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珍玉食吃得乱七八糟，娄满再没心情出门挑礼了，楚清染也没心情邀宴寻忆游湖了。
楚清染打道回府，想要查一查自己没处理得当的那几桩风流债。
娄满去卧房把针线拿出来，她昨晚突发奇想，想舒观的女儿属兔，就缝个兔娃娃，刚把兔子的衣服缝好，上面的花样还没绣。
她一边绣花，一边分心与宴寻忆聊闲天，“过不了几天我就得走了，不如你先留下来。”
宴寻忆愣住，猛的抓了娄满手臂，猝不及防害她差点没扎到自己。
宴寻忆忙又撒开手，小心翼翼地道歉。
娄满睨他一眼，说了句“没事”。
宴寻忆垂眸低落，显得更懊悔：“我以后会小心。”
“不必放在心上。”
娄满观他脸色，猜想可能是楚清染把人吓着了，楚清染那架势着实太过激进，想必适得其反。
宴寻忆不知所措地盯着娄满，黑黢黢的瞳清澈明亮，弥漫着氤氲的雾气。他目光灼灼，只待娄满给他一个回应。
可惜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宴寻忆心底生寒，犹记得从前，曹冠英最常评价他的便是“铁石心肠”这四个字，如今看来，娄满才比他更合适。
宴寻忆面上不敢显露分毫，仍旧装的坎坷不安，问：“那你这次要多久才能回来？”
娄满看向那一双漂亮的眉眼，没狠下心来对宴寻忆不管不问，安抚道：“用不了几天，我就是去探望我的一位朋友，也不是我不想带你一起去，实在是我这位朋友跟别人有些不同。她性格疯魔，做下诸多恶事，被人封在一座仙山，周遭遍布结界，常人无法靠近。”
听她这样说，宴寻忆心中寒意散去一些，却也奇怪娄满怎么还有这样一位朋友。
他好奇地问：“既然那人做下诸多恶事，姑娘为何还要与之结交？”
娄满叹息一声，有些无奈。
她一向随性，不是大善人，也绝不是作恶多端的虎狼，甚至遇到不平事，还会插手管上一管。
只是，世人固有私心，她虽生非凡体，可心却是俗的。
娄满道：“我与她交好之时，不了解她的品行，她待我极好，只是利欲熏心，为攀高位，害了许多人，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关起来。”
将要远去东都，再回来时，便是与谢奎同归于尽之时，趁着有时间，娄满想把想做的事都做了。
宴寻忆不解，他在娄满面前一贯隐藏本性，难道娄满竟对这种事毫不在意？
他坚持不懈地问：“从前你不了解，可现在你既以明白她并非良善，为何还愿意与她来往？”
娄满一愣，随后笑了笑：“我又不是天之圣人，无法免俗，她做下的恶果，我只是有所耳闻。她待我的好，我确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世人皆可对她唾弃咒骂，避之不及，独我不行，我得了她的好，却反过来抨击她，岂不是狼心狗肺？”
宴寻忆眼底深沉，他大概也知道娄满为何这般行事。
她的命太好，不知世间极恶，不了解冰碴落在身上是何等滋味，大雪皑皑，也只会守着火炉赏景。
可惜，世上没几个人能像她一样，世人都各有各的苦难与不幸。而她唯一的苦难，大概就是她离世的师父，除此之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肆意妄为惯了，所以她也习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行事作风亦正亦邪，有时会令人无法理解。
“等我把这小衣服做完，明日再去挑礼物如何？”娄满咬断丝线，头也不抬道。
宴寻忆自然没有异议，仍旧百依百顺：“都听你的。”
黑心莲惯会伪装，娄满意有所指道：“你这般样貌，又这般性情，怪不得楚清染......”
娄满低声一笑，并未将话言明，宴寻忆却脸色大变，像受了很大惊吓。
他垂眸沉思片刻，无可奈何，眼神迫切地望着娄满，最后竟猛的跪在了地上。
“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永远不会违背你，你若想将我送给楚阁主，世上不过多个心死之人。你若将我带在身边，为奴为仆，我心甘情愿。”
这番话说的激动真切，到底含不含一两分真情，娄满心中自有考量。
她饶有趣味地盯着宴寻忆，问：“你应该也早就知道楚清染的心思了吧。”
宴寻忆有些难以启齿，“......楚阁主的心思，不难看出，我......”他顿住，直勾勾看着娄满，“不管姑娘身在何处，我永远心系姑娘。”
娄满略感稀奇：“就因为我对你有救命之恩？”
宴寻忆愣了一瞬，垂下头，恍有羞避之意。
娄满心中明镜一样，想他为了脱身开始装了，这眼神，这姿态，即便是假的，也实在令人心中不忍......
娄满端详这张冠玉般绝美的脸，慢悠悠道：“为奴为仆？这是你说的，我没有逼你。”
她从未收过奴仆，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滋味。
宴寻忆眼神一亮，膝行几步到娄满身前，信誓旦旦：“是我甘愿。”
娄满支着下颌，慢条斯理垂眸看着他，睫毛颤了颤，好似两片轻柔的羽，搔得人心惶惶。
她喜欢会说好听话的人，交谈起来心情愉悦，至于真实想法，她其实不怎么在乎。人心隔肚皮，猜来猜去若是猜错了，那就没意思了。
娄满笑说：“我不需要你替我赴汤蹈火，甚至我若被仇人追杀，你大可将我卖了自己逃命，唯一要你做的，就是听话，你在我身边一日，便要听话一日，要你向东绝不向西，要你端茶倒水，绝不浇花喂鱼。”
宴寻忆依旧温和又顺从地望着娄满，认真地点了点头。
娄满把手里的小衣服放在桌上，“好吧，既是主仆，我便不能再叫你宴公子了。”她顿了顿，状似为难，“主仆二人出门在外，却是一男一女，定会被人说闲话。”
宴寻忆不动声色，问：“那以姑娘之见？”
娄满讥诮地看着他：“以我之见，不如你化个女身可好？”
宴寻忆忍了忍，温和的面具闪过一丝裂痕，还是恭顺：“都听姑娘的。”
娄满看着他莫测的表情，噗嗤一笑，乐道：“我说着玩呢，出门在外，我就说你是我弟弟，你隐去姓名，随我姓娄，单名寻字，可有异议？”
宴寻忆松了口气：“多谢姑娘赐姓。”
娄满眼波一转，屈身下去凑近他：“你既认了我做主人，那我肯定不能白白驱使你。”
她手上变出一个玄银丝的乾坤袋，正是托楚清染买的那个。
娄满大方道：“这个便送你了，里面有你一年的俸禄。”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宴寻忆对娄满的性情颇有几分了解，她直来直往懒得和人周旋，也不喜别人作假的客套。
宴寻忆不多说什么，谢恩收下。
娄满笑着伸手扶他起来：“楚清染那边我会帮你说清楚，不必担心。”
......
说是这样说。
可等娄满找上楚清染的时候，难得心虚。
楚清染与娄满多年交情，见到她带着讨好的笑脸，顿感大事不妙。
他看向桌子上的两壶解忧醉，和一盘千机珠，虽然心痒，但也发毛。楚清染小心翼翼瞥了娄满一眼，才问：“这又是何意？”
娄满清清嗓子，歪了歪头笑着望他：“送你的，喜欢吗？”
楚清染不明不白笑了两声，扬眉看向她，直言快语道：“喜欢是喜欢，可你这副谄媚的态度，又不说清楚，谁也不敢收啊。”
“不是什么大事。”娄满解释，乖巧坐着，双手攥着披帛，手指勾勒着上面的花纹，踟躇道：“就是吧，我过几天就得走了。”
“嗯，然后呢？”
楚清染捏起一颗色泽光润的千机珠。
娄满不再兜圈子，抬起眼看向他：“我会带着宴寻忆一起走。”
楚清染这下坐不住了，连忙说道：“不是，带他一起？阿满，我们这么久不见，你要不再多住些日子？而且你看，你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身边带个人多麻烦。”
娄满斟酌措辞：“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的心思也太明显了，那小子对你无意，他不好男风，世上美人千千万，你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楚清染心里说不出的失落，甚至整个人都蔫下去了，看得娄满很不是滋味。
说实话，宴寻忆知情知趣，长得又好，她还真有些不舍得送人了。
半响，楚清染蹙着眉，哑声问：“他真的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娄满叹了口气，道：“趁着还没言明就断了吧，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啊。”
楚清染不依不舍地感慨：“像他如此美貌的，我这辈子不会再遇到了。”
娄满一怔：“节哀，我先走了。”
趁着楚清染还没回过味来讲她不是，娄满赶紧撤人。
楚清染大概真是失落了，一连几天都没再找宴寻忆和娄满，等娄满备好礼品，准备拜访舒观的时候，他才露了脸。
与娄满离开之时，楚清染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宴寻忆一眼，宴寻忆则面无表情地关上院门，风轻云淡的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
楚清染神伤，喃喃道：“看来他真的对我无意。”
娄满想安慰他一下，又想反正过不了几日他再遇新人，定会把宴寻忆抛之脑后，就闭嘴缄默了。
娄满此次登门，发现舒观的生活变了又好像没变，只是从一个人生活变成了三个人生活而已。
虽然后宅人多嘈杂，但鲜少有人找她不痛快，她生来泼辣，骂得过她的打不过她，打得过她的骂不过她。
舒观的女儿叫朝阳，长相随了舒观，性子却一点都不像她，反倒像极了她沉默寡言的丈夫，小小年纪便沉稳成熟，收了娄满的礼物，小大人似的道谢。
朝阳特别喜欢楚清染，与楚清染说话时语气熟稔，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想来楚清染没少去看她，况且楚清染最会哄人，比母亲温柔，比父亲幽默，朝阳自是与他亲近。
二人中午去的，回去时已经夜色深沉。
楚清染喝的醉醺醺的，娄满比他好点，只是脚步虚浮，精神还清明。
原本舒观要派马车送他们回去，碍于楚清染一个劲儿的推迟才作罢。
他们抄小道回去，走的土路，路两边堆着半人高的草丛，荒凉之地，荒无人烟，胆小的半夜从这边走，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被吓个班死。
一路只他们两个人，嘴还不消停。
楚清染大着舌头道，“阿满，别把他带走了......”
“可是他都跪下求我了。”
“他为什么非得跟着你？”
“......”
娄满与楚清染互相搀扶着，只顾低头看路，全然不觉前方站了人。
来人立于寒风下，衣着单薄又人高马大，气势不容忽视。
娄满靠近了才察觉，停下脚步向前看去。
楚清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问：“阿满？你怎么不走了？”
娄满瞥他一眼，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往向看。可惜楚清染醉得厉害，看不清前面的人，朦朦胧胧中，只觉得前面那人很漂亮。
他痴痴叫了声美人，奈何人家满脸厌恶，又凶又怒地瞪了他一眼。
那人将目光转向娄满，厌恶更甚，冷冷道：“整整七年，娄姑娘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娄满笑笑，语气不屑：“你是哪位？看着面生，我可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你。”
那人道：“娄姑娘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也属正常。”
“哦？”娄满不动声色，一手揽着楚清染，一手凝聚灵力，“我不认不认识没关系，公子认识我就好，恕我礼不周了，晚上喝了太多酒，现在头疼得紧，只想回去歇息。这位公子，不知今晚这条路，我与我朋友是过得去，还是过不去？”
那人紧紧盯着娄满和楚清染贴在一起的身子，像是要用目光将娄满搭在楚清染腰上的手刺穿。
两方对峙，剑拔弩张，只有楚清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正当娄满以为免不了一场恶战的时候，那人忽然侧身离去，把路让开了。
娄满收回灵力，也不管自己以前得罪过的哪路的牛鬼蛇神，只想回到听雨阁，把楚清染扔给他手下小厮，她好去睡觉。
那人隐在草垛傍边，直勾勾盯着楚清染，眼底浮现出一抹深色......
楚清染打道回府，想要查一查自己没处理得当的那几桩风流债。
娄满去卧房把针线拿出来，她昨晚突发奇想，想舒观的女儿属兔，就缝个兔娃娃，刚把兔子的衣服缝好，上面的花样还没绣。
她一边绣花，一边分心与宴寻忆聊闲天，“过不了几天我就得走了，不如你先留下来。”
宴寻忆愣住，猛的抓了娄满手臂，猝不及防害她差点没扎到自己。
宴寻忆忙又撒开手，小心翼翼地道歉。
娄满睨他一眼，说了句“没事”。
宴寻忆垂眸低落，显得更懊悔：“我以后会小心。”
“不必放在心上。”
娄满观他脸色，猜想可能是楚清染把人吓着了，楚清染那架势着实太过激进，想必适得其反。
宴寻忆不知所措地盯着娄满，黑黢黢的瞳清澈明亮，弥漫着氤氲的雾气。他目光灼灼，只待娄满给他一个回应。
可惜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宴寻忆心底生寒，犹记得从前，曹冠英最常评价他的便是“铁石心肠”这四个字，如今看来，娄满才比他更合适。
宴寻忆面上不敢显露分毫，仍旧装的坎坷不安，问：“那你这次要多久才能回来？”
娄满看向那一双漂亮的眉眼，没狠下心来对宴寻忆不管不问，安抚道：“用不了几天，我就是去探望我的一位朋友，也不是我不想带你一起去，实在是我这位朋友跟别人有些不同。她性格疯魔，做下诸多恶事，被人封在一座仙山，周遭遍布结界，常人无法靠近。”
听她这样说，宴寻忆心中寒意散去一些，却也奇怪娄满怎么还有这样一位朋友。
他好奇地问：“既然那人做下诸多恶事，姑娘为何还要与之结交？”
娄满叹息一声，有些无奈。
她一向随性，不是大善人，也绝不是作恶多端的虎狼，甚至遇到不平事，还会插手管上一管。
只是，世人固有私心，她虽生非凡体，可心却是俗的。
娄满道：“我与她交好之时，不了解她的品行，她待我极好，只是利欲熏心，为攀高位，害了许多人，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关起来。”
将要远去东都，再回来时，便是与谢奎同归于尽之时，趁着有时间，娄满想把想做的事都做了。
宴寻忆不解，他在娄满面前一贯隐藏本性，难道娄满竟对这种事毫不在意？
他坚持不懈地问：“从前你不了解，可现在你既以明白她并非良善，为何还愿意与她来往？”
娄满一愣，随后笑了笑：“我又不是天之圣人，无法免俗，她做下的恶果，我只是有所耳闻。她待我的好，我确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世人皆可对她唾弃咒骂，避之不及，独我不行，我得了她的好，却反过来抨击她，岂不是狼心狗肺？”
宴寻忆眼底深沉，他大概也知道娄满为何这般行事。
她的命太好，不知世间极恶，不了解冰碴落在身上是何等滋味，大雪皑皑，也只会守着火炉赏景。
可惜，世上没几个人能像她一样，世人都各有各的苦难与不幸。而她唯一的苦难，大概就是她离世的师父，除此之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肆意妄为惯了，所以她也习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行事作风亦正亦邪，有时会令人无法理解。
“等我把这小衣服做完，明日再去挑礼物如何？”娄满咬断丝线，头也不抬道。
宴寻忆自然没有异议，仍旧百依百顺：“都听你的。”
黑心莲惯会伪装，娄满意有所指道：“你这般样貌，又这般性情，怪不得楚清染......”
娄满低声一笑，并未将话言明，宴寻忆却脸色大变，像受了很大惊吓。
他垂眸沉思片刻，无可奈何，眼神迫切地望着娄满，最后竟猛的跪在了地上。
“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永远不会违背你，你若想将我送给楚阁主，世上不过多个心死之人。你若将我带在身边，为奴为仆，我心甘情愿。”
这番话说的激动真切，到底含不含一两分真情，娄满心中自有考量。
她饶有趣味地盯着宴寻忆，问：“你应该也早就知道楚清染的心思了吧。”
宴寻忆有些难以启齿，“......楚阁主的心思，不难看出，我......”他顿住，直勾勾看着娄满，“不管姑娘身在何处，我永远心系姑娘。”
娄满略感稀奇：“就因为我对你有救命之恩？”
宴寻忆愣了一瞬，垂下头，恍有羞避之意。
娄满心中明镜一样，想他为了脱身开始装了，这眼神，这姿态，即便是假的，也实在令人心中不忍......
娄满端详这张冠玉般绝美的脸，慢悠悠道：“为奴为仆？这是你说的，我没有逼你。”
她从未收过奴仆，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滋味。
宴寻忆眼神一亮，膝行几步到娄满身前，信誓旦旦：“是我甘愿。”
娄满支着下颌，慢条斯理垂眸看着他，睫毛颤了颤，好似两片轻柔的羽，搔得人心惶惶。
她喜欢会说好听话的人，交谈起来心情愉悦，至于真实想法，她其实不怎么在乎。人心隔肚皮，猜来猜去若是猜错了，那就没意思了。
娄满笑说：“我不需要你替我赴汤蹈火，甚至我若被仇人追杀，你大可将我卖了自己逃命，唯一要你做的，就是听话，你在我身边一日，便要听话一日，要你向东绝不向西，要你端茶倒水，绝不浇花喂鱼。”
宴寻忆依旧温和又顺从地望着娄满，认真地点了点头。
娄满把手里的小衣服放在桌上，“好吧，既是主仆，我便不能再叫你宴公子了。”她顿了顿，状似为难，“主仆二人出门在外，却是一男一女，定会被人说闲话。”
宴寻忆不动声色，问：“那以姑娘之见？”
娄满讥诮地看着他：“以我之见，不如你化个女身可好？”
宴寻忆忍了忍，温和的面具闪过一丝裂痕，还是恭顺：“都听姑娘的。”
娄满看着他莫测的表情，噗嗤一笑，乐道：“我说着玩呢，出门在外，我就说你是我弟弟，你隐去姓名，随我姓娄，单名寻字，可有异议？”
宴寻忆松了口气：“多谢姑娘赐姓。”
娄满眼波一转，屈身下去凑近他：“你既认了我做主人，那我肯定不能白白驱使你。”
她手上变出一个玄银丝的乾坤袋，正是托楚清染买的那个。
娄满大方道：“这个便送你了，里面有你一年的俸禄。”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宴寻忆对娄满的性情颇有几分了解，她直来直往懒得和人周旋，也不喜别人作假的客套。
宴寻忆不多说什么，谢恩收下。
娄满笑着伸手扶他起来：“楚清染那边我会帮你说清楚，不必担心。”
......
说是这样说。
可等娄满找上楚清染的时候，难得心虚。
楚清染与娄满多年交情，见到她带着讨好的笑脸，顿感大事不妙。
他看向桌子上的两壶解忧醉，和一盘千机珠，虽然心痒，但也发毛。楚清染小心翼翼瞥了娄满一眼，才问：“这又是何意？”
娄满清清嗓子，歪了歪头笑着望他：“送你的，喜欢吗？”
楚清染不明不白笑了两声，扬眉看向她，直言快语道：“喜欢是喜欢，可你这副谄媚的态度，又不说清楚，谁也不敢收啊。”
“不是什么大事。”娄满解释，乖巧坐着，双手攥着披帛，手指勾勒着上面的花纹，踟躇道：“就是吧，我过几天就得走了。”
“嗯，然后呢？”
楚清染捏起一颗色泽光润的千机珠。
娄满不再兜圈子，抬起眼看向他：“我会带着宴寻忆一起走。”
楚清染这下坐不住了，连忙说道：“不是，带他一起？阿满，我们这么久不见，你要不再多住些日子？而且你看，你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身边带个人多麻烦。”
娄满斟酌措辞：“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的心思也太明显了，那小子对你无意，他不好男风，世上美人千千万，你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楚清染心里说不出的失落，甚至整个人都蔫下去了，看得娄满很不是滋味。
说实话，宴寻忆知情知趣，长得又好，她还真有些不舍得送人了。
半响，楚清染蹙着眉，哑声问：“他真的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娄满叹了口气，道：“趁着还没言明就断了吧，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啊。”
楚清染不依不舍地感慨：“像他如此美貌的，我这辈子不会再遇到了。”
娄满一怔：“节哀，我先走了。”
趁着楚清染还没回过味来讲她不是，娄满赶紧撤人。
楚清染大概真是失落了，一连几天都没再找宴寻忆和娄满，等娄满备好礼品，准备拜访舒观的时候，他才露了脸。
与娄满离开之时，楚清染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宴寻忆一眼，宴寻忆则面无表情地关上院门，风轻云淡的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
楚清染神伤，喃喃道：“看来他真的对我无意。”
娄满想安慰他一下，又想反正过不了几日他再遇新人，定会把宴寻忆抛之脑后，就闭嘴缄默了。
娄满此次登门，发现舒观的生活变了又好像没变，只是从一个人生活变成了三个人生活而已。
虽然后宅人多嘈杂，但鲜少有人找她不痛快，她生来泼辣，骂得过她的打不过她，打得过她的骂不过她。
舒观的女儿叫朝阳，长相随了舒观，性子却一点都不像她，反倒像极了她沉默寡言的丈夫，小小年纪便沉稳成熟，收了娄满的礼物，小大人似的道谢。
朝阳特别喜欢楚清染，与楚清染说话时语气熟稔，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想来楚清染没少去看她，况且楚清染最会哄人，比母亲温柔，比父亲幽默，朝阳自是与他亲近。
二人中午去的，回去时已经夜色深沉。
楚清染喝的醉醺醺的，娄满比他好点，只是脚步虚浮，精神还清明。
原本舒观要派马车送他们回去，碍于楚清染一个劲儿的推迟才作罢。
他们抄小道回去，走的土路，路两边堆着半人高的草丛，荒凉之地，荒无人烟，胆小的半夜从这边走，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被吓个班死。
一路只他们两个人，嘴还不消停。
楚清染大着舌头道，“阿满，别把他带走了......”
“可是他都跪下求我了。”
“他为什么非得跟着你？”
“......”
娄满与楚清染互相搀扶着，只顾低头看路，全然不觉前方站了人。
来人立于寒风下，衣着单薄又人高马大，气势不容忽视。
娄满靠近了才察觉，停下脚步向前看去。
楚清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问：“阿满？你怎么不走了？”
娄满瞥他一眼，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往向看。可惜楚清染醉得厉害，看不清前面的人，朦朦胧胧中，只觉得前面那人很漂亮。
他痴痴叫了声美人，奈何人家满脸厌恶，又凶又怒地瞪了他一眼。
那人将目光转向娄满，厌恶更甚，冷冷道：“整整七年，娄姑娘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娄满笑笑，语气不屑：“你是哪位？看着面生，我可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你。”
那人道：“娄姑娘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也属正常。”
“哦？”娄满不动声色，一手揽着楚清染，一手凝聚灵力，“我不认不认识没关系，公子认识我就好，恕我礼不周了，晚上喝了太多酒，现在头疼得紧，只想回去歇息。这位公子，不知今晚这条路，我与我朋友是过得去，还是过不去？”
那人紧紧盯着娄满和楚清染贴在一起的身子，像是要用目光将娄满搭在楚清染腰上的手刺穿。
两方对峙，剑拔弩张，只有楚清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正当娄满以为免不了一场恶战的时候，那人忽然侧身离去，把路让开了。
娄满收回灵力，也不管自己以前得罪过的哪路的牛鬼蛇神，只想回到听雨阁，把楚清染扔给他手下小厮，她好去睡觉。
那人隐在草垛傍边，直勾勾盯着楚清染，眼底浮现出一抹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