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百里之外的闽州,明琼回绝了第十次来拜见她的闽州夫人们,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地方贵女,还有一些当地的官员夫人,其中最有分量的,也就是首富林姚的夫人张氏。

    这位张氏,乃是京城中秦国公的嫡女,其父掌管西南十万大军,可以称得上是身份显赫,却不知怎的把女儿嫁给了闽州的一个商贾。

    今日,已经是这位张氏第六次前来请求拜见她了,可明琼还是两个字,不见——

    白芷对此有些不解,“殿下,她们既然诚心拜见,您为何一再拒绝啊?”

    “您先前让奴婢多打压陈太守,奴婢还当您是要整治一下他们,让他们对您起敬畏之心,怎么如今她们几次求见,您反而........”

    白芷的话欲言又止,意思很明白,公主,您让我敲打他们,怎么这要到恩威并施的一步,您反而........

    要知道,上位者约束下面的人,先得有威,最重要的是立住威。公主如今年纪尚小,不懂得这些也是正常的,

    定是那个陈太守曾经欺负过公主!想到这儿,她顿时觉得自己身上担子很重,

    而一旁的明琼对这一切一无所觉,她尝了一口青雀今日新做的栗子糕,唔——,味道不错~

    白芷此时才发现明琼手里的栗子糕,她心中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殿下,这栗子糕您是差人在山下买的吗?”

    “不是,是青雀亲手做的,我尝着味道不错。”

    白芷刚要开口继续问,那这栗子是从哪来的?

    就在此时,青雀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栗子糕走了进来,他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姑姑要不要尝尝这栗子糕,我从后山新摘的栗子现做的。”

    白芷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后山只有一棵栗子树,便是高祖开国前亲手种下的,那可是国宝啊——!

    “殿下......,你可知那棵树可是——”

    明琼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口中还混着未咽下去的栗子糕,含糊不清的说道:“知道啊——,栗子还是我剥的壳呢。”当然,剥一颗也算剥的话

    白芷顿时有些有气无力,“....殿下,您这是对高祖皇帝的大不敬啊,若是传到朝臣的耳中,...只怕会被陛下责罚。”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青雀,刚想说些什么,“你.......”

    谁知对方认错态度很是良好,一下子跪倒在地,请罪道:

    “是青雀考虑不周,险些坏了殿下的声誉,请姑姑责罚。”

    白芷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青雀,你要明白,你是长乐宫的掌侍,你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殿下的脸面。做什么事之前要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要有数”

    “是。”

    “你下去领罚吧。”

    明琼此前一直是一副闲适的姿态,此时却难得的皱起了眉头,“白芷,是本宫想吃栗子糕,才命青雀去摘的,莫非你也要罚本宫不成?”

    白芷闻言有些愣住,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受伤,“殿下,奴婢怎么会罚殿下呢,若是殿下觉得奴婢不该责罚青雀,那就当奴婢没有说过刚才的话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青雀轻声道:“殿下,不如奴去看看白芷吧,她也是为了殿下好——”

    却不想这话明琼听了更是烦躁,“难道所有为本宫好的人,本宫都要听吗?”

    “奴不敢。”

    “滚下去——”

    这一幕被隐在暗处的人尽收眼底。

    太守府内,陈勤远如实说道:“.....大人,便是如此了.....”

    “她果真这般说?”

    “大人,千真万确,下官亲自派了人盯着,断然不会有错的。”

    “这明琼公主,不过就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属下看,她身边的人对她也不尽然忠心耿耿,不如——”

    那人抬手打断了他,“当心有诈,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陈勤远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的机会,若是能趁此机会笼络长公主身边的人,以后行事岂不更加便利...

    奈何上面的人不同意,但他心里仍然有些蠢蠢欲动,大不了,自己偷偷来就是了。

    “好了,你下去吧,记住,多留意那个叫秦暮的侍卫,不要表现的太过,公主若是来诚心礼佛,那你就好好伺候,别自己露了马脚。”

    “是。”

    寺内,

    等到敲门声响起,明琼悄悄探出了头,小声道:“怎么样,人走了吗?”

    门一打开,秦暮从外面走了进来,恭声答道:“回殿下,人已经离开了,属下亲自盯着人进去了太守府。”

    对此,明琼毫不意外,“早就知道这个陈勤远不是面上看着的老实,居然还敢在本宫的住处安插钉子,简直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她一早便从太子哥哥那里得知,闽州流寇失踪与当地官员脱不了关系,便提前安排秦暮盯着住处里出现的人,还特意安排了一出戏,让对方放松警惕,

    现在戏是搭好台子了,至于效果,明早便能知晓了。

    “对了,你记得告诉青雀和白芷,若是有人来旁侧敲击的向他们打听本宫的一日所居,可以适当表露一些不满。”

    “是,属下立刻去办。”

    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否?

    第二日一早,有人来通传,太守夫人方氏求见。

    内室,“可算把她给等来了,她再不来,本宫都怀疑是不是看错陈太守了。”

    “让她在院子中等着吧。”

    方氏在院子中等了有半个时辰,才有人引着她前往禅房。

    八月多的天早上还是有些凉,她站的久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白芷口吻轻柔道:“夫人等很久了吧,不若奴婢先带夫人去禅房 ,殿下稍后就到。”

    方氏点头,“公主年纪尚小,一时贪眠也是正常的。”接着她话音一转,“只是要多辛苦身边的宫人了。”

    白芷听了这话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

    方氏见状说得越发起劲,“...白芷姑娘,你虽然是长乐宫的掌侍姑姑,可公主总有一天要嫁出去,你也得好好为自己打算啊——......”

    突然,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陈夫人要为白芷打算什么啊——,不如说出来也让本宫听听?”

    方氏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掩饰住脸上的尴尬,转过身行礼,“臣妇参见公主,公主金安——”

    明琼却好以整暇地双手抱臂看着跪在地上的方氏,也不说让她起来,“从前远在京城,竟不知陈夫人如此善人心肠,连本宫的贴身侍女都看上了。”

    方氏脸上露出一副屈辱的神情,“殿下,妾身好歹也是四品大臣的妻子,殿下如此发言,未免失了礼教——”

    明琼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跟本宫谈礼教,你算什么东西——。本宫的父皇,是天下万民的君父,本宫的母后,是燕朝的国母。你跟本宫谈礼教,竟不知,原来陈夫人所谓的礼数比父皇母后的还要大?”

    “这是你的意思呢,还是陈太守的意思?”

    质问间,明琼身上那股独属于天家皇室的气势压得方氏喘不过气来,她慌忙请罪道:“是臣妇的错,是臣妇的错...,还请公主饶恕,饶恕——”

    “既然陈夫人说是自己之过,那本宫就暂时饶过陈太守,若再有下次.....”

    方氏顿时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会再有下次了——!”

    明琼眼里透出浅浅的笑意,这倒是个不禁吓的。好歹是深宫长大的公主,哪怕再受尽宠爱,也不可能就真的像个傻白甜一样,什么都不明白。

    眼前方氏的害怕一看就不是装的,莫非她并不清楚陈太守背后的勾当?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明琼面上依旧淡淡,“本宫还要去大殿礼佛,就不留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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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佛殿内香烟弥漫,案台上供奉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支长明灯缓慢的灼烧着,女童小小一团跪坐在蒲团上,抬头目光诚挚的看向神像,明琼在此诚心祈祷,愿大燕千秋万代,父皇母后长命百岁,太子哥哥平安归来。

    许是金佛听到了她内心的祝祷,一直平静燃烧的烛火突然齐齐晃动了一下。

    就在此时,一个人走进了大殿,他缓慢的跪在明琼旁边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方丈?”对于此人的突然出现,明琼也有些疑惑,自从那日他将他们带到千佛殿之后,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可今日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贫僧法号一念——,”

    “不知一念方丈这些时日去了何处,竟是一直不见踪影。”

    一念神情平淡,从容一笑,“贫僧前往山下法会讲经去了,公主可是有事?”不知怎的,从他嘴里念出的‘公主’,就像是一个名字,而非身份的象征。

    他身上有种天疏地广的辽阔散漫,不像是一个苦修的僧人,倒像是看破红尘的方士。

    “本宫有一些佛理参不透,想要向方丈请教。”

    一念伸手作势,“公主请讲。”

    “池中有一尾鱼,生性好斗,殃及无辜,在方丈看来,应该如何处置他?”

    一念微微一笑,开口道:“佛曰:众生平等。这一尾鱼与其他鱼是平等的,其他鱼有生存的权利,这一尾鱼也不该被外在抹杀。但是——”他又说道,“贫僧终究不是佛,自然也达不到佛的境界,依贫僧看,也许这一尾,并不是鱼呢——?”

    不是鱼,自然就不能按照处理鱼的法子对待。

    明琼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对方却毫无所动,脸上依旧挂着完美至极的笑容。

    其实,是不是鱼,除了鱼儿本身,又有谁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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