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漉儿,你进去。”

    云漉摇头。

    云辀脸色惨白,病体尚未痊愈强撑着等云漉回来,消瘦的身躯仿佛随时倾倒。她如何能放他去面对霍擎北,万一他怒火攻心,伤情只会更重。

    “哥哥,你该吃药了。我们进去好么?”

    云漉上前搀扶他。

    不料云辀面色下沉,拒绝她的搀扶,手臂一甩仿佛嫌她是脏物。

    云漉本就双腿发软,竟被云辀推倒在地。

    “漉儿!”

    云辀顿生愧疚,他再生气,怎么能迁怒云漉呢。

    慕雩兮被他逼问下,坦诚是霍宅的人接她去的。

    他应该找霍擎北兴师问罪,而不是怪罪妹妹。

    是他没控制好情绪。

    云辀一瞬僵硬,欲伸手扶起。慕雩兮的身影掠过他身前,云辀迈出的步子又回到原地。

    慕雩兮还未碰到云漉,一双大手将她抱起。

    腾然杀气使慕雩兮悻悻收手。

    霍擎北的残暴城中都传遍了,她自然也知晓。不仅知晓,知道的比外传的更多。

    人人都怕霍擎北,只有她阿耶真心赏识他,对他的事儿分外上心,常常在她耳边念叨。

    慕雩兮担心霍擎北为了云漉对云辀下手。

    她立即起身朝云辀吼道:“云辀!你太过分了!云漉是你妹妹,你昏迷的这段时日,都是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你!饭都不吃,就为了给你磨药熬药。为你忙前忙后,你怎么能推她!”

    “哥哥...”

    与云辀相依为命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从云辀脸上看见嫌恶她的眼神。心疼难耐,她瞳眸渗泪,喊哥哥的声音微微发颤。

    霍擎北抱她的双臂青筋起暴起。

    云漉感知他不悦,小手拍拍他,示意霍擎北放下自己。

    沉思半晌,霍擎北依了她。

    云漉走近云辀,“哥哥,你身子刚好,不宜在寒风中呆着,寒气入体对你的身体不好。我们进去,你想打我想骂我,我们进屋再说。”

    打、骂二字霍擎北可听不了一点。

    云漉是他外祖母接去的,她承受了他的一切,反过来还要承受云辀的怒气。

    为了云漉忍下的杀意猛地冲上天灵。

    “云辀,即使你是病人,我也不许你打骂云漉...”慕雩兮话还没说完。

    霍擎北沉步走近云辀,拉起云辀面前泪眼祈求的云漉推至身后。

    阴冷的声音似从地下震出。

    “你要打谁,骂谁?”

    霍擎北替云漉出头重新点燃云辀的怒火,云辀睨向霍擎北,轻蔑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完了完了,慕雩兮眉心紧锁,她与云漉焦急对视。

    犟种撞上暴徒,今天非得死一个了,死的人很有可能是...云辀。

    慕雩兮转身欲言,云辀冰寒的声音说道:“慕姑娘,天色已晚,该回家了。”

    语气化作无情冰刀穿透心府。

    慕雩兮心寒道:“云大人是想说我也是外人,不配插手你家家事是么?”

    云辀不言,在慕雩兮看来便是默认她所说。

    哥哥这是怎么了?云漉瞧着慕雩兮受伤的神情,紧张牵起她的手。

    若真让慕雩兮走掉,她与兄长便从此劈开深不见底的裂谷,难以缝合。

    唇角挑至危险的角度,霍擎北阴冷笑笑,“云辀,板子打掉你的良心了?”

    “霍擎北,你配谈良心?你堂堂三品官员,不顾我妹妹的名声,多番拐走她囚禁她。我为了她忍你许久。结果呢,坊间说她为了情夫害死自己的丈夫,不守妇道。成了你那些爱慕者的眼中钉肉中刺,害她性命。你跟我谈良心,不觉得可笑吗?”

    哥哥竟然什么都知道,他何时知晓的?从何知晓的?盯着云辀的鹿眸震颤。

    她隐瞒不说,是不想让云辀担心,不想激增他们二人矛盾。

    哥哥却什么都知道了...

    云漉垂首,那他为何不说?

    震惊化成愧疚、后悔、酸楚。

    她突然觉得是自己变了。误以为自己长大了,不想给兄长增添烦忧。恰恰相反,是因为她不说,兄长才会对她失望。

    握着慕雩兮的手不自觉攥紧。

    “所以呢?云大人伤情未愈也要在寒风中等我,是为了你妹妹逼婚?”霍擎北轻蔑的语气,仿佛云漉像勾栏院里供人玩乐的物件。

    “无耻之徒!!!”云辀大怒,一拳砸向霍擎北。

    被霍擎北轻而易举的一掌包住,平日云辀打不过他。病着更打不过霍擎北,力气同云漉般,对他而言不过毛轻。

    不等云辀骂出下一句。

    霍擎北反客为主,厉声斥责他。

    “好个清廉正直的御史大夫,卖妹妹也卖得理直气壮。”

    云漉一僵,慕雩兮一滞,她们缓缓抬头看向霍擎北。

    “霍擎北嘴毒起来,堪比砒霜啊!此等阴恶之人,你是怎么爱上的...?”慕雩兮向云漉骂道。

    这两个人心思深沉,平日沉默寡语的,忽然当街吵起来....云漉想起霍擎北所言,这一切是他们的计划。

    他们究竟在谋划什么呢?

    云漉神色微变,好像在探究什么?慕雩兮目光转向咬牙切齿,气得肝颤儿的云辀。

    的确有些怪异...

    “卖妹妹?霍擎北,你敢做不敢当?是谁日日纠缠我家妹!抢了我娘亲留给家妹的遗物!从我家偷走我妹妹随你一起去并州,在并州以夫妻之名。我云家不是你高门大户的玩物....”

    霍擎北不耐烦打断云辀的怒吼,“云大人乃朝中御史,为了逼婚口不择言。既然你敢,我娶便是了。”

    “谁要你娶了!霍擎北,你个狗贼!!你去哪!话说清楚,谁要你娶了??!!你给我回来!!”

    云辀拖着虚弱的身子踉跄地追着马车跑。

    慕雩兮紧盯云辀的背影,疑惑道:“我俩是不是被他们利用了?这一出拙劣得跟夺舍似的。就为了你和霍擎北的亲事?”

    ——

    翌日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整个都城弥漫粉霞。

    巷弄忽起吵闹声,惊醒鸟群。

    鸟群尖叫划破天空,伴着敲锣打鼓的喧嚷,吵醒许多人家。

    “谁家啊,大清早的敲锣打鼓!吵死了!”

    “没听见谁家有喜事啊!”

    秋寒早霜,吵醒的人家眉头紧皱,不耐烦地披着外衫出门探看。

    “谁家结亲了?我怎么没听说啊?”

    “天哪,我没看错罢?还是我没睡醒?”

    “怎么了?怎么了?”

    一妇人揉揉眼睛,侧耳倾听,不由地张大嘴巴惊讶不已。

    “头六箱抬盒,是金物。后面跟着的六盒,是彩锻。刚刚过去的是钱...”

    “你咋知道?”

    “笨死了,听声音啊!”

    “我的老天爷啊,快往后头看,抬盒看不到尾。光马都有二十匹、羊多少。夫君你帮着数数。”

    “数什么数,无聊不无聊,困死了,回房睡觉!”

    “哼,你没脸了罢,当年你娶我,聘礼不及人三分!”

    “呵,也不看看你配吗?”

    “你说什么!”

    “.....”

    接连不断的聘礼引起看客们的嫉妒,唆使家中孩童跟着聘礼去,他们要瞧瞧是谁家攀上了贵户。

    抬聘的队伍吹锣打鼓,看的人蜂拥而上。

    接聘礼的云家,异乎寻常的平静。

    云辀打开门,任由奢华聘礼堆积院内。

    他清冷俊眸闪过不舍。

    ——

    昨夜屋内,云漉端来药汤盯着云辀饮下。

    “哥哥,你着急把我推出去,你究竟想干什么?”

    药汤未尽,呛在喉中,云辀止不住咳。

    云漉既心疼又生气。可一想到哥哥替自己定了亲,交代了后事般,拍他后背的力道故意加重了。

    “你要把兄长拍死啊?”

    “说,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惨白的脸上咳出血红,眼睛布满红丝。

    云辀缓口气,他凝眸望向娇萌的云漉,

    “漉儿,你爱他么?”

    云漉沉寂片刻,缓缓回道:“爱,但我更爱哥哥。”

    云辀闻言轻笑,红脸在烛火摇曳下,温柔似水。

    “幺儿,你是不是觉得哥哥总是抛下你?若不是我,你不会嫁给狼心狗肺的裴仕卿,你便不会受这么多的苦。哥哥想补偿你,却不知如何补偿。我时常想,我的乖幺天性善良,小鹿般的人儿,却将你扔在狼窝受苦三年。我一想到裴仕卿虐待你,我想掘,墓,鞭,尸!”

    云漉瞧他情绪激动,赶忙握紧他的手安抚道:“哥哥,都过去了。莫再动气。这不是你的错,当初是我答应了他,才嫁入裴家的。”

    “霍擎北配不上你。他家虽为官宦世家,内里阴私不少,哥哥不想你趟入浑浊污水。不过近日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你与擎北因为误会错过多年。若你们那时在一起,你便不会嫁进裴家,不会受裴仕卿虐待。霍擎北的性子绝非良配,但他能护住你。最重要的是,你喜欢。”

    云漉转身,心酸冲鼻,忍不住掉下泪珠。她不停地擦拭,越擦越多...

    她瓮声道:“可我好不容易与哥哥团聚,我不想跟哥哥分开,我不想嫁人。”

    “傻幺儿,哥哥永远都在。趁你还喜欢那男的,便与他在一起。哪天你厌弃他了,哥哥亲自上门和离。”

    云漉扑哧一笑,红红鹿眼凑近云辀,肆意打量。

    这张脸除了瘦了些,没有变。

    她左捏捏右掐掐,“哥,你疯了?难道板子打掉你的脑子了?竟然从你口中听见逆道乱常的话?”

    云辀即刻沉脸,朝她额上弹脑瓜锛儿,“胡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嘛。我喜欢谁,便与他结亲。不喜欢了,则可和离?你个读书人怎会说出惊世骇俗之言?”

    云辀还想弹她脑瓜锛儿,抬手那一瞬,终是不忍。

    弯曲的指节伸直揉着方才她额上红印。

    “人活一世,过多拘束。别看高门大户衣食无忧,他们也有求而不得的困苦。所以不必为了他人的目光自上枷锁。父亲去世前与我说,希望你今生平安喜乐。简单四字,哥哥却没做到,是哥哥的错。何况我的漉儿只是爱了一个人,将来或许又不爱了,既没有伤天害理又合乎法度,怎么是逆道乱常。只要你喜欢,结多少亲,哥哥都同意。”

    “那为什么你不去慕家提亲?”

    云辀心梗,眉心紧蹙,轻斥道:“又在胡言!”

    “我哪有胡说!是哥哥你说一套做一套,你明明与慕姑娘两情相悦,为何不与她坦白!”

    “我困了,你出去。”

    “哥哥!你不说我不走。慕姑娘对你如何,不用我多言。你不曾对谁动过心,慕姑娘是第一个让你动心的,你为何拒她千里之外!”

    云辀叹气,斜凝云漉双颊鼓起,樱唇嘟嘟,俨然一副为慕雩兮打抱不平的模样。

    心生好笑。

    “你是她妹妹,还是我妹妹。”

    云漉双臂交叉,小脸一撇娇脆道:“快说!别转移话题!”

    “我在看清自己的心。若是真的,万剑穿身我会朝她奔去。”

    ——

    “哎哟喂,原来是云大人家中有喜啊!不过我听说云大人就一个妹妹,难道是妹妹再嫁了?”

    “不可能,不可能,二嫁能给这么丰厚的聘礼,是你疯了还是那男人疯了啊!”

    涌进来看热闹的妇人小孩骤然闯进院子,斜睨着满院放不下的聘礼牙都快要碎了。

    云辀不擅于与妇人打交道,转身进了书房。

    伶月捧着喜糖散给孩童,应付叽叽喳喳的妇女们。

    城中又有新八卦了,霍擎北结亲,大张旗鼓的送聘礼,聘礼规格都快赶上皇室了...

    这都算不上新鲜事儿。

    众人好奇的是霍擎北怎会娶个二婚妻子!

    不知是谁传出,结亲之事全因霍擎北的外祖母,也就是掌控霍家的外戚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担心云辀记恨霍擎北,惦记上了云漉。派人接她上府,商讨她做妾之事,云漉不愿,老夫人竟在她汤里下药,迫使二人有了肌肤之亲。霍大人顾全云家名声这才立即下聘。

    一时间谣言四起,打牙撂嘴。秦老夫人过去的阴私被扒个底掉。

    她纵容丈母娘与女婿私通,逼着丈母娘生下女婿的孩子。丈母娘就是她的女儿,还差点杀了襁褓中的婴儿...

    无人再议云漉。

    反观霍擎北的的流言满天飞,贵族长辈庆幸没有将女儿嫁给霍擎北。此人身居高位手段暴戾,性情阴冷,原来是因为来历卑耻。霍家污糟,不知还有多少腌臜事没有泄露呢!嫁进这样的人家,干净的人儿都要被溅上脏水。

    霍宅周围住着的人家,朝霍宅扔烂菜叶子。吓得霍宅大门紧闭,连累凝衣回不去家,在房内哭哭啼啼。

    老夫人头疼,她这才反应过来,从头至尾都是霍擎北的诡计!

    假意接受凝衣,假装与云家决裂,就是为了引她上钩!替他背锅!

    老夫人抓起平日珍贵的玉瓶朝地上砸去,炯炯目光中充斥恨火。是她养出来的,都算计到她头上了!!

    白日不停有人来闹,在霍宅门口破口大骂,老夫人不敢出门。趁夜里带上裹装齐全,仅露了一双眼睛的凝衣逃出霍宅。

    将凝衣送回她家,老夫人连大学士面儿都没见,直奔乡下庄子藏身去了。

    结亲之事传进宫里,北熙帝被霍擎北和云辀杀个措手不及,天子怎能容家奴算计。

    “擎北终于娶上心爱之人了。这不是喜事么,你们一个个如丧考妣是为何啊?”

    林德元吓得一激灵,帝王在人家大喜的日子说成白事。瞎子也能看出慈善笑意下的阴毒杀机。

章节目录

和离后被白月光强娶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喋喋不咻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喋喋不咻咻并收藏和离后被白月光强娶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