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漉儿,过来。”严寒冷冽的声音在檐下响起。

    “云姑娘。”霍楶指向对面的两张案桌,“在下有惊喜送与姑娘,特为姑娘设案,姑娘随在下去对面坐罢。”

    云漉左右为难,她站在原地分毫未动。这俩人她一个都不想沾染,霍擎北霸道强横,霍楶诡计多端。

    在宅中养病多日,想着出来玩心里原是高兴的。此时没了玩的心思,小脸撑不住笑颜,指着身后的桌案,勉强道:“我坐这,呵呵,我坐这。”云漉说着自顾自坐下。

    “来人!在云姑娘旁边设案!”

    云漉呼吸一窒,她僵硬地抬头盯着霍楶,心骂道:霍楶就非得与她坐一起么?他有婚事在身,他难道不知?许是领兵打仗,四处奔波,还未收到婚事的消息,待会儿!待会儿有机会定要告知他!

    霍楶于云漉左侧坐下,恰好挡住霍擎北看向云漉的视线。俩人同一对新婚夫妇般,霍擎北攥碎的酒杯被他一掌拍在案上。

    一声巨响,霍楶与云漉又一齐转头看他。

    霍擎北眸中阴鹜在一瞬聚拢,“兄长,你忘了,圣上赐你的婚事了?”

    霍楶身躯前倾,眯眼直视霍擎北,“素未谋面,那女子于我而言只是陌生人。更何况,这桩婚事怎么来的,弟弟你不清楚么?”

    霍擎北面色未改,一旁的云漉却对霍楶生出愧疚之情。原来,霍楶什么都知道。灵蓉郡主看上的是霍擎北,他却拉出霍楶挡了圣上的赐婚。

    于灵蓉郡主,于霍楶皆不公。

    灵蓉郡主不但没有嫁给心上人,还被迫嫁与另一个毫不相识之人。霍楶在边境奋勇抗敌,用命挣回来的功绩却被有心之人惦记和算计。二人无错,却要用他们的余生换取自己的利益。

    若二人相看情合,便是最好,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若二人相看生厌...郡主与霍楶将军的性子都不像是容忍之人,往后日子鸡飞狗跳,鲽离鹣背,平添多少烦恼。即便郡主出身高门显贵,一旦成婚,对女子束缚如同捆绑的牛绳,愈挣脱愈紧。

    云漉深有体会。

    “霍楶将军,若你不愿,趁早与郡主表明心迹,向圣上呈明。女子在世不易,一步错,都能推她坠入无尽深渊。虽然她是郡主,但凡沾染男子,照样遭受无端谩骂,指指点点。这件事里她无错,只是爱上不爱她的人。与其勉强在一起,日后生厌,不如放过彼此。”

    霍楶扭头握拳,看向云漉的眼神浸染欣赏之意,“云姑娘远见,在下佩服。”

    霍擎北心脏骤紧,漉儿,不接受他,是因还没放下与裴仕卿那段?

    方才出去的壮汉在门口喊道,“将军,他们一直在西房候着。”

    “让他们进来。”

    “是。”

    云漉朝门口探去,能让霍楶称得上友人的是何方人物。

    “霍楶将军!可让我们好等啊,饭香都飘到西房了,这才唤我们出来。你霍楶将军许久未见,竟也摆谱了?”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笑作一团。

    走在前面有四人,后面跟着摆手阔步的三名男子。

    云漉定睛瞧,前面四人中有两名是女子,方才说话玩笑之人便是其中一名女人,她举止豪迈,云漉看怔了。不是寻常女子的裙衫珠钗打扮,而是一身军服,英姿飒爽。

    女子身边的男子面色整肃,握拳赔罪道:“霍楶将军,内子口无遮拦,还请将军宽恕。”

    霍楶摆手,“孙高,迟瑶比你军级高,你管不了她。再者,我在你眼里就这般小气?”

    名唤孙高的将士弓腰握拳,“当然不是!属下知错!”

    “你们去见过并州知府霍擎北霍大人。”

    将士们向正中端坐的霍擎北行军礼,霍擎北起身颔首。

    “原来您就是霍大人,我们回并州的路上听闻霍大人舍身护并州的事迹,备受感动。我们出城打仗,一家里老小都在并州。不是霍大人,恐怕这次回来,再也见不到家亲了。霍大人在上,请受我们一拜。”

    “谢霍大人护城之恩!”

    将士们齐齐下跪,声如洪钟。

    云漉眼眶湿热,她与霍擎北含露一视。

    霍擎北阔步而出,“众将士请起,这是我应做的,无需多言。”

    “不!霍大人!并不是每个官都像你这样有良心,你知道那个郭畜生嗯呜嗯呜...”另一个夫人万俟葵转身一把捂住迟瑶的嘴,她骂起郭梁,能骂到天亮,今晚大家耳朵甭要了。

    将士们对霍擎北真心感激,不愿起身。

    霍楶叹气,“你们在边境拿命卫国,他在家以命护城,都是英雄,不分高低贵贱。今日私下小聚,你们这样如何让霍大人松快啊?快起来,放开了吃放开了喝,尽兴便好。”

    “是!”众将士起身。

    迟瑶快步至云漉面前,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盯着云漉,方才她进来一眼瞧见这个西域女子,坐在霍楶将军身边,与霍楶将军穿得一对儿似的,难道是霍楶将军从吐蕃带回来的女子?

    “这位姑娘是霍楶将军的夫人么?”

    “迟瑶!”孙高捂脸无奈喊道。

    云漉:“....”

    霍擎北,瞬间垮脸。

    霍楶,独自开朗。

    “不是饿了?先入席用饭。”霍楶桃花眼布满春风,暧昧的笑意在眸中流溢。

    迟瑶瞧明了霍楶眼中深意,霍楶将军正追这位姑娘罢,他喊她们来是想要她们帮帮他?

    迟瑶立即点头,朝霍楶投去“放心,包在她身上”的肯定眼神。

    迟瑶夫君拉迟瑶去对面入席,其他人跟着孙迟夫妇去了左廊。霍擎北独坐中廊,右廊下是霍楶与云漉,左廊下坐着将士们。

    霍楶教云漉如何吃并州当地美食,捻起一块饼,在饼上放喜爱的菜食,云漉瞧了瞧面前食盘,放了几片胡瓜与肉片,抹上一层厚厚的辣油。

    霍楶见状惊道:“云姑娘喜辣?”

    云漉颔首,“是,民女是眉州人士。”

    “巧了,我是霍家唯一一个嗜辣的,我与云姑娘口味相似,颇有缘啊!”

    辣油窜入喉中,云漉猛地咳起来,霍楶赶忙帮云漉端来茶杯,送她至嘴边。

    云漉的脸咳得雪红,她想推开,嗓子卡住无法言说。她眸光水润地瞪向霍楶,辣油呛喉,云漉没法只好就着霍楶递来的茶杯饮下茶水。

    霍擎北眼皮跳动,他终是吃到苦果。漉儿去知府找他那日,郭媛忽现拉扯他的袂袖。现下换成了其他男子与他亲近,霍擎北难以忍受。

    他刚起身,云漉也从案桌上起身,她跑出廊下,由一个小姑娘带她去净室擦净披帛上的水渍。

    霍擎北跟去被霍楶端杯拦下,“弟弟,去哪儿啊?”

    “弟弟?”左廊下的将士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霍擎北阴鸷凤眸睥睨霍楶,“你想对漉儿作甚?为婚事冲我来,与漉儿无关。”

    “弟弟,这点婚事我还不曾放心上,我有一百种法子让郡主退婚。至于云姑娘嘛...我在帮她啊!”

    霍擎北循循威胁,“大伯父知道有个郡主媳妇,逢人就炫耀,霍家最孝顺的长子忍心看到大伯父伤心?”

    霍楶闻言眸中怒火喷发,狗官!霍擎北这个阴险狡诈的狗官!

    左廊下将士们饮了酒听不清兄弟二人再说什么,三三两两端杯起身走来敬酒,打断了二人一触即发的对峙。

    “原来霍大人是霍楶将军的弟弟!”

    “可是,霍楶将军不是独子么?”

    其中一人恍然大悟,“我记得将军是浦州霍氏,所以霍大人也是霍家人啊!不愧是世代簪缨的霍家,失敬失敬!”

    “不过...”迟瑶凑近霍擎北,“霍将军更像弟弟。”

    云漉换了件更薄的披帛出来,好在金乌没入天际,花灯摇曳看不清她隐隐约约的细腰。

    迟瑶眼尖目光攫住云漉,上前拉她过来推进霍楶怀中,霍楶一把接过云漉摇晃的身子。

    “姑娘,您瞧瞧,是不是霍楶将军更像弟弟。”

    霍擎北已是忍到极致,从霍楶怀里骤然拉过云漉紧紧环住她,凤眸着火,无视将士们张开的大嘴和瞪大的眼睛。

    “她是本官的夫人,不是你们将军的人。本官与夫人还有事,恕不奉陪。”

    霍擎北抱起羞赧的云漉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离开。

    迟瑶怔愣,孙高缓缓转头看向难掩笑意的霍楶,他不解道:“将军,你不会是气疯了?”

    “是你们误会了,我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云姑娘是我心上人。她的确是霍大人的夫人。能憋到现在,各位的小命也算在阎罗殿上走一遭了。”

    “啊?”

    ——

    霍擎北抱着云漉坐进马车,大手攥紧她的细腕压在车壁上,狠狠吮吸她的唇,不想听见云漉再吐露半个剜心的字。

    云漉呜咽叫唤,唇齿间挤满他的气息,肆意掠夺“城池”,力度之大,大到她知道霍擎北,现在很生气。

    气息不顺,离心府最近的剑伤隐隐作痛,云漉握拳的小手稍稍挣扎,换来霍擎北咬上云漉的细颈。

    “疼...霍擎北。”

    埋在云漉颈间“作恶”的霍擎北火眸熊熊燃烧,齿尖叼着的嫩肉微微松开,终是不舍,缓缓放开她。

    霍擎北放开攥红的细腕,捞过云漉嫋腰轻盈的抱起她将她困锁在怀里。披帛的带子略微一扯,披帛坠落,露出脯满细腰的西域裙衫。

    凤眸低凝慌张的鹿眸,低醇的嗓音在迷乱的空气中响起,“谁准你穿成这样?”

    云漉昂首挑眉,“我穿什么,与你有何干系!”

    霍擎北眉眼染上无奈,凌厉眼眸蒙上密密麻麻的可怜氤氲,“漉儿,是你不愿给我一个身分。”

    云漉闻言眸色凝滞,他怎么,怎么变得这般无赖?

    云漉撇过汪眸,“霍大人不是说我想走,便走么。”她的回音已然软化。

    马车内的马灯照在霍擎北的俊颜,透露只她见过的丝丝稚气,她恨他,仍旧随时拨弄她的心弦。

    霍擎北抚上露出的深陷腰窝,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挲,云漉身子渐软,霍擎北唇角划过笑意。

    “漉儿,你看我。”引诱的声音如蛇盘绕云漉的心。她瞬间忘了方才对他的唾弃,被下蛊似的扭头凝他。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听见你说我的嗜血症愈,你便要离开我。漉儿,我不舍。可我不想像之前强迫你留我身边。”

    云漉的圆眸沁泪,“是,我是想过你病愈后离开。但我离开是为了看清你的心,我不知道你对我只是因嗜血的执念还是...”

    霍擎北轻嘬云漉的唇,抓紧她的柔夷,“漉儿,我挖开我的心,你好好看。”

    云漉吓得红晕尽退,别人说挖心大多是嘴上说说,蜜饯包裹的刀子,哄骗女子罢了。有前车之鉴,霍擎北是真的能挖开自己的心。

    “你若下次还说骇人的话,我再也不理你了。”云漉嘟唇,双颊鼓起真的动怒了。

    “不说了。”

    霍擎北眼里是她娇俏模样,与前几日对他冷淡的神色天壤之别,忍不住再次吻上去。比方才又急又烈的情愫不同,霍擎北视如珍宝般柔情。

    下了马车,霍擎北抱着娇羞的云漉进了房,折腾了一夜。

    丫环们在净室换了一斛又一斛的热水。

    第二日,云漉是在昨夜霍擎北亲她剑伤的梦中醒来。

    云漉还未睁眼,皙白小脸飞满红晕。

    霍擎北解下云漉的衣衫,盯着眼前春景凤眸红热,恣意攫获娇嫩的身子。

    他的目光移向红肉崎岖缝合的剑伤,菱唇细细密密在剑伤周围抚慰,引起云漉娇吟。

    最后两瓣温热落在伤口,被褥湿成一片。

    云漉缓缓睁眼,摇头晃脑逼迫自己不要再忆起昨夜春风,扯过衾被盖过头,羞赧不已。

    好在霍擎北上值去了....

    霍大人今日有所不同,倒不是平日冷脸的猛兽脸有什么变化,而是他身后的湘戎笑得格外灿烂。

    灿烂到唇角扬起没有下来过,跟娶了媳妇似的高兴。

    从宅中到知府,无论是下人还是府吏忍不住问他,“湘戎护卫,今日有何高兴之事,说出来大家同乐嘛!”

    湘戎盯着主君的背影,大家纷纷走向他同他站齐,一齐盯着霍大人的身影。

    “是霍大人有喜?”

    “阳光真好啊!”湘戎答非所问,众人点头了然于心。

    “湘戎。”

    冷冽低语传来,各位看官立马作鸟兽散。

    湘戎滑跪伏首。

    “收到了?”

    “主君,收到了。”

    “好,后日启程回梁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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