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姚娅出差是板上钉钉了,好消息是一日来回,坏消息是那地方十分偏远,只能乘车前往。

    阮绘露六点钟爬起来,提前跟司机联系好,先到她家接了她再去接姚娅。阮绘露特意提前买好了早餐,给姚娅和司机都备了一份。

    司机是个年轻小伙,拿到阮绘露准备的早餐连连道谢,在路上断断续续地吃完,还提早几分钟到达姚娅家楼下。有些出乎阮绘露的意料,她住的只是一处普通住宅,从房价上来算,甚至不比阮绘露家小区高多少。

    秋意渐浓,清晨的冷风吹得她鼻尖痒痒,等了不多时接到了姚娅,她已经穿上雾蓝色薄羊绒大衣,衬得整个人更加不染凡尘。

    阮绘露吸溜一下鼻子,问了个好,上车把早餐递过去,话还没出口,姚娅冷着脸说了句:“不用,谢谢。”

    一时阮绘露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讪讪地收回来,塞回包里。

    八点过,车辆平稳驶出市区,姚娅在后座看资料,车内静得落针可闻。

    阮绘露困意浮涌,脑袋一点一点开始打盹。

    “阮绘露。”

    唤了一声无人应答,姚娅秀致的眉微微蹙起,提高了声音,“阮绘露。”

    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还睡得酣甜。

    还是司机抽出只手摇了摇她肩头,阮绘露才迷迷糊糊醒来,一脸不解地看过去,触到姚娅目光,如碰寒冰般大梦初醒,后背冷汗涔涔:“……姚总,怎么了?”

    “这个项目的准备资料你看了吗?”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非常有意义,融合了少数民族文化、文物、非遗等元素,很适合数字化展示……”

    姚娅很轻地挑挑眉,不置可否。

    “行了,继续睡吧。”

    阮绘露哪里还睡得着,为了强打精神,用手机看电子书,结果十点多,车驶下高速,开上了盘山公路,从不晕车的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姚娅正闭目养神,阮绘露想开窗又不敢打扰,怕冷空气钻进来,害得老板感冒,生生忍着。

    “妹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会是晕车吧?”

    偏偏这时候司机开始关心,阮绘露怕一开口就吐出来,捂着嘴摆摆手,意思是没事。

    岂料之前还很懂人情世故的司机这一刻却滔滔不绝起来:“晕车了很正常,实在不行停下来歇会儿再走,一般人第一次坐车过盘山公路都会不适应的,不像我们经常开车,几万公里什么世面没见过……”

    颠簸的山路、聒噪的司机、车内沉闷的空气……阮绘露实在忍不了了,抓过装早餐的垃圾袋,“哇”地一下吐了起来。

    *

    因为阮绘露,到达时间比预计晚了快四十分钟。

    姚娅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等她吐了好半天缓过来才上路。对阮绘露而言,比吐得胆汁反流还是身后的老板更恐怖。

    雪上加霜的是,她吐完后姚娅拧了一瓶水递过来,不浓不淡地补刀:“所以我不吃早餐。”

    阮绘露:“……”

    写进某瓣社死小组会被笑几十层楼的程度。

    等她们到达目的地,看见眼前简陋的村镇陈列馆后,她更傻眼了。尽管来之前有了解过这个墓葬的出土文物的展陈十分拉垮,但从未想过,连个正儿八经的展厅都没有。

    出去几公里就是考古发掘地,一个大爷勉强看守着,县里的人说,年底了,财政预算都花得差不多,资金紧张,都让他们明年早点呈报文件,才好批钱下来。

    那,做这个项目岂不是明摆着赚不到钱了?

    她抿了抿唇,沉默地跟在姚娅身后,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这个十分庸俗的想法,吓得忙晃了晃脑袋。

    原本看上识璞,不也是因为觉得识璞有情怀么?一旦跟项目奖金挂钩,她反而成了最市侩那个。

    “阮绘露,现在你还觉得适合做数字化展示吗?”

    冷不丁地,姚娅问她。

    阮绘露唇瓣翕动,姚娅却又撇开目光,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不急,晚点再回答我。”

    午饭就顺便在村里解决,阮绘露早上吐过之后胃口不好,加上吃的不合心意,匆匆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碗筷。县里的干部看出她的为难,请她添点炭火,找个由头支开了去。

    可他哪里料到,阮绘露在城里长大,这是人生中第一次下乡,对一切都十分陌生,哪怕是加炭。

    山里气温低,乡下还用着非常古朴的地洞烧炭取暖,一个大爷指导她夹了炭,说着叽里咕噜的方言,她听不太懂,最后大爷肢体指示她放进地炉里,阮绘露依言照做,却一下盖过火苗,奄奄一息快要灭过去。

    大爷挥了挥胳膊:“你撬!撬一下!”

    阮绘露愣愣地点头:“噢噢,好。”

    她拿夹子把底下通红的炭火翻了上来,火苗噌一下窜上来,连着溅开点点火星,其中一簇往饭桌那侧喷去。

    一桌子人连忙站起来连退数步,好在反应快,火星和灰屑没有殃及池鱼,除了县干部随意瞥到的一处——

    “诶姚总,衣服被烫到了?贵不?”

    姚娅淡淡瞥了一眼,把衣摆折起来堆在膝上:“没事。”

    只有阮绘露看见若隐若现的奢牌logo,考察时她小心地查了一下同款,一万八。

    心如死灰。

    可能因为中午没吃什么东西,也可能是早上刚走过山路已经习惯,阮绘露回程时状态好了很多,姚娅再度抛出那个问题:“你还认为需要做数字化展示吗?”

    对于其他文化展览来说,数字化是必经之路,也不存在太大的难度,而且顺应时代的发展,好的数字化方案所要费用极高,这些阮绘露都知道。

    但是眼前状况不一样,文物保护力度不够,经费也困难,连基本展陈都没法做好的情况下还要做数字化,确实是有几分考虑欠妥。

    姚娅让她好好考虑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可是越考察,她越觉得数字化展示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姚总,澄阳县条件不好,交通也不算便利,实体展览基础差,效果更是没法预估。数字化展示可以省却当下布展的人力物力,同时又不受时间空间限制。当然也可以异地办展,但是运输成本和安全没法保证,况且手续不一定批得下来。”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觉得,如果能在展示基础上融入传说故事,增强试听感受,能更好地展示这一批古董,况且现在澄阳县文物事业发展情况您也看到了,根本找不出合格的讲解员,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技术处理。同时,财政拨款困难是层层递增的,澄阳县需要这个契机扩大影响力,这样才有更多的把握向上争资。而这些,数字化展示都能做到。”

    话音落毕,一片沉默。姚娅一手支颐,指尖轻轻敲在车门扶手上,沉思好一阵,再度发问:“你想得倒是很不错,可是这个项目预算很紧,几乎是公益性质,什么科技公司能帮你做这个?”

    阮绘露哑然。她没有实际接触过数字化展示议价环节,并不清楚现在的市场价。

    好在姚娅没把她的路堵死,片刻后,又大发慈悲地松了口:“你先把草案拟一下,我再跟澄阳县沟通沟通,如果可以,最好能拿出演示的效果,这样也更有说服力。”

    回到鹭城已是晚上九点。

    阮绘露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床上,蛋卷蹦了上来,池画紧随其后,揉了揉她凌乱的脑袋:“看起来出师不利啊小露露。”

    “我现在怀疑明天左脚踏进公司大门就得被开除。”

    池画笑了:“这么恐怖?不会真的领导夹菜你转桌吧?”

    “跟那也差不多了。”阮绘露愁眉苦脸,“你知道吗,今天下车时姚总跟我说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上班了,我差点没吓死。”

    池画刚吸了一口奶茶,被这句话呛到,连咳好几声:“后来呢?”

    “她意思是今天辛苦了,明天给我放天假。”阮绘露痛苦得整张脸都拧在一起,“但怎么放得了啊,她要的草案ddl真的好紧,明天也得在家办公。”

    “你们文化公司也这么赶啊,我还以为只有互联网卷呢。”自从来了星途,跟韩辛未跑业务昼夜颠倒、长途跋涉是常态,那时候池画羡慕阮绘露的稳定闲适,现在看来,大家都一样悲催。

    换工作以来阮绘露加班的时间是长了,但因为做的是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她干劲十足。刚跟池画抱团取暖一会儿,听到“互联网”这三个字,一时心下意动,支棱着爬了起来,“诶,画画,你们星途接不接小业务啊?虽然可能只是个蚊子腿的体量。”

    池画戳了戳她脑门:“这话你问我,倒不如问问你家李总。”

    “总觉得不是那么好意思开口……”说白了,这个项目捞不到什么利润,假如去问李崇裕,难免有让他帮忙的嫌疑,她不想他吃亏。

    “错了,人和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在互相麻烦中建立起来的。”池画一语点破,“不然你想,当初如果只是你还手机李崇裕接受,你还会重新认识他一次吗?”

    “所以问问吧,他不可能拒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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