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日里作戏的本领哪里去了。”

    “阿姐,原本便是假的,即便这么装上千百次,总也会有破绽。”

    还未等南湘子再开口,她便见方才还在据理力争的人这会儿突然偃旗息鼓,眼神飘忽到别出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不能跟这种能言善辩的人斤斤计较,南湘子呼出一口气,没了再想同他争辩的想法。

    反而是原本不打算开口的人这会儿忽然开口没头没脑着说:

    “假若世上有一种毒物,咬人便会在几息之内取人性命。”

    “有人偶然发现,观之颜色兴许以为并非毒虫,便带回家细细养着。”

    “忽有一日毒物暴起,却并未伤人。”

    他说到这儿,抬眼看向南湘子,却又似乎因为困惑而无章法地将眼神转向别处。

    话说了一般,没头没尾地叫人揪心,南湘子便问:“然后呢?”

    于是李卿培便看过来,问她:“不过书中偶尔所闻,说来与阿姐听罢了,只不过一想到其后所书,难免唏嘘。”

    “说是——这位被毒物惊吓到的人,因此直接除掉了毫无反抗的毒物,为民除了害。”

    言罢他看向南湘子,像在等一个答复似的。

    然而南湘子并不想做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答题,上会李卿培讲什么所谓“书中所闻”,随后她便遇上了邪|教横行;再上一回讲故事,他是为了吓唬阿彦。若是寻根溯源,将以往大大小小的“书中所闻” ,结论便是,没安好心。

    南湘子不开口,心里揣摩这所谓“毒物”又是个什么东西,是指这一带有传闻中用蛊的?还是指旁的什么东西?

    她下定决心当鹌鹑,上回从澄羊约莫就已经无意之间惹出许多事端,如今再不听他言语了。但李卿培显然不依不饶。

    “若阿姐是那人,会怎么选?”

    李卿培看着她,神情看上去却仿佛到他生死存亡的时刻。

    你会怎么选呢?

    在见识毒虫真面目以后,是厌恶到恨不得为民除害?还是失望透顶后驱逐他?

    李卿培逼问得紧,似乎这会儿是非答不可了。南湘子的脸上浮现出为难来,她动动手腕好让绳子不至于勒的难受,打算还是不管具体是在问什么,就事论事着答便是了。

    省得弯弯绕绕忒复杂。

    她吐出一小口气,终于有了论断着开口:“先说好,你这是不知哪本书中所闻,我这回答也顶多算是不知所云,胡言乱语。”

    李卿培这会儿的姿态,让她想起从前见过的,在菜市口要被斩首的犯人。她甩去不知从何而来的想法,专注回答起问题来。

    “我觉得可能有三种可能有的情况。”

    南湘子看了一眼李卿培,分析道:“你方才并没有说明毒虫为何暴起,也没有解释那人是怎么收留毒虫的。”

    “其一,可能我本就了解毒虫的秉性,设法收留毒虫后,又设法故意激怒它,好借斩杀毒物的机会打出声名来。”

    南湘子言罢,便察觉到方才还情绪低落的人忽然又笑了,于是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神情。

    李卿培面色不变,表示等着她继续。

    她疑心问题是不是并不是这么答的,然而李卿培却又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余下的情况是什么呢?”

    他问的真诚,南湘子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其二,又或许我的确一无所知歪打正着收留了这毒虫,它某一日发作,这么养在身边实在有伤害性命的风险,早早脱身、或者设法叫它回该去的地方去,也省的整日提心吊胆着。”

    她又讲完一种情况,正欲接着说下去,偏李卿培这会又插话进来,微微摇头。

    “这两种情况,似乎是根据身份划分出来的,而非个人情感?”

    南湘子笑道:“不如听我说完。”

    随后她便开口,神情较之方才分析前两种,轻松了不少。

    “方才两种其实有共通之处。”,她言罢看向李卿培。

    李卿培:“毒虫与人站在对立面?”

    南湘子闻言,思索片刻道:“似乎这么说也没错。”

    “前面两种情况毒虫失控的原因,不是因为人为刻意引导,就是因为人本身没有提前做出防备措施所致。”

    “前者全知而筹谋;后者无知而懈怠。似乎毒虫暴起害人便是必然。”

    “假如毒虫害人,是可控的。”

    “假如我是那个试图阻止的人,此刻毒虫暴起,却并未伤人。”

    “这难道不是变好的预兆么?应当欣喜,为何屠戮驱赶?”

    “假如人帮了这毒虫,便能使它变好,那便无需担忧,更不必中途弃绝。”

    这些山匪为了能完整拿到赎金,也担心一路上人会不会磕碰着,故而赶回去寨子的时候,天黑的不像话。

    南湘子悄无声息打量一圈,随即低下头,将原本的计算彻底放弃。

    这寨子的规模相当大,若非十分熟悉这儿的环境,恐怕不好轻易离开。

    眼神流转一周,随即对上李卿培的笑脸。

    她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压下方才心里的一丝异样。

    方才在路上的一通胡说后,李卿培一反常态的什么都没有表示,反而一副受教了的样子。这叫她一瞬间怀揣起十二分的心虚,方才的一番话几乎是脱口出,甚至没有加思索。

    但李卿培就好像是被人从绞刑架上解放下来似的,重新恢复了脸上一贯的笑容。

    这反应叫人费解,至少是在她看来是。以至于一路上里李卿培看自己的目光又重新正大光明起来。

    直到南湘子被推进单独的房间里,这道视线才算消失。

    为了防止他们暗中密谋,两个人被分别关进不同的房间,至于最先被捉住的两个人,另外安排到其它地方去了。

    说是房间没实际上里面除了一张铺了干草的床,以及一个破旧的桌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除了门,四面墙上无窗。但有些地方有缝隙,夜里若是就这么睡,想必次日不会好受。

    她起身推门,木门只发出一声吱呀声,以及上面的门锁与门框的碰撞声。

    “老实一点,别想着逃。”

    南湘子随即收回手,对外面守着的人道:“这间房漏风。”

    言罢不轻不重地咳嗽几声,“我家是一脉遗传的病弱,这么吹一晚,恐怕是要不中用了。”

    外面的人听见这话,心里一时也没底。

    南湘子靠在门口等了几息,才又再次开口,这次她声音放轻着问:“打搅,还在么?”

    门外无人应声,她又假意咳嗽着再问:“有人么?”

    仍是无人回应。

    南湘子看着那面墙上的破洞,无聊地用手叩门,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可比直接刮到人跟前的风要毒得多。

    房门发出的混着外面的风声,微乎其微,她无聊地打着哈欠,在房中踱步,好让身上暖合起来。

    贸然破坏房门出去也没有什么必要,她在房间里待着,重新敲了敲房门。

    有种无端的烦躁。

    独自被关在房间里,外面也没有人回应,南湘子在房间里踱步的圈数越来越多。

    外面只能听见呜呜咽咽的风声,她靠在门前,盯着漏风的缝隙,无意识的连续叩房门,她的手有些颤抖。

    “回来了吗?”

    “有人在吗?”

    “……”

    当时在客栈里,那位医者曾开了些药给她,当时服用过后便觉得轻松不少。

    也许是在澄羊吸进去的熏香太多了,她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脸贴在粗糙的木门上,她的手又重新攥紧,无规律地叩门。

    “叩、叩。”

    她的眼睛恢复了些许清明,从缝隙钻进的风里面带着点苦涩的药味,额上汗津津的,这会有了一点凉意。

    南湘子凑近木门,是有人来了吧?

    她在风声里听见了别的声音。

    “叩、叩。”

    “……”

    是——叩门的声音。

    她听着风声裹挟而来的声音,紧握着的手渐渐松开,而另一个叩门的人似乎没有得到回应,隔了好一会而没有继续叩门。

    她又重新叩门,轻轻叩了三下。随后便收回手,等着那人回应。

    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有节奏的叩了两下。

    在没有收到回应以后,那人大概是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按照相同的节奏叩了两下。

    南湘子顺着木门坐在,靠在门后,已经不出汗了,风转进衣领里面将半湿的衣服吹的更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没有再叩门回应,但对方只保持着原本的节奏叩响房门,不急不慢。

    外面响起几道脚步声,那个叩门的声音便就此停下,南湘子听到一阵门锁响动,她已经起身让到别处去,几人进来,抱怨两声将屋里的缝隙添上。

    后半夜,再没出什么乱子。

    次日再醒来,南湘子坐在满是干草的床上,安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倒是情绪比昨晚稳定不少。

    “老大,我们这回抢回来两个富家哥儿,想必这回能得不少赎金。”

    “这单得手以后,先停手吧,免得痕迹太明显被官府的人发现。”

    “这些钱两根本就不够。”

    “也不是有钱便可行的,哎。”

    他们言语间,南湘子便看着面前的门被打开,露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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