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买的英式茶,没有浓重的佛手柑香。

    回甘没有之前的茶那么明显,在喝完的几分钟后,会有点涩口。显得舌苔发腻。

    终究不是他喜欢的茶,喝了一杯就不再续了。

    “收拾了吧。”萧贺晨说着,把面前的空碗和喝空了的茶杯拿起,走去厨房。

    胡轻曼的手还蜷成一个空心球状。她愣愣地,看着空了的座位。

    她不理解,这么难吗?他不是已经坦诚了吗?每年一起吃个生日蛋糕,就那么难吗?

    她回头,看厨房出来的萧贺晨。他没什么表情,和平时一样。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徐不疾地说:“我来收拾吧。今天你辛苦了。”

    她垂了手。

    任由他收拾碗碟筷。一部分的菜,倒在了厨余垃圾里;一部分菜,包好了,喂流浪猫狗。

    桌中间的爱心蛋糕一分为二。好像一个裂开的,咧着嘴在嘲笑人的怪物。

    林婶说萧贺晨喜欢加6%糖的奶油。她觉得加了色素,会泛苦,自作主张多加了2%的糖。

    加了8%糖的奶油。就一点点的不一样,就遭这样的嫌弃吗?

    她剜了一勺奶油。明明很好吃的,甜度她觉得刚刚好。

    “喏。”他切了一份蛋糕,放在她面前。“喜欢就吃吧。”

    她没有接。这蛋糕是她做起来给他吃的,现在给她吃,这算什么?拒绝吗?

    她是有什么情绪就显在脸上的人。刚刚还是一脸的落寞,现在已经切换成怄气的模样。

    “轻曼。”他坐下,看着她慢慢说,“我已开始,逐渐接受海鲜这些物事,我要慢慢适应。”

    总算是说了点软话,但她还是气闷闷的。看他眼睛垂着,眼皮像过了风的树叶,扇了几下,底下的黑眼珠才定定地朝向她。

    “这是做给你吃的。”她声音很低。怕音量高了,会像吵架一样。她不想让自己情绪失控。一件小事就失控,未免也太孩子气了。

    他听了,并没有回应。只拿了盘子里的叉勺,沾了点奶油,涂到她的嘴上。

    被奶油一凉,她惊了一瞬。继而,他的吻覆盖过来。

    此刻她不想接吻,可他的力气大,由不得她拒绝。即使她把手撑在桌上,两人隔着餐桌一角,她还是被拥揽过去。后脑勺附着他的掌心,周身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口中是粉色的奶油,鼻中是甜美的奶香,一悸一动都萦绕着不语的缱绻。

    他皱了一下眉。

    她微低头,双手撑着他的肩膀,把两人的距离拉远。

    一小块奶油沾在他的下唇,他抬手擦了。

    “我去把盘子放洗碗机。”她像只滑不溜手的鱼,周身充满不想停留的粘液。放在她后脑的手,随着她起身离开而划了下去。

    视线本想粘在她身上的,却因为她散发出的“滑溜粘液”,而堪堪滑了下去。

    厨房传来碗碟碰撞声。一个。两个。

    他数着。

    筷子摆放进洗箸笼的声音,一双,两双。

    茶杯的摆放声,一个,两个。

    他不想听下去了。

    起身。看了眼厨房。明明就几件碗筷,却摆了那么久。

    是找理由,不想面对他而已。

    =

    胡轻曼收拾好,擦了桌子。把蛋糕盖好,放进冰箱冷藏。

    上楼,特意去书房看了眼。萧贺晨带着消音耳机,端坐在电脑前。

    应该是在开跨国线上会议。他在回来的路上说过的。

    没必要打扰他。今晚也没工作要做。她嘴巴里甜腻腻的,刷了牙洗了鼻子,才下楼。继续看她没看完的传记。

    克里奥帕特拉,很长的名字。胡轻曼看了许久才记住这个人名。她是古埃及历史上有名的女法老。虽然她最有名的称呼叫埃及艳后。

    她正看到书中的第三场婚姻。女王为了江山再次委身给当时的当权者。第三段婚姻,被这本书的作者描绘得很浪漫。摒除权力的争夺外,充满了爱情的罗曼氛围。

    她慢慢被书中的情节吸引,联想到自己的小情小爱,倒显得很微不足道了。不知真实的女法老是怎么样度过那段婚姻,但至少,她的经历给后世留下了谈资和无限遐想。

    胡轻曼把书放在自己心口。躺椅上有两个抱枕,一个大的一个小的。为了胡轻曼靠在躺椅上舒服些,萧贺晨特地弄了个小抱枕给她。这会儿她枕着小抱枕,大抱枕压|在肚子上。拢了拢肚子上的抱枕,她嗅了嗅。上面都是他的气味。

    形容不来是什么气味,可能是红茶也可能是他洗漱液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一闻就知道了。

    不过,缺了一味他那独有的味道。在他们亲密时,包括刚刚接吻时,那味道就会幽幽传来,即使有奶油香气的干扰,她还是可以闻见。如果方才吻得久一些,她又会沉迷在那股迷幻的香气中了。

    看书看得累了。她闭眼休息一会儿。窗外有南泠江上的轮船发出的呜呜声。缓悠悠地传来,像是一剂安定的药剂,打到脑中,透过静谧,令人想睡觉。

    “轻曼,上去睡吧。”

    这声音遥遥传来,她听力逐渐聚拢,睁了眼。客厅的灯都关了,只留了盏阅读的灯在她头侧。萧贺晨坐在她的腿边,灯光正好照到了他的脸。

    阅读灯的光很柔和,像有一层滤镜,打在他的面孔上。明暗交界线是他高挺的鼻梁。

    就算天天接触,时时见到他,这样乍眼一看,还是觉得很英俊,正中她的心怀。她就吃这样的颜值。刚刚看了书,心中的韫气像个漏气的皮球,扁了下去。这会儿又被他的帅气刺破一下,心头也没那么怄恼了。

    他拿走压|在她心口的书,抱枕不知何时已经掉到了躺椅下方。

    她想起身,不过睡姿不好,压到了一侧手臂,手部发麻,撑起来时脱了力,又跌回到小抱枕上。

    他见势,直接把她抱起。就像第一次抱她那样,让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一路抱进卧房,他顺手就把大灯关了,只留了盏小壁灯。

    习惯性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胡渣令她的耳鬓痒痒的。

    他想放她下来。

    她却不想下来,把他抱得很紧。

    一直弯着腰也不舒坦,他索性坐到床边。

    “轻曼。”他挠了挠她的后脑勺,此时她的发髻已经垂下,头发几欲要披散下来。“你总得给我些时间。”

    “要多久啊?”她还是不肯放开,额头靠在他肩膀上说话。

    “应该很快的。”他听出她的语气放松了点,把怀抱松了松。她的脸在面前露了出来。“呃嗯……明年,我要个镇纸。”

    “什么纸?”

    “压纸的文具。我左手写字的时候,会用到。”

    “噢——”明白了。书桌上有个木条,就是镇纸。

    “也像今天的书签那样,中间放朵花。”他想了想,“阳台上的勿忘我开得很好,可以放那个。”

    要求还挺多。她听了点点头。这比做蒲公英简单。

    “你换了个洗发水?”她摸着他的头发有点湿,应该是刚刚洗完。不过没闻到那个甜甜的埃莲香。

    “嗯。省得你老闻。”

    这会儿,她心中的失落完全无踪。她开始感受到他身上的奇异香味,就是他特有的气味。在昏暗的灯光下,那股气味变得乜斜萎靡。

    她抿着嘴,挣脱了怀抱,又见他穿着那件弹力很好的V领衣,想伸手去扯。

    他预判了她的动作。

    衣领自然没被扯下来,倒是又被抱住,轻柔的双唇覆盖来,她发不出声音了。

    =

    胡轻曼很喜欢拥抱。在她的记忆中,唯一能回想起来的拥抱是上班第一年,小组的直播人数破了平台记录,大家举手欢腾的时候。不过那会儿大家都怀抱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拥抱对她来说,有一种至高的满足感。在模糊的记忆碎片中,她可能接受过生母章绣的怀抱。不过那太过遥远,已经回忆不起那种悸动的感觉。

    现在,萧贺晨的拥抱让她感受到被爱和安心。两人肌肤贴着。皮肤底下的血液随着心脏的蹦动而飞速流转。

    她很喜欢这样。这不止于情|欲,还有她很喜欢的温暖和安抚。

    她拿鼻尖蹭了蹭他的喉结,又蜻蜓点水般地亲了几下。

    听到他开了床头柜,有塑料包装的撕拉声。她在黑暗中微笑,很喜欢他用一只手再加嘴撕开安全包装。因为另一只手可以搀着她的背,不让发软的她倒下去。

    ……

    这次结束的仪式吻是她发起的。直到自己的肺发起抗议,她才堪堪停住。

    他抚了一下她的额发,一齐拢到耳后。

    胡轻曼累了。抓着他的手,缩到被窝里。双眼闭上,慢慢调整呼吸。

    萧贺晨拿了水杯,坐在床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杯子是胡轻曼新买的多菱格玻璃杯,间隔磨砂和透明。菱格模块透射和辉映着小壁灯的暗黄光,像舞厅里镭射灯的反照。只是没那么绚烂。

    他喝了几口。手边的胡轻曼已经埋头犯困了。他把手抽回来,拿了床头的手机。

    之前就有消息和电话,他没有理。这会儿才看到是祁云繁发来的。一连发了三条。

    【林家那边联系好了。】

    【你什么时候去谈?我和你一起吗?】

    【怎么不接电话?】

    这会儿胡轻曼睡了,他也不方便接电话,就先打字回复。

    【刚在做。】

    很快收到回信。

    【那么久?没事吧?】

    他想了想,回复【没事。】

    两人就接下来和林家的谈判,及几天后和S市朋友的聚餐聊了聊。

    胡轻曼突然转了头,没睁眼,只拿一手往背上抓。她的脊椎骨旁一小块湿疹,天气变化时会犯痒。她这会儿又困又痒,背着手去挠。

    萧贺晨看到了,伸手给她挠了几下。他白天刚好剪了指甲,这会儿挠的力度正合适。

    见她慢慢不动弹了,就给她盖上被子。

    【你说,这林家的事,要和轻曼说吗?】他问祁云繁。

    【没必要吧。你不是不想把胡女侠扯进来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祁云繁很快回。

    既然连竹筒倒豆子一样的祁云繁都说保密,那就先不告诉她了。他看了身边人。他没想到现在她那么在意他,今晚不过是没吃她做的蛋糕,就生了闷气。

    连吻都哄不好了,得上大招。

    不过心中暖意丛生,她越来越会表达想法了。不像刚开始,还有些怕他的模样。

    他呵笑一声。

    但边际效应来得也太快了点。

    见她又把头往枕头底下钻,像只土拨鼠。他轻笑出声,把她抱起来一些,揽在怀里。

    =

    面前的寿司小卷,就像个球,被胡轻曼的筷子拨来拨去。一会儿就被滚散了,里面的米饭撒了出来。

    曹芊芊看到了,啧啧了几下。

    “你也会患得患失。”曹芊芊评价。她一直觉得胡轻曼是个雷打不动的人。

    “我就是觉得……”胡轻曼初听白姐姐的事,是抱着看客的态度去评判的。毕竟这人这么可怜,又那么善良。萧贺晨的善良底色,说不定她也添了一笔。可见到萧贺晨对这段往事这样念念不忘,说不吃醋是不可能的。

    “觉得什么啊?人家把心中最烦恼的事都告诉你了,你还撒盐。是人吗你?”

    “我这样不对吗?”她终于不弄那个寿司卷了。她知道昨天发脾气,有点小题大做。而且最后他也顺着她,接受了改变。但心中还是不得劲儿。那么容易动怒,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不好评价对错。不过嘛……热恋中是会这样的。”曹芊芊自然是站在闺蜜这边,只是提醒她注意,不要老是小作。一次两次是怡情,多了会厌烦。“人家是温柔,不是没脾气。”

    胡轻曼点头。自过完年后,萧贺晨就没有拿出扑克脸了。她渐渐忘记他的脾气其实不大好,以前会莫名生气。不能因为现在他宠着她,就发这种小脾气。

    “再说了,你也没把你过往告诉他啊。”曹芊芊指出胡轻曼以前的糗事。

    “别!我那些事还是不要说了。以免把我当什么人呢。”胡轻曼在初中时,很是彪悍。因为很多男生暗地里起她的绰号“大胸妹”,她为了不被欺负,揍了几个为首作恶的。那会儿就传出她“能文能武”的名号了。

    “所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过吧啊。”曹芊芊安慰了她。又说了些自己的事。

    胡轻曼过了那个烦恼劲儿,她也觉得自己作得有点过头。

    服务员端了三文鱼片上来。两人都爱吃生的,一起拿筷子去夹。胡轻曼夹了一块,没成想被曹芊芊打落了。

    “你别吃生的。”那片鱼生被曹芊芊夹走了。

    “为什么?”胡轻曼看中的那块是最大的,被抢得一肚子气。

    “有寄生虫的。”闺蜜探头过来,“你现在不一样了,万一怀孕……”

    听曹芊芊越说越离谱,几个月前还提醒她不要轻易怀孕,现在又担心这个了。

    “唉。现在你们是正式同居了,不一样。如果怀孕了,说不定就要见双方家长了。”

    说起这个,胡轻曼惊了一瞬。她还没想过见家长,毕竟她的情况特殊,见家长等于完蛋。

    “不会的。”她看了闺蜜一眼,说得不自然,但是口气是比较笃定,“他每次事后处理,都很干净的。不会留下什么。”

    曹芊芊听了,愣了一下,继而马上点头,说这样就好。

    两人各有想法地吃完。一盘三文鱼有一半倒进了寿喜锅里,捞起来给胡轻曼吃。她吃着味同嚼蜡,很不喜欢。

    她不是想怀孕,而是对怀孕的态度有想法,尤其是萧贺晨对怀孕抱有什么想法。

    心底有一点触动。

    这触动就像颗根状物,在虚无中,慢慢地长出了蘖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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