特之处,毕竟香料这些相加也就加进去了。”

    “那你倒是说说是怎样的花草香。”

    “说来奇怪,这方园之内可见春,夏,秋却是无冬天的场景,那墨的味道正好就是梅花的香味。而且陈姑娘应该是没怎么出过门吧!这外面正好就是冬天。”

    “是冬天又怎样?那你怎么穿的还是单薄的衣衫?”

    “因为有人跟我说,说我一直想要找到人是泡沫,就连我也是泡沫。”

    “泡沫。”陈词像是已经得知的答案,又浅浅说道:“那不就是死人?谁跟你说的?倒还真想要去见见。”

    “呵!”陈词笑道。

    “她说她是天上的人,又是地上的人,是未来的人还是过去的人。唯独没有现在和人间呢!”梨黛想要陈词一声“嗯”的赞同。

    “不曾想,到底是不想让她还有让他醒过来啊!”梨黛不曾想她竟然会这样说。

    陈词走到梨黛面前,原本是说了声:“过来。”让梨黛走过来的,不过她愣在原地不动。

    她伸手来触碰梨黛的额头,而一碰,梨黛身子就像一块正在清洗的被墨染的丝布,额,头发已经渐渐看不见了,不过那梨黛闭上了眼睛。

    如今再看只是一段飘渺的文字:出入物格,绸缎漫天。仍旧是这句忠告:就像是开启了GPS定位一般,我会毫不费力的找到你,并一直注视着你。多说几句:你该又所觉悟,洛华你碰不得,想要把他锁在这茫茫大雾之中是行不通的,洛华和我一般是直属于天上那位的。你若是觉悟不了,下一世,下下一世......你懂的。

    陈词吹了一口气,那些文字只是上下浮动却没有散去。

    “这样吗?既然戏落幕了,演员也便各自退场吧!”

    想到如此,那洛华应该也就醒过来了吧!从陈词现世起,拿着树枝在大地上作画,从山脚走到山顶,都觉得生命十分美好,晨时看薄雾,听鸟儿环佩音,顺势躺草上,绵绵湿露沾我衣,午时观烟火,袅袅翩做游云舞,静夜时临河,咋暖还寒听汩汩,抬头见星辰,全都将其揽入怀中!自己本来就是一些死人对于人间的眷恋而不愿散去的残魄所凝结的,如今想要跳崖而死,服毒而死到底是没这个勇气。细细想来,自己刚刚化作人形时就遇到了洛华,如今约莫过了百年,他还在寻找织布女。我看啊是天上那位大人,给洛华牵了一条因果姻缘线,叫的那“洛华”好苦,就是为了将他禁锢在她自己身边。无趣,无趣!

    陈词擅长写词本戏,为人搭戏台子。他们都活在一座海岛上,岛上的场景和人间某处相似,那是陈词好不容易找着的。所有的房屋仙草皆为虚妄,那是一群曾经鲜活乱蹦的,不谙世事的愚蠢妖兽所化。明明他们只需要变一变,但是陈词却选择了将他们的残存的灵识封印起来,以确保万无一失。

    目光所及之处是水光接天的一线,日光晃晃升起,实则是陈词的步伐是左一偏再右一偏。厚重的大雾凭空腾起,让人湿热难耐,啪嗒啪嗒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模糊着视线。脚下是一片石灰的路,如今正是滚烫的翻涌着,大块小块,数不胜数的石块四处堆砌,亮出锋利的光芒。陈词用脚踢着一块石头,骂骂咧咧的喊道:“怎么了?现在又不叽叽喳喳的了!滚开......”

    一阵晕眩袭来,她摇晃着头,身子直直向地上倒去,脑袋硬生生栽在石头上,一道鲜血流出,从下眼睑到覆盖她眼睛下面的那颗泪痣,她那惊悚的眼睛就像是得知什么惊天的消息,留着血泪。苔藓从她的身子下面铺展开来,长得油润极了。

    梦中人醒来后是记不得梦中事的也是会忘记有关于梦境的一切重大相关的人和事的,也许遗忘太过沉重苦痛,每个梦中人醒来,眼角都会挂上一抹不知什么滋味的泪。

    仅仅一日,苔藓就是疯涨的态势,将陈词整个人都覆盖住,蚕食着她的身体。陈词非为人或妖,但却是血肉之躯,如今的她也算是将曾经的一个夙愿了却。洛华说过,“换脸的法术可不是那么好学的,并且传男不传女......”什么传男不传女,都是想要让自己打消念,不过如今,自己的皮肤已经不存在了,就算自己能动也只能是感受肌肉撕裂的疼痛,她偏了下头,排排的泪水掉入耳中,是因为痛吧!她这样想着,呆呆的望着泥土石头一天了,这样开着天空还真是辽阔,天上的星星还真是......仙女?呵!陈词在心里惨笑着,毕竟嘴也是被覆盖着的。

    此时生命的一切人皆不可见的面容,走马灯的惶惶闪闪而过,她从梦境中醒来了,血泪交融,只是看着自己抱着灯笼在天上看见了自然星链构成的仙女的模样,人间词爱不过恍然,她望着天上仙女的模样,如梦境化为现实般,会心的笑了。曾经想的是天为盖地为席,如今我化人已久,也该带着那群曾经眷恋人间词爱的人入土了。

    这也是我成人所担负的责任吧。

    ......

    洛华本是清醒着的,当这个世界开始崩塌的时候,洛华又进入到梦境之中,像是陷入了梦中梦的魔爪,他追逐着以为蒙着眼睛的人,像是夸父那般不舍,他不仅仅想要追上那个人,跟想要扯下她眼睛上那条若蓝的绸。可是她终究是消失在了天地一线的绚烂阳光下,周围燃气燎原之势的火,火光于天光的更迭中他醒来了。他猛的挣开眼睛,手里却是紧握着一壶水,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是织布女病喘的气息,她身上的蓝色衣衫上显出排排字迹,洛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目中无她人,捧着衣衫清晰的开清楚了上面的每一个字,嘴里小声切又快速的念着,清晰的印刻在脑子里。可是每念一句他的唇舌就干燥一分,兴许是怕醒来的时候忘记了,就愈加疯狂的记忆着,然后他就倒地昏睡过去了。梦中有人,那是自己的随侍银红台阁......他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天色很暗,有些难以开口大声喊他的名字,洛华走过去却是看到银红台阁干枯的样子,像是干尸一般,洛华干呕了两下,甚至连泪水都止不住的留下了,他抬起而又停顿的手最后仍旧是没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剑......

    “怎么?”

    一种从未听过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想起,洛华脑子里却是自动带入织布女的模样。脑子一震,瞳孔一定,眼前已经没了人影,四周都是诡谲的,伴随时间一息一息移动方位伸长变化的干枯树枝盘虬卧龙的影子。

    “刻叶!”

    洛华脑海中的字迹荡然无存,却又留得些残影,他闭上眼睛,也顾不得那声音,每想起一个字就念一个字,努力回忆起那梦境中的每一帧,如同投放的照片,咔嚓咔嚓!如同找寻埋藏的线索,一遍一遍!不知道,上面的一个字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些文字所表达的大致涵义。

    “没用!没用!都没用!”他嘶喊着,一睁开眼睛就感觉到那些影子在旋转,在向自己聚拢,他重心不稳,察觉不了天地的变化,他握住拳,锤进地里,这地就像是一堵墙,任凭他捶打敲喊,打不开无人应。他紧闭着眼,却是清楚的看见飞溅起的泥土。

    刻叶醒来了,这次是真的醒来了,明明只是心里闷一睁开眼那泪就汩汩的流出,他在凉席上半坐起,不明所以却是想肆无忌惮的笑,他笑了,可是每笑一声,都是有些歇斯底里的,苦的,却又是开心的,泪也是跟着一道一道滚出。

    因为梦是真的,所以他记得梦的模糊倒影,如镜中水月,水中芙蓉。他擦去泪水,大口大口喝光了桌上的水,不过大半是洒在身上了,他光着脚走出屋子,看了看山色,又回头望了一眼为数不多的“真”。他转过头,却是神色一变。

    夕阳西下,他的脚踏在泥土上,在光色的变更中,他的背影也在更迭,都是他曾经所扮演过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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