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趁着朋友们都去上学了，没有人陪她玩，太无聊了。
顾宁又偷偷跑去了那个四合院。
她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三下五除二爬到了四合院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朝院子里的小少年热情招手道：
“喂，我来履行我的承诺了！”
小少年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葡萄架下，正在认真读着。
听见顾宁的声音，也没抬头。
“哼，不理我，那我就直接进去了。”
顾宁顺着大树的枝丫爬啊爬，双腿一跃，直接趴在了墙头上，嘴里叼着那个黑色塑料袋，咬的牙都酸了。
“喂……能不能拉我一把，我快要掉下去了。”她嘴里呜呜咽咽着，说不清楚。
眼前的墙壁足足有几米高，顾宁双手紧紧扒着墙头，都不敢往下看，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摔个屁股蹲。
可是小少年根本没有搭理她，只修长手指手翻了一页书，背过身去。
“居然不救我，太过分了！”
顾宁嘟囔了一句，手脚并用，终于从墙头上找到合适的位置踩住，用力一跃，跳了下来。
幸好她落地的是一块青青草地，即使摔倒了也不疼。
许是她落地的声音太大，少年终于抬起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顾宁连忙凑了上去，炫耀地提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说道：
“呐，你要的金鱼，还给你。”
小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不相信啊？真的是金鱼哦，不信你看。”
说着，顾宁打开了塑料袋，里面果然有金色的鱼游来游去，不过袋子里不仅有小鱼，还有许多龙虾和蝌蚪。
“金鱼？”小少年瞥了一眼塑料袋里已经开始褪色的鱼身，淡淡道：“你确定？哪有金鱼还会自动褪色的。”
顾宁：“……”
额，被发现了。
“可能是天太热了，它在蜕皮。”
小少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看起来很好骗吗？你这是用颜料笔直接涂在鱼身上了吧？”
顾宁：“……”
要不要这么聪明啊，她只是昨天在河里捞了半天也没找到金鱼，只好去找任倩借了金黄色的颜料笔给小鱼涂上颜色。
“好吧，我确实没找到金鱼。”顾宁尴尬地摸了摸发尾，有些难为情：“但是我还抓了很多龙虾和蝌蚪，当做补偿啊。你可以把他们都养在那个水缸里，没事的时候钓着玩儿，要是饿了还可以煮着吃。”
那个水缸是找专门的设计师设置，用来观赏的，又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往里放的养殖塘。
小少年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对顾宁是彻底无语了。
“我不需要，你带走吧。”他冷淡拒绝道。
“妈妈和我说过，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赔偿。反正我是已经把它们送来了，你就随便养养嘛。”顾宁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下后，又凑到了小少年面前，半蹲在他腿边，指着他手里书的封面问道：
“你在看什么书啊？百……年……孤……孤……”
听见女孩结结巴巴的声音，小少年眼睫微抬，意外道：“你不认识字？”
这话一出，顾宁的脸立马就红了，支支吾吾地不敢看他，低头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怎么可能，现在小孩都很早就上学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字，就是……就是刚才太热了，我没看清这个字是什么。”
小少年听了显然不信，修长手指随便打开了一页，问道：“那你念念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阿玛兰……”
剩下的字，顾宁看了半天也念不出来，不由得气到：“我不想念了，这个人的名字也太奇怪了，这么长。”
小少年心里了然，唇角微勾：“原来你是真的不认识字啊。”
他提到的那些字全部都是小学必学的字，很简单，但凡上过学的人应该都会。
顾宁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跟苹果一样：“我……我……”
她解释不出来。
看着她扭捏的样子，小少年皱了皱眉问道：“你是笨蛋吗，顾宁？为什么每天都这么无所事事，字都不认识几个。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在上学？”
难道是在逃课？不然为什么每天都来烦他？害得他连书都读不进去。
“我没上学。”顾宁垂头丧气地捏着自己的发尾，两个黑亮的麻花辫在小少年的眼前晃来晃去。
“为什么？”
“爸妈说没钱供我上学。”
闻言，小少年沉默了。
他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
但各人各扫门前雪。
就算顾宁爸妈不愿意供她上学，也和他无关。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难言的尴尬。
这时，卖菜的李妈从门外走进来，嘴里盘算着菜的价格：
“土豆3块一斤，青菜4块一斤，牛肉30一斤……”
她掰着手指都快算晕了，突然听见有人说了一声：“是367元。”
“？”李妈抬起头，发现是之前一直来找少爷的那个小姑娘又来了，正在看着她。
“367”用计算器又算了一遍，确实是这个数字，一分不差。
“哇，小姑娘数学真好。”李妈赞扬道。
小少年意外地看了顾宁一眼：“你不是说自己没上学吗？为什么会心算。”
“是我之前去小卖铺里打酱油，看见别人用算盘算学会的。”顾宁讪讪道。
看着别人算都能学会，这样的学习能力，不上学可惜了。
小少年垂眸，掩去了眼中的一抹沉思。
这天下午，顾宁又在四合院里磨蹭了一会儿，看着快到午饭时间，自己要回去烧饭了才回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小少年道：
“一定要给那些小鱼和虾米加水啊，不然它们真的会被晒死的!”
黑色的塑料袋就放在台阶上，里面的龙虾不停地用爪子抓着袋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种河里抓的东西，寄生虫多，不卫生。
等到顾宁走了，李妈拎着塑料袋作势要去丢掉。
小少年眼睫半抬，叫住了她：“慢着。”
李妈：“？”
小少年食指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把它们放在那个观赏鱼缸里吧。”
“观赏鱼缸？少爷，你之前不是还说那个鱼缸不要放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吗？”李妈疑惑了。
“金鱼都死了，还留着缸干嘛。”小少年淡淡道。
*
一连几天顾宁都没有再出现，一时之间，四合院里安静的过分，如同一潭死水。
小少年喜静，又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其他佣人自然也不会多嘴多舌。
就连李妈都望了好几眼门口，暗暗嘀咕道怎么顾宁还没来找少爷玩。
闻言，小少年只是淡漠地画着手里的画：“她来与不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分别。不来还安静些。”
直到第五天，周五晚上。
小少年手里握着佛珠，正在佛堂里念经，突然听见身后有一声响动。
“哎呀！是谁在窗户上放了一个花盆，我差点把它碰倒了!”女孩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连尾音都是微微上扬的。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都活跃着欢快的气氛，瞬间活了过来。
小少年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却也没回头。
很快，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卷到了他面前，高兴道：
“喂，我来找你玩了，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猜我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没兴趣。”小少年淡淡道，一下又一下捻着手里的佛珠。
“哎呀，你给点反应吗？就不能假装哄哄我，让我开心一下吗？可惜我还把你当朋友来着。”顾宁嚷嚷道。
朋友？
她凭什么觉得他会愿意和她做朋友。
在这世上，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人趋之若鹜，从国内排到国外，数都数不清。
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凭什么和他做朋友，她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小少年半眯着眼眸，口中念念有词，靠近了一听才知道念的是佛经。
“啊，你不哄我算了。我超大方的，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噔噔噔，看!我现在有学上了。”说着，顾宁从书包里拿出了课本，一本又一本在小少年眼前铺开：
“这是语文，这是英语，这是我最喜欢的数学。看，书都可新了。前几天，我们这边小学的老师专门跑到我家里去找我爸妈，说有人愿意免费资助我去上学，承诺说会一直资助我很久呢，让我爸妈再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人啊，愿意这样帮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顾宁喃喃自语道。
“善良？”小少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不由得说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没有任何企图。”
“能图我什么啊？我一无所有啊。”
“也是。”
小少年垂下了眼眸，顾宁两个黑亮的辫子就在他眼前晃啊晃，不消停。
“不过，我这几天去上学才发现学习好快乐啊，可以认识好多新朋友。我每次解开一道数学题都觉得好兴奋好有成就感。”话题一转，顾宁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向了小少年：
“哎，说起来好奇怪啊，你怎么不去上学呢？我好像都没看见过你上学，但是你又能读懂名著。”
学了几天语文，顾宁对照着拼音已经知道了小少年读的是什么书。
《百年孤独》，好深奥的名著，她感觉自己现在都看不懂。
“我不需要。”
他和顾宁不一样，只要他想，全世界最好的老师都可以对他1V1教学。
“但是我还是感觉在学校更好哎，可以认识很多各式各样的人，还挺神奇的。现在，我每天放学都能和好朋友一起回家，特别开心。而且，今天我还在桌肚里收到一封情书哎，情书上写着我长得很漂亮，对方想和我做好朋友。”顾宁高兴地说道。
此朋友非彼朋友，笨蛋顾宁!
小少年冷着脸，那双清冷眼眸又闭上了，喃喃地念着佛经，不想再理会身旁的女孩。
“呀，我才发现，你手腕上的玉珠子消失了耶!”顾宁指着小少年的手一惊一乍道，丝毫不在意小少年对她的冷淡。
自从有学上以后，她太兴奋了，甚至都想对着苍天大喊三声：“我好爱上学!”
“卖了。”少年闭着眼，冷淡地回了她一声。
顾宁也没想到小少年会回应她，只是学着少年坐在蒲团上，无所事事，手拖着下巴道：
“你为什么每天都要念佛经呢？像个小和尚一样，可是你又有头发。”
她之前偷偷看他的时候，都撞见了好几次他在念经。
但是接下来一连絮絮叨叨了好几句，都是顾宁在问，小少年坐在蒲团上，冷冷淡淡的，再也没有回应过她。
“好无聊啊。”
顾宁想起了今天她和任倩玩的数睫毛游戏，不禁凑近了小少年几分，几乎是面贴着面，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俊美面容，心里一根又一根数着少年的睫毛：
“1，2，3，4……”
昏黄的蜡烛连成一排，照耀在两人身上，给小少年的面容映衬出一丝纯净与祥和。
数到第六根睫毛的时候，寂静的室内忽然响起了顾宁的笑声：
“喂，你念错了哎，你佛经念错了!”
“什么？”小少年眼睫颤了颤，却也没睁开。
“你同样一段佛经，重复念了两遍，念错了!”
顾宁还在笑，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有趣不过的小事，笑声清脆如黄鹂。
然而小少年的眼睛却蓦然睁开，精光一闪，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情绪如墨色般迅速化开。
“滚!”
小少年的声色很冷，几乎要把人的血液都凝固住。
顾宁愣住了。
这一刻的小少年看起来好陌生，浑身散发着乖戾冷漠的气息。
“你怎么了嘛？”
“太晚了，你回家吧。”小少年又闭上了眼睛，捻着手里的佛珠。
“哦。”顾宁慢慢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问道：
“我之前送给你的那些小鱼小虾，你给它们都灌水了吗？”
“已经死了。”小少年淡淡道，神色冷漠。
死了？
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会变得这么冷漠。
顾宁纠结地摸着发尾，出了门。
身后，小少年跪坐在佛堂前，口中快速地念着经文，手里捻着佛珠，越来越快，几乎快到看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多管闲事去卖掉那串玉珠子，换顾宁一个读书的机会。
如果顾宁没有去读书，她就不会遇见新朋友，就不会收到别人的情书，就会三天两头地经常来找他玩。
如果她经常来找他玩，他就不会觉得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佛堂里念经是如此地难以忍受，就不会这么寂寞。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霸占顾宁的时间，让她足够依赖他，只能被驯服，成为他一个人的朋友。
他可以亲自教她读书写字，让她所有的成长轨迹里都留有他不可磨灭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一个人独占她!
独占，多么有诱惑力的一个词!
越想越气血翻涌，耳边女人的鞭打声一声又一声响起，如同附骨之蛆，无法挣脱，痛意弥漫在四肢百骸。
“你就是天生恶种，年纪小小就做这么多恶。我罚你去祖宅静心养气，每天在佛堂前念经消除身上的邪祟，你服还是不服 !”
小少年咬紧了牙关，口中血腥味弥漫，似乎在一下又一下承受着背上的鞭打，就是倔强地不低头。
“天生恶种，天生恶种，我生了你就是造孽!谢家怎么会出来一个你这样可怕的魔鬼!”女人还在大声地责骂着。
小少年的背上却已经是鞭痕交错，血肉模糊。
“认不认错？”
“我没错!”
凭什么要认错？
那些绑匪作恶多端，本就该死!
眼前血雾逐渐散开，一瞬间回到现实。
小少年头上冷汗直冒，手中的佛珠越捻越快，几乎快到看不清。
下一秒，灯花骤然炸开。
“啪”的一声，佛珠的线断了，棕榈色的佛珠一颗又一颗坠落，散落一地。
小少年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垂着眼，朝门外唤道：
“李妈。”
“是，少爷。有什么事吗？”
“帮我接通爷爷的电话。”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
李妈顿时愣在了原地，心里惊骇一片。
少爷是怎么发现的，发现她是谢老太爷派来监视他的人。
眼前小小的少年，眼神确是如此犀利毒辣，让人看了畏惧无比。
片刻，电话接通：
“是我，爷爷。我已经反省过了，我要回去。”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电话那端是老太龙钟的声音，极具威严。
“知道。”小少年咳了几声，虚弱道：“动手可以，但是要处理干净，不要让自己的手上沾染血腥”。
电话那端传来老人欣慰的笑声：“时星，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到你这一代，你的竞争对手那么多，光你爸爸那一辈都不只一个兄弟姊妹，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谢家唯一继承人的位置就看你是不是能靠自己的手段把握住了。”
呵，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也有轻薄之分。
而他恰好拿到的是最差的底牌。
“我会证明自己。”
少年口中虽然说着谦抑的话，张扬的眉眼中却尽是桀骜不驯，像是一匹从未被驯服的孤狼。
顾宁又偷偷跑去了那个四合院。
她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三下五除二爬到了四合院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朝院子里的小少年热情招手道：
“喂，我来履行我的承诺了！”
小少年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葡萄架下，正在认真读着。
听见顾宁的声音，也没抬头。
“哼，不理我，那我就直接进去了。”
顾宁顺着大树的枝丫爬啊爬，双腿一跃，直接趴在了墙头上，嘴里叼着那个黑色塑料袋，咬的牙都酸了。
“喂……能不能拉我一把，我快要掉下去了。”她嘴里呜呜咽咽着，说不清楚。
眼前的墙壁足足有几米高，顾宁双手紧紧扒着墙头，都不敢往下看，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摔个屁股蹲。
可是小少年根本没有搭理她，只修长手指手翻了一页书，背过身去。
“居然不救我，太过分了！”
顾宁嘟囔了一句，手脚并用，终于从墙头上找到合适的位置踩住，用力一跃，跳了下来。
幸好她落地的是一块青青草地，即使摔倒了也不疼。
许是她落地的声音太大，少年终于抬起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顾宁连忙凑了上去，炫耀地提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说道：
“呐，你要的金鱼，还给你。”
小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不相信啊？真的是金鱼哦，不信你看。”
说着，顾宁打开了塑料袋，里面果然有金色的鱼游来游去，不过袋子里不仅有小鱼，还有许多龙虾和蝌蚪。
“金鱼？”小少年瞥了一眼塑料袋里已经开始褪色的鱼身，淡淡道：“你确定？哪有金鱼还会自动褪色的。”
顾宁：“……”
额，被发现了。
“可能是天太热了，它在蜕皮。”
小少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看起来很好骗吗？你这是用颜料笔直接涂在鱼身上了吧？”
顾宁：“……”
要不要这么聪明啊，她只是昨天在河里捞了半天也没找到金鱼，只好去找任倩借了金黄色的颜料笔给小鱼涂上颜色。
“好吧，我确实没找到金鱼。”顾宁尴尬地摸了摸发尾，有些难为情：“但是我还抓了很多龙虾和蝌蚪，当做补偿啊。你可以把他们都养在那个水缸里，没事的时候钓着玩儿，要是饿了还可以煮着吃。”
那个水缸是找专门的设计师设置，用来观赏的，又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往里放的养殖塘。
小少年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对顾宁是彻底无语了。
“我不需要，你带走吧。”他冷淡拒绝道。
“妈妈和我说过，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赔偿。反正我是已经把它们送来了，你就随便养养嘛。”顾宁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下后，又凑到了小少年面前，半蹲在他腿边，指着他手里书的封面问道：
“你在看什么书啊？百……年……孤……孤……”
听见女孩结结巴巴的声音，小少年眼睫微抬，意外道：“你不认识字？”
这话一出，顾宁的脸立马就红了，支支吾吾地不敢看他，低头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怎么可能，现在小孩都很早就上学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字，就是……就是刚才太热了，我没看清这个字是什么。”
小少年听了显然不信，修长手指随便打开了一页，问道：“那你念念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阿玛兰……”
剩下的字，顾宁看了半天也念不出来，不由得气到：“我不想念了，这个人的名字也太奇怪了，这么长。”
小少年心里了然，唇角微勾：“原来你是真的不认识字啊。”
他提到的那些字全部都是小学必学的字，很简单，但凡上过学的人应该都会。
顾宁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跟苹果一样：“我……我……”
她解释不出来。
看着她扭捏的样子，小少年皱了皱眉问道：“你是笨蛋吗，顾宁？为什么每天都这么无所事事，字都不认识几个。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在上学？”
难道是在逃课？不然为什么每天都来烦他？害得他连书都读不进去。
“我没上学。”顾宁垂头丧气地捏着自己的发尾，两个黑亮的麻花辫在小少年的眼前晃来晃去。
“为什么？”
“爸妈说没钱供我上学。”
闻言，小少年沉默了。
他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
但各人各扫门前雪。
就算顾宁爸妈不愿意供她上学，也和他无关。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难言的尴尬。
这时，卖菜的李妈从门外走进来，嘴里盘算着菜的价格：
“土豆3块一斤，青菜4块一斤，牛肉30一斤……”
她掰着手指都快算晕了，突然听见有人说了一声：“是367元。”
“？”李妈抬起头，发现是之前一直来找少爷的那个小姑娘又来了，正在看着她。
“367”用计算器又算了一遍，确实是这个数字，一分不差。
“哇，小姑娘数学真好。”李妈赞扬道。
小少年意外地看了顾宁一眼：“你不是说自己没上学吗？为什么会心算。”
“是我之前去小卖铺里打酱油，看见别人用算盘算学会的。”顾宁讪讪道。
看着别人算都能学会，这样的学习能力，不上学可惜了。
小少年垂眸，掩去了眼中的一抹沉思。
这天下午，顾宁又在四合院里磨蹭了一会儿，看着快到午饭时间，自己要回去烧饭了才回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小少年道：
“一定要给那些小鱼和虾米加水啊，不然它们真的会被晒死的!”
黑色的塑料袋就放在台阶上，里面的龙虾不停地用爪子抓着袋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种河里抓的东西，寄生虫多，不卫生。
等到顾宁走了，李妈拎着塑料袋作势要去丢掉。
小少年眼睫半抬，叫住了她：“慢着。”
李妈：“？”
小少年食指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把它们放在那个观赏鱼缸里吧。”
“观赏鱼缸？少爷，你之前不是还说那个鱼缸不要放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吗？”李妈疑惑了。
“金鱼都死了，还留着缸干嘛。”小少年淡淡道。
*
一连几天顾宁都没有再出现，一时之间，四合院里安静的过分，如同一潭死水。
小少年喜静，又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其他佣人自然也不会多嘴多舌。
就连李妈都望了好几眼门口，暗暗嘀咕道怎么顾宁还没来找少爷玩。
闻言，小少年只是淡漠地画着手里的画：“她来与不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分别。不来还安静些。”
直到第五天，周五晚上。
小少年手里握着佛珠，正在佛堂里念经，突然听见身后有一声响动。
“哎呀！是谁在窗户上放了一个花盆，我差点把它碰倒了!”女孩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连尾音都是微微上扬的。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都活跃着欢快的气氛，瞬间活了过来。
小少年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却也没回头。
很快，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卷到了他面前，高兴道：
“喂，我来找你玩了，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猜我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没兴趣。”小少年淡淡道，一下又一下捻着手里的佛珠。
“哎呀，你给点反应吗？就不能假装哄哄我，让我开心一下吗？可惜我还把你当朋友来着。”顾宁嚷嚷道。
朋友？
她凭什么觉得他会愿意和她做朋友。
在这世上，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人趋之若鹜，从国内排到国外，数都数不清。
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凭什么和他做朋友，她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小少年半眯着眼眸，口中念念有词，靠近了一听才知道念的是佛经。
“啊，你不哄我算了。我超大方的，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噔噔噔，看!我现在有学上了。”说着，顾宁从书包里拿出了课本，一本又一本在小少年眼前铺开：
“这是语文，这是英语，这是我最喜欢的数学。看，书都可新了。前几天，我们这边小学的老师专门跑到我家里去找我爸妈，说有人愿意免费资助我去上学，承诺说会一直资助我很久呢，让我爸妈再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人啊，愿意这样帮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顾宁喃喃自语道。
“善良？”小少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不由得说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没有任何企图。”
“能图我什么啊？我一无所有啊。”
“也是。”
小少年垂下了眼眸，顾宁两个黑亮的辫子就在他眼前晃啊晃，不消停。
“不过，我这几天去上学才发现学习好快乐啊，可以认识好多新朋友。我每次解开一道数学题都觉得好兴奋好有成就感。”话题一转，顾宁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向了小少年：
“哎，说起来好奇怪啊，你怎么不去上学呢？我好像都没看见过你上学，但是你又能读懂名著。”
学了几天语文，顾宁对照着拼音已经知道了小少年读的是什么书。
《百年孤独》，好深奥的名著，她感觉自己现在都看不懂。
“我不需要。”
他和顾宁不一样，只要他想，全世界最好的老师都可以对他1V1教学。
“但是我还是感觉在学校更好哎，可以认识很多各式各样的人，还挺神奇的。现在，我每天放学都能和好朋友一起回家，特别开心。而且，今天我还在桌肚里收到一封情书哎，情书上写着我长得很漂亮，对方想和我做好朋友。”顾宁高兴地说道。
此朋友非彼朋友，笨蛋顾宁!
小少年冷着脸，那双清冷眼眸又闭上了，喃喃地念着佛经，不想再理会身旁的女孩。
“呀，我才发现，你手腕上的玉珠子消失了耶!”顾宁指着小少年的手一惊一乍道，丝毫不在意小少年对她的冷淡。
自从有学上以后，她太兴奋了，甚至都想对着苍天大喊三声：“我好爱上学!”
“卖了。”少年闭着眼，冷淡地回了她一声。
顾宁也没想到小少年会回应她，只是学着少年坐在蒲团上，无所事事，手拖着下巴道：
“你为什么每天都要念佛经呢？像个小和尚一样，可是你又有头发。”
她之前偷偷看他的时候，都撞见了好几次他在念经。
但是接下来一连絮絮叨叨了好几句，都是顾宁在问，小少年坐在蒲团上，冷冷淡淡的，再也没有回应过她。
“好无聊啊。”
顾宁想起了今天她和任倩玩的数睫毛游戏，不禁凑近了小少年几分，几乎是面贴着面，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俊美面容，心里一根又一根数着少年的睫毛：
“1，2，3，4……”
昏黄的蜡烛连成一排，照耀在两人身上，给小少年的面容映衬出一丝纯净与祥和。
数到第六根睫毛的时候，寂静的室内忽然响起了顾宁的笑声：
“喂，你念错了哎，你佛经念错了!”
“什么？”小少年眼睫颤了颤，却也没睁开。
“你同样一段佛经，重复念了两遍，念错了!”
顾宁还在笑，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有趣不过的小事，笑声清脆如黄鹂。
然而小少年的眼睛却蓦然睁开，精光一闪，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情绪如墨色般迅速化开。
“滚!”
小少年的声色很冷，几乎要把人的血液都凝固住。
顾宁愣住了。
这一刻的小少年看起来好陌生，浑身散发着乖戾冷漠的气息。
“你怎么了嘛？”
“太晚了，你回家吧。”小少年又闭上了眼睛，捻着手里的佛珠。
“哦。”顾宁慢慢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问道：
“我之前送给你的那些小鱼小虾，你给它们都灌水了吗？”
“已经死了。”小少年淡淡道，神色冷漠。
死了？
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会变得这么冷漠。
顾宁纠结地摸着发尾，出了门。
身后，小少年跪坐在佛堂前，口中快速地念着经文，手里捻着佛珠，越来越快，几乎快到看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多管闲事去卖掉那串玉珠子，换顾宁一个读书的机会。
如果顾宁没有去读书，她就不会遇见新朋友，就不会收到别人的情书，就会三天两头地经常来找他玩。
如果她经常来找他玩，他就不会觉得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佛堂里念经是如此地难以忍受，就不会这么寂寞。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霸占顾宁的时间，让她足够依赖他，只能被驯服，成为他一个人的朋友。
他可以亲自教她读书写字，让她所有的成长轨迹里都留有他不可磨灭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一个人独占她!
独占，多么有诱惑力的一个词!
越想越气血翻涌，耳边女人的鞭打声一声又一声响起，如同附骨之蛆，无法挣脱，痛意弥漫在四肢百骸。
“你就是天生恶种，年纪小小就做这么多恶。我罚你去祖宅静心养气，每天在佛堂前念经消除身上的邪祟，你服还是不服 !”
小少年咬紧了牙关，口中血腥味弥漫，似乎在一下又一下承受着背上的鞭打，就是倔强地不低头。
“天生恶种，天生恶种，我生了你就是造孽!谢家怎么会出来一个你这样可怕的魔鬼!”女人还在大声地责骂着。
小少年的背上却已经是鞭痕交错，血肉模糊。
“认不认错？”
“我没错!”
凭什么要认错？
那些绑匪作恶多端，本就该死!
眼前血雾逐渐散开，一瞬间回到现实。
小少年头上冷汗直冒，手中的佛珠越捻越快，几乎快到看不清。
下一秒，灯花骤然炸开。
“啪”的一声，佛珠的线断了，棕榈色的佛珠一颗又一颗坠落，散落一地。
小少年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垂着眼，朝门外唤道：
“李妈。”
“是，少爷。有什么事吗？”
“帮我接通爷爷的电话。”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
李妈顿时愣在了原地，心里惊骇一片。
少爷是怎么发现的，发现她是谢老太爷派来监视他的人。
眼前小小的少年，眼神确是如此犀利毒辣，让人看了畏惧无比。
片刻，电话接通：
“是我，爷爷。我已经反省过了，我要回去。”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电话那端是老太龙钟的声音，极具威严。
“知道。”小少年咳了几声，虚弱道：“动手可以，但是要处理干净，不要让自己的手上沾染血腥”。
电话那端传来老人欣慰的笑声：“时星，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到你这一代，你的竞争对手那么多，光你爸爸那一辈都不只一个兄弟姊妹，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谢家唯一继承人的位置就看你是不是能靠自己的手段把握住了。”
呵，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也有轻薄之分。
而他恰好拿到的是最差的底牌。
“我会证明自己。”
少年口中虽然说着谦抑的话，张扬的眉眼中却尽是桀骜不驯，像是一匹从未被驯服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