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吴荀的盛情相邀,苏北歌心头一暖,正自烦恼无合适居所,此番恰好解了燃眉之急,且省了一笔。

    从今夜交谈中,她觉得此人虽带几分傲骨,却绝非奸佞之徒。再观这丹邑城,治安井然,远胜巴蜀之地暗藏的人贩危机,心中更添几分安心,于是欣然应允:“吴兄美意,孟一感激不尽,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公子客气了,能结识二位也是我的荣幸。请随我来,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吴荀领着两人穿梭于丹邑的街巷之间,两旁灯笼轻摇,光影交错,为这静谧的夜晚添了几分温馨与诗意。

    行走间,吴荀给他们细述此地风土,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过了几条街道。然而,一个意外的身影悄然闯入了苏北歌的视线。

    那是一位身着青衫的修长身影,衣袂随风轻扬,仿佛是夜色中一抹不可多得的清逸。苏北歌的心猛地一颤,那熟悉的轮廓,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转头望向吴荀,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与急切:“吴兄,失礼了,我似是遇见了故人,需前去确认一番。”

    吴荀愣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理解的微笑,说道:“无妨,孟公子请便。我家就在前面拐角处,我先于家中摆酒设宴,等候二位归来。”

    苏北歌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向那身影追去。恒升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小跑,紧紧跟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青衫男子未曾察觉身后的追逐,悠然步入一艘装饰华丽的游船,随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缓缓驶离岸边。

    当苏北歌立于岸边,望着渐行渐远的船只,焦急不已。她深吸一口气,冲着游船大声呼喊:“于渊!于渊!”

    她的的声音瞬间被夜风吹散,显得无比渺小。苏北歌不甘心地继续呼喊,声音越来越大,身边恒升也跟着叫唤了起来。然而,都未能引起船上的任何反应,游船渐行渐渐远。

    见此,苏北歌再次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出那个专属的称呼:“老于!”

    于渊原本正在船舱内与友人品茶论道,听到这一声呼喊,身形一顿,手中的茶杯差点失手掉落。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走出船舱,望向岸边那道执着的身影,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惊喜、疑惑、心疼……交织成一张难以言喻的网。

    “北歌?”于渊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颤抖,他迅速起身,命令船夫调转方向。游船在夜色中回转,向着苏北歌所在的方向缓缓靠近。

    苏北歌心中一阵激动,不自觉地扬起微笑。她知道,于渊已经看到了她。

    游船还未稳稳靠岸,于渊就踏着跳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北歌面前。

    “北歌,你怎么会在这里?”于渊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和难以置信。

    苏北歌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这一路的风尘仆仆,心中的委屈与担忧,在看到于渊的那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于渊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痛,伸手轻轻抚摸着北歌的发丝,温柔的话语如同春日暖阳:“受苦了。”

    他仔细打量一番北歌,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都已开冬了,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随后,于渊脱下自己的外衣,细心地为他披上。

    苏北歌感受着外衣上传来的温暖,心中的委屈似乎消散了不少。这时,于渊才注意到一旁的恒升,他好奇地问道:“这小孩是?”

    恒升挺直了腰杆,郑重地回答:“在下恒升,是北歌的护卫。”

    于渊和苏北歌闻言,不禁相视一笑。于渊打趣道:“你这小身板,怎么当护卫呀?”

    恒升脸一红,正欲辩解,于渊却摆了摆手,说:“外面冷,回我府中再详聊吧。”

    于渊招手唤来身边的仆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一顶雕花红漆的木轿子便被抬了过来。几人坐进了轿内,轿子缓缓抬起,向着于府的方向行去。

    轿厢之内,温暖舒适,柔软的垫子让苏北歌渐渐放松下来。她开始向于渊倾诉一路上的波折,从苏氏庄园内江涴那刁钻的挑衅,到对自己身世突如其来的质疑,字字句句间,透露出难以言喻的苦涩与困惑。接着,她说起途中遇到的人贩子,以及不经意间被卷入北凌国和蜀国的战事风波。最后,她提到了与桑粒走失的事情,语气中透出掩饰不住的担心。

    “既然你不知道我可能会来这里,想必桑粒是没有看到我在墙上的留言,或者是还没有赶到这里。”苏北歌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哽咽,“我现在很担心桑粒的安全,于渊,你一定要帮我找回她。”

    于渊轻轻颔首,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即刻安排人手去寻她。”

    苏北歌闻言,心中的重负似乎减轻了几分。

    “至于我的母亲……”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藏着深深的颤栗,那份对自我身份的迷茫与恐惧,如同夜色中的迷雾,紧紧缠绕着她,她害怕自己不是苏澹的亲生女儿。“你是否知晓些什么?”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于渊身上,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于渊眉头微蹙,似乎陷入了回忆。沉吟片刻后,方缓缓开口:“关于你母亲,我确实知道一些。但其中曲折复杂,非一时半刻所能言尽。”

    苏北歌的心弦瞬间紧绷,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于渊的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眼。就在这时,轿外传来仆从恭敬的通报声:“公子,于府已至。”

    于渊收回思绪,起身,对苏北歌投以一抹温柔的笑意:“我们先回府,待一切安顿妥当,我再细细与你说来。”

    苏北歌轻轻点头,随着于渊步出轿厢,眼前展现的是一座古朴而雅致的府邸。门楣之上,赫然写着“于府”两个大字。

    府邸坐落于丹邑西郊,远离喧嚣,四周竹林环绕,显得格外清净幽雅,内有一条小溪蜿蜒穿过,增添了几分灵动之气。

    于渊带着两人穿过了府邸的庭院,夜晚的微风携带着淡淡花香,轻轻拂去苏北歌一路上的疲惫。府邸的布局与装饰仿若苏氏庄园的内院,只是规模稍小一些,一路走来,苏北歌仿佛又置身于苏家的熟悉场景中。

    “这院子,是我行冠礼后,师父赠予我的居所。”于渊边走边介绍,言语中满是对往昔的怀念,“我依着他老人家的喜好布置,他偶尔来丹邑时,也会小住几日。”

    随着于渊的脚步,苏北歌来到了一间卧房前。于渊轻声说道:“这间卧房,是师父从前所住。如今,你便在这歇下吧。”

    房门轻启,一股淡雅的气息扑面而来。房内布置简约而不失高雅,山水画作点缀四壁,古朴书桌临窗而设,窗外翠竹轻摇,书架上典籍林立,古琴静置于窗边,风中琴弦轻颤,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床榻之上,洁白丝绸被褥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那么温馨,仿佛苏澹的气息依旧萦绕其间。

    “这里真好。”苏北歌走进卧房,心中的不安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你喜欢便好。”于渊温柔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怀念,随后又指了不远处的另一间客房,“恒升,你就住那间吧。”

    于渊看着房内的北歌,这一路仿佛消瘦了不少,担忧地问道:“北丫头,这一路奔波,定是饿了吧?我让人备些膳食来。”

    北歌摇了摇头,笑中带有一丝俏皮:“不必了,我之前在醉香楼已经吃过。”

    于渊略一思索,随后笑道:“也对,你不会让自己挨饿的。”

    苏北歌听了这话,嘴角微微一撅,那份娇嗔之态,让一旁的恒升看得痴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柔情婉转的苏北歌。

    月光如洗,轻轻穿透窗棂的缝隙,为这宁静的夜晚披上一层银纱。于渊望着北歌,温柔地说道:“夜深了,你先安心歇息,我还有几桩事务需处理,明日一早再来寻你。”

    “好,你先去忙吧。”苏北歌朝着于渊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

    于渊带着恒升离开后,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苏北歌走到床榻前,缓缓坐下,指尖轻抚过那细腻如云的丝绸被褥,深吸一口气,竹林的清新与屋内淡雅的檀香交织缠绵,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躺倒在柔软的床榻上,耳边是竹林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虫鸣,被褥是温暖而熟悉的味道,她的思绪渐渐飘渺,沉沉睡去。这是她数月来,最为酣畅淋漓的一觉,梦里无忧亦无惧。

    与此同时,于渊步入书房,点燃了桌上的烛灯,柔和的灯光映照在他俊朗的面庞上。他拿起笔,开始细细梳理那些紧迫的事务。近来,各国冲突愈演愈烈,远比前些年更加凶猛,商业亦受其累。苏南辰奔波于中冠与寒昭之间,也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风暴前的暗流涌动,正筹划着如何撤离那些可能受波及的产业。

    曙光初破晓,天边泛起一抹淡蓝,于渊终于搁下笔,轻揉疲惫的双眼,缓缓推开书房之门。新的一天已至,他心中首要之事,便是确保苏北歌的平安与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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