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凝笑了笑，低声回答道：“记得一些，但那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她摸上他面颊，他骨相极好，皮相亦佳，有山的挺拔，也有水的温润，造物主厚待翟家两兄弟，双生子共用同一幅好皮囊。
程凝冲他俏皮眨眼：“就算忘记什么重要东西又有什么要紧？我们又不回头看，只管朝前走，我一定不会忘记我们现在相处的每一件事。”
这话似蜂蜜水，稍稍宽慰他心底如同醉酒后般的郁结滋味。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楼底下响起张妈在厨房熬粥的动静，不用看，光听声音都知道，砂锅在小火慢炖，“咕噜咕噜”的香味长脚似的爬上楼，钻到他们的鼻子前。
翟翊牵起她的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张妈做了最拿手的香菇炖鸡粥，诚邀夫人和我共进早餐。”
程凝“扑哧”一笑，拉着他走，边走边道：“你还是那么爱逗我。”
见他们下楼，张妈从厨房走出打了一个招呼：“先生和太太起得好早，正好赶上热乎的，再煨一会便好。”
说罢，她又笑问程凝：“太太觉着怎么样？我看您今天精神恢复得不错。”
程凝在翟翊对面坐下，点头回答：“已经好多了，多谢张妈你昨天又是送药又是熬姜汤。”
张妈忙摆手，话是回答程凝，眼睛却瞅着翟翊：“太太您客气了，应该的。”
翟翊面色如常地望了眼窗外，见徽派古朴样式的房檐下，还在滴答着昨夜残余的雨水。
他随手打开天气预报，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下周，都是出太阳的好晴天。
没有雨，也没有大风，应该也不会再有昨天那样烦躁的事情发生。
他对着程凝展露一个笑颜：“今天上午好天气，若是想出去玩玩，便吩咐司机开车送你，如果累，在家看看书也好，晚上我没有应酬，一起去新开的那家饭馆吃粤菜，你上次和我提过一嘴，我便记下了，手机里还有老板电话，让他留一个二人雅间给我们。”
程凝惊喜道：“好，我今天等你回家。”
张妈把炖好的香菇炖鸡粥端上桌，冲程凝顺嘴一提：“太太在后花园种得秋海棠淋了一夜雨，我今天早上去看，花瓣都掉了一地，只剩光秃秃的枝桠了，叶子都被风吹跑掉，好生可惜。”
程凝闻言，不小心被热粥烫了嘴巴，她“嘶”一声，蹙眉道“我昨天晚上生病，浑忘了后花园的花，前几天刚开花，今天便什么都没有了......”
翟翊给她递上一张纸巾，拍拍她手背：“不过几株海棠花而已，为它们烫了嘴巴多不划算。”
程凝还是可惜：“你最喜欢海棠花了，那几株品种极好，你特意寻来托付给我种，没想到败坏在我手里。”
翟翊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随即皱眉冲她笑：“笨，花哪里有人重要，我最钟爱你，人没事便好，几株花算什么。”
张妈亦附和道：“太太在先生心里才是最珍贵的，花再好，哪能逃得过风吹雨淋？”
“那几株海棠让人移走吧，”翟翊说得漫不经心，“空着的地改种茉莉，海棠无香，还是茉莉好。”
吃过早饭，翟翊便要去公司上班，翟家产业大，全靠他一个人撑着，老宅出事后，他更是忙前忙后，没个停歇。
程凝放下碗筷，走到他面前亲自给他系领带，她无意瞥见他脖颈处一小道疤，伤口已经结痂。
她伸手摸摸：“怎么破了一道口子，看起来还不浅。”
翟翊回答得很快：“前段时候被老宅着火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对着镜子刮胡子也能走神，一不小心，剃须刀就刮到脖子这里。”
他语气轻松，和她开玩笑：“万幸，没有刮破颈动脉，要不然我现在早就该去天上和哥哥团圆了。”
程凝捶他一下，拿眼睛瞪他：“多大的人了，这般不吉利的玩笑也开。”
翟翊一笑，认错也快：“我逗你呢，怎么舍得下你？”
两个人门口腻歪一阵，他便和她告别：“我得走了，再不走，当老板的第一个迟到，董事会的那帮老家伙原本就不服气，这下又要嚼舌头。”
程凝松开他的腰：“好好好，你记得按时吃饭，别整天和个陀螺一样打转，人都要累垮掉。”
翟翊走了几步又冲她回头，笑意温暖，他没再说些什么，程凝也不语，只是含笑和他挥挥手。
张妈一边洗碗，一边和程凝讲话，“太太回来吧，别站在风口吹了，不要又着凉，惹先生心疼。”
程凝关好门，拿起书架上一本书来看：“张妈你就会打趣人，吹一会风哪里那么容易着凉？”
张妈洗着碗，声音混着水池子里“哗哗”的流水，有种说不出来的深沉，“太太您别不当回事，这世上古怪的事情多得很。”
翟翊到公司的时候开完早会，就坐在办公室里看合同，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脖颈处的那道伤疤，眼神一寒，手上也失去了力道。
这伤疤划在他心上似的，还没好全，现下结好的痂又裂开，一点血染上他的指尖。
翟翊叹了口气，拿过张纸巾擦干净手上的血，在手机上找出一个电话号码，想也没想就拨了过去。
是他父亲曾经的私人医生，苏国正。
不过父亲去世后，他就辞职离开翟家，去了北城的一家医院当主任。
“喂，是我，翟翊，苏医生，好久不见。”
“原来是翟总，您有什么吩咐？”
“我家老太太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情况上次也告诉过您，她受我哥哥离世的打击太大，我想问问您，国外有什么好的精神医院，我想过段日子把老太太送去看看，让她老人家受到最好的治疗，再选个好一些的养老院，让她颐养天年。”
苏国正觉得他的语气和以前比起来，有些微妙的变化，他做医生这么多年，直觉最准。
可是他仔细听他讲完，也没有分辨出这微妙的变化，具体是什么。
苏国正笑了一声：“知道翟总关心老太太的身体，但也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地去国外，国内就有比较好的医院，比如我所在的北城三院......”
“苏医生，”翟翊打断他的话，态度温和，但在苏国正耳朵里听起来，却像极了棉布里藏着银针，“我还是想老太太可以去国外，您要是有推荐，欢迎和我联系。”
苏国正迟疑地点点头：“好。”
电话结束，苏国正越想越不对劲，他拨打了老宅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苏国正医生。”
接电话的人是陈姐，她压低声音：“苏医生好，我是家里的陈姐，老太太睡了，这几天她精神状态不好，不方便和人打电话，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转告我。”
苏国正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陈姐啊，那老太太身边的王妈在吗？”
“王妈回家养老去了，现在老宅就我一个人伺候老太太，王妈年纪大了，先生就新请了我来。”
苏国正看向桌子上的一盆绿萝，这几天忙得忘记浇水，几片叶子蔫黄，一点生气也没有。
“行，那我就不打搅老太太休息了，本来就是想问问老太太有没有好些。”
“好嘞，那我挂了。”
电话结束，陈姐转头，吓得差点拿不稳电话筒。
翟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坐在轮椅上冷冷看着她不说话。
她年纪虽大，但一开口，气势却足：“我几时睡了？谁教你这么胡说？是那个混小子吗？”
这三联问，把陈姐吓得不敢开口。
翟老太太不管她，滑着轮椅过来，命令道：“帮我拨翟翊家的电话，我要找翟翊媳妇。
”
陈姐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老太太找太太干什么？昨天刚找过，听张妈说太太一回来就病倒，还是不要打扰太太了吧。”
翟老太太皱眉，只拿眼睛盯着她，陈姐汗毛直竖，照着她的话做了。
是张妈接得电话：“喂？”
翟老太太的口吻不容置疑：“把电话给你家太太。”
张妈微微捂住电话筒，恭敬道：“是老太太啊，我家太太昨天发高热，现在上楼休息去了，等她病好，再给您回电话。”
说完，张妈就挂掉了电话，松了口气似的擦擦手。
程凝从后花园回到客厅，嘴里还在叹息：“张妈你说说，那么好的海棠，就被昨夜风雨给作践得不成样了。”
张妈笑笑：“太太可惜什么，过几天就移掉了，先生不是说了嘛，重栽茉莉，明年肯定芬芳满园。”
她说话中听，程凝也不再为海棠而烦恼，想起什么似的，她喝了口茶，抬头问张妈：“刚刚我听到电话铃响，张妈，可有电话找我？”
张妈自然地摇摇头：“是搞推销打来的，不打紧，我应付一句就挂了。”
程凝看她一眼：“张妈，中午不必准备我的饭了，我和朋友出去逛街，午饭就在外面吃了。”
“行，太太出门注意安全。”
“好，张妈，我都多大的人了，您还怕我丢了不成？”
张妈只是笑：“太太一天可真忙，到底年轻有精神。”
一路绿灯。
程凝摘下了脸上的墨镜，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神色冷漠地看着面前被修复好的建筑。
老宅。
她摸上他面颊，他骨相极好，皮相亦佳，有山的挺拔，也有水的温润，造物主厚待翟家两兄弟，双生子共用同一幅好皮囊。
程凝冲他俏皮眨眼：“就算忘记什么重要东西又有什么要紧？我们又不回头看，只管朝前走，我一定不会忘记我们现在相处的每一件事。”
这话似蜂蜜水，稍稍宽慰他心底如同醉酒后般的郁结滋味。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楼底下响起张妈在厨房熬粥的动静，不用看，光听声音都知道，砂锅在小火慢炖，“咕噜咕噜”的香味长脚似的爬上楼，钻到他们的鼻子前。
翟翊牵起她的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张妈做了最拿手的香菇炖鸡粥，诚邀夫人和我共进早餐。”
程凝“扑哧”一笑，拉着他走，边走边道：“你还是那么爱逗我。”
见他们下楼，张妈从厨房走出打了一个招呼：“先生和太太起得好早，正好赶上热乎的，再煨一会便好。”
说罢，她又笑问程凝：“太太觉着怎么样？我看您今天精神恢复得不错。”
程凝在翟翊对面坐下，点头回答：“已经好多了，多谢张妈你昨天又是送药又是熬姜汤。”
张妈忙摆手，话是回答程凝，眼睛却瞅着翟翊：“太太您客气了，应该的。”
翟翊面色如常地望了眼窗外，见徽派古朴样式的房檐下，还在滴答着昨夜残余的雨水。
他随手打开天气预报，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下周，都是出太阳的好晴天。
没有雨，也没有大风，应该也不会再有昨天那样烦躁的事情发生。
他对着程凝展露一个笑颜：“今天上午好天气，若是想出去玩玩，便吩咐司机开车送你，如果累，在家看看书也好，晚上我没有应酬，一起去新开的那家饭馆吃粤菜，你上次和我提过一嘴，我便记下了，手机里还有老板电话，让他留一个二人雅间给我们。”
程凝惊喜道：“好，我今天等你回家。”
张妈把炖好的香菇炖鸡粥端上桌，冲程凝顺嘴一提：“太太在后花园种得秋海棠淋了一夜雨，我今天早上去看，花瓣都掉了一地，只剩光秃秃的枝桠了，叶子都被风吹跑掉，好生可惜。”
程凝闻言，不小心被热粥烫了嘴巴，她“嘶”一声，蹙眉道“我昨天晚上生病，浑忘了后花园的花，前几天刚开花，今天便什么都没有了......”
翟翊给她递上一张纸巾，拍拍她手背：“不过几株海棠花而已，为它们烫了嘴巴多不划算。”
程凝还是可惜：“你最喜欢海棠花了，那几株品种极好，你特意寻来托付给我种，没想到败坏在我手里。”
翟翊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随即皱眉冲她笑：“笨，花哪里有人重要，我最钟爱你，人没事便好，几株花算什么。”
张妈亦附和道：“太太在先生心里才是最珍贵的，花再好，哪能逃得过风吹雨淋？”
“那几株海棠让人移走吧，”翟翊说得漫不经心，“空着的地改种茉莉，海棠无香，还是茉莉好。”
吃过早饭，翟翊便要去公司上班，翟家产业大，全靠他一个人撑着，老宅出事后，他更是忙前忙后，没个停歇。
程凝放下碗筷，走到他面前亲自给他系领带，她无意瞥见他脖颈处一小道疤，伤口已经结痂。
她伸手摸摸：“怎么破了一道口子，看起来还不浅。”
翟翊回答得很快：“前段时候被老宅着火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对着镜子刮胡子也能走神，一不小心，剃须刀就刮到脖子这里。”
他语气轻松，和她开玩笑：“万幸，没有刮破颈动脉，要不然我现在早就该去天上和哥哥团圆了。”
程凝捶他一下，拿眼睛瞪他：“多大的人了，这般不吉利的玩笑也开。”
翟翊一笑，认错也快：“我逗你呢，怎么舍得下你？”
两个人门口腻歪一阵，他便和她告别：“我得走了，再不走，当老板的第一个迟到，董事会的那帮老家伙原本就不服气，这下又要嚼舌头。”
程凝松开他的腰：“好好好，你记得按时吃饭，别整天和个陀螺一样打转，人都要累垮掉。”
翟翊走了几步又冲她回头，笑意温暖，他没再说些什么，程凝也不语，只是含笑和他挥挥手。
张妈一边洗碗，一边和程凝讲话，“太太回来吧，别站在风口吹了，不要又着凉，惹先生心疼。”
程凝关好门，拿起书架上一本书来看：“张妈你就会打趣人，吹一会风哪里那么容易着凉？”
张妈洗着碗，声音混着水池子里“哗哗”的流水，有种说不出来的深沉，“太太您别不当回事，这世上古怪的事情多得很。”
翟翊到公司的时候开完早会，就坐在办公室里看合同，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脖颈处的那道伤疤，眼神一寒，手上也失去了力道。
这伤疤划在他心上似的，还没好全，现下结好的痂又裂开，一点血染上他的指尖。
翟翊叹了口气，拿过张纸巾擦干净手上的血，在手机上找出一个电话号码，想也没想就拨了过去。
是他父亲曾经的私人医生，苏国正。
不过父亲去世后，他就辞职离开翟家，去了北城的一家医院当主任。
“喂，是我，翟翊，苏医生，好久不见。”
“原来是翟总，您有什么吩咐？”
“我家老太太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情况上次也告诉过您，她受我哥哥离世的打击太大，我想问问您，国外有什么好的精神医院，我想过段日子把老太太送去看看，让她老人家受到最好的治疗，再选个好一些的养老院，让她颐养天年。”
苏国正觉得他的语气和以前比起来，有些微妙的变化，他做医生这么多年，直觉最准。
可是他仔细听他讲完，也没有分辨出这微妙的变化，具体是什么。
苏国正笑了一声：“知道翟总关心老太太的身体，但也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地去国外，国内就有比较好的医院，比如我所在的北城三院......”
“苏医生，”翟翊打断他的话，态度温和，但在苏国正耳朵里听起来，却像极了棉布里藏着银针，“我还是想老太太可以去国外，您要是有推荐，欢迎和我联系。”
苏国正迟疑地点点头：“好。”
电话结束，苏国正越想越不对劲，他拨打了老宅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苏国正医生。”
接电话的人是陈姐，她压低声音：“苏医生好，我是家里的陈姐，老太太睡了，这几天她精神状态不好，不方便和人打电话，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转告我。”
苏国正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陈姐啊，那老太太身边的王妈在吗？”
“王妈回家养老去了，现在老宅就我一个人伺候老太太，王妈年纪大了，先生就新请了我来。”
苏国正看向桌子上的一盆绿萝，这几天忙得忘记浇水，几片叶子蔫黄，一点生气也没有。
“行，那我就不打搅老太太休息了，本来就是想问问老太太有没有好些。”
“好嘞，那我挂了。”
电话结束，陈姐转头，吓得差点拿不稳电话筒。
翟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坐在轮椅上冷冷看着她不说话。
她年纪虽大，但一开口，气势却足：“我几时睡了？谁教你这么胡说？是那个混小子吗？”
这三联问，把陈姐吓得不敢开口。
翟老太太不管她，滑着轮椅过来，命令道：“帮我拨翟翊家的电话，我要找翟翊媳妇。
”
陈姐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老太太找太太干什么？昨天刚找过，听张妈说太太一回来就病倒，还是不要打扰太太了吧。”
翟老太太皱眉，只拿眼睛盯着她，陈姐汗毛直竖，照着她的话做了。
是张妈接得电话：“喂？”
翟老太太的口吻不容置疑：“把电话给你家太太。”
张妈微微捂住电话筒，恭敬道：“是老太太啊，我家太太昨天发高热，现在上楼休息去了，等她病好，再给您回电话。”
说完，张妈就挂掉了电话，松了口气似的擦擦手。
程凝从后花园回到客厅，嘴里还在叹息：“张妈你说说，那么好的海棠，就被昨夜风雨给作践得不成样了。”
张妈笑笑：“太太可惜什么，过几天就移掉了，先生不是说了嘛，重栽茉莉，明年肯定芬芳满园。”
她说话中听，程凝也不再为海棠而烦恼，想起什么似的，她喝了口茶，抬头问张妈：“刚刚我听到电话铃响，张妈，可有电话找我？”
张妈自然地摇摇头：“是搞推销打来的，不打紧，我应付一句就挂了。”
程凝看她一眼：“张妈，中午不必准备我的饭了，我和朋友出去逛街，午饭就在外面吃了。”
“行，太太出门注意安全。”
“好，张妈，我都多大的人了，您还怕我丢了不成？”
张妈只是笑：“太太一天可真忙，到底年轻有精神。”
一路绿灯。
程凝摘下了脸上的墨镜，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神色冷漠地看着面前被修复好的建筑。
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