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景辰自然不是去处理三溪栈道的事,他来的这个地方叫做月画舫,这是一艘在岸边停留的花艇,船身被精美的牡丹花图案缠绕,每一朵花都用金箔点缀,映照出水面上的光芒。船上的音乐跟水流般悠扬,船边有不少穿着华服的姑娘在嬉笑,一见到是景辰,好几个花姑娘迎了上去。

    “景公子你可算来了,这亦思姐姐不在,你也不来看看我们,景公子心里果然只有亦思姐姐嘛。”一个看起来年纪较轻却很是风情万种的妹妹挥着长袖在跟景辰嬉笑埋怨,身边的小姐妹也跟着起哄着。

    景辰倒是一点都不拘束,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每一个花姑娘,直到一个老鸨注意到是景辰才走了过来:“景公子,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咱亦思的场子,景公子永远不会缺席。我已经给你留了个好位子了,”老鸨领着景辰进到船舱内,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小吃和甜点,两位花姑娘也坐下来伺候着景辰。

    “景公子,你先坐着,等亦思准备好,今晚的表演就会开始了。”老鸨搭着景辰的肩膀讨好地说着。

    景辰和两位花姑娘在嬉闹,听到老鸨的话也只是点点头,无暇回应。老鸨也不自讨没趣,交代两位花姑娘好好招待景辰之后又走出船舱招待来客了。

    恰好一走出去就看见了在不远处走来的周信妞,老鸨再次迎上去:“周掌柜啊!怎么今天来了,今天的乐师都比较忙,几个清倌人也被约了,恐怕……”

    “没事,我就是听说你们的红牌亦思姑娘今天有演出,我特意来看看的,银妈妈不会不欢迎我吧?”周信妞看着老鸨——银妈妈问道。

    银妈妈自然不会反对有人要来消费,立刻就招揽着周信妞入内:“周掌柜对咱亦思的表演感兴趣,我们自然是欢迎欢迎的,来来来,这边走。”

    银妈妈同样把周信妞招入船舱里头,周信妞一进去就有不少人在给她招手,当然她也看到了独坐一桌,身边有好几位姑娘作伴的景辰,但也只是一眼而过,没多做停留。周信妞举手跟认识的人群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向女客户的那桌,同桌还有两个男清倌正在给女子作画、倒酒、陪笑。

    “周掌柜您今日来得正好,解忧上次给你画的图像已经精修完毕,待会儿让小厮给你看看是否满意。”说话的是正在给邱家小姐——邱子敏画像的男清倌——解忧。

    周信妞拿起另一位男清倌——品烟倒的酒抿了一小口才说:“不着急,看你把二小姐画得这么好看,相信我的画像应该也不会糟糕的。”

    同桌的另一名女子也加入聊天:“那是!解忧的作品可一点都不输那些什么破才子!沽名钓誉,骗财不骗色,还不如来这里让品烟陪我聊聊天,让解忧帮我解忧呢!”说话的女子是安家的独女,也就是成迎风现在的东家,叫安怡。

    “安小姐是又帮了什么才子出了诗集吗?让我猜猜是哪家才子这么有福气……嗯,掐指一算,是不是从西阳来的,最近有点小风头的李公子啊?”周信妞笑着发问,但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些嘲笑。

    安怡气急败坏,翻了个大白眼说:“对对对!你周掌柜什么都知道!你说说,我就想找一个风流但不下流,文采翩翩的男人怎么这么难呢?”

    “邱小姐,画好了,您可以休息了。等我精修完毕,下次就能给您看看了。”此时解忧点下最后一笔,放下毛笔对邱小姐说道。

    “呼~总算好了!”邱小姐松了一口气,然后加入她们的话题:“男人,这里多的是,你看看这里周围哪个不是自命风流?选一个呗!”邱子敏摆了摆手,让安怡在船舱里挑一个男人。

    周信妞随着邱小姐的摆手看了下四周,正好对上景辰看过来的眼神,俩人对视了一下,周信妞罕见地没有露出标准的笑容,反而很快移走了目光。但景辰却不,他盯着周信妞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安怡和邱小姐都看向了他,他才拿起酒杯笑着在空中敬了一下,安怡和邱小姐也拿起酒杯在空中回敬一杯,然后又开启女子间的八卦闺蜜话题。

    邱子敏率先开口:“这个看着不错啊!笑起来爽朗好看,而且看他一身打扮还是单独头桌,家境一定不差,考虑一下?”

    安怡再次翻白眼:“邱小姐,我说你除了吃喝玩乐,其他的东西是一点不知道啊?他家境是不错的,但可惜啊~已有娇妻,况且我不嫁皇家人。”

    “皇家人?”邱子敏疑惑地看向周信妞,毕竟是无所不知的有信到掌柜,问她准没错。

    但周信妞却没有回答邱子敏的问题,反而说:“邱小姐,要在我口中得到答案是需要…..这个的。”周信妞比了一个钱的手势。

    安怡哈哈嘲笑了邱子敏才继续说:“他是辰王爷,皇帝的哥哥,早年前倒是有点势头的,但自从皇上登基之后,早就被投闲置散,除了每个月拿点俸禄也没有什么作为了。再说了,能来这里的男人,你该不会真觉得他们只是来听小曲的吧?”

    “哦,那这个……”邱子敏正想说点什么,却被银妈妈的开场白打断了。

    “各位客官来宾,欢迎大家今天来到我们月画舫,我相信大家都等待已久就是为了看看我们亦思的演出,那我们现在就清楚我们月画舫的头牌——亦思姑娘为大家演出《云裳花容》!”

    舞台上的红纱布缓缓拉开,台上的女子身着一袭轻纱长裙,裙摆在身后轻轻飘动,裙上点缀着细碎的金色花纹,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发丝间点缀的花饰更是能衬托出她的清丽面容,眉眼间的温柔多于妩媚,她的舞姿轻盈优雅,随着音乐的节奏,这位叫亦思的头牌让整个船舱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但也有所例外,景辰的目光只为亦思停留了一阵就再次看向周信妞,而对于周围环境向来敏锐的周信妞也很快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这一次的对望,周信妞没有闪躲,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景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随着音乐停止,亦思姑娘舞动的长袖也缓缓垂下,银妈妈再次走到台上:“各位客官,看完亦思姑娘的精彩演出是不是意犹未尽呢?没关系,因为亦思已经准备好琵琶随时为大家演奏了。那各位客官,我们的老规矩又来了,谁能得到今晚亦思姑娘的单独演奏,让亦思陪你们谈心,了却烦恼呢?那就要看看各位客官的诚意啦!今晚的底价是八十两,现在开始!”

    银妈妈话音刚落,台下的客人们开始踊跃竞价。

    “一百两!”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富商举起手中的扇子。

    “一百二十两!”一位儒雅的书生不甘示弱,接着报出了更高的价格。

    “一百八十两!” “两百五十两!”“两百八十两!”声音此起彼落。

    就在大家以为价格会停留在三百八十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五百两。”提出标价的正是周信妞,同桌的友人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银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笑道:“五百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同样惊讶的还有景辰和被投标的亦思姑娘,亦思姑娘看了周信妞一眼,很快就把眼神转移到景辰身上,毕竟有景辰在的场子,投标都非他不可的。

    但这次景辰视乎没有任何动作,眼神也一直没往亦思姑娘身上停留,反而一直在留意周信妞的动作。关于这点,亦思在台上演出时已然发现,她不禁好奇:“辰王和周掌柜难道有什么交易还是瓜葛吗?”

    与此同时,台下的众人都没了投标的动作,毕竟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一般投曲的范围了。见无人应答加价,银妈妈高声宣布:“好,五百两成交!周掌柜,亦思姑娘今晚将为您独奏一曲!”

    亦思见已成定局,朝周信妞微微一笑,示意她请上楼,一旁的侍女走到周信妞身边:“周掌柜,这边走。”

    侍女带着周信妞离开大厅,走向厢房,大厅的大家议论声响起:“周掌柜好女色吗?”“搞不好是有什么情报呢?”“反正我们今晚来亏了!”

    银妈妈示好般地走到景辰身边:“景公子今晚怎么没有投一把啊?我们亦思可是很期待为景公子您独奏一曲的。”

    “人家都出五百两了,那不是势在必得吗?而且亦思姑娘的曲子我经常听,今晚有幸看到她的演出就够了,独奏的机会让给别人也不为过。”景辰满脸不在意地说。

    银妈妈有点无奈地摇头:“也不知道这个周掌柜怎么回事儿,平时也不见得这么爱听曲子啊!”

    “这个女人平时很常来吗?我好像没怎么见着她吧?”景辰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但却鲜少看到周信妞出现。

    “周掌柜也不算常来,一般上来了都是直接上楼和我们的清倌人作画聊天的,很少在大厅,所以公子少见到她也不出奇。不过景公子难道不知道周掌柜吗?”银妈妈感到奇怪,毕竟有信到在城内也算赫赫有名,大家都去买卖情报,就算没见过周信妞本人也应该知道这号人物吧?

    “平日里很少出市集,毕竟……银妈妈也知道的吧?所以除了这里和戏院,其他地方我都不太懂。罢了罢了,我就多嘴一问。反正今晚没有亦思的独奏,那不知道如霜姑娘是否愿意为我抚琴呢?”景辰打了个哈哈,然后转头对身旁的如霜姑娘笑问。

    如霜低头羞涩一笑:“景公子想听,自然是可以的,小颖,上去准备。”如霜交代了侍女站起来接着说:“景公子,这边请。”

    银妈妈没在多说什么,连忙迎着景辰上楼,还不忘交代着:“如霜要好好招待景公子,别怠慢了啊!”

    景辰跟着如霜上楼,楼上不比大厅吵杂,走廊上除了偶尔传来的一些乐声几乎没听见什么声音,景辰仔细停了一下,这些乐声中也没有他熟悉的,亦思的琵琶乐,显然周信妞高价投曲为了不是曲,难不成还是为了人?但更大的概率是为了……情报。

    景辰猜的不假,就在刚刚,周信妞来到厢房内,亦思已经抱着琵琶在内等候了,桌上还摆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见周信妞进来,亦思抱起琵琶给周信妞行礼:“感谢周掌柜出手阔绰,不知道周掌柜想让亦思给您演奏什么曲目呢?”

    “其实我不了解琵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曲子。”周信妞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

    亦思也不诧异,倒是给周信妞介绍起了曲目:“不知道周掌柜喜欢什么样的曲风呢?是喜欢节奏激昂悲壮的,还是婉转动人悠扬清雅的呢?”

    周信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很认真地在看亦思。然后感叹道:“还真是个大美女啊!我要是长你这样,我镜子都装床上,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一张美丽动人的脸,真别提有多高兴。”

    亦思低头含蓄地轻笑:“谢谢周掌柜夸赞,我想周掌柜能掌一个如此庞大的情报站,想必豪气干云,不如就让亦思为您演奏一曲《阳关三叠》吧!”

    周信妞微微扬起嘴角,眼神中闪烁着一些戏谑: “《阳关三叠》想表现的无非就是一些战斗的气氛,悲壮的感受,但我觉得亦思姑娘可能更适合《塞上曲》?啊不,应该是《钗头凤》才对?陆游和唐琬,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为家庭的干预被迫分离,这不是跟亦思姑娘很像吗?”

    亦思的嘴角微微下扬,但很快又堆起笑容回应着:“亦思才疏学浅,也没有周掌柜神通广大,但如果周掌柜想听《钗头凤》,亦思倒是可以为您演奏一曲。”

    亦思扶正琵琶正要演奏,周信妞却摆手叫停:“不必了,我周信妞一生只对两样东西感兴趣,一,美丽的事物,好像亦思姑娘这般赏心悦目的女子……二,值钱的情报,好像亦思姑娘知道的一些内幕一样。”

    亦思不禁挂脸起身:“既然周掌柜没有想听的曲目,那亦思就不在这里妨碍周掌柜了,如果有其他什么需要,请让银妈妈给您安排。”说完转身就要走。

    “亦思姑娘这般有性格,难道范公子为你神魂颠倒啊!”周信妞丝毫不慌,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悠悠地拿起酒杯,细细品味。

    亦思果然为这句话停下了脚步,把琵琶放在一旁,然后坐下为周信妞添酒:“周掌柜,不知道亦思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呢?”

    “真的好喜欢这样漂亮又聪明且快人快语的美丽女子啊!若不是有工作在身,还真稀罕亦思姑娘能给我独奏一曲……”周信妞委屈嗔怨道。

    亦思略感无奈,继续发问:“周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周信妞笑了一下,把亦思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开口:“好,那我就直说了。亦思姑娘这几天都不在月画舫是去了晖王爷府上演出了吧?”

    亦思点头:“没错,晖王爷在府上举办了风雅四时的观花赏会,邀请了我和几个乐师去助兴演出。”

    “那亦思姑娘知道这个“风雅四时”是什么东西吗?”

    “是一个以四季花朵为题的瓷器、花瓶,每一个花瓶都有个季节代表的花朵,分别是桃花、荷花、菊花和梅花,因为造工特别,在阳光照射下瓷器上的花朵会显得栩栩如生,就算是夜晚也会在月光下散发柔和光晕,非常梦幻……”

    周信妞轻笑,好奇问:“所以亦思姑娘也看到那四个花瓶了吗?”

    亦思眼神闪烁了一下:“当然没有,亦思区区一个花艇女子,受王爷青睐能够在这么多达官贵人面前演出已经是福气,没敢想见到如此珍贵之物,只是听说过风雅四时的瓶身描述,并无幸见过实物。”

    “那亦思姑娘又是否知道晖王爷是如何集齐这四个花瓶的呢?”

    “亦思只知道王爷原本就拥有春花芳菲、菊韵霜华和梅雪傲骨,而皇上恰好得到了代表夏季的荷香满塘,于是转增予王爷,王爷集齐风雅四时很高兴,便邀请了各个好友至亲到府上赏花、鉴瓶。”亦思说了她知道的来历,然后突然想到什么疑惑地问:“这些事情坊间无人不知,周掌柜偌大的情报站不可能只是想来问亦思这些事情吧?”

    周信妞失笑:“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当然,这些消息都是坊间知道的,但亦思姑娘一定知道一些坊间不知道的吧?比如,鉴赏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荷香满塘……不见了。”周信妞收起笑容,很认真的盯着亦思,试图在她的微表情小动作间找到一些线索。

    亦思明显一怔:“周掌柜这话可不能乱说,荷香满塘是皇上所赠之物,若是在晖王府被窃,那可是大不敬,若是周掌柜造谣那可是要受刑的。”亦思皱着眉,反而担心起了周信妞的安全。

    “哈哈哈哈!我有信到在城里这些年,第一次被说造谣竟是出自亦思姑娘你的嘴,真有趣!”周信妞被意思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然后卡然停止,一脸严肃地说:“我可不是造谣,我相信亦思姑娘也应该知道的。荷香满塘是真的在晖王府不见了,而且亦思姑娘不也因为这样被迫在王府逗留多一日吗?”

    亦思没有回答,像是默认。

    “不妨告诉你,我是接了委托要找到荷香满塘的去处,不过我倒是好奇,亦思姑娘怎么就知道是被窃了呢?这个人若是偷窃,那偷窃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周信妞微微俯身靠近亦思询问。

    亦思稍稍后退,避开周信妞的接近:“既然周掌柜什么都知道,那被窃一说不就是当时王爷把我们扣留在王府时的说辞吗?王府怀疑我们当中有人偷了花瓶,至于目的,我猜不到。”

    周信妞退回原位:“大多数的认知里头,偷东西应该就是为了钱;而这个贼人居然敢在王府内偷了皇上所赠之物,他还真是有一颗大胆的发财梦啊!不过情报所得,四个花瓶都放在一起,唯独荷香满塘不见了,这个贼……”

    “不是为了钱?”亦思小声喃着。

    周信妞笑了一下:“我是想说,这个贼可能只有一个人,拿不了四个花瓶,所以挑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拿走呗!”周信妞又收起了严肃的样子,露出玩世不恭的模样。

    亦思对周信妞的不正经感到无语,没作回应,这时周信妞却站起来凑近亦思耳边说:“还是说,这个人就是故意偷走皇上所赠之物,让王爷背上大不敬的罪名呢?”

    亦思抬头瞪眼看着周信妞,不解她想表达什么。

    周信妞站直身体,盯着亦思说:“我记得范铤亨范公子也被邀请去了鉴赏会,也知道当晚范公子约了亦思姑娘相聚,但范公子子时已经离开了王府,亦思姑娘却是丑时才悄摸出门,这一个时辰,范公子是不是……”

    “不是!花瓶早就不见了!跟范公子没有关系!”亦思见不得周信妞试图污蔑这位姓范的公子,直接脱口而出。

    周信妞坐回位子:“这就对了,这才是我要的情报,亦思姑娘,请开价。”

    亦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

章节目录

辰间,有信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晴茶谈饭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晴茶谈饭并收藏辰间,有信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