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宴席,在“豆腐宴”的扑鼻香气中圆满落幕,其成功远超预期。

    崔使君不仅与糜家兄弟敲定了商业合作,达成了五五分账的协议,还获得了糜家每年向崔使君提供八千石粟米的承诺。细算之下,这笔粮食足以够朐县供养一支三千兵马的军队,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收获。

    崔婴亦如愿以偿,与糜家的小娘子糜淳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总而言之,两位主人家都实现了自己的初步目标。在糜家的客人离去之后,崔使君和崔婴父女二人欢欢喜喜地凑到了崔使君的书房。

    崔使君喜形于色,一把将崔婴搂入怀中,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明日我公布这消息时,定会让那些人大吃一惊。”

    “此番事成,阿婴功不可没,阿婴真是阿父的小福星。”

    崔婴微微一笑,没有多言,只是依偎进崔使君温暖的怀抱。

    *

    今夜,赵家亦是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赵老嫡长孙的满月宴办得极为奢华,赵家作为本地的豪强,权势眼见更上一层楼,连县丞张远都不得不屈尊前来道贺,场面之盛,犹如锦上添花,烈火烹油。

    随着宵禁的临近,宾客们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仆人们开始收拾残席,前院的灯火渐渐稀疏,夜风轻拂,带来一丝凉意。

    宾客散尽后,赵老笑容满面地招来一位老仆,吩咐他将长子赵歇叫到了书房:“今晚早些休息,养好精气,别忘记了明日一早与我一同前往衙门拜见崔使君。”

    赵歇听到赵老如此自然笃定的语气,站在原地磨蹭了许久,最后还是期期艾艾地抬头朝赵老又语带确认地问道:“父亲,朐县都尉一职真的会落到孩儿头上吗?”

    赵老不悦地打断他,眉头紧锁:“除了你还能有谁?”

    他看着低头不语的赵歇,不禁皱起了眉头:“瞧瞧你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出息?但凡你有那糜家大小子一半的本事,我也不必如此辛苦为你奔波。”

    其实以赵歇的资质而言,做个谨守家业的富家翁或是一介小吏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往小处说,赵家跟糜家有无法翻篇利益恩怨;往大处说,放眼天下眼见着是乱世将其,光靠着安分守己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祖宗基业并不足以确保家族的兴旺。

    可赵老的独子赵歇却偏偏于官场谋略上并无天资,为此赵老在暗地里不知愁掉了多少头发!

    赵歇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拱手作揖,唯唯诺诺地应承道:“孩儿让父亲失望了。”

    “罢了,吾儿,你虽尚缺胆识,但毕竟年轻,未经世事磨砺。待你日后步入府衙,为父定会在你身边指点迷津,你的才干自会日渐精进。”赵老长叹一声,语气稍缓,反而耐心地朝赵歇讲解道,“儿啊,你得记住,咋们赵家小门小户,跟崔使君那样世族出身的郎君是比不了的。”

    “他们背后有家族势力撑腰,何事不可为?何地不可去?朐县的安危、百姓的疾苦,他们岂会真心挂念?不过是虚张声势,图个好名声罢了!”赵老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你得记住,咱们这些本地乡绅才是铁打的营盘,那些世族郎君都是流水的兵!所以说,这次的都尉一职,为父哪怕驳了崔使君的面子,也非要捏到自己手里,朐县的主还得咱们朐县人来做啊!”

    “原来如此,父亲大义。”赵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向赵老,问道:“父亲,我们这次给崔使君设阻,将来相处岂不尴尬?”

    “你啊,怎么老是不开窍。”赵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为父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崔使君追求的是名声,我们追求的是实际利益,大家都是明白人,一旦都尉之位尘埃落定,之前的不愉快自然烟消云散。”

    “往后啊,咱们和崔使君就还跟从前一样,就像他先前想放粮给老百姓得些好名声,咱们就成全他给他放粮!又不伤筋动骨的,合则两利又有何不可呢?”

    赵歇连连点头,眼中全是对赵老的钦佩:“孩儿受教!”

    “好了好了,为父知道从前没人教过你这些道理,你又常年管着家族生意琐事才会分心乏术,往后记得多在这些事儿上用用心。”赵老说到这里顿了顿,有意考较一番赵歇,接着问道:“你可知为何同为朝廷指派的官员,为父对张县丞不假辞色,对崔使君却总是恭敬有加?”

    面对父亲的提问,赵歇低头沉思,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权衡每一个字眼。许久,他才谨慎地答道:“父亲莫不是不想得罪世族?”

    对于赵歇的回答,这一次赵老终于露出了满意地微笑,他点头道:“孺子可教也!他们这些世族郎君最重名声,最喜欢自己打出好名声,却最厌恶别人坏他们的名声,上层的世族之间又多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咱们既然惹不起他们,那就不能将他们得罪了,最好的就是把对方高高的供起来,让崔使君安安稳稳在朐县将几年任期混满高迁别处,双方都满意,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赵老的话语落下,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赵歇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儿果然并非愚笨之人,这不?为父一点拨,你就开窍了!”

    目光转向窗外,注意到天色已晚,月光洒在庭院中,给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宁静。

    他转回头,语气温和地对赵歇说道:“好了,今夜太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可是你的好日子呢!”

    *

    翌日,晨光初露,赵老便带着儿子赵歇早早地起床,洗漱一番后,整理好衣冠,准备前往府衙。

    朐县虽是个小县城,但城中的富户家宅几乎都建在最繁华的一片区域,府衙亦在此地。因此,赵老并未选择骑马,而是决定带着儿子和一众家仆,浩浩荡荡地步行前往府衙。

    父子二人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一众奴仆则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保持着既不会错过主人吩咐,又能确保他们无法听到主人谈话的距离。

    赵老目光锐利,边走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同时不忘对赵歇进行最后的叮嘱:“若是崔使君定下你担任都尉一职,记得要先矢口回绝。”

    赵歇闻言,不由得愣住,面上带了些急色:“可是父亲昨夜不是明明说好要我当都尉的吗?怎么突然就要我回绝了呢?”

    赵老颇为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急什么?当初王莽还不是经过三番四次地推脱之后才接受禅让?”

    “王莽那是汉贼!我怎么能和他一样?”

    赵老瞪了他一眼:“为父说话还管不管用?一样!怎么不一样?贼子也好,君子也罢,该装的时候就得装,反正世人都爱看这一套。”

    赵歇被这么一训斥,又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应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住了!”

    ……

    等赵老带着赵歇进了往常议事的府衙正厅,就见县丞张远和功曹季旦已早早到来,正襟危坐,等待着议事的开始。张远端着茶杯,目光在茶水的波纹中游移,而季旦则正翻阅着手中的文书,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随着门外脚步声的临近,原本正垂眸饮茶的二人听到动静都抬首朝门口看来,功曹季旦则保持着一贯的矜持,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地问候:“赵老来了。”

    县丞张远则是立刻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脸上堆满了热切的笑容,十分殷勤地站起身往前迎了两步:“赵老来了,这位就是大郎君吧?果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张县丞今日来得挺早!”

    从前张县丞故作姿态想要与崔使君和自己一较高下时,赵老的确十分看不上他的不识时务,但既然如今他能弯下腰与自己交好,赵老反倒不好再折辱对方,故而也笑吟吟地拍了拍赵歇的肩膀,介绍道:“正是犬子赵歇,字本息。”

    赵歇素来是个安分守礼的性子,闻言立刻上前,恭敬地行礼:“小子赵歇见过张县丞、季功曹!”

    “大郎君多礼了,快请起!”张远和季旦连忙回礼,张县丞更是热情地走上前,扶起赵歇,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一时间,正厅内寒喧声不断。

    ……

    阳光透过窗扇斑驳地洒在地砖上,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尘埃,季功曹端着茶盅正坐在座,面色平静地旁观着其余三人的互动,既不热情也不冷漠,

    只听得张县丞热切的声音在厅中回荡:“赵大郎君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啊!”

    赵歇面露谦逊,微微欠身道:“张县丞过誉了,小子不过是初出茅庐,日后还需向各位大人学习。”

    赵老也笑呵呵地摸着胡子:“张县丞言重,小儿还需历练。”

    张县丞的热情似乎并未因赵老的谦虚而有所减退,依旧不依不饶,继续说道:“赵老谦虚了,刚刚不过短短几句交谈,大郎君的才华就已经有目共睹,都不必等他日,等一会儿崔使君来了之后……”

    “嗯?本官已至,张县丞有何指教?”正当厅内气氛热烈,众人你来我往,互相推让之际,门外传来了崔使君的声音,张县丞原本被人截下话头面上还有些许恼怒,这下也不敢吱声了,原本和谐热闹的气息顿时消散一空。

    刚刚还端端正坐在位子上的季功曹第一个回过神来,起身行礼道:“见过使君大人!”

    “见过使君大人——”

    “见过使君大人——”

    “小子赵歇见过崔使君——”

    张县丞、赵老、赵歇也都躬身道。

    众人只感觉接连三道身影从面前晃过,崔使君的声音已从上首传来:“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赵老抬头一看,就见已落座的崔使君左右各站着一个人影,左侧是燕翁自不必说,可右侧之人他既觉得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名字,直到片刻之后,才猛得记起——这不是崔氏的护卫统领林骁吗?

    只是,他怎么会突然跟着崔使君来到前厅呢?林骁出现在这里,让赵老不禁生出了几分疑惑和警觉。

    不知怎么的,赵老的心头突然涌起了些不祥的预感,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随着脉搏的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他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杂乱无章,难以自抑,脑子里满是乱哄哄地轰鸣声。

    直到崔使君的声音乍然传入他耳中:“……所以,朐县都尉一职,往后就由林骁担任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厅内炸响,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赵老蹭的一声坐得笔直,拧眉看向上首的崔使君,既是不忿又是疑惑地质问道:“使君大人可知便是最少的一支千人兵马一年需要多少银钱粟米供养?朐县税收向来不丰,使君大人可要慎重!”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显然对这一决定感到意外和不满。

    崔使君垂眸一一扫过下面四人的神色:张县丞似喜似悲、季功曹双目炯炯、赵老愤愤不平、赵歇茫然无措……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崔使君笑道:“赵老不必忧心此事。”

    他的声音平静,似乎早已成竹在胸:“昨日糜家大郎君到府衙拜访,说为报朐县生养庇佑之恩,愿意每年向府衙捐赠钱粮奉养朐县兵马!”

    说完,将茶盏放到了案几上,“喀哒——”声人皆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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