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被闹钟闹醒后,胡轻曼睁着肿泡眼,给付眉发信息。

    “在干吗?”萧贺晨被她的动静弄醒了,把头叠放在了她的头上。

    原本就使不上力了,还被他的大头压一下,手中的手机滑了下去。‘

    “我和付眉说一下,不去加班了。”她舌头也使不上劲儿,说话声都变得囫囵。

    “嗯。今天是周日就好好休息。”他的脑袋点了点,鬓角磨得她的脸颊痛了一阵。然后把头埋在了她的后脑处。

    她缩着手去找手机,最后付眉也不来加班了。

    她瞥一眼身后的磨人精,真是连带把同事都搞懒惰了。

    说实在的,她还是佩服萧贺晨的,喝了那么多白酒,脑子还能清醒。照片墙特地弄了一块出来。凌晨时分被他抵到墙上,范围刚刚好。她都不敢动静太大,以免把旁边的照片框弄塌了扎人。偏偏他和她作对,不如她的愿,动静一次比一次大。最后她咬了他的肩膀,发出抗议,才安然回到原始战场。

    一直到鸡叫破晓,还在摇摇晃晃。她当时就忍不住问了,不是说喝了酒不行的吗?

    他说她弄错了主语,是她不行,不是他不行。

    他经常说话一语双关,话里话外都是坑。

    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担心他摔在淋浴房里。胡轻曼如是想着。太困了,就算楼下的林婶喊他们吃早饭了,两人都不想回应。

    因为太累了。

    =

    这天。胡轻曼突然被拉入一个工作群。群里有位不认识的人。

    人事的方婧介绍那位新同事。是新来的业务部主管,名叫曾霜。胡轻曼和付眉正好归她管。

    新来了领导,群里就炸开了锅,大家开始奉承。曾霜不怎么说话,只说明天会和大家开个晨会,希望大家不要迟到。

    胡轻曼问坐对面的付眉,是否认识新主管。

    付眉说之前听卢朗文讲过要招一个主管,因为公司业务量大了,他管不了那么细。

    这位曾霜,据闻还是从某电视台挖来的,在电视广告行业浸润多年。不说业务,单单人脉方面就不得了。

    “真厉害。”胡轻曼很钦佩这位同学,他回国才三年时间,就把公司规模扩大到上百多人,还不是传统的生产型企业。

    她回去后,还把这事和萧贺晨聊了聊。他倒笑着说:“公司扩大了,招人不是很正常吗?”

    “我是说他白手起家。”奥峰广告是卢朗文一手创建的,第一次的规模只有四个人,最后都走了,就剩他一人坚持了下来。

    “你的意思。我没他厉害?”

    “瞧你说的。”这人又开始乱吃醋了。胡轻曼赶紧把马屁拍了一顿。面前的人微微松了气,脸色没那么紧绷。

    “轻曼,你如果想创业,我会支持你的。”萧贺晨低着头写字,说话不轻不重。

    “怎么扯我身上了?”她从没想过要创业。她只希望有自己的一份小事业,安稳些就行了。

    “毕竟,你流着大企业家的血嘛。”他笑着抬起头。

    听他提起章绣,她想到初二去胡家祠,看到了族谱上,生母的生辰八字。她打开手机算了算,似乎也在三月。

    萧章两人都在三月生日。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又想起生母。他们是死对头,怎么把他们的关系缓和缓和呢?

    胡轻曼想过,她和萧贺晨这样搞地道战式的恋爱,实在是不长久。如果是那种无法走下去的感情也就算了,像曹芊芊说的,当作人生路上的一段风景了。可她是想和萧贺晨一起走下去的。

    前几天他把过往和原生家庭的不堪都剖析了,并说以后会慢慢接受海鲜和鸟类,把那段往事淡化掉。她觉得就是在和她表示,他想一直走下去了。

    她父亲那边,只要两人感情好,她慢慢和胡昌邦说,父亲就算再固执,也会逐步接受。

    现在最大的难题在于章绣那边。

    不如正好借着生日的事,送件礼物,先缓和自己与章绣的关系。再徐徐图之。

    胡轻曼想定,就着手找合适的礼物。

    这些大资本家们,什么都不缺,必须要花点心思准备才行。

    =

    次日,胡轻曼一早就到了工位。今天新主管要开晨会。

    少时,大家都聚集到会议室。

    新主管曾霜人如其名,冷若冰霜,不苟言笑,说话简短。她自我介绍就三句话:女,已婚,工作满二十年。

    接下来就是分析业务部的各项情况和业绩任务。

    她和付眉谈完,把胡轻曼留了下来。

    她拿了一份资料过来,胡轻曼接过看,都是一些公益事业单位。

    “付眉手头的客户多,一时之间无法分身。”曾霜指着资料,“我们也不能只做市场,也要开拓一下公益渠道,打一下公司的知名度。”

    广告公司还要给自己打知名度。大水要冲自家庙。

    “接下来我们要成立一个传媒公司,和广告公司的经营范围不一样。”

    卢朗文已经去着手成立传媒公司了,所以这边才找了曾霜来管理她们。

    “你看一下,上面的公益单位,当然我们不用全部做。挑着先做几个看一下效果。”

    胡轻曼大致浏览了一遍,看到有市残联,区残联,还有听障中心之类的。她留了心,在听障中心这里打了个勾。

    “胡轻曼。”曾霜来到她身边,一手支着桌子。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曾霜的气质依旧很冷,“冷空气”从头顶往下坠。不过胡轻曼毕竟是接触过冷面霸总的女人,对这种程度的“冰霜”还可以抵御。

    “做公益单位的单,是没有提成的。”

    她心下了然,就是做这些,她现阶段的收入会减少。

    “你给个准话儿,能不能做,不能就交给别人。”

    “公司都不嫌没钱赚,我也没意见。”

    曾霜听了点点头。“做得好了。老板那边自然不会亏待你。”

    今天她画了第一个大饼,上过几年班的都可以听出来。

    “之前何总那个单我看了。你做的很好。”曾霜提的何总,就是胡轻曼年前签的何太太那个公司。她见胡轻曼不信的样子,补充说,“是真的,转化率特别好。说明你对他们公司的产品很了解。”

    胡轻曼离开前,曾霜又说了句:“公益方面,就需要深入了解,不走心,是做不出效果的。”

    =

    胡轻曼对公益事业完全不了解。下午在网上查了一些,懂了点皮毛。回去时把这份资料带回去,打算问问萧贺晨。

    “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吃完了饭,她把资料给萧贺晨看。

    “工作需要。”她把椅子滑到他旁边,指着里面的打勾项目,“我想去这个听障中心。”

    “只是单纯做你们公司的宣传?”

    “当然不是。”胡轻曼说了自己的想法,她需要先了解一下这个机构具体干什么的,再进行合作。至于怎么合作,她有了个初稿。“你帮我参谋参谋啊。”她把打印出来的合作内容塞他手上。

    “求人办事,也要有正确的态度。”他作势不接,别过脸不看。

    “我不是已经在求你了吗?”她在他身上磨了一阵,又问他想怎么样。

    “你老是连名带姓地喊我,那么生分。”他拿眼看她,她似是感受到了巡视,立刻垂着头像做错事了一样。他笑说,“就不能叫好听点的?我开心了都给你弄好。”

    “那你说喊你什么好啊?”什么老公亲爱的之类,她绝对喊不出口,一定要严词拒绝。

    “就正常称呼。”

    “萧先生?”

    他听了,指了指书桌对面。“坐那边去。”

    胡轻曼连忙说自己错了,又靠了过去。“贺晨?”

    他不理她,起身拿杯子倒水。“还差点意思。”

    她想起他朋友都是叫他最后那个字。就试探问:“阿晨?”

    “嗯——”这个声音好长,哼哼完毕喝了一口水,才缓缓说,“声线不够娇俏。”

    “得了吧你。”她把初稿拿了,气得躺到书房的小沙发上,屈着腿,佯装自己在看稿。

    “别装了。”他把她的水杯倒满,走过来放她面前,“稿子都拿反了。”

    假装的生气被识破了,她接过水杯,呼呼地喝了两口。他俯身拿过稿子,大致地翻了翻。指着几条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最后说:“你要不要实地考察一下,再谈合作?就算免费宣传,也要中心配合的。”

    “我就是想去看看。下午打了他们电话,说是不接待。”胡轻曼想了想,“说不定是听我说广告公司,以为我是去推销的。”

    “这个听障中心,我们启听也是有合作的。”萧贺晨看着胡轻曼,表情一改方才的轻松,变得有些认真。“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联系中心主任来接待你。”

    “不不。”她想了想,这种小事没必要让萧贺晨帮忙,“我想自己去看看,你让人接待我了,我可能看不到一些真实的情况了。”

    “嗯。”他点点头,坐到她身边。“这中心不是公办的,是一位有爱心的女士创办。”他讲了这个听障中心的历史,创立才十年,属于民间非盈利性组织,也接受社会的捐赠。主要是为一些听力障碍人士提供咨询和服务。

    “那我明天亲自去一趟。”胡轻曼打定了主意。这边就发了信息告诉付眉,她明天一早先去市区。

    =

    西部郊区,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工厂宿舍里,有一个厂区幼儿园。这个幼儿园早已搬迁,空置了许久,因租金便宜,被听障中心租过去做办公楼。

    胡轻曼下了城际公交车,走了几步,到了这个厂区宿舍群。老旧社区有诸多危楼,很多人已经被市政迁到安置房。只有部分老人和外来务工人员租住着。有些小平房上已经写了拆字。不过昨晚萧贺晨提起过,因为市政没有规划到这里,所以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拆迁。

    她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那个听障中心。

    进去后,简直是穿越到了她的儿提时代。剥落的墙面,枯瘦的蔓藤,水泥地踩出了水样的光面,柱子残留着斑驳的暗红油漆。

    她进了大门后,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走了几个房间,才在一间类似教室的外面,看到里面有老师在授课。

    老师看到她,走了出来问找谁。

    胡轻曼说明了来意,老师把她带到一个房间。一会儿,有个矮个的中年女人出来接待她。

    中年女人自我介绍,她是这里的义工,一周来帮忙一天,今天不巧,主任不在。

    义工也不清楚中心具体有什么。胡轻曼只好随着她逛一逛。整个中心也不大,在使用的就一层楼。二楼只收拾出一个办公室,是中心主任和刚刚那位老师使用的。

    少时,老师下课了。里面就三个小孩子,看模样七八岁的样子。

    老师主动找了胡轻曼,自称姓陈。是这里的语训老师。也是位义工。

    “这儿的主任都是兼任的。”陈老师说,余主任今天在上班,她是一家公司的经理。平时一有空就会过来。

    胡轻曼问了孩子们的情况,陈老师说这些孩子是受市政资助做了人工耳蜗的,因为是语后聋,在语言训练方面相对容易些。

    “如果是语前聋呢?”

    陈老师回答了胡轻曼,语前聋越早听到声音越好,如果错过了语言输入的年纪,就算听到声音,也不能再说话了,因为脑部不会再发育语言这一模块。

    这和萧贺晨说的一致。

    这时候打了铃,陈老师要回去上课了。她去之前,把余主任的电话留了。让胡轻曼和余主任约好,再来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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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观回来,胡轻曼心情复杂。中午时分,她到了启听医疗的楼下。

    这里的布局和奥峰那边类似,一楼也是餐厅。胡轻曼打了两份餐,又买了两杯奶茶,坐着等萧贺晨。

    “早上怎么样?”不知何时,萧贺晨已经坐到了对面。她一直低头思考,叼着吸管,没注意到他来了。

    “不怎么样。”她声音不似平时轻快,说得低低的。

    “见到什么了吗?”

    胡轻曼来找他就是想和他聊聊的,就把见闻都说了。

    “我没想到,那么萧条寂寥。”感觉都不能用萧条寂寥来形容,是相当的空旷。

    “所以我说你要实地去看看。”

    “嗯。”她说完,松乏了些,开始吃饭。“我想再约一下余主任。”

    萧贺晨建议她把推广方案改一改,再找余主任。“你里面写的有些项目,他们用不上。就算用上了,一下来太多人,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你一提出,余主任肯定不会再听下去的。”他和余主任接触过,是位很干练的女士,快退休了,精神还很好,忙完了本职工作还来中心免费服务。

    胡轻曼没想得那么细致。她目前还震惊于那边的条件简陋。但看到那三个小孩认真学习的眼神,她又引发了恻隐之心。

    “吃完了。”他吃光了工作餐。她给他打的是两荤两素,都是他可以吃的。“要光盘哦。”他看她盘里还有一些。

    “我吃不进去了。”这里的工作餐比她那边分量要多。

    他拿过她的餐盘继续吃。再把奶茶推给她。“你解决这个。”

    两盘都清干净了。收了盘子。他提议要送她回奥峰。两人并排往外走。

    胡轻曼两手都拿着奶茶,低头思考。头顶萧贺晨的声音响起,他在同别人打招呼。

    “中午好,萧总监。”是两个女生。女生们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萧贺晨身边。

    今天胡轻曼起得早,只随便上了点粉,一早挤公交下来,妆基本上都掉光了。这会儿油光满面的,吃完了饭,口红也掉没了。

    倒是萧贺晨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正在喝的奶茶,啜了一口。介绍了胡轻曼。

    “我太太。”

    女生们朝胡轻曼打了个招呼。

    她也赶紧点了点头。

    与她们分别后,她被萧贺晨搂住了肩膀。

    “有没有不高兴?”

    “呀?”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此时,两人已走入了负一层的停车场。他捏了捏她的肩峰,声音缓缓:“我在下属面前称你是我太太,你有没有不高兴?”

    地下室的灯不亮,萧贺晨站的地方恰好背着光。脸黑黢黢的,看不清。

    她领着他,转了一百八十度。远处的光一寸寸地落进他的眼里。一点是灯光,一点是信赖。

    她轻轻摇头。头发和衣领摩挲出沙沙声。

    “那你怎么呆呆的?”

    “不然呢?我要原地跳个舞吗?”她睨了他一眼,见他弯了嘴角,慢慢露了白牙。“真要跳个舞?”说着,她脱离了他的怀抱,快走两步,在他面前转了两个圈。

    “小心,要磕到了。”他上前带离她。刚刚她转圈时,肩包把旁边一辆车擦到了。又怕她转多了头晕。

    她朝他嘻嘻笑。

    这是他第二次在别人面前,对她进行了正面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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