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培捏紧了手里的绢布,特意被人沾过水,这会儿还是湿的。

    “小心火烛。”

    上边留下这么一行字。

    她知道他晚上会去看她了,特意在桌上留下手帕。

    没有留给他的话,也没有事先告知他。

    手里的绢布也几乎变得面目可憎。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赶来救火的领队在他面前一脸焦急,他终于回神,默默收起绢布,语气不免低落:“发现得早,并无大碍。”

    东宫这场火一烧,宫里又是大半的人不得安眠。

    两个人影跑过来,满脸懊恼。

    巡军领队原本松了口气,这会见只有两个人回来,忙不跌询问:

    “人呢?两个人都追不上吗?”

    两人面露难色,其中一个递上一支被截成半截的羽箭,上边还沾着血。断处切面整齐,应该用了锋利的短刃截断。

    李卿培看了一眼那沾血的箭,轻笑一声开口:“什么人如此厉害,受了这么重的箭伤也能跑掉吗?”

    “宫中守卫不严,想来这火怕也是这人干的。”

    领队悄悄注意李卿培的表情,却下意识觉得紧张,连忙斥责那二人:“还不滚去领罚?!”

    “可……可那人是玉面郎君啊。”,其中一个觉得冤屈,禁不住开口解释。

    哪里还有空当给给他们辩解,领队可不想惹了李卿培给自己找不痛快,撵了那两个人,忙着叫内官安排人将空闲宫殿暂且收拾出来,东宫的火情虽然发现及时,没有牵连别的地方,但东宫继几年前那次,又被烧的不成样子。

    可见这太子殿下大概是不太得神明眷顾,毕竟本朝火属,这东宫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火,虽是人有意为之,但恐怕不免会有人拿此事做说辞。

    何况太子殿下的身体又一向不好,官家一直面上不表态,私底下谁不在猜测官家应是偏爱二皇子殿下多一些。

    毕竟太子殿下看着就不像是个命长的,能不能熬到官家将位置交给他还算两说。

    想到这巡夜领队不由得悄悄再看一眼李卿培。

    ——实在可惜了。

    李卿培则已经拿过那断了的羽箭,上边串了张纸,也留了一句话——天有大疫。

    他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染上愠色。

    就为了这么一件事,既把她“玉面郎君”的身份彻底暴露在他面前,又险些丢了性命。

    她就不怕那箭对准她的害?!

    手又不由自主收紧,他只能往好的方向去想。

    ——为什么不能跟他商量一下?难道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办法?没人敢随便要求官家提前防范疫病,她就舍命去恐吓整个宫里的人?!

    她难道不考虑自己付出的代价吗?如今只好多给她拖一拖时间了,李卿培环伺一圈,注意到在一旁一言不发没什么反应的姜云,此刻才觉得心口更是像被人狠狠敲了一锤子。

    她知道陈颂安的计划。

    真正到打点人员分去各个殿休息,才有人惊呼一声。

    “不好了,陈小娘子不见了!”

    领队傻了眼,方才又是着火又是有贼人,几乎乱作一团这还不够,这会怎么又冒出来个陈小娘子?!

    “恐怕是那个所谓的‘玉面郎君’将人劫走了罢,此刻城门已关,他应该还在京城。不要声张,悄悄地将人带回来。”

    李卿培不痛不痒丢下一句话,漠然走了,姜云则走得更早,好像压根不关心陈小娘子这号人。

    此刻姜云已收拾妥贴上了床榻,小丫鬟忙不迭过来替她放下床榻:“殿下,奴婢方才好像没在人群里头看见陈小娘子。”

    床帏后的人的不甚在意地躺下,“是吗?可能是你没注意到罢。我一出来就看到她了。”

    彩云也不好多问,熄了烛火退出去。

    ——可能真的是自己眼花了罢,估摸着是陈小娘子病的久了,她也不大认得出来了。

    南湘子的病说治好了,也不算好。

    这会她躲进城里一处暗巷里,拿出那把下午姜云离开时悄悄放在屋里的匕首——要了小菊性命的那把。

    狠狠砍断小腿上那只箭,箭头错位,又往血肉里钻了几分,钻心的疼。

    她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声响,今晚必然会有人搜查城里的各地方,不过这会还没什么动静。

    她提前在房里留下了会走水的信息,李卿培应该来得及看到。

    幸好有他拖时间,倘若宫里的人第一时间发现她没了踪影,很难不怀疑所谓“玉面郎君”是不是跟她有某种关系。

    虽然上回回京路上就借过这个身份脱险,但陈家女儿和玉面郎君还是不要有什么牵扯为好。

    丢掉砍下来的箭柄,她忍痛挣扎起来。

    不能在这停留,否则费尽心思逃出来就算是前功尽弃了。

    简单在伤口上动脉处用衣裳撕下来的布条缠紧,她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

    太子殿下一句话,这下好了,咱们都不用睡觉了。”

    街上巡卫瞅见一批又一批的人往街道上跑,即便足够低调,仍旧把整个街照得灯火通明。

    “怎么回事?”

    其中一队领头的拍拍巡卫的肩膀:“兄弟,今晚有得忙了,你瞅见一个受伤的黑衣男人没有?”

    “没看见,过了子夜,街上哪还有什么人?”

    “啧啧,这个‘玉面郎君’怕是避着你的视线跑的,难搞喽。”

    后边跟着的另一队伍的人却不以为意。

    “切,他再厉害能怎么样?带着伤还能跑到哪去?三更半夜的,咱们把前城的暗道都给他翻个底朝天,他还能跟个泥鳅似的钻地下跑了不成?”

    几队人插科打诨着四散开,围堵一个人能有多难?

    此时此刻,周向东一脸吃惊地打开了家门:“您?您受伤了?快进来。”

    南湘子只沉声“嗯”了一声,闪身进了周家的小院子。

    “您先进屋,您是不是来要那只鸟哥儿的?我一直仔细养着,前天翅膀就养好了,但是不知道咋的?它也不走,估计是在等您来。”

    “咕咕……!”

    鸟的叫声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南湘子一进屋,清楚地听出屋里那只明显吃肥了的鸟发出一声惊惧的叫声。

    “你养的太好了,这鸟就该让它多飞一飞,吃的这么肥,它还能干什么?”

    周向东憨笑一声挠挠头,“家里有粮,这都是改给它吃的。”

    屋里头的人发出一声询问:“向东?谁来了?”

    南湘子看向房门伸手欲推,周向东连忙上前阻拦。

    “您别进去,我爹染了疫病,怕给您传上。”,随后才顾得上跟屋里头的人解释:“爹,这时上回救咱命的活神仙。”

    她没有心思多说别的,并没有强闯。

    “老先生是什么症状?”

    周向东愣了片刻,虽是心中存疑,但还是照实说,症状和她前些日子差不多。

    原来鼠疫是这里的症状,南湘子心下了然,又接着问他:“你可知附近还有什么人有这种症状的?”

    周向东苦笑一声,摆摆手。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这病真得上了,谁敢说出去?治又不好治,若被人发现了,指不定会叫人活活给病着的人烧死。”

    “哎呀,怎么就染上这病了。”

    她看着面前着这说着说着便留下热泪来的男人,将包裹打开,拿出一份事先写好的药方出来:“识字不识?”

    周向东老老实实回答:“认得一些。”

    “照着这个抄一份,附近若知道有类似症状的也可照着这方子抓药配,但是配药不必按上边的剂量来,问问药馆的人。”

    “这样这法子不就被药馆的人偷了去?我是不是得瞒着不叫他们晓得这是作什么的药?”

    药方这种东西,随便不可能就这么拿给别人你看的,要不怎么药馆里头的人个个字写得像鬼画符,生怕被别的人认出来了?”

    “不用,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方子,没人问便只拿药,倘如问起来,除了老先生染上病这件事,其余的症状照实了说。”

    周向东还想再问,门外边听见一道道脚步声,以及低声的抱怨。

    “他们那边有消息了吗?找到人没有?”

    “没消息。”

    “奇了怪了,这人还藏到哪里去?难不成有人半夜三更会放一个身上有伤的可疑人士进家门?”

    那群人可能是找累了,就站在门外大肆议论。

    周向东脸上有汗,擦了又擦,意识到了什么。

    她并不隐瞒,望向他,仍旧压着嗓子:“是找我的,倘若真推门进来找,我自己出去,多谢你方才放我进来。”

    周向东连忙摆手,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回望一眼那门口的方向。

    “您身上还有伤呐,叫他们捉去哪成呢?官府未必都是好人,我只晓得您三番五次帮着我家,哪有恩将仇报的理由?您只当这是自己的地方,愿意待多久都成。”

    他说完又接着解释:“您放心,他们不能晚上进来的,没有官府具体文书,统统不成。”

    她惊异看向周向东,这让他有些得意:“你看不出来吧?我从前也在官府当过差事,后来因为我爹的事没有告假,叫撵出来了,不过也还好,咱靠着气力在码头上搬些东西做活。”

    南湘子没有接话,她小腿上的箭伤隐隐作痛,这会连坐着都已经算是不易。

    缓过劲儿来,她忍着疼痛,从怀里取出一个仔细包起来的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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