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摊摊肩,一副我就说你们不肯信的表情。

    “你曾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听了,信了,上心了。”

    他目光灼灼,冲着姜念安温和一笑。

    “安乐与人定下结亲一事,孤却是从未听说。”姜长风放下茶杯,抬眸附和。

    他眸色深沉,含着探究与不满的目光缓缓落到周祁身上。

    “那许是公主忘记了这些,未曾与殿下提及。”

    周祁低着头,半响过后抬头看向姜念安,眸中带笑,声音轻缓的说:

    “不必太过记怀,其实忘记也没有什么,总归不能被儿时戏言困住一生。”

    他说着,扫了眼一旁坐着的路知远。

    “这话不对。”路知远开口,“无中生有的言论,用‘忘记’和‘戏言’二词来强加给她。实在...”他说着,嗤笑一声,“可笑至极。”

    贯来动听爽朗的声音瞬间变得犀利强硬。

    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周祁笑容收隐了几分。

    “路公子此言,颇为不妥。”“未亲眼所见的,未必不是真的。”他不紧不慢开口。

    一时间,姜念安三人视线齐齐聚集在周祁身上,他又慢条斯理的开口。

    “在下有话想单独与公主说。”周祁看着姜念安,目中似有繁星点缀,笑得温和。

    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行。”两道男声不约而同的响起。

    周祁不语,只静默的望着姜念安。

    “可以。”话音刚落,她的左臂便被人死死摁住,扭头看去姜长风满脸不悦的看着他。

    面前的少年滚滚喉咙,嘴角绷直。

    姜念安笑道:“你眉毛拧的都可以当麻绳用了。”这话没有让周围氛围有丝毫的缓和作用。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右手缓缓上移至左臂。

    搭到牵制住自己的那双手腕上,“二哥,在这儿很安全,你们去亭外等我一会儿,行吗?”

    此言一出,二人皆不住地怔了怔,“二哥”这个称呼明显的对两人来说都显得比较的陌生。

    四下寂静,无一人出声。

    姜念安默默的把手挪开,姜长风也别过脸去。

    在她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声音传来,脚步声渐起,藏蓝袍少年缓缓靠近,行至姜念安身侧,俯身道:

    “我们在凉亭外等你。”

    少年身姿挺拔,身后是假山与湖水,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他倚在姜长风的四轮车靠椅上,紧紧手腕处的束带,朝着凉亭外努努嘴,“有什么事记得喊我们,我们一直都在。”

    阳光洒在路知远高高束起的乌发上,立交圆领,衣诀翩飞,张扬又肆意。

    这话似是一块定心石,安抚姜念安躁动不安的心,“好。”

    得到她回应后,路知远回身推着姜长风往外走。

    姜长风不愉地回头瞪他一眼,没好气开口:“你压我头发了。”

    三千发丝半扎于脑后,自然散落于腰际,一缕长发刚巧落至车扶手处。

    “知道了。”路知远将它们往前一拨,漫不经心的回复道,推车的力道又加大几分。

    同时,微微向前侧身,不着痕迹的瞅他两眼。

    许是久居深宫的缘故,姜长风肤色极白。现下,不知是不是路知远眼花了,他似乎觉得姜长风脸色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红润。

    姜长风闭上眼,咬牙,不语。

    从姜念安的角度只能看到,姜长风死死抓住椅边的扶手,手上青筋暴起,似乎要将把手折断。

    两人行至凉亭外,不知为何,姜长风忽然回身,面带怒色冲路知远说了些什么。

    可惜声音太小,她听不清。

    只能瞧到,路知远敛了笑,俯身正色,唇角轻启。姜长风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常年冰川融化成水,罕见的露出一抹笑.

    其中,包含着开怀,欣赏,还夹杂着一抹她分辨不明的意味。

    路知远话毕,也跟着轻笑起来。

    少年在槐树阴下,阳光穿过枝丫,倾泻在二人发梢、肩头,渡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已经几年未曾见过这般和谐的场景了,姜念安倍感欣慰。

    她心里又不住地有些惆怅,还有前些日子未办成的探春宴,据说邀了京城数家名门闺秀,结合前几日顺德帝与路知远的那番对话。

    不知道他们相中的是哪家的闺秀,姜念安目光渐渐幽深。

    “他也跟你一样吗?”

    耳畔忽然响起一道男声,姜念安不解转头,问:“什么?”

    周祁收回倒茶的手,端正姿势继续说:“他,也如你喜欢他那般,喜欢你吗。”

    此话,如鼓点敲击,一字一句打在她心尖。

    桌案上,茶杯七分满,她低头看。

    茶水还在轻轻晃动,姜念安眸子映在泛起阵阵涟漪的水面上。

    飘忽不定,晦暗不明...

    “莫要胡言。”姜念安轻喝,“西凉的人都这般没规矩的么,任意损害他人名声。”

    周祁举着茶杯,笑道:“怎得是乱说,你瞧他的眼神,很不一样。”

    “与瞧我,瞧二殿下,都极为不同。”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知道我为何能看出来吗?”

    忽地,他起身,坐姜念安身侧的石凳上。离她更近了些许,吐出的气息打在她耳侧。

    她默不作声向后挪,耳侧传来一声轻笑,话音再起。

    “回到最初的问题。他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但我喜欢你,我知道。”周祁说。

    这无异于一声闷雷,打在姜念安心头。

    她瞪圆眼,扭头看他。

    他如算好一般,身子前倾。

    姜念安额头险险与周祁的唇角擦过,他冲凉亭外的少年笑了笑。

    见姜念安抬头,他忙低头瞧她,嘴角带笑。

    二人四目相对。

    眼前的眸子与前几日那双蓝色眸子相重叠,似乎一样,又不一样。

    “前几日茶馆一事,是你所为。”她斩钉截铁的说。

    周祁语调上扬,轻嗯一声问:“什么茶馆,怎么了?”

    明明是疑问的话语,在他口中说出却又是带着一股玩笑意味。

    他端起那杯茶,举至姜念安面前,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你提供一切帮助。”

    姜念安没有接,正视他言:“如果是这种方式的帮助,我并不需要。”

    周祁笑笑,将属于自己的那杯饮下。

    “先不要着急拒绝我。”“想来你们应该猜到了我们此次出使北离的意图了,皇兄本该在昨日宫宴就奏明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何没说。而是态紧急,我也没来得及问。”

    “直说。”

    “周祁代皇兄求娶贵国帝姬。”

    果真如此,姜念安隐在宽大的袖袍之内的手,再次收紧,指腹留下片片白印。

    “为何会是他...”不应当是你么,姜念安喃喃道。

    闻言,周祁苦笑一声:“你也知道的,自从多年前我母妃与那人...自此,可是整个西凉王室的耻辱。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会轮到我呢。”

    “这些你都知晓的,又何必往我心窝子上戳呢。”他这话说的无辜又可怜。

    换做旁人可能会为之心软,可姜念安不一样,她冷言:“那你此番告诉我,是有何目的。结亲?还是结盟?”

    “结亲,也是结盟。南蛮虽不足为惧,但近年来,东夷军事实力日渐增强。而我们西凉,你也知道,老头年纪渐长,现在患病卧床,日后由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掌权。

    “他那模样,你也瞧到了,与其嫁给他,倒是不如跟...”

    姜念安打断他的话,没好气的说:“不如嫁你,跟你联手。”

    周祁含笑:“我哪有那本事,老头看的严,不允许我插手一点政治。无权又失势的皇子,可没有一点话语权。”

    “我想入赘北离。”他如语出惊雷般又吐出一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小也不介意。”

    一边说着,一边瞟了眼树荫下的少年。

    姜念安刷一下从石凳上惊站起,手边茶杯被她的衣角带起,微微晃动。

    杯内,水波晃动得比方才更加强烈。

    十六年宫规教导下,姜念安勉力没有做出更夸张出格的事情。

    她压着颤抖的声音,恼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祁面容平静地看着她。

    姜念安深吸几口气,回身望凉亭外的藏蓝常服少年。

    三月天,正值晌午。

    许是少年气盛,火气格外旺足。

    也许是树林近山,又站着乏味。

    路知远夺了姜长风的折扇,摇晃着。

    还时不时偏头,嬉笑着与他说几句话,姜长风绷着脸,回两句。

    少年不知听到了什么好玩意的,笑得开怀。

    高高束起的马尾也随着摆动,腰间轻晃的青玉佩,衬得少年身姿分外劲瘦。

    “他笑得好生欢快,你都瞅他这么久了,他连个眼神都没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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