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官府的人将我的通缉令贴的到处都是。”

    这倒是事实,南湘子对上辛乐投过来的探究目光,笑着解释,“若非不得已,何至于在此处耽搁好些时日?还有机会见识一番教中玄妙。”

    辛乐重新沉默起来,倘如直接见着传言中的“玉面郎君”,对方说上这么一番话,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玉面郎君的任何承诺。

    但现在,她的视线悄无声息扫过横躺在地上的男子。

    即便他只算是一个小喽啰,即便当时的情况下,玉面郎君倘若不能当机立断处理掉他们两个中的其中一个,在屋内熏香的影响下必然会被她们制住。

    但他杀人的模样,太娴熟。他一簪刺穿那人,拔出来的时候半分犹豫也没有,她当时不由自主抬头去看——

    既不是回避,也没有愧疚。

    似乎拿走一个人的命,理所当然,无可辩驳。

    这和她所听说的玉面郎君大不相同。

    她低头笑了一声,叫人看不清真正的神态,“确实在理,这么着,我带你去找总教。”

    说着她已经率先起身,推开静室的门,回头看向南湘子,道:“请吧,郎君。”

    然而对方却不为所动,心有戒备。

    辛乐心虚地看向外面,这儿除了她们两个的声音,似乎再也听不见别的。

    她不会是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了吧?辛乐这样想,嘴上又催了一遍,“耽误了时间可不成。”

    南湘子这才如梦方醒,外面的房间里面不知有没有被困住的无辜百姓,她得生法子去瞧一瞧。以至于辛乐唤她“郎君”,一瞬之间竟是没反应过来是称呼她的。

    她重新看向已经打开门的辛乐,在——等她出门吗?

    她并不认认得出去的路,但辛乐的意思希望她能先一步出去。

    辛乐想做什么呢?

    南湘子心中大概有了猜测,但此时此刻倘若不出门,除了有惹恼辛乐的风险,甚至有点不信任对方的意味。

    毫无戒备地顺从辛乐的想法才是最好的方法。

    南湘子走到静室门前,靠近辛乐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对方松了一口气。

    辛乐看着即将走出门的南湘子,他完全没有防备自己的意思,辛乐在心里悄悄对这传言中的“玉面郎君”致歉。

    并非她偏要发难,只是她实在不敢擅自放一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进入“释善教”,更何况她清楚的知道对方是个有野心,有本领的人。

    即便“玉面郎君”的声威能给释善教带来不少便利,至少在对抗官府这方面绝对能轻松不少。

    但她也不是对“玉面郎君”半分不了解,早就听说“玉面郎君”本人虽维护贫民百姓,却也不害朝廷。

    再加上方才对方言语之间有意维护官府,他说的那些东西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官府的走狗。

    除却半月前传闻玉面郎君深夜潜入宫内,在东宫放了一把火——

    面前本要出门的人突然站定,打断了辛乐的思绪,对方突然问了一句,“直接沿梯下去?”

    辛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头,正心中懊悔,但对方似乎根本没有等她的反应,直接迈步走静室。

    辛乐的手落在机关上,轻轻往下一按。

    抱歉了,不过别担心,最多只会受一点皮肉之苦。

    辛乐紧张地看向已经走到楼梯转角的南湘子,他似乎对其他静室里面的东西完全不好奇。

    难道他真的只是运气不好被她们释善教盯上?跟官府并没有什么关系。辛乐心中不由得暗暗紧张,一下卸了手里的力气。

    箭弩机括声即刻涌现,霎时间,这一层的所有静室门洞大开,十数只羽箭直冲楼梯上的人而去。

    只见对方疑惑转头,箭羽在贯穿他头颅之前,他就已经立马蹲下身躲开了。

    站在机关前的辛乐随之松了一口气,幸而他身手好,即便真的毫无防备也不至于只见死在这些简单的机弩之下。

    只是在那人躲开之前看向她的那种哑然的眼神,就像是对她的无声控诉。

    但是机关一旦开启,便没有停下来的余地。

    好在只要躲过第一轮的羽箭,后面便没有什么真正致命的机关。

    或者是羽箭其实只能算是弱者的索命鬼,以及针对玉面郎君这种人的障眼法。

    前面的机弩只是为了让对方有心注意周围什么地方再射出来羽箭,迷香才是真正的目的。

    辛乐悄无声息的将口鼻遮住,她其实很想知道在他们来之前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保持清醒的?没有提前防备的意识,或者服用对应的药物,不应该保持清醒的。

    什么样的意志力和洞察力才能在房间里包含大量迷香的情况下保持清醒?

    南湘子堪堪躲开羽箭,故意在蹲下身前看了辛乐一眼,才去躲。

    那些箭都是从静室里面冒出来的,倘若里面有活人的话,应该并不是很好设计一些巧妙的机关。

    她蹲下身的一瞬间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异香——在静室里面烧的就是这种,她干脆利落的捂上口鼻,随后又渐渐松开。

    方才她借辛乐愣神后片刻的下意识反应,问她是否直接下楼便能离开,得到的回复是一个坚定的摇头。

    她之前难道不是从下面直接上来的?南湘子有些不确定,如果已经脱离辛乐的视线内,倘如捂紧口鼻,说不定就可以闯出去。

    但这个想法立马就被南湘子否决了,这显然和她现在的打算背道而驰。

    她低头看向下一层,和她现在这一层一样全是静室。

    此刻每一间静室的门都开着,和上面的静室似乎不同,每一个的里面都有一个人背对门口站立。

    南湘子面色凝重地看向底下地每一个洞开的房间,那是什么?

    探究之间,她已经松开了捂着自己口鼻的手,既然已经决定插手去管这件事了,一味的小心谨慎不是她的作风。

    里面的人仿佛感觉到南湘子的存在,骤然回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南湘子。

    她突然愣住。

    那个人,那张脸——

    是桂娘?!

    这一瞬间她几乎是忘记了呼吸,直直回望那个立在静室里的身影。

    “阿娘……”

    这些不知出处的迷香,南湘子放弃了任何减少吸入迷香的举措,一步一步沿着扶梯向下,但她无法进入这一层。

    扶梯在下面的任何一层都没有修入口,或者说,即便有南湘子也看不到。

    她眼里只有那个正缓慢走出静室的女子,桂娘的嘴巴张张合合。

    “湘儿。”

    桂娘伸开手似乎想要抱住她,她的面色有些失望。

    “……阿娘,不要走!”

    南湘子几乎是喊出声,她心急如焚地攀上扶梯边缘,像一个笨拙攀爬地小儿。

    随后她纵身一跃——

    她的指尖擦着边缘,没抓到。

    她看到了桂娘焦急的神色,不断地下坠、下坠……

    哪里来的风声?是不是下落的太快了?

    怎么没有尽头,严重的失重感,她伸手试图抓住桂娘的手,但是抓不到,抓不到!

    桂娘脸上的失望像极了她第一回在梦里见着的桂娘,南湘子慌张开口解释,“阿娘,我很快就能替你报仇了。”

    “很快,很快了!”

    桂娘脸上的只剩厌恶,她开口了,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

    南湘子没再开口,她收回不断伸向桂娘、不断挣扎着想回去的手。

    “是我让阿娘失望了。”

    “对不起。”

    她终于彻底落到地上,没有痛感,南湘子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早就没有人的楼台边缘。

    她浑身发抖,每每面对桂娘,她就会被重新带打回原形。

    她既不是什么“玉面郎君”,也不是所谓北街的“南湘子”,更不是京城将军府的陈颂安。

    她只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累赘,她是桂娘的累赘。

    她试图用不断的救人去填补自己对桂娘的愧疚,他们满心满眼的感激并不会让她释然,她感到害怕。

    那些人或许当下有一瞬间的不幸,但是只要有人施以援手——只要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帮助。

    便足以扭转一个人的人生。

    只要有一个人,让他的的经历产生一点小小的变化,原本毫无希望的未来似乎瞬间有了百十条新路可走。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和桂娘就完完全全走到死路上了?

    究竟是从哪里走上错路的?

    路一旦走歪了,好像就只能这么继续走下去,越走越错。

    她迷茫的睁着眼,周身满是楼里的熏香。

    为什么?

    为什么越走越错了呢?

    头疼。

    好像有人一下一下地拿斧子劈她的脑袋。

    她恶狠狠地揪住了什么东西,用力掐上去,似乎想要发泄什么。

    “救……救命……”

    辛乐被南湘子狠狠掐得满脸通红,在听见外面一声闷响的时候她就知道对方已经中招,但为了防止迷香太多,她等香气散去一部分以后才试探着下来。

    等她看到对方趴在楼梯围栏上几乎马上就要掉下去时,简直要被吓死。

    没想到刚扯动玉面郎君的手臂,对方便狠狠掐上她的脖子。

    “咳咳……要断气了……松、松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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