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考，摘下作弊的标签
第一节课就考试，铃声响起之后老许抱着试卷进来，环顾教室，见没有人缺考，每个人脸上都跃跃欲试，他非常满意，指挥谷嘉将许恒星的桌子搬到最前面，朝向同学们。
“为了证明苏晓芙在上次的考试中没有作弊，她今天一整天都这样坐着考试，对她有怀疑的同学尽管抬头监督她，随时。”老许说出这样做的用意，班上的同学听了，表情各异。
谷嘉先爆发了：“这不是羞辱人吗？谁质疑谁举证，凭什么让她自证？监控和监考老师都说服不了那些装睡的人，这一次考试能堵上他们的嘴？”
说着就要起身把许恒星的桌子搬回去，许恒星对着他举起手摇了摇，拒绝他的靠近。
“老师，我们回去之后想了一下，相信她真实的成绩。”之前一个质疑许恒星声音最大的同学弱弱地跟在谷嘉身后，改口了，“这两天我看见有几个同学拿着不同的新题去请教她，她都答出来了，如果是靠作弊取得的成绩，不可能每道题都会。”
参与这场测试的同学们不约而同点头承认这个结果。
“哦，你们都这么想？”老许心里面乐开了花，嘴上仍旧问。
班上的同学表情各异，只有部分点头，其余人选择了沉默，还是有不少人对此保留意见，老许略失望。
“她在原来的位子考试，也能接受监督，不用非得坐到前面去，支持这个的就是故意存着让她难堪的心思。”谷嘉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在胸前，目光扫视了一片没出声的同学，警告的意思很浓。
“后排能随时监督，前面的同学看不到，没法让后排的同学代表前排同学，替前排同学监督。”老许反驳谷嘉，说出部分人的真正心思。
如果后排的同学已经被收买被威胁了，只能昧着良心给许恒星做伪证呢？总有人心里存着这根刺。
“老师，为了和平，我提一个建议吧。”有后排的同学看不下去，站起身，“我相信苏晓芙，不想在考试的时候分心监督她，如果有前排位置的同学不相信她，想要亲眼盯着，我愿意交换座位坐到前面去。”
“我也愿意。”有人跟随，小声嘀咕，“我不爱盯着人看。”
“我也换，老师我能指定位子坐过去吗？”
教室里响起了小小的笑声，大家都看穿了，有人想借着这次考试换座位，现在已经不是自证是否作弊的氛围了，变成了日常的热闹。
谷嘉站起身拎起自己的书包：“我到前面去，谁要来我这里坐？”
这话问的，谁敢坐过来就是明摆着说自己还怀疑呢，以谷嘉的心性，以后要被针对的。没人吱声，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谷嘉一拍桌子，火了：“怎么都不动了？仗着人多搞孤立的时候有一手，需要单挑的时候就死了。又阴暗又怂包，你们但凡把针对她的心思用在学习上，也不至于这么差劲。”
啪的一声，前排一个同学拍了桌子起身反驳：“谷嘉，你别太过分了，坐前排该死吗，被你一扫射一大片。第一名５４０分有什么了不起，她能考我们不能考吗？谁整天憋着坏心思对她了，我们忙着呢，没时间。”
老许适时拍掌赞同，打断了剑拔弩张的争论：“这话我喜欢。５４０分，在咱们学校算高，在外面是闭着眼睛过的分数。５４０分是魔咒吗？５４０分是被锁定了，有一个人看到其他人就不能触碰了？当然不是，她能靠努力达到，你们也能，能考出更高的成绩。”
“有些话我说过很多回，你们年纪小都没当回事。咱们国家几千所高等学院，只要你们想，只要你们肯为之付出努力，总有一所能成为你们写在简历里的母校。
咱们学校虽然一般，但也是靠着成绩考进来，不是随便花钱就能进的野鸡学校。既然进来了，也希望你们认清楚自己的现状，为自己的青春拼一把。现在影响你们上大学的不是智商，而是心态，是自我放弃的心态。”
他拿起粉笔回身飞快在黑板上写上几个大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知道这些话没办法改变你们此刻的想法，但我还是要说，向每一届和你们一样的学生说：我不想你们浑浑噩噩了半生，在两鬓生白发的时候看着这句话哭，哭着说‘没有人在我应该努力的时候对我说过这些话，没有人告诉我人生这么残酷啊’。”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这句话对于我们大部分人来说，不是诗情画意，而是残酷的现实。”
“好了，谷嘉过来帮搬一下桌子，其他同学收拾一下准备考试。”
老许发言完毕，把卷子发给第一排的同学，逐一向后排传去，班级里静默无声，大家拿到卷子习惯性浏览一遍写上自己的名字，再没有人对许恒星作弊事件进行质疑。
大家低下头，趁着记忆还鲜活，飞快地将正确答案写上去。
接下来几堂课，全部都是考试。老师们也是拼了，下课之后第一时间批改，放学之前全部判完。许老师过去看成绩，被其他老师调侃：“这次成绩好可不能证明他们会了，只能证明他们短期记忆力可以。下次考新的卷子还要砸深坑的。”
老许笑：“我知道，没关系，我会督促他们定期复习，把所有知识点强行刻在脑海里。”
“哎呀，如果这是高考分数，我得多开心啊。”英语老师抬起头，满是失落，“如果他们高考这个成绩，我私人出钱带他们去看电影，去游乐园玩，带他们去远游。”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笑起来。
放学前，许老师带着许恒星的卷子来到教室。学生们喜气洋洋地翻看自己的试卷，对几道错题捶胸顿足，后悔当时怎么写错了。
“怎么样，高兴吗？”许老师走到讲坛上，笑容满面地看着学生。
“高兴有什么用，都是假的。”学生们明明心里乐开了花，但是仍旧嘴硬。
“现在是假的，以后可以是真的。”依旧笑嘻嘻地鼓励大家，“算好你们自己的分数了吗？我做个调查。认为自己此次进步了得举个手？”
班上大部分人举起了手，只有几个压根没好好复习的人成绩依旧，羞愧地低了头。
“不错不错。”老许夸奖，“认为自己成绩进步非常大的人再举一下手。”
有几个人失落地放下自己的手，举起的仍旧是大多数。
“非常好，非常好，再问一次，想要保持这份进步成绩的人举个手。”
举起的手更多了，有人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否符合举手的条件。
“有信心继续努力的，可以举手。”老许鼓励。
举起的手更多了。
“好了，接下来就进行第二项议程。”老许让同学们放下手，拿出了许恒星的试卷，其他人的试卷早就由任课老师发下来了，只有许恒星的被老许扣押着，每个老师对此都守口如瓶，因此没有学生知道她此次的成绩。
“咱们来看看苏晓芙的试卷。”许老师把许恒星的各科试卷传阅下去给大家欣赏，“大家应该算过自己的总分了吧。我再给大家五分钟，你们算一下苏晓芙的总分。”
“不要说出来，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
许老师喜上眉梢地看着学生们认真看试卷算分数的样子，等试卷传了一圈之后他收回来还给许恒星。
“分数高吗？想要吗？”许老师笑着问，他把一份名单给学生传下去，介绍，“这些是我以前带过的毕业生的高考成绩和考上的大学，你们看看怎么样？虽然没夸张到上七百多分，但超过５４０分的占大多数。所以当你们明明知道有监控，在全体老师证明的情况下仍旧指控苏晓芙作弊的时候，我非常生气，非常失望。５４０分很难吗？你们究竟是怀疑他还是轻贱你们自己？”
“咱们学校这几年发展是不怎么好，招不到好的生源，整体成绩上不去，师资力量跟不上，学习氛围几乎没有，外人看不起我们，你们也放任摆烂。但你们不能因为５４０激起惊涛骇浪，这让我陷入反思之中，我想着可能是我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让你们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低，甚至根本就没有要求，只要平安混过去就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去找校长谈了三个小时，我拿着我以前的优秀毕业生作为谈判的筹码，要求换一种新的教学方式改变咱们班级几乎没有的学习氛围。”
“所以接下来一个月很关键。我制定了一个跟以前相比堪称严苛的学习计划，也给每一个学生开了个综合测评表，在这个月中能适应我的学习节奏并且愿意继续坚持的，可以留下。其余跟不上，也不想最后一年学生生涯这么辛苦的，可以提出转班。”
“我不强求，决定权在你们和你们家长手里，你们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不是谈了三小时，而是谈了三年。最早发现学校成绩逐年下滑，招不到好生源的时候，许老师就和校长提过，但学校已经按成绩进行班级排名了，许老师提出的自己测评方法，校长认为过于激进了，会被家长投诉，所以一直没通过。
许恒星被质疑作弊的时候，许老师拿着自己教过的毕业生的成绩去找校长，痛心疾首：“６００分的学生我都教过，现在竟然为了５４０分闹得全校鸡飞狗跳。是智商逐年降低了吗？不，是我限制了他们的视野，让他们以为摆烂的世界就是这个世界的全貌。”
校长看着名册，听着许老师精心准备的台词，陷入了沉默。这些毕业生的确是许老师教出来的，他有这个资本谈条件。如果不是因为三年前被恶意投诉了，这两届的毕业生也应该给他带的。
“是实验班吗？”有学生提出问题。
“可以这么说。”许老师如实回答。
“咱们学校高一就有按成绩排名的实验班，你现在搞这个有什么用？全校范围内重新排名一次，你去当班主任？”这个班就没有一个乖学生，学习的时候各种困难，和老师抬杠的时候，非常专业和胆大。
许老师之前也是带实验班的，在学生口碑中很好，但现在虎落平阳了，没有好的成绩，凭什么取得家长的信任重新回归呢。
许老师是见过大场面的，被讽刺成这样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实验班谁不想带啊，少生多少气，至少不用抓逃课的学生，一道题讲一遍就行，不用反复啰唆。
但有一个问题，咱们学校第一届实验班就是我带上来的，不是我奔高枝儿想去实验班，而是我有能力让我的班级成为实验班，前提是你们要按照我的教学节奏来。”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师究竟想干什么。
“还想着拼一把的，回去好好想想，也可以和家人多交流一下，未来一个月，我要看到你们的行动。”许老师已经讲了很多了，不想再车轱辘了，说了结束语，“好了，耽误你们下课了。苏晓芙，你来一下。”
许老师出去，许恒星放下谷嘉的试卷跟着出去，两人在走廊里边走边说话。
“真的要弄实验班啊。”许恒星问，“现在是不是太晚了，基本定型了，白费力啊。”
许老师说了那么多话，口干舌燥地喝清火的茶：“这是我日后要考察完善的地方，你就别操心了，现在有一个选择题给你：邹老师去找校长，校长找我了，她想要你去她的班级，你怎么看。”
“邹老师？”许恒星的大脑宕机，没想起来，“是谁？”
老许被气着了，嗓门高起来：“实验班邹老师，你倒数第一名待久了，怎么连实验班老师都不认识了？”
“哦……”许恒星拉长了音调，脑海中浮现一个中年女老师的模样。
苏晓芙对她没什么印象，只在走廊里面看到过几次，是一个很有威严的人，非常护犊子，她带过的每个班都非常团结，其他班学生都不喜欢她。
“实验班学习氛围是不是非常好，没有打瞌睡的、逃课的、霸凌的、吊儿郎当的？”
这话把老许问住了，这些都是八班的现状，真正认真学习的人不多，作死的倒不少。这么一对比，去实验班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可以。”老许沉默，许恒星看到了答案，满眼的星星，对新班级充满了向往。
老许忽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有些赌气地妥协：“行，我去转达一下，明天一早她来接你过去。”
说完就要走，许恒星三步并作两步拦在前面，嬉皮笑脸：“特意把我叫出来，不是为了这个答案吧，说吧，我考虑一下。”
许恒星给了台阶，老许却说不出误人前途的话了，无奈地笑笑。
“说吧，我是成年人了，决定权在我自己手里，我会看着办的。”许恒星再次催促。
“什么时候成年的？”许老师抓到问题，问。
许恒星被问住了，算了下苏晓芙的时间，如实回答：“还有……差不多，虚岁满了。”
老许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最近的许恒星了。在她身上看不到学生对于老师天然的惧怕，她能嘻嘻哈哈和所有人开玩笑，并没有其他人对于未来的茫然和向往，好像是一个拥有前世记忆下凡经历劫难的局外人。
“我的实验班筹码，其中之一是你，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坐镇，维护军心。”老许想了好一会，收起玩笑的表情，一脸郑重地对许恒星说出自己的计划，“大家懒散惯了，磨合需要许多时间，如果没有一个标兵在前面领路，我怕他们坚持不下去，怀疑是我的路线有问题。千里堤坝，毁于蚁穴。你知道信任一旦产生裂痕，后面不管多努力都没用了。”
这个计划老许研究了三年，终于争取到了实施的机会，如果此次失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所学校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烂学校，以后连像样的实验班都组不起来了。
这个任务过重，许恒星对于自己是否能够胜任心存怀疑，并没有第一时间给答复，两人一起去了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不在，老许拿出自己准备了的方案，提前给关键人许恒星透题。
“怎么样？是不是太激进了？”许恒星默默翻着学习计划，不说话，老许小心翼翼地问。如果连第一名都适应不了这个节奏，其他人更要减半了。
“不会啊，非常好。”许恒星看着学习计划，眼熟，随口回答。
“真的？”老许不敢相信，重新确认。
“真的。”许恒星给他吃了定心丸，“只要我的身体允许，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事儿，我能熬过去。”
不是故意说谎话哄老许开心，这些和许恒星在重点高中时候相比完全不算个事儿。老许甚至考虑到班上同学的接受情况，来了个温水煮青蛙的模式，一步步循序渐进地实施。
许恒星翻到最后，看到了他给每个学生做的测评表，愣了一下：竟然详细地介绍了每个学生的学习和家庭情况。
第一张便是许恒星，记了好几页，其中一条提到，苏晓芙是明显的文科生偏好，偏偏在分班的时候选择了理科，分班的时候和老师爆发了争吵，父母还来学校闹过，说老师把女儿骂进医院了。
分班之后，苏晓芙的成绩就直线下降了。
许恒星无言以对。
八十斤的体重，七十九斤的恋爱脑，苏晓芙绝对是为了谷嘉选择了自己不擅长的理科。父母更逗，正常情况下都应该选择劝女儿学文，而不是顺着女儿任意妄为。不想让她读大学的心思，千里之外的许恒星都听到了。
“我考虑一下，明早给您答复。”许恒星合上实验班方案，看着老许的脸，略愧疚地问，“我想去和邹老师见个面请教点问题，可以吗？”
“可以，比较之后再做决定吧。”老许心里没底，但还是大气地给了许恒星足够的尊重。
许恒星谢过，出门去了。
她去找了邹老师，邹老师非常热情地带着许恒星参观了实验班的情况，甚至还找来两个热情的学生做说客，把实验班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许恒星以前就是实验班出来的，自然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每个学校的实验班都汇聚了全校成绩最好的学生、最优秀的师资力量，最好的学习氛围，就连家长都和其他班不是一个画风。
和现在动不动课堂上打闹起哄甚至打瞌睡的普通班形成鲜明对比，许恒星对此是很向往的。有向上的机会，谁又愿意一直待在低处呢？
许恒星说要考虑考虑，再次离开了。
“为了证明苏晓芙在上次的考试中没有作弊，她今天一整天都这样坐着考试，对她有怀疑的同学尽管抬头监督她，随时。”老许说出这样做的用意，班上的同学听了，表情各异。
谷嘉先爆发了：“这不是羞辱人吗？谁质疑谁举证，凭什么让她自证？监控和监考老师都说服不了那些装睡的人，这一次考试能堵上他们的嘴？”
说着就要起身把许恒星的桌子搬回去，许恒星对着他举起手摇了摇，拒绝他的靠近。
“老师，我们回去之后想了一下，相信她真实的成绩。”之前一个质疑许恒星声音最大的同学弱弱地跟在谷嘉身后，改口了，“这两天我看见有几个同学拿着不同的新题去请教她，她都答出来了，如果是靠作弊取得的成绩，不可能每道题都会。”
参与这场测试的同学们不约而同点头承认这个结果。
“哦，你们都这么想？”老许心里面乐开了花，嘴上仍旧问。
班上的同学表情各异，只有部分点头，其余人选择了沉默，还是有不少人对此保留意见，老许略失望。
“她在原来的位子考试，也能接受监督，不用非得坐到前面去，支持这个的就是故意存着让她难堪的心思。”谷嘉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在胸前，目光扫视了一片没出声的同学，警告的意思很浓。
“后排能随时监督，前面的同学看不到，没法让后排的同学代表前排同学，替前排同学监督。”老许反驳谷嘉，说出部分人的真正心思。
如果后排的同学已经被收买被威胁了，只能昧着良心给许恒星做伪证呢？总有人心里存着这根刺。
“老师，为了和平，我提一个建议吧。”有后排的同学看不下去，站起身，“我相信苏晓芙，不想在考试的时候分心监督她，如果有前排位置的同学不相信她，想要亲眼盯着，我愿意交换座位坐到前面去。”
“我也愿意。”有人跟随，小声嘀咕，“我不爱盯着人看。”
“我也换，老师我能指定位子坐过去吗？”
教室里响起了小小的笑声，大家都看穿了，有人想借着这次考试换座位，现在已经不是自证是否作弊的氛围了，变成了日常的热闹。
谷嘉站起身拎起自己的书包：“我到前面去，谁要来我这里坐？”
这话问的，谁敢坐过来就是明摆着说自己还怀疑呢，以谷嘉的心性，以后要被针对的。没人吱声，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谷嘉一拍桌子，火了：“怎么都不动了？仗着人多搞孤立的时候有一手，需要单挑的时候就死了。又阴暗又怂包，你们但凡把针对她的心思用在学习上，也不至于这么差劲。”
啪的一声，前排一个同学拍了桌子起身反驳：“谷嘉，你别太过分了，坐前排该死吗，被你一扫射一大片。第一名５４０分有什么了不起，她能考我们不能考吗？谁整天憋着坏心思对她了，我们忙着呢，没时间。”
老许适时拍掌赞同，打断了剑拔弩张的争论：“这话我喜欢。５４０分，在咱们学校算高，在外面是闭着眼睛过的分数。５４０分是魔咒吗？５４０分是被锁定了，有一个人看到其他人就不能触碰了？当然不是，她能靠努力达到，你们也能，能考出更高的成绩。”
“有些话我说过很多回，你们年纪小都没当回事。咱们国家几千所高等学院，只要你们想，只要你们肯为之付出努力，总有一所能成为你们写在简历里的母校。
咱们学校虽然一般，但也是靠着成绩考进来，不是随便花钱就能进的野鸡学校。既然进来了，也希望你们认清楚自己的现状，为自己的青春拼一把。现在影响你们上大学的不是智商，而是心态，是自我放弃的心态。”
他拿起粉笔回身飞快在黑板上写上几个大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知道这些话没办法改变你们此刻的想法，但我还是要说，向每一届和你们一样的学生说：我不想你们浑浑噩噩了半生，在两鬓生白发的时候看着这句话哭，哭着说‘没有人在我应该努力的时候对我说过这些话，没有人告诉我人生这么残酷啊’。”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这句话对于我们大部分人来说，不是诗情画意，而是残酷的现实。”
“好了，谷嘉过来帮搬一下桌子，其他同学收拾一下准备考试。”
老许发言完毕，把卷子发给第一排的同学，逐一向后排传去，班级里静默无声，大家拿到卷子习惯性浏览一遍写上自己的名字，再没有人对许恒星作弊事件进行质疑。
大家低下头，趁着记忆还鲜活，飞快地将正确答案写上去。
接下来几堂课，全部都是考试。老师们也是拼了，下课之后第一时间批改，放学之前全部判完。许老师过去看成绩，被其他老师调侃：“这次成绩好可不能证明他们会了，只能证明他们短期记忆力可以。下次考新的卷子还要砸深坑的。”
老许笑：“我知道，没关系，我会督促他们定期复习，把所有知识点强行刻在脑海里。”
“哎呀，如果这是高考分数，我得多开心啊。”英语老师抬起头，满是失落，“如果他们高考这个成绩，我私人出钱带他们去看电影，去游乐园玩，带他们去远游。”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笑起来。
放学前，许老师带着许恒星的卷子来到教室。学生们喜气洋洋地翻看自己的试卷，对几道错题捶胸顿足，后悔当时怎么写错了。
“怎么样，高兴吗？”许老师走到讲坛上，笑容满面地看着学生。
“高兴有什么用，都是假的。”学生们明明心里乐开了花，但是仍旧嘴硬。
“现在是假的，以后可以是真的。”依旧笑嘻嘻地鼓励大家，“算好你们自己的分数了吗？我做个调查。认为自己此次进步了得举个手？”
班上大部分人举起了手，只有几个压根没好好复习的人成绩依旧，羞愧地低了头。
“不错不错。”老许夸奖，“认为自己成绩进步非常大的人再举一下手。”
有几个人失落地放下自己的手，举起的仍旧是大多数。
“非常好，非常好，再问一次，想要保持这份进步成绩的人举个手。”
举起的手更多了，有人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否符合举手的条件。
“有信心继续努力的，可以举手。”老许鼓励。
举起的手更多了。
“好了，接下来就进行第二项议程。”老许让同学们放下手，拿出了许恒星的试卷，其他人的试卷早就由任课老师发下来了，只有许恒星的被老许扣押着，每个老师对此都守口如瓶，因此没有学生知道她此次的成绩。
“咱们来看看苏晓芙的试卷。”许老师把许恒星的各科试卷传阅下去给大家欣赏，“大家应该算过自己的总分了吧。我再给大家五分钟，你们算一下苏晓芙的总分。”
“不要说出来，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
许老师喜上眉梢地看着学生们认真看试卷算分数的样子，等试卷传了一圈之后他收回来还给许恒星。
“分数高吗？想要吗？”许老师笑着问，他把一份名单给学生传下去，介绍，“这些是我以前带过的毕业生的高考成绩和考上的大学，你们看看怎么样？虽然没夸张到上七百多分，但超过５４０分的占大多数。所以当你们明明知道有监控，在全体老师证明的情况下仍旧指控苏晓芙作弊的时候，我非常生气，非常失望。５４０分很难吗？你们究竟是怀疑他还是轻贱你们自己？”
“咱们学校这几年发展是不怎么好，招不到好的生源，整体成绩上不去，师资力量跟不上，学习氛围几乎没有，外人看不起我们，你们也放任摆烂。但你们不能因为５４０激起惊涛骇浪，这让我陷入反思之中，我想着可能是我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让你们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低，甚至根本就没有要求，只要平安混过去就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去找校长谈了三个小时，我拿着我以前的优秀毕业生作为谈判的筹码，要求换一种新的教学方式改变咱们班级几乎没有的学习氛围。”
“所以接下来一个月很关键。我制定了一个跟以前相比堪称严苛的学习计划，也给每一个学生开了个综合测评表，在这个月中能适应我的学习节奏并且愿意继续坚持的，可以留下。其余跟不上，也不想最后一年学生生涯这么辛苦的，可以提出转班。”
“我不强求，决定权在你们和你们家长手里，你们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不是谈了三小时，而是谈了三年。最早发现学校成绩逐年下滑，招不到好生源的时候，许老师就和校长提过，但学校已经按成绩进行班级排名了，许老师提出的自己测评方法，校长认为过于激进了，会被家长投诉，所以一直没通过。
许恒星被质疑作弊的时候，许老师拿着自己教过的毕业生的成绩去找校长，痛心疾首：“６００分的学生我都教过，现在竟然为了５４０分闹得全校鸡飞狗跳。是智商逐年降低了吗？不，是我限制了他们的视野，让他们以为摆烂的世界就是这个世界的全貌。”
校长看着名册，听着许老师精心准备的台词，陷入了沉默。这些毕业生的确是许老师教出来的，他有这个资本谈条件。如果不是因为三年前被恶意投诉了，这两届的毕业生也应该给他带的。
“是实验班吗？”有学生提出问题。
“可以这么说。”许老师如实回答。
“咱们学校高一就有按成绩排名的实验班，你现在搞这个有什么用？全校范围内重新排名一次，你去当班主任？”这个班就没有一个乖学生，学习的时候各种困难，和老师抬杠的时候，非常专业和胆大。
许老师之前也是带实验班的，在学生口碑中很好，但现在虎落平阳了，没有好的成绩，凭什么取得家长的信任重新回归呢。
许老师是见过大场面的，被讽刺成这样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实验班谁不想带啊，少生多少气，至少不用抓逃课的学生，一道题讲一遍就行，不用反复啰唆。
但有一个问题，咱们学校第一届实验班就是我带上来的，不是我奔高枝儿想去实验班，而是我有能力让我的班级成为实验班，前提是你们要按照我的教学节奏来。”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师究竟想干什么。
“还想着拼一把的，回去好好想想，也可以和家人多交流一下，未来一个月，我要看到你们的行动。”许老师已经讲了很多了，不想再车轱辘了，说了结束语，“好了，耽误你们下课了。苏晓芙，你来一下。”
许老师出去，许恒星放下谷嘉的试卷跟着出去，两人在走廊里边走边说话。
“真的要弄实验班啊。”许恒星问，“现在是不是太晚了，基本定型了，白费力啊。”
许老师说了那么多话，口干舌燥地喝清火的茶：“这是我日后要考察完善的地方，你就别操心了，现在有一个选择题给你：邹老师去找校长，校长找我了，她想要你去她的班级，你怎么看。”
“邹老师？”许恒星的大脑宕机，没想起来，“是谁？”
老许被气着了，嗓门高起来：“实验班邹老师，你倒数第一名待久了，怎么连实验班老师都不认识了？”
“哦……”许恒星拉长了音调，脑海中浮现一个中年女老师的模样。
苏晓芙对她没什么印象，只在走廊里面看到过几次，是一个很有威严的人，非常护犊子，她带过的每个班都非常团结，其他班学生都不喜欢她。
“实验班学习氛围是不是非常好，没有打瞌睡的、逃课的、霸凌的、吊儿郎当的？”
这话把老许问住了，这些都是八班的现状，真正认真学习的人不多，作死的倒不少。这么一对比，去实验班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可以。”老许沉默，许恒星看到了答案，满眼的星星，对新班级充满了向往。
老许忽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有些赌气地妥协：“行，我去转达一下，明天一早她来接你过去。”
说完就要走，许恒星三步并作两步拦在前面，嬉皮笑脸：“特意把我叫出来，不是为了这个答案吧，说吧，我考虑一下。”
许恒星给了台阶，老许却说不出误人前途的话了，无奈地笑笑。
“说吧，我是成年人了，决定权在我自己手里，我会看着办的。”许恒星再次催促。
“什么时候成年的？”许老师抓到问题，问。
许恒星被问住了，算了下苏晓芙的时间，如实回答：“还有……差不多，虚岁满了。”
老许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最近的许恒星了。在她身上看不到学生对于老师天然的惧怕，她能嘻嘻哈哈和所有人开玩笑，并没有其他人对于未来的茫然和向往，好像是一个拥有前世记忆下凡经历劫难的局外人。
“我的实验班筹码，其中之一是你，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坐镇，维护军心。”老许想了好一会，收起玩笑的表情，一脸郑重地对许恒星说出自己的计划，“大家懒散惯了，磨合需要许多时间，如果没有一个标兵在前面领路，我怕他们坚持不下去，怀疑是我的路线有问题。千里堤坝，毁于蚁穴。你知道信任一旦产生裂痕，后面不管多努力都没用了。”
这个计划老许研究了三年，终于争取到了实施的机会，如果此次失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所学校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烂学校，以后连像样的实验班都组不起来了。
这个任务过重，许恒星对于自己是否能够胜任心存怀疑，并没有第一时间给答复，两人一起去了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不在，老许拿出自己准备了的方案，提前给关键人许恒星透题。
“怎么样？是不是太激进了？”许恒星默默翻着学习计划，不说话，老许小心翼翼地问。如果连第一名都适应不了这个节奏，其他人更要减半了。
“不会啊，非常好。”许恒星看着学习计划，眼熟，随口回答。
“真的？”老许不敢相信，重新确认。
“真的。”许恒星给他吃了定心丸，“只要我的身体允许，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事儿，我能熬过去。”
不是故意说谎话哄老许开心，这些和许恒星在重点高中时候相比完全不算个事儿。老许甚至考虑到班上同学的接受情况，来了个温水煮青蛙的模式，一步步循序渐进地实施。
许恒星翻到最后，看到了他给每个学生做的测评表，愣了一下：竟然详细地介绍了每个学生的学习和家庭情况。
第一张便是许恒星，记了好几页，其中一条提到，苏晓芙是明显的文科生偏好，偏偏在分班的时候选择了理科，分班的时候和老师爆发了争吵，父母还来学校闹过，说老师把女儿骂进医院了。
分班之后，苏晓芙的成绩就直线下降了。
许恒星无言以对。
八十斤的体重，七十九斤的恋爱脑，苏晓芙绝对是为了谷嘉选择了自己不擅长的理科。父母更逗，正常情况下都应该选择劝女儿学文，而不是顺着女儿任意妄为。不想让她读大学的心思，千里之外的许恒星都听到了。
“我考虑一下，明早给您答复。”许恒星合上实验班方案，看着老许的脸，略愧疚地问，“我想去和邹老师见个面请教点问题，可以吗？”
“可以，比较之后再做决定吧。”老许心里没底，但还是大气地给了许恒星足够的尊重。
许恒星谢过，出门去了。
她去找了邹老师，邹老师非常热情地带着许恒星参观了实验班的情况，甚至还找来两个热情的学生做说客，把实验班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许恒星以前就是实验班出来的，自然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每个学校的实验班都汇聚了全校成绩最好的学生、最优秀的师资力量，最好的学习氛围，就连家长都和其他班不是一个画风。
和现在动不动课堂上打闹起哄甚至打瞌睡的普通班形成鲜明对比，许恒星对此是很向往的。有向上的机会，谁又愿意一直待在低处呢？
许恒星说要考虑考虑，再次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