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郎君”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仍旧狠狠地掐着她,辛乐心中又悔又惧,终于忍不住大声呼喊,“救命——!救、救命!”

    她连声喊着,终于——面前的人手上逐渐收力,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松动,辛乐没有心思注意她脸面上稍纵即逝的恐惧,抱着脖子在一旁拼命呼吸。

    太可怕了,这简直就是疯子,是疯子!!

    她扭头看向已经闷头倒在地上的人,还有些心有余悸地不敢靠过去。

    他分明已经吸入大量迷香,竟然还能强撑着作出反应。正常人都会深陷梦魇不能清醒才对。

    不管怎么样,这人终于是晕过去了。

    辛乐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人太聪明,若是去见总教的路上让他看清来路,难保他会不会再中途逃了去,真给官府的人通风报信。

    谁知“玉面郎君”的通缉令,不是贴给他们的障眼法?

    到时候她怎么也没法和教众交代。

    比起南湘子此刻的境况,陆远这边不能说是毫无进展,只能说是效果颇微。

    等了这么长时间,总也不见里面的人有任何动静,他看向院落,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直接冲进去。

    不能冲动。

    他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想法,他要做的是和玉面郎君里应外合,这种时候,没有任何动静未尝不是一件值得安心的事。

    厢房外面传来叩门声,陆远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

    对面进门的人险些冲到他身上去,待陆远看清对方是茶楼小厮,脸色肉眼可见地差了不少。

    “什么事?”

    小厮眼看客人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紧张迅速变得不耐烦,心中直犯嘀咕。

    但他还是保持着尊敬,回道:“郎君,我们这的房间实在有限……”

    还没等他说完,怀里登时被塞上一大袋子什么,小厮打开一看——里面不是银子是什么?

    “今儿这间房,我包了,没事别上来打搅。”

    小厮连声应好,随后贴心地将门关上。

    这位客人真是奇怪,也不用茶水,就这么待着,是在等什么人吧?

    他下到柜台前面,将钱两交给掌柜的,余光察觉到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茶楼。

    今天怎么这么多慌张奇怪的客人?

    房门再次被扣响,陆远动也没动,心骂对方实在贪得无厌,对着门口厉声道:“少来打搅!”

    门外的叩门声停顿片刻才又试探地连叩两下,便听见外面的人开口道:“大人,有信儿了。”

    陆远慌忙再次起身,想也不想将人拉进来,催促道:“是那边的人来信了?”

    释善教教点众多,他们提前在各个地方安排了一队人暗中把守,以往还能见到人有进出,但碍于殿下的嘱咐,他们也只是时刻注意着,只要没有引起太大的乱子,便可轻轻划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曾经在太子殿下派人回信之前,率人搜查过一个窝点。

    只是搜了一个底朝天,除了当场被抓到的几个人,旁的什么也没见着。

    他们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灵通,更令人唏嘘的是那些抓到的人,咬死了什么都不晓得,真是半分消息都得不到。

    他们对释善教有一种难用常理解释的忠诚。

    此刻终于有了消息,陆远便连忙接二连三的发问,“可有见到那位无辜郎君的踪迹。”

    进来的人忙不迭汇报道:“大人,不是各个据点来的消息,是那位唐小娘子。”

    “她家中长辈,似乎和此事颇有牵涉,一定要亲自将原委跟大人交代清楚。”

    “他人此刻在何处?!”

    “城东边的戏班子。”

    两个人就此又火急火燎着下楼出了茶楼。

    之前那位小厮原在奉茶,抬头之余看见他们两个出去,揉了揉眼睛。

    ——出去的那两个?是不是有一个是方才给钱包了一天房的?

    随后便又听见一声猫叫,小厮抬头去看,便见一只瘸腿的三花猫急匆匆跑出去了。

    他更茫然了,然而还未想明白,面前的客人大骂一声。

    “喂!茶都给倒外面去了,笨手笨脚的。”

    这时节,天气总多变。

    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下起雨来了,街上原本的小摊贩纷纷收了缩在路边店面飞檐下面,忧心忡忡着天。

    “老天爷,怎么下起雨来了?”

    “爹爹,要不咱们先回家去吧?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

    “傻丫头!好不容易占的位置,走了不就被别人抢去了?咱们就是要下雨天生意才好。”

    “爹,你看那两个人怎么不打伞就往雨里冲啊?”

    男人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把自家闺女又往屋檐底下推了推,“管那些人做什么?你淋着没有?小心感染风寒。”

    “可咱们就是卖伞的呀,他们怎么不来买一把?”小姑娘往里面又缩了缩腾出来一个位置来,“爹,你也进来躲躲。”

    然而她没注意到后面站着一个身壮力强的男人,一个不留神踩上对方的鞋尖。

    对方也不管她只是个小姑娘,突然下了雨,正烦着就有人上赶着挨揍,“不长眼的东西,敢踩老子?”

    言语间已经挥着拳头要打,“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你是哪一个?”,一个男人的声音问。

    “你去打听打听,这条街上谁不晓得我‘虎老二’的名字?”

    小姑娘害怕着往后缩,她爹已经上来要挡。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俩人睁眼,就见一个人拦在他们前面,另一个人开口道:“行了,松开他。”

    “虎老二是吧?记下这个名字。”随后那人撇一眼“虎老二”,冷笑一声道:“当街打人,等着明天传唤你吧。”

    “不是,你算老几……”

    一张令牌直接举到面前,那人的气焰登时降下来不少,搓着手往后退,脸面挂上客气拘谨的笑意,“咱不知道是您来了,哪儿能呢?都是本本分分的人。”

    小姑娘瞧着自己跟爹,被原先还要打她的人客客气气请到屋檐底下去。

    陆远看了一眼摊子,询问一道的人,“身上带了钱不曾?”

    那人立马从怀里掏出来二两银,“这些。”

    陆远将银子拿布包了,递给小姑娘的爹,“买两把伞。”

    他也知道了面前的人是知县大人,不敢怠慢,看也不看布包里面是什么东西——就算里面装的是石头子儿,难道还能不卖吗?

    陆远拿到伞,一把递给身后的人,一把掂在手里。

    随后他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来交到她手上,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别的什么人说:“卖伞的人,雨地里怎能不撑伞?”

    小姑娘点点头接过来,她爹立马上来要叫她给还回去,然而那人已经起身走了。

    他这才打开手里的布包,里面的钱两足以买下这里所有的伞。

    小姑娘拉拉她爹爹的手,油纸伞在她手里“嘭”得被打开,像一朵没来由绽放的花,开在雨地里。

    “爹,你撑着,雨大。”

    这人没接,抱起摊上所有的伞,沿着墙檐,一个一个分下去。

    一摊分两把,只有一个人的就分一把。

    最后分到那个被小姑娘踩了脚尖的人跟前,正好剩了一把。

    他紧紧手里的伞,扭头不想看对方。

    那人也知理亏,虽然不晓得这卖伞的为什么突然发神经分伞,但是自己恐怕是决计分不着的。

    一把伞递到他面前。

    他错愕去接,对方却没松手。

    卖伞的看向手里的伞,道:“卖你一把。”

    他随即放开手,不屑看向那卖伞的,“老子稀得你这一把伞?”

    卖伞的又补了一句,“不要钱。”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差了些,他们这些混混一类的最晓得,不要钱的买卖还能是什么?他蓄势待发,手隐隐握拳,对着卖伞的啐了一口,“怎么?你是要我刚才要揍你闺女的一只手?还是要缝上我这张张嘴就要骂你祖宗的嘴啊?”

    卖伞的肉眼可见的怯懦了一下,眼见又要吵起来,离得近的纷纷大着胆子劝,“好好的咱不动怒。”

    “哎呀本来就在屋檐儿下了,俺的这把伞给你。”

    他却一个也不理会,反正知县走也走了,今儿非要揍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一顿不可!

    “我卖给你这把伞,你……往后不要找我们小芽儿的麻烦,或者有什么——”卖伞的惴惴不安许久,接道:“冲我来,别欺负孩子。”

    卖伞的是听说过这个人不好惹的,那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人茬儿,不能叫他欺负自己闺女。

    “哈哈哈哈!”他听到这这句话,突然就捧腹大笑,一把抢过他的伞,顺便骂道:“笑死我了,没见过这种傻子。”

    卖伞的想抢回来,但是又没那个勇气了,这人抢了他的伞,又直接蹲到小姑娘面前,他大惊失色想去阻拦,便听见一句。

    “小芽儿,你瞅瞅,这是个什么?”

    他掏出一个油纸袋子包着的东西,随后在小姑娘面前剥开,甜香的味道丝丝缕缕漫出来。

    “芝麻糖!”

    他递给小姑娘后站起来,看向小姑娘道:“我可没钱买你们家伞,只有这个芝麻糖。”

    “告诉你爹,谢谢他的伞。”

    雨越下越大,路边墙根下头,罕见地开着几朵纸做的“花”,或三三两两,或聚在一处。

    还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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