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歌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小瓷瓶,轻轻摇晃,一股馥郁的芬芳瞬间在周遭空气中悠然绽放,如晨曦中轻舞的薄雾,温柔地包裹着每一寸感官。

    她轻抿一口,顿时甘醇的美酒在舌尖绽放开来,暖流自喉间滑下,瞬间温暖了四肢百骸,她不禁赞叹:“好酒!”

    苏北歌又细细品尝了几口,并认真地点评起来:“酒的香气浓郁而不刺鼻,酒体饱满,初入口时绵柔甘甜中带着丝丝花果的清新,随后谷物的醇厚缓缓铺陈,层次分明。回味悠长,不烈不燥,恰到好处。尤其是那股隐隐的陈年香气,使其显得厚重而不失灵动,估计酿了不少年头呀。”

    她的评价细腻入微,引得台下宾客纷纷侧目,主持人亦是笑意盈盈,赞道:“姑娘真乃品酒高手,此醉香酒乃我楼中瑰宝,年岁积淀,方得此醇厚不凡。”

    苏北歌谦逊一笑,道:“谬赞了,不过是随家父略沾酒香,略知一二罢了。”

    主持人趁机提议:“既已品酒,不知这位小公子能否即兴赋诗一首,以助雅兴?”

    苏北歌顿时一愣,诗词之道,于她而言实乃陌生领域,一时之间,脸颊微红,脑中一片空白。台下客人见她迟迟不作声,便有些不耐烦。苏北歌知道这下是糗大了,不过能换回几口好酒也值得了。

    正当她准备认怂之际,那个独自饮酒的青年自人群中缓步而出,笑道:“既然他不便作诗,那就由在下代劳吧。”

    他接过北歌手中的酒杯,轻抿一口,随即开口吟道:“香醇醉人心,玉液润芳华。青山隐翠影,红尘寄潇洒。杯中映明月,梦里寻知音。共醉香楼夜,不负此良辰。”

    诗句如珠落玉盘,清越悦耳,既有豪放之气,又不失温婉之情,赢得了满堂彩。

    “多谢公子刚才出手相助,不然我可真要在众人面前出丑了。”两人下台后,苏北歌连声道谢,眼中闪烁着敬佩之光。

    青年淡然一笑,轻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此言一出,更添几分温文尔雅,让苏北歌心生好感。

    酒过三巡,表演渐入佳境,舞台上光影交错,乐声悠扬,侍女们身着彩衣,翩翩起舞,醉香楼的气氛愈加热烈。正当苏北歌欲与青年深谈之际,他却突然起身,朝着楼梯的方向快步走去。

    苏北歌与恒升对视一眼,皆是满心疑惑。旁桌客人见状,凑过来低声说道:“那位是吴荀公子,醉香楼的常客。他家底殷实,常常来这里花费巨资,只为了结交权贵,谋求官职。”

    苏北歌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哦?他为何如此来这醉香楼?”

    对方继续耻笑道:“他自视甚高,认为凭借自己的才华,定能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可惜啊,商贾出身的他,即便再有才华,恐南璃世族大家也不会高看他一眼。今日有朝中贵人莅临,吴公子自是想去攀附。以往得到提携。”

    苏北歌目光追随那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好奇:“我观前方席位,分明是为这等显赫人而设。为何他们又前往别处呢?”

    客人轻轻摇头,说道:“确是如此,但那些尊贵席位,多为贵客所留。但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楼上。”

    “楼上?我们能否上去?”北歌追问。

    那位客人笑了笑,以极低的声音回应:“二楼乃贵宾专属之地,非身份尊贵或挥金如土者不得入内,寻常的士子不要想哦。”他语气中略带几分神秘,继续说道,“至于三楼,那可是醉香楼的真正核心,唯有楼中主人及其特邀的极少数贵宾,方有资格踏足。传言朝中重臣亦会选择在此进行隐秘会晤。那吴荀,只怕不多时便要被赶下楼来了。”

    苏北歌闻言,轻叹一口气,心中既为吴荀的才情未能得见天日而惋惜,又对这南璃国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感到无奈。她不禁思绪飘远:听闻族内老人说,爹爹年少曾为朝官,士农工商,他为何甘愿弃政从商,当这南璃国中的“不入流”之人呢?难道真的是人生在世,追求各异?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吴荀离去的方向,随后温柔地转向身旁的恒升,轻声问道:“小升,你日后可有什么志向?”

    恒升低头沉思了片刻,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定:“自小阿奶总是教导我要变得强大,但她从未言明强大之后的路在何方。如今,我心中已有了答案。”他抬头望向苏北歌,眼中光芒更甚,“我要保护那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

    苏北歌听完,颇感欣慰,恒升虽然年纪尚小,却展现出超乎常人的成熟与担当。

    恒升反问道:“你呢?”

    她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些迷茫,随即轻声答道:“我并未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在这乱世中,或许能安安稳稳度日便是最好的了。”苏北歌停顿一下,“但如今,我心中却有一个未解的谜团,很想去解开。”

    “什么谜团?”恒升追问。

    苏北歌狡黠一笑,眨了眨眼道:“这可是秘密,不告诉你哦。”她朝恒升扮了个鬼脸,瞬间将氛围拉回了轻松。

    舞台上,表演已至高潮,乐声激昂,舞影翩跹,四周洋溢着欢声笑语。而苏北歌,虽置身于这繁华之中,内心却一片孤寂,刚刚的问题,她的答案或许是:“弄清楚,我是谁。”

    苏北歌的性子有个好处,情绪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她坐在观众席上,眼神随演员的动作流转,阴郁的心情早已散去。

    她一边欣赏着台上的精彩演出,一边与邻座的客人闲聊,听他们讲述着各种逸闻趣事。

    “你听说了吗?东风国的那个乔氏女子,真是了不得。”一个贵妇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叹。

    “哦?愿闻其详。”另一人显然被勾起了兴趣。

    “那女子嫁给东风国首富,婚后两年内家公和丈夫相继去世,你说,这是不是有点蹊跷?”妇人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你别说,那寡妇手腕可厉害了,她硬是凭借自己的手腕,不仅稳住了一度陷入混乱局面,还让家业更上一层楼。如今,东风商界,谁不敬她三分?”又有一妇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补充道。

    苏北歌听得津津有味,正欲追问更多细节,又闻另一话题:“说起来,你们可听闻令尹家之事?那嫡女的婚事凉了。”

    “啊?不是原定要配给司马家的公子吗?”有人问道。

    “不知道具体原因,反正现下魏家正急于另寻良缘呢。”那人回答道。

    苏北歌听得兴起,突然瞥见那位青年吴荀,竟被两名壮汉如提线木偶般,粗暴地从楼阁之上推搡而下,他踉跄几步,终是未能站稳,最沉重地摔在地上。原本高傲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愕与不甘,显然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看来,那小子真的被赶下来了。”周遭的窃窃私语如同寒风中的利刃,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

    苏北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恒升,只见他同样凝视着这一幕,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似同情,又似深思。

    “我们,跟着去看看吧。”苏北歌轻声提议。

    于是,两人步出了灯火阑珊的醉香楼,夜色如墨,寒风扑面,似乎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凄凉。街角处,吴荀已被侍卫粗暴地丢弃,他艰难地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衣衫凌乱,眼神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吴公子,你还好吗?” 两人走近吴荀,轻声问道。

    吴荀抬头,看到两人,随即勉强挤出一抹苦笑:“多谢公子关心,我无大碍,只是心中不甘罢了。”

    苏北歌轻拍其肩,温言相慰:“公子才情出众,何愁无有出头之日?”

    吴荀闻言,愤然道:“哼,在这南璃,官场早已被世家大族牢牢把控,我辈寒门,即便有满腹经纶,又有何用?若非家中老母尚需赡养,我早已远走高飞,何至于如此被羞辱。”

    苏北歌微微皱眉,反问道:“但据我所知,南璃国选拔官员,除了家世,亦重品德才学,吴公子何出此言?”

    吴荀苦笑更甚,摇头叹道:“那不过是表面文章罢了。诚然,偶有寒门子弟得以入仕,却多困于微末之职,难展宏图。而那些世家子弟,即便庸碌无能,亦能轻易攀上高位。我身为商贾之后,若无贵人援引,纵有千般才华,亦难入仕途之门,更遑论出人头地。”

    恒升挠了挠头,他听得有些不解:“从低做起,亦是正道,何愁不能步步高升?”

    吴荀抬头望向那繁星点点的夜空,语气中尽是不甘:“话虽如此,然则低级官员一旦显露锋芒,必遭世家忌惮。他们恐地位不保,自会百般打压,若不为其所用,甚或构陷陷害。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中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苏北歌向来知道世上的事情往往充满灰色地带,而非黑白分明。她虽知南璃国官场之弊,却未曾料到竟已至此境地,不禁为那些被埋没的才俊感到惋惜。同时,她也对南璃国内的内政感到不安,这不仅才华人士的热情,长远来看,朝中官员水平必定差次不齐,还可能引起混局。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奈之感,然面上仍宽慰道:“吴公子,天无绝人之路,或许日后有转机。”

    吴荀情绪稍缓,忽而想起,遂问道:“尚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苏北歌微微一笑,答道:“在下孟一,这位是我的同伴恒升。我们今日方至丹邑,欲寻访故人。”

    “原来是孟公子,幸会。”吴荀拱手作揖,又问道:“二位既来南璃,可有落脚之处?”

    苏北歌心念一动,想起长阳城之事,为避追踪,不欲入住苏家名下客舍,遂道:“尚未寻得安身之所,打算就近寻一客舍暂住。”

    吴荀闻言,热情相邀:“若不嫌弃,二位可至我家中小住几日。我家虽非豪门,却也宽敞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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