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月不住地思量着其中缘由。

    虽说她这一趟回来,并不是为了和陆家彻底了结恩怨,而是为了探寻这一世家人的讯息,但……

    别管陆家对外声称如何如何,她最清楚自己和陆家结得是什么样的死仇,陆家怎么可能当真就不追查了?不过外松内紧罢了。

    而掌柜的口中,那两个拐带她的逃奴又落在了陆家手里,她想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世,非得和这两人面谈不可。

    这事无论如何都绕不过陆家,这陆家弄出来的蹊跷她岂能大意略过不当回事?

    她细细回想一遍掌柜的提及陆家之事时前前后后的神情语气,倒不觉得他是有意扯谎。那么,就是陆家有意封锁了真实情况,向外放了假消息?

    为什么不敢公开死讯?

    既然连桃色新闻都乐意大肆传播,那肯定不是嫌他死在床上太丢人,只能是,他的性命还关乎着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散播假消息,也不过是转移外界的注意力,就为了掩饰这个真正的秘密。

    应该就是这样了……

    甚至陆家可能都在怀疑,那人的死因究竟为何——是因为不见踪迹的身世神秘的新娘子,还是因为那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不管陆家更偏向于哪一种可能性,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一定暗中撒开了一张大网,等着有人一头撞进去。

    事情的发展状况超出了江挽月来时的预想。

    这很正常,她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现实又往往错综复杂。

    那么问题来了,她现在要怎么做?

    迎难而上,还是暂避锋芒?

    她没想到,陆家还藏着更大的秘密,以至于低估了陆家的敏感程度。眼下这情形,陆家绝对会无差别针对所有出现在潞城周边范围内的生人。

    不管她把“纪小爷”的人设做得有多么扎实,只要出现在陆家的视野内,就一定会被关注。或者说,“纪小爷”越神秘越招摇,就越引起怀疑。

    当然,她还不至于后悔自己假扮了这样一个身份。要是没有这一重伪装,她还很难得到如今这些消息——别看掌柜的提起陆家的“笑话”不以为意,寻常江湖人多半只能听说陆家丢了什么宝贝。

    总归,想要进,风险太大,可要是退……

    那两个人在陆家手里就未必能活多久,万一他们死了,她要再去哪儿找家里的消息?

    况且,她在青羊集这么高调,多半已经惹来有心人的视线,退了就未必不会被猜疑追查。

    ……

    心念飞转之间,她已有了决断,便将注意力放在现下正发生的事情上。

    她下榻客栈大约是未时过半,折腾到现在已过了酉时,换成现代的时间大约是晚上七点多。

    秋冬日短,这个点儿外面早就天黑了,陆家人这个时候到客栈找那掌柜的,也不知道又是为的什么?

    正想着,她就见掌柜的从门外进来,后头跟着两个负刀佩剑穿着劲装的男子。掌柜的吩咐厨下,要了足够十几二十个壮年人吃的食物,那两人随意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等着。

    江挽月心头一动,叫了一直服侍在旁的青霜,打算下楼。

    一回身,她就见楼梯口雅间出来一个山羊须的中年男子,正好打了个照面。四目对视,山羊须冲她笑了笑,示意让他先走,她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下了楼往后院走,她再回头,山羊须也下楼往这边来,看起来同样是要回客房的。

    毛月亮白惨惨地挂在天上,后院里,十几个与前面大堂等候的那两人装扮相同的青壮有拴马的有卸车的正忙乱着。

    江挽月从院中路过,眼风一扫,便瞥见其中一辆马车旁边,一男一女佝着身子缩着头被人持刀看管着,不由得眉心一跳。

    才刚听掌柜的说,潞城要把拐带她的那两个人往府城送,这就来了?这也太……

    是陷阱?时间上拿捏的也太恰当了些!巧合?那可也太巧了点……

    江挽月一时间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不是全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她心中觉得实在古怪,脚下却未停留一直往前,收回眼神一抬头,忽见客房楼前回廊转角处杵着个人影。

    这人正站在阴影里,若不是风吹得廊下的灯笼往这边晃了一下,她几乎要忽略过去。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大约二十岁左右,高鼻深目十分俊艳,面无表情显得有些阴郁。

    这又是什么人物!

    江挽月带着青霜目不斜视地从这人身边经过,上楼时假借青霜身体为掩饰回头看一眼。

    先前跟在她身后一道回后院的山羊须进了一楼某个房间。

    院子里的陆家来人已收拾妥当,有两人到转角那人面前称呼一声“大公子”,而后在前引路,大公子随后缓步慢行,剩余人押着那男女二人跟在大公子后面,一行人往这边来,应当也是要上二楼。

    见状,江挽月不敢迟疑,径直上楼,回了客房。

    小路在房中照料,见她回来迎上来等候吩咐,她随口应付几句打发他回自己房间。又令青霜安静待在外间,她自己进了里屋,才有空细思量方才所见。

    从听得陆家来人,她心中就隐约生出警兆,一路回房,无形的压抑与杀机越发清晰。

    今晚要出事!她可以肯定。那,她此刻是在局中,还是在局外?

    那对男女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人?还有那个被陆家人称作“大公子”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儿……

    江挽月闭了眼,在脑海中复现着记忆最深刻的几个画面,留意到某个细节,忽地灵光一现!

    是陆家一行人进门上楼的顺序不对!

    既然被尊称一句“大公子”,怎么会和那两个被押送的人前后挨着?若不是那一句称呼,只看具体情况,那个“大公子”也是被押送的一人才对!

    江挽月就叫青霜:“你去问一下小路,他刚刚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咱们后面上楼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公子模样的人,他住的是哪间房,和谁一起住的。小点声问,懂吗?”

    青霜领命而去,她继续回忆细节。

    第一眼看见那个大公子,他……好像折了一下袖子?

    江挽月站起来,模仿着他当时的姿势,比划了几下。没错,他的确是折了一下衣袖后垂手的一个动作。

    是有特定意义的手势吗?如果是,做给谁看?

    那个时候出现在院中的外人,除了她和青霜,就只剩下,那个山羊须的中年男人。

    一路过来,那人与她相隔最多三四米距离,她有听到他的脚步吗?

    他所在的雅间与她吃饭、和掌柜的说话那间相隔,不算远,他能听见掌柜的都说了什么吗?

    如果今晚是陆家的陷阱,这陷阱是给谁设的?诱饵是谁?

    如果今晚不是陆家的陷阱,那她感受到的杀机又是谁?

    青霜推门进来,回报说,那些人一共住了四个房间,那个公子带了三个人进了中间一间,四个人押着那对男女进了另外一间,剩下的人分别进了左右两边的客房。

    江挽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如果没猜错,陆家要藏的那个秘密,就在那个“大公子”身上。

    陆家则是在玩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明着押送那对男女,实际是在押送转移那个大公子。

    山羊须是冲那大公子来的,而她,因为下午闹的那一场,被山羊须选中,充当迷惑转移陆家人视线的幌子!

    至于陆家在外围有没有另设包围,那就不知道了……

    总说现实不讲逻辑,她今天算是撞着了!

    再怎么也没想到,冲着打探消息做前期准备来的,直接赶上正戏开场。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只剩下,那男女二人,是真还是假?这是决定她要不要趁乱入局的关键。

    不着急,等等看。

    子时之前时辰尚早,他们不会动手。子时之后,她的伤势发作过了,到时候随机应变也没了顾虑。

    而且,子时之后便是这个月十五,她有一次抽奖的机会,也许能抽到什么好东西呢。

    她到床上躺下,摸着怀中的“飞鸿照影”,闭目养神,平复心境。

    ……

    客栈外一条巷子里,两个黑衣人凑在一起,一人焦急问另一人:“香主到了吗?”

    “没有。”

    “那传信呢,也没有吗?”

    对方摇头:“香主不露面,这次行动……”

    “你先回去,我去问池爷,你们看信号行事。”

    说罢,两人匆匆散去,由始至终未曾发觉,他们身旁屋檐上,静静伏着一个人影。

    风乍起,月晕散开,月光洒下来,那人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纵然行为上避人耳目,却不带丝毫鬼祟之态。

    两个黑衣人,一个往镇外去,一个往同顺兴客栈去。这人看一眼同顺兴的方向,又往另一个方向看一眼,犹豫了一下,悄然跟在往镇外去的那个黑衣人身后。

    同顺兴往北某间屋子的房顶上,一人微微皱了下眉:

    怎么感觉有人窥伺,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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