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眼神凌厉,打量着那位少爷。

    人牙子“哎呀”一声,“可她父母不让做小,说会丢门楣。”

    那少爷嗤之以鼻,“什么破落户,也有门楣,你收钱交货,何必计较这么多,本少爷再加两成给你。”

    人牙子有些意动。

    二娘抬手,“我需要侍女,卖给我吧。”

    人牙子见她目光清正,不似奸人,更倾向于卖给他,“实话不瞒您说,这小妮子与我家有私,算是亲戚,不好多挣,少爷若是要,下次我寻个更好的。”

    好说歹说终于把那少爷打发了。

    人牙子接过钱,将人交给二娘。二娘便把竹筐给她背上,“随我去买药吧。”

    女孩性格内敛,低头默默跟上她。

    二娘将药包放进竹筐,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多买些,问她,“可要吃些麦芽糖。”牵着人到麦芽糖摊位,有大块的,也有小块做成形状的。

    二娘称上一斤敲碎的,付了钱,掏出一块塞进小女孩嘴里。

    自己也嚼上一块,“香的很,明年我们也可以发麦苗做糖。”她含着糖说话也含糊不清的,女孩偷偷打量她。

    二娘又称上蜜饯干果瓜子,这些打发时间的吃食,点上两碗阳春面,两人嗦干净,饱着肚子回家。

    院中被打理的仅仅有条,厨房内也是摆放有序,二娘将她竹筐取下,问她,“你可有名字?”

    女孩摇摇头,“无名无姓。”

    又是一个伤心的故事,二娘道,“无名(明)即暗,安与暗同音,又有安然之意,你跟我姓,我就叫你徐安,小名安安。”

    徐安的名字很快定下,她不置可否,沉默的洗漱和睡下。

    第二日清晨,她被一阵香味叫醒,走到厨房,二娘正在卤肉,见她醒来,招呼道,“快洗手吃饭,今天早上吃卤肉饭加蛋,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她举起锅铲,很是神气。

    徐安心绪一震,有些触动。

    洁白的米饭摆上卤肉和鸡蛋,浇上一勺汤汁,又配上烫好的菜蔬,还有二娘做得辣椒酱,徐安吃上三碗放筷。

    二娘大惊,“你几日没吃饭了?”

    徐安打个饱嗝,“许久。”

    二娘摸摸她的头,那手帕擦她的嘴,“以后多的是饱饭吃。”

    两人又背上竹筐,二娘道,“消消食,今日我们去找找冬笋,切片晒干和鸡一起炖,不要太香。”

    “或者捡点蘑菇,和鸡一起炖,也很香。”二娘抹抹嘴。

    徐安觉得后院那几只鸡今日应有一劫。

    两人在山上忙活半日,中午吃了二娘准备的饭包,下午接着挖笋和捡菌子,顺陵的野菜多为水菜,二娘在湖边便能采到。

    山上多是林木,徐安掏了几个树洞摸出些松子,二娘一边惊喜一边道,“留些给松鼠过冬吧。”

    徐安道,“留了。”

    二娘回家便将松子炒熟两人分食了。

    秋雨降下寒意,二娘伤口作痛,窝在家里不出门,熬了药喝,还挑了补药熬汤给徐安补补。

    晚上便炒上野菜,二娘指挥徐安带上斗笠,去湖边剪水芹,“那块都是,你在湖里洗洗捞上来。”

    徐安照做,带上一把干净的水芹菜回来,二娘又过水一遍,切断放腊肉爆炒,再炒上一个青椒鸡蛋,吊锅内炖着药膳汤,一人盛上一碗。

    吃的心满意足,徐安收拾碗筷洗好放好。

    二娘拿起书给她念故事,直到困乏,两人洗漱睡去。

    冬季衣物二娘只准备了自己的,她带着徐安出门裁衣,这里的床可没有炕,二娘准备的被衾非常厚,还备了汤婆子。

    给徐安买完衣物,又囤上些吃食,秋末便不再出门。

    等到枝头叶落尽,二娘推开门,万物银装素裹,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她唤徐安,“安安,下雪了!”

    徐安一出来,雪球迎面袭来,她摁下脚步,未躲开它,被砸个满脸。

    二娘哈哈大笑,两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雪球大战。

    嘉泰二十年的春节,二娘与安安一起度过,她做上丰盛的年夜饭,发现徐安喜食辣,还尝试研制火锅,辣椒放足,吃得两人面红耳赤。

    赵怀释则是与将士们同吃同睡,年夜饭吃的菜饭加了稀薄的肉糜,配上烙饼,每嚼一口都想念二娘,想象她在临安城踏踏实实的过春节便心里安稳。

    他几口吃完,又去看舆图。

    此战打到春三月,大军绕道重创桐州军营,赵怀释又守住南川道擒住重伤垂死的楚垣,战争才真正结束。

    赵怀释送走楚垣,脸上阴晴不定,无人知楚垣与他说了什么。

    等他班师回朝,询问施行,“二娘近日可好些了?”

    施行和程崖才跪下告罪,“良娣,她从临安城逃走了,怕动摇殿下的战意,没敢报给殿下。”

    赵怀释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她既然是安然到的临安城,那就该赏,别罚他们。大军拔营回去,我们先一步去临安找找二娘。”

    施行抹把脸,劫后余生。

    *

    二娘打个喷嚏,裹紧衣服,“春寒料峭,看来春天也要注意保暖啊。”徐安扇着扇子,给她倒上一碗药。

    二娘捏着鼻子灌下,然后里面咬上一颗蜜饯,“太苦了。”

    春天一到,竹笋抽的飞快,二娘与徐安囤上春笋,细的山笋二娘焯水拿泡椒泡上,平日拿出来炒完肉,酸爽可口。

    大的切片晒干,慢慢吃。

    二娘竟然还看到香椿树,掰了香椿头焯水剁碎和鸡蛋一起放入煎熟,徐安也很稀奇这个味道,她没吃过。

    二娘便将搜罗到的野菜都做给徐安尝试,整个春天都是春菜宴。

    清明时节,二娘采来艾草,洗净蒸熟加进糯米里捶打,变成青团,包上些红豆沙、枣泥做成甜口。

    爱吃咸的,二娘做了辣萝卜丝馅,徐安很是喜欢。

    在集市上听到太子大获全胜,沿路上京,百姓夹道欢迎时,二娘一怔,这日子过得太舒坦,都忘了赵怀释这回事。

    她过去打听,“太子会来顺陵吗?我们也去欢迎将士。”

    那人道,“不顺路吧,大军回江南道,将士上京领赏,我们顺陵都不在沿路。”

    那就好,那就好。

    二娘笑眯眼,多买上些肉,回去做辣椒炒肉。徐安嗜辣,她的厨艺有往赣菜的方向上发展的趋势。

    顺陵山脚的小院落大多沿湖而建,浅湖滩边长着茂密的水草,二娘经常让徐安来着掐水芹。再往湖中,便是一大片莲花,野蛮生长,二娘来时经常有人家泛扁舟摘莲蓬。

    冬日里便是挖藕人踩着淤泥挖莲藕,二娘砍竹请匠人制成竹筏,踩着它飘在湖中过,想着等夏日“接天莲叶无穷碧”时,她撑着竹竿躺在莲叶下乘凉,岂不快哉。

    这次飘舟试验打湿二娘的鞋袜,被徐安狠狠灌上几回汤药驱寒。

    二娘拎着猪肉去后院寻徐安,“安安,我买肉回来啦,我们吃辣椒炒肉。”

    徐安手持着钓竿,旁边的桶也有几尾草鱼,这边水草繁茂处,正是草鱼聚集之地。徐安的钓鱼技术明显比赵怀释好多了,这些天家里多了味荤腥。

    二娘惊喜道,“今日鱼这般多,明日做红烧鱼吃。”

    她喜滋滋的去做晚饭,徐安也收拾好器具,端饭上桌,两人坐下吃饭。二娘道,“我买了些辣椒种子,我们在家育苗,等温度再升些,就种下去。”

    徐安对辣椒的偏爱有目共睹,她直接将辣椒巴拉进饭碗,汤汁和米饭混合一口吃下,闻言点点头,“好。”

    二娘又道,“吃不完的辣椒就晒成辣椒干,制成辣椒酱,冬日里也能吃上这口。今年我们的吃食要更丰裕些才好。”

    徐安咽下这口饭,珍重道,“跟二娘过日子,总是很有盼头。”

    二娘嫣然一笑,“这是对我画大饼技术的赞美吧。”二娘又将画饼充饥的故事说给徐安听,她听完心道,二娘不是画大饼。

    等到夜幕降临,两人洗漱睡觉,冬日里两人是睡一起比较暖和,平常就一人一榻,互不打扰。

    睡前二娘喜欢燃灯看会儿书,徐安喜欢完成二娘布置的写字功课。

    困乏了就熄灯入寝。

    等次日被鸡鸣叫醒,又开始悠闲满足的一天。

    今夜倒是不同,等二娘入睡后,徐安睁开眼,掀被下床,轻手轻脚出了院子,趁黑摸到山下竹林处,择定方位,用手刨出自己的剑。

    长剑无鞘,用破布裹着,被徐安带回小院,与钓具放在一处,做完这些,她才回去躺好,一阵冷风灌入,吵醒二娘,她迷糊问道,“你出去啦?”

    徐安长舒一口气,平静道,“茅房。”

    二娘已然重新睡着。

    *

    徐安的担忧显然很有道理,集市上行走的多了不少生人,他们说是采买顺陵特产送到江南道那块贩卖,赚点辛苦钱。

    二娘恐有追兵,这段时间并不出家门,扮足屋主寡居女儿的形象。

    倒是徐安肩负起采买的重任,二娘还拿水草将鱼穿在一起,让她说刚钓上的新鲜大鱼,早市时贵上几文,卖不出去就降价。

    徐安拎鱼到集市,便有人上前询问,“这鱼怎么卖?”

    徐安冷冷道,“不卖。”

    那人眼神愤怒,“不卖你拿过来干嘛?”骂骂咧咧的走了。

    直到熟悉的人影停在面前,他蹲下身,问道,“这鱼怎么卖?”

    徐安道,“二十文,不赊账。”

    那人笑道,“二十,给我杀好,不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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