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躺仍旧和前两日一样,没有见到那世子。

    任樱瑶无语之余,忽地觉得,若日后她嫁过去,世子也如此天天不在府中,是不是也可以?

    第二日任樱瑶没去意王府,因为再过一天便是皇太后的春日宴,也是轻凌宫弟子进宫表演的日子,她需要准备一番。

    任樱瑶幼时养在东朝南边的青州,青州下小县清游县,具体来说是清游县蓝山下一小村桃花村。父亲任星衡在桃花村当大夫,虽是大夫,但妻子和女儿身体都不好。任樱瑶的娘在生下她不过三年就撒手人寰,任樱瑶小时候也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直到十岁和老爹一起回了金阳城,她被送去了轻凌宫学轻功,身体才慢慢好起来。

    轻凌宫是金阳城富家子弟念书和学武功的地方,大概是任樱瑶四肢纤细的缘故,在轻凌宫的几年轻功倒算学得不错,被选中了进宫里表演。不过任樱瑶自己觉得,主要还是靠同僚衬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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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意世子要和霍府表小姐成亲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等任樱瑶的马车到了宫门外,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她身上。

    此次春日宴设在太后的御疏园内,不止皇后皇帝和太后,皇子公主以及一些朝内大臣和家眷也在。太后的长央殿外除设了宴席,还预留出一块空地,搭了歌舞台。众人一边饮宴一边欣赏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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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樱瑶顶着众人灼热的目光完成了表演,见着了许久未见的清妃姑姑,皇帝皇后,以及那位给她赐婚的太皇太后。

    她特意在人群中扫了好几圈,没见着意世子。

    等表演结束,沈采拉了她,悄悄地问:“你真要嫁给世子啦?”

    任樱瑶嗯了一声,只觉心中烦忧。

    从进宫门伊始到现在,大概也因为练武耳力较好,这一路上任樱瑶听了不知多少旁人的闲话。

    这不,离她不远处的一桌女眷还在低声嘀咕着。

    “瞧,这就是那霍府的表小姐,我还以为长得有多好看呢,现一看不过如此嘛。”

    “谁说不是呢,就算好看,也是狐媚子的长相,那杏眼,那樱唇,那不谙世事的神态,一看就是好一朵圣母白莲。都要嫁给世子了,还装什么装?”

    “薛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呀,这人不是和你一起轻凌宫学武的吗?她在轻凌宫是不是也一样,到处勾搭男人?”

    薛彩凝目光从任樱瑶身上移开:“我不清楚,不过无风不起浪。”

    人类的悲喜实在不相通,任樱瑶很想对前面那位姑娘说,你要是喜欢,这门亲事拱手送给你好了。

    任樱瑶喝了杯水,再度环视宴席一周,仍没看到那始作俑者。

    任樱瑶快速地拔了几口饭,准备远离这是非之地,然而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传来骚动,听得有人说:“快看,那是意世子和五公主殿吧?”

    任樱瑶顺着目光看过去。

    宴席最南边是一道长廊,两侧开着繁盛的玉兰、榆叶梅和丁香。此时一男一女出现在长廊中,向他们走来。那男子身穿石青色蟒袍,头发用金冠全部竖起,春日阳光洒落,扫过他面颊,那张脸轮廓分明,皮肤霜雪玉脂,五官极为深刻俊美。

    朝湛身后还跟了其他皇子公主,然而所有人的注意都被他吸引了去,其余人顷刻化成一片朦胧的背景。

    他微侧头,向身侧偏去,听身旁的人说话。众人方才注意,朝湛身侧还有一少女。

    少女身着百花广袖流仙裙,头戴鎏金海棠步摇,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红唇张张合合正说着话,雪亮的杏眼时不时瞧向朝湛,透出毫不掩饰的欢喜。

    -

    “这样一看,世子殿下和五公主可真般配呀!”

    “是呀,他们关系也真好。”

    “你说,世子殿下为何还会入宫请太后赐婚,我还以为他一直喜欢的是五公主殿下呢。”

    “害,还不是那人用了下作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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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樱瑶自动过滤了那些闲话,她视线落到那抹石青色身影上,想起两月前在轻凌宫第一次看到他的场景。那个时候朝湛和蒙大首领去轻凌宫抓刺客,她远远看了眼,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觉他气质非凡,后来才晓得他就是轻凌宫的那些姐妹经常提起过的意世子朝湛。

    任樱瑶看着,想起刚刚那些人的话,所以他身旁的五公主,和他是青梅竹马?确实很般配。

    如此她要让他退婚,不应当也符合他的意愿?任樱瑶实在弄不懂,为何他会进宫向太后请亲。这几日都没见着他,今日见着了,但现在人如此多,她也不好直接去找他。

    任樱瑶想着,又想到了那日马车里她醒来,迷迷糊糊看到那张双深沉动.情的眼,和那双滚烫骨节分明的手掌。她心中划过一丝异样,正打算转开脸,那意世子忽然侧头,向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他的眼睛半桃花半凤眼,很是勾人的形状,瞳仁是琥珀色,薄唇抿着,微有一丝弯曲弧度,但却未及眼底,显得几分疏离,可远观而不可亲近的冷淡模样。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任樱瑶的脸上,审视般地看她。一息,两息......不算很长,但足够周围的吃瓜群众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扫过几圈。

    低语声再度响起。

    “看意世子的表情,像是根本同这个任樱瑶不熟嘛。”

    “是啊,我就说是这任樱瑶使了不要脸的手段。”

    “不然原本世子妃大概率是五公主殿下吧。”

    “嘘,别乱说,这可是太后赐婚!”

    朝湛身旁的五公主朝两意察觉周围人的目光,也向任樱瑶看过来,她虽然不认识任樱瑶,但见得大家目光,立刻明白过来任樱瑶的身份,顷刻间便变了脸色。

    朝两意那双黑溜溜的杏眸冷下来,晕出几分敌意,她绞了绞手帕,再看了看身旁的世子哥哥,咬了下唇,心头又悔又气。

    朝湛的目光说不上热,也说不上冷,没有额外的情绪,更多的是探究和打量。任樱瑶率先转开了脸,端起碗中的酒酿丸子,将脸埋了进去。

    任樱瑶喝完,和沈采说了一声,打算就此先回霍府。然而她正要离席时,忽然来了一位侍女,说五公主殿下有请。

    沈采闻言,轻轻扯了下任樱瑶的衣角,问:“五公主殿下有没有说找樱瑶何事?”

    那侍女抬起头,“公主没说,还请任姑娘和奴婢走一趟。”

    沈采冲任樱瑶摇了摇头,用唇形说:“不要去。”

    任樱瑶猜到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但五公主殿下是皇帝宠爱的元贵妃所出,本身也备受皇帝宠爱,而元贵妃的娘家人还在刑部当官。因为舅舅去过一趟大牢,任樱瑶对刑部这些人有几分顾忌。

    “好。”

    任樱瑶冲沈采点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跟着侍女穿过人群。

    朝两意坐在宴席靠左侧,专供皇室子弟坐着的位置。

    任樱瑶走近,几乎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停下了手中筷,向她看过去。

    朝湛也在宴席之中,他身侧坐了好几位皇子,最近的那人一身杏黄绣蟒衮服,坐在轮椅之中,是东朝国的太子朝昊宁。

    任樱瑶虽然在轻凌宫见了不少富家子弟,但如此多皇子公主场合,她是第一次经历。再加上还顶着个未婚世子妃的头衔,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她这一趟路走得颇艰难。但任樱瑶从小就有个毛病,越是紧张害怕,她表面上越是不显露。她稳住脚步,强迫着自己眼神不乱瞟,从容地盯着前方。

    任樱瑶停在了朝两意所在的宴桌一侧,行了个礼,问:“不知道五公主殿下找民女有什么事?”

    朝两意抬起头,向任樱瑶望过去。

    任樱瑶身上还穿着轻凌宫水墨青色弟子服,头发半挽半散落,低敛的脸颊白净如玉,眼帘垂着,能看到小巧的鼻尖、下巴和浓密的鸦睫,令她想起在母后房内看过的一白瓷美人雕塑,那一片微颤的鸦睫如同羽蝶轻落其上。

    朝两意握着瓷杯的手指忽地用上了力气,她下意识瞟了眼隔壁桌的朝湛,见他也在望她,心里的那一分嫉妒和愤恨到了极点。

    见得她没说话,朝两意身旁的云椋郡主出声问:“五公主,这位是谁?”

    朝两意再度看了眼朝湛,忽然笑了说:“姐姐没听过传闻吗?这,就是霍家的那位表小姐。”

    她把“那位”咬得很重。

    隔壁桌的二皇子殿下朝昊安闻言,向朝湛一挑眉头,不怀好意笑着说:“原来这就是你进宫向太后奶奶请亲的那位姑娘?今日一见,果真不一般,怪不得啊,动作这么快。”

    朝湛瞥他一眼,没说嗯,也没说不。

    任樱瑶微微蹙了眉,她稍稍直了脊背,再度问了句:“不知道五公主殿下找民女何事?”

    朝两意看了她两眼,想起秀珠和她说起的那些传闻,说这个任樱瑶在轻凌宫就乱勾搭人,如今她见到自己还不卑不亢,让她对她更没有好感。

    只听得哎呀一声,朝两意端着的那杯茶水,忽然倒在了桌上。

    她挑了眉眼,看向任樱瑶,扬着调子说:“这水不小心倒了,麻烦你擦一擦。”

    任樱瑶视线落到朝两意桌上的瓷杯,那瓷杯方才明明好好地握在她手上。

    宴桌上所有人都看向任樱瑶,似在等她反应。朝湛身旁的太子想说什么,却听得任樱瑶的声音传来:“好。”

    她伸手从怀中掏出手帕,上前一步,将朝两意身上桌面的那一片水渍仔细擦了,又退了回去,有礼地说:“公主可还有其他的事?”

    朝两意没想到她如此顺从,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是生气。

    她手一滑,手旁的碗打落在地面,碗中原本的两肉丸子滚了出去。她看着她,拉了唇:“麻烦你替我捡起来,陪秀夏去喂本公主养的狗。”

    任樱瑶看了下地上的肉丸,指尖动了动,没有动作。

    朝两意看着她,心中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意。她声音越发轻快:“怎么?不愿意?”

    这时连带不远处的其他大臣的女眷和公子也都看了过来,目光不断地在任樱瑶,朝两意和朝湛身上划过。众贵女看着任樱瑶,不免带了一丝同情。谁都知道五公主殿下是贵妃所出,从小娇宠,谁要是惹了她,不会有好果子吃。

    太子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朝湛,见他似乎还没反应,他薄唇一张:“两……”

    然而意字未出口,却听得任樱瑶开了口:“侍奉公主和公主的狗,应当是公主侍女的差事。民女做全了,”她扫一眼朝两意身后的那位侍女,认真地说:“岂不是令公主的侍女渎职了吗?”

    “另外民女此次进宫,是太后娘娘亲定来进行轻功表演,也不太好随意走动。”说完,任樱瑶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朝两意,似乎在等她回复。

    朝两意眸子瞪大,嘴唇张了张,大概是没料到她竟敢如此说,一时未想到回应的话。

    任樱瑶见状,复垂了头:“公主殿下...若没有其他要紧的事,那民女就先退下了。”

    说罢,任樱瑶脚跟往后一收,准备顺势离开。

    朝两意没想起如何反驳,一急之下站了起来,抓起瓷杯向任樱瑶扔过去,“你敢——”

    然而那瓷杯没到任樱瑶跟前,便被凌空而来的一道调羹打偏了方向,瓷器落地而碎,叮当作响。

    随后是低磁而微冷声音传来:“公主,她若哪里得罪了你,我来赔礼。”

    -

    朝湛已经站了起来。

    南端最中央皇后和皇帝那一桌听到声音看了过来,没一会皇后的大丫鬟薰方走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云椋郡主忙拉了一下朝两意,打圆场说没事。

    朝湛长腿一跨,两步到了任樱瑶的身侧。

    他身量很高,距离任樱瑶半步之遥,将任樱瑶挡在身后,与朝两意隔开。

    朝两意显然没有想到朝湛会有这样的动作,她和他从小就认识,虽然后来朝湛去了黎州少了联系,但他回来后的这两年,他们关系恢复了从前,最近一年更是越发地亲近。

    外界传闻他冷酷不近人情,但那都是对别人,对她他一向算得上放纵,甚至宠爱,朝两意没有想到他会为了这样一个外人对自己这样说话。

    朝两意没管身旁云椋郡主的眼色,她没忍住气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要你来赔礼!”

    朝湛目光落到朝两意脸上,朝两意不甘示弱地抬了眼皮,僵持而固执地同他对视。

    朝湛和她对视了一会,最终收回了视线,轻淡地说:“公主不知道吗?她是我未来的妻。”

    就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朝两意瞳孔放大,红了眼眶:“你,你就是真心要娶她?我不信!她这样一个——”

    没等她说完,朝湛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不算责备,但瞳仁里透着一股压迫的冷意。

    朝湛不是什么天真的公子哥儿,他十六岁就领兵,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杀过人,回了金阳城,皇帝爹让他做了金吾卫大将军,还破例给了他重审犯人的权利。她也听过那些传闻,说他审起人来狠厉不留情,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

    朝两意只是以为她是例外。然而这微冷的一眼提醒了她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蓦地住了嘴。

    朝湛见朝两意收了势,再开口音色已然柔和:“娘娘还在那桌看着,今日春日宴,公主忘了先前说过的话了?”他微顿,语气又放柔了一分,透出一丝熟稔的亲昵:“莫要娘娘担心。”

    这个时候,太子也在一旁温声说:“两意,任姑娘是太后亲赐定下的世子妃,日后还是你嫂嫂,不要胡闹。”

    见得两位哥哥都如此护着她,朝两意又想起自己前两日保证过的话,只得红着双眸,重重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朝湛转头看向任樱瑶,没有多余情绪地说:“你不是说还有事要处理?还不走?”

    任樱瑶哦了一声,目光划过朝湛和朝两意二人。她很快转身,饶过人群,从宴席中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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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樱瑶没有回霍府,直接去了意王府。这人既然同公主青梅竹马,若只是为了要对她负责,实在没有必要。

    任樱瑶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见到他,他要去藏梦楼,总要回来换衣裳。今晚她就在王府前守株待兔,不信还等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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