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内,不复往日的人熙攘攘,街上的店铺也都紧闭大门或是朝外大开空无一物。

    一群衣衫褴褛,神色麻木的难民在街头漫无目的游移着,整个街道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瑟悲凉,

    突然,一阵敲锣声传来,一个个空洞的眼神瞬间泛起光彩,“施粥了!施粥了!”顿时街上就像是水沸腾了一样,一个个人挤人的向一个方向飞奔。

    “别挤我!”“快点让开!”“我先来,我先来!”.........

    一个妇人怀中的孩子在奔跑推搡中掉到了地上,可没有一个人愿意施以援手,她急的绝望大喊:“我的孩子!不要踩我的孩子!”可没有一个人能听到,或许他们听到了,但是饥饿占据了他们全部。每个人的眼里都只有百米处的那锅白粥,那锅滚烫的,香甜的,能够让他们胃里不再火烧火燎,才是唯一能够唤醒他们意识的东西。

    城门上,早已被暗中接管的两个守卫,咬了一口手里的粗面饼子,嚼了一下,‘呸’的一口吐到了地上,一人骂道:“这什么东西啊,又干又硬的,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另一个人劝他道:“再忍忍吧,毕竟现在特殊时期,下面那帮人吃得那么差,咱们也不能吃太好,是不是?再忍忍吧,等到事成,想吃什么东西还不是随便吃。”

    那人往下看了一眼,啐了一口,“底下这帮也算人?不过是群命贱如泥的猪狗,凭什么他们吃什么,咱们就要吃什么啊,那皇帝老儿在皇宫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咱们就要吃这种东西——”

    他瞅了眼手里发黑的粗面饼子,毫不掩饰的嫌弃,抬手就扔了下去。

    饼子碰到地面的一瞬间,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饼子疯狂往肚子里塞,吞咽间,石子也混在中间进了肚子,可她却像毫无所觉,眼里只有食物。

    城楼上,那人看到这一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浮现一抹极其歹毒的恶意。

    傍晚,地上又出现了一块黑面饼,一个小身影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却没摸到饼子。

    她抬起头,赃污的小脸上此时充满了疑惑,一张充满恶意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爷道是饼子怎么不见了,原来是一只小老鼠啊——”

    阿粟听不懂他的话,仍然固执的想要爬去拿到饼子,

    那人却再一收绳子,让她扑了个空,“想吃吗?”

    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渴望,阿粟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出了第一个字,“吃!”

    许未却恶劣地冲她勾了勾手,“想吃就过来求我,大爷高兴了就赏给你。”他身后是一条深的望不到头的小巷。

    这次阿粟听懂了,她犹豫了一瞬,但许未以一种极度悠闲的姿态慢慢晃了晃那张黑面饼,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慢慢地走进了那条巷子。

    之后隐约能听见里面一两声哭喊,还有男人几不可闻的粗喘。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落山了,许未才一脸餍足的从里面出来,他扯了扯腰带,头也不回的大摇大摆的走了。

    而巷子的深处,一具小小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手里还握着一块脏了的黑面饼。

    这样的景象在这座城内每天不知道要上演多少,当初这帮人带领他们夜袭太守府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能让更多人有粮食,可现在却比太守在时还要凄惨

    因此,当传来朝廷派人来赈灾,太子还失踪的消息时,城内的难民早已麻木的内心泛起了涟漪,“朝廷原来没有放弃我们——”“太子殿下——”“我们能得救了——”......

    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太守府里,一群人正在密谈,

    “大哥,你说我们怎么办啊,这朝廷的人来了不会杀我们吧”

    那个人也很烦躁,“我怎么知道。”

    他们兄弟几个原本是城外坝子山上的一群贼匪,之前滁州城内爆发旱灾时,有一批神秘人突然找上他们,说可以让他们发一笔横财,还能让他们获得封赏。还说太守已经畏罪潜逃,此时他们若进城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便是救世的大善人。

    他们对善人没兴趣,却对那些人口中的封赏和横财很感兴趣,吴军师掐指算了一番,觉得这一票可以干!

    在那些人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在滁州城站稳了脚跟,他们占住了粮仓,连守城门都是他们的人。

    这也归功于前任太守在时,无止休的搜刮民脂民膏,导致民声怨愤。倒是便宜了他们。

    这段日子他们靠倒卖粮仓里的存粮,赚了不少钱。所有人都有些飘飘然了,好像他们真的是滁州的太守一样。

    眼下突然听闻朝廷要派人来,他们本能的慌了,

    “大哥,你说这可咋办呐——”这朝廷的人要是来了,他们还能有活路吗?

    被称作大哥的人也很烦躁,“老子怎么知道怎么办——”

    早知道就不该信那些人的话,

    突然,他们之中的军师开口道,“不如我们试着联系他们,看他们是否有什么应对之策?”

    这位军师原本是天临八年的秀才,因屡试落第,上山落草为寇。因着他读过书的缘故,每每说话都有一定的分量。

    此时他这话一处,瞬间就得到一众应和,

    “是啊,是啊。”

    “军师此话说的有理,”“凭什么好处他们享,坏处却都丢给我们啊——”

    ............

    就在他们声讨之前那帮人时,一道略显阴柔的声音传来——

    “哦——?我们享什么好处了?”

    有人不假思索的接道:“你们当然是......”话在说到一半扭头看见对方时戛然而止,

    林大看到来人忍不住皱眉,

    对方有着一张略显女气的阴柔面庞,话里却像猝了毒一般,“这狗才穿上衣服,就要反咬一口帮他的主人了——?”

    一群人皆对他怒目而视,“你——!”

    他却不慌不忙地对着指甲吹了口气,补刀道:“也不想想今天的这一切都是谁给你们的。若是单凭你们,就算把这滁州城拱手送到你们手上,你们也守不住。烂泥终究是烂泥——”

    那群山匪汉子眼看就要按捺不住,恨不得冲上去一刀砍死这个小白脸儿,只是顾忌他身后的侍卫不敢上前。没人注意到先前一直发言的吴军师眼睛闪了一闪。

    林大还算沉得住气,他明白如今对方势强,沉声问道:“那依你之言,现下应当如何?”

    他像是对这个问题很奇怪,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这接守滁州城的是你们,往外倒卖库粮的是你们,杀人放火的还是你们,与我们何干啊——”

    林大心中一凉,他这是——要让他们自生自灭?

    “可是当初是你们让我们趁机接管滁州,如今发生了事,你们却把自己抽干净,也未免太不讲道义。”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对方突然笑了起来,连眼角都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林大的眼睛闪了闪,

    “我说你们可真好笑,当初我们让你们下山帮助滁州百姓度过难关,可没让你们去贩卖府仓的官粮,更没让你们去玩弄幼女,抢迫人妻——!”

    一群人霎时变成了哑巴,一个个的不敢抬起头。他们也知道做的这些事说不过去,

    对于底下人做的那些事,林大心里不是不知道,只是他采取了默许。

    但为了自己和其他人的性命,他还是腆着一张脸问道:“不知阁下可有什么高见能帮我们度过此次难关?”

    毕竟是主上交代下来的正事,虽然很讨厌这群蛆虫,但他们此刻还有用处,

    他按捺住心中的不耐,冷声道:“要想活命,就老实听话!”

    “我们听,我们听!大人您说——”

    “ ......你们.....如此.............”

    听完后,一群人心中却凉了个彻底,

    这..........

    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对方嗤笑道:“刚不是还想求我救救你们吗?怎么这法子跟你们说了,你们反而不想活了?”

    林大眉毛都快打结了,可是刺杀太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对方却不慌不忙,“你们可想好了,若是你们不杀太子,等太子被找到了,等待你们的,可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群人眼里满是纠结,不杀太子,等太子被找到,死:冒险一搏,杀了太子,有可能活。

    很快他们就下定决心,“但凭大人吩咐——!”

    而另一边的明玦还不知道此时危险正在朝他逼近——

    自从那日分开后,他孤身一人便潜入了城外的难民营,探听此前滁州发生的事情,

    凭着他那一身和流民差不多的打扮,他很快就和里面的人都混熟了,

    在这群难民的口中,他听到了一个和京中急报上描述完全不同的滁州。

    “所以这帮人是突然来到这儿的吗?”

    一个老人忍不住道:“可不是!他们带着一个商队来的,说是上面全是粮食,是来帮我们的,还帮我们赶跑了太守,让我们吃了顿饱饭,可是.........”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说粮食不够了,让家家户户都把家里的存粮交上来统一分配,可家里哪里还有粮食啊,我们这些没有上交的人,便被赶了出来。”老人脸上老泪纵横。

    明玦神色凝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你们后来没有到邻县求助吗?滁州城的其他官员呢——”

    周围人的脸上满是凄凉,“我们又何曾不想啊,可我们的孙儿孩子都还在城里面。他们说了,若是我们老老实实,我们的孩子便能在城里有一口饱饭吃——,可怜我的阿粟,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些官员都和太守沆瀣一气,早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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