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五懒洋洋地倚在船舷边上,两个人出来的功夫,船已经驶出那条原先仅容得下一条半这样的船的狭窄河道,河面一下子变得开阔,一眼望过去可以看清远处的群山。

    两个被喊出来的人惴惴不安着不敢开口,生怕多说一句话就会挨罚。

    该说的、不该说的的确都说了。

    也不知道这个小郎君究竟听去了多少?

    王胡子满脸严肃直盯着姜小五,后者则坦坦荡荡看回去,顺便观察了一圈船上的变化。

    之前一直跟在王胡子身边的那个侯子不在。

    至于不敢吱声的两个汉子,其中一个身形矮小一点,嘴角长了颗黑痣。这会儿更是没有任何开口的欲望。

    另一个身材能跟王胡子比肩,身量也高。姜小五方才在船舱已经见过了就是那个因为他的缘故被分到这边来的那个壮汉。他应该是原本算不上知情的,因为换船舱的缘故,这会儿被脱下水。

    身形矮小的那个眼珠转的飞快,心里已经有了法子。

    王胡子暂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船舱里说过什么东西,这会子把人叫到一处,能问出个什么名堂来?

    只要闭口不谈不该被晓得的事儿,至于这位小郎君听到多少?这可埋怨不到他们头上来不是?

    他们不想开口,王胡子却没有放过在场各位的意思。

    “你先说,方才在船舱里头密谋什么?”王胡子眉头一皱,示意那个矮子先开口。

    这群人算不上什么出生入死的兄弟,王胡子扫视两个站着的人,这会儿直接将人拉出来对峙实在不算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但他一向做事雷厉风行。

    等放这个姜小五走了再来找这两个人的麻烦,指不定他们又撺掇出来什么理由借口。

    谁也别想在他的船上打马虎眼,就算是姜家的人。

    王胡子面色不虞地看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姜小五,即使这个人看上去没有什么心计本事。

    但他要真的是姜家的人,没听到什么重要的消息就算了,要是真的叫他发现船上装了私盐——虽然不会直接在船上了结他,但人还是要跟着一块押送着带回去的。

    毕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虽说姜家对这些生意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做的别太过分,一点小的利润,不至于斤斤计较。但要是闹到明面上去,该是怎么个处理方法就不好说了。

    矮子支支吾吾,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们……就侃天侃地,老大,咱哪有什么秘密?你说是吧,墩子?”说着他不忘跟那个身量高一点的使眼色,示意他别乱说。

    墩子只知道跟着点头,尽快搪塞过去得了。

    还没等他反应,什么东西闪过去,身边登时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呼,一转头矮子已经抱着肚子瘫在地上。

    “让你们说,就好好说。”王胡子甩出铁坨子的手在身上随便拍拍,眯起眼晴紧盯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墩子,“墩子,你们聊了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好好说。”

    墩子虽然人高马大的,但到底没见过像王胡子这样——一言不合就真的打人的,腿一软人就哆嗦着不敢看正在拼命想阻止他开口的墩子。

    怎么会有人随身带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铁坨子?不光墩子被吓得不轻,就连姜小五的脸色都跟着变化。

    糟了!他上套了。

    这船上有猫腻,王胡子现在的反应几乎是明牌亮给他了。

    姜还是老的辣,姜小五一开始故意转移话题试图引起王胡子的怀疑,为的是能让对方背着他审问船舱内的两人,他好生法儿找出船上到有什么秘密。

    在对方准备在这让两人跟他对峙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王胡子既然在船上明显藏了东西的情况下还敢拉上他作旁听,本来就没打算留他的活口。

    从他上船开始,他们就只当他是白送钱的冤大头,只是他之前有意引导自己是姜家的族亲,才没有遭到王胡子等人对他痛下杀手。

    “我们、我们就聊了玉面郎君碍着咱们的事,不光害了一队兄弟在城门口被捉,还叫船上运货一路都不安生!”

    电光火石间,墩子已经哆哆嗦嗦倒豆子似的,将二人聊的东西一五一十给交待了个清楚。

    果然是贩送私盐的,但姜小五现在只能尽量保持面上的冷静,如果……

    他面上惴惴不安地瞟了一眼几乎要趴在地上的墩子,只求他能少说点,说的越多,命就越是保不住。

    谁说得多,谁死的快。

    但不说就是死两个,在屋里说话的人都得没命。

    “还有什么?”

    王胡子的催促此时此刻就是催命鬼在耳边恶言恶语,然而当事人却无知无觉,反而因为王胡子稍显平和的语调骗得开口。

    墩子悄悄撇一眼还在一边站着的姜小五,不知道王胡子是什么用意——之前跟他悄悄分享这事的不是说不能叫别的人知道吗?这会这个人还在这儿,真的能说给他听吗?

    不过他很快就不纠结这事儿了,一心只想着老老实实交待清楚就算了了,要不恐怕也要挨打。

    “还有最近的风声……”

    这话戛然而止,墩子躲闪不及,已经被后边爬起来的矮子一铁坨砸在头上,当即没了声响。

    分不清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矮子手上的铁家伙上边混着血腥味,也许是船行颠簸,姜小五本来就站得靠边,此刻趴在边沿连声干呕。

    “行了,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王胡子的声音就在身后,姜小五趴在船舷上不做声,一只大手落在他肩上。

    “怎么了,被吓着了?上船的时候我不是说过了,别随便乱跑。”姜小五不为所动干呕,半点没有回头的打算,只要王胡子愿意完全可以直接将他推下船。

    然而预想之中事似乎并未发生,对方只一脸和善将姜小五推搡回给他安排的房间,如果那张脸可以称得上和善的话。

    “船上的人我、侯子多数都不熟,他们要干什么我们也管不了。”王胡子临走前回头深深看他一眼,重新嘱咐道:“安心待着,小心哪一会就来个人也要给你一下儿,到时候咱们可管不了。”

    见姜小五点头如捣蒜,王胡子才算走了,姜小五坐在满是怪味的房间里,倒没有被这个影响到。

    那个铁坨子,有点眼熟。

    她斟酌片刻,实在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了,贴身带着铁坨子打人的,怎么说都应该印象深刻。

    偏偏就是不记得了,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南湘子也没放在心上。

    姜小五正是乔装打扮过后的南湘子。

    那两个没有上船的人都是她解决的,趁着对方不备打昏丢在了离大道不远的地方。

    她原本只是下意识觉得这艘停靠位置隐蔽的船可能与被拐卖到北街的那个小姑娘有关,想顺着这条线上来查一查。

    他们的确见钱眼开,但南湘子上船只怀疑了一会儿就几乎打消了船上会有被拐卖的人的想法。

    船的吃水看上去即便有多出来的人,也只可能有是两、三个成人,或者是四、五个小孩。

    假如甲板下边真的有人,他们不可能没有人在下面看守。但这么一看,专门在船上配上这么多身强力壮的,就显得过于大动干戈。

    这是她先前藏在林子里时的误判,当时下船走得稍微远离船边的大概有五人。先入为主的误导,让她想当然地判断船上可能有很多被拐卖的男女,所以才需要这么多人看守。

    她没有料到船上还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没下去。

    直到侯子打开船舱房门的那一刻,她透过屋里随意的陈设,以及墩子几乎是下意识的轻蔑眼神和打量过她之后隐隐透出来的一丝羡慕,大概推测出一般能跟着来船上的人——至少看上去应该跟对方有相似之处。

    再比对之前第一眼见到的王胡子和她在船下打晕的两个人,这个相似之处应该是身强力壮。

    至于后边的眼神,很大可能是因为她略显贵气的穿着。

    这恰恰证明了一点——上船的人不是被拐骗上来的,一个也不可能有。

    那他们是干什么的?之前下船的时候就看得出这艘船上的人是有组织的,总不能是有组织的出行,那为什么不愿意多花点时间等那两个没有回来的人?

    答案很简单,他们是在护送什么东西,这东西不光需要遮掩,而且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舍弃船上的一部分人。

    是见不得光的交易,而且这东西正好要运到南边去——船的用料虽然是北方的材料,适合长途运输,但船身却修得偏窄,方便通过狭窄水道。是过南方水道的船所特有的设计。

    这个她在没上船之前就发现了,所以故意借了姜家人的身份,一是为了试探,但实际上已经猜的差不多了;二就是在此基础上给自己套一层虚假的壳子,好让王胡子有所忌惮,不好那么快对她动手。

    免得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叫人掉下船,或者暗害了。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这底下牵涉的东西,远比她之前想的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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