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什么了吗？”沈招舟找到四人。
四个孩子见到她，眼睛都亮了，七嘴八舌地讲开。
他们四人分头行动，上来便拿临雍城的事儿诈他们，打来个措手不及。不一会儿便问出了新消息。
在临雍城时，这戏班确实死过一个人。除了程湘兰的回答比较详细，其他人都说的大差不差。他们只知道一个叫笺素的女子突然暴毙。那日一整天都没人见她，到她房中去看你，发现她七窍流血而亡。再多，他们就什么都问不出了。
最后不得已去找程湘兰。不料他们四个一进门，程湘兰一改往常的恭维打圆场，而是直接向他们哭诉，说，谭老宗主不把伶人当人看，稍有不合心意就随意打骂，时不时弄死几个也是常事。
按理说，唱戏时出了事儿是要唱破台戏除煞驱邪的。有一次唱完后，那个叫笺素的姑娘被厉鬼找上，当晚暴毙。他们怕不过，不久就请了辞，连夜离开临雍。
祁氏家风虽不像泺邑许氏严谨，但也算得上是家风清正。无故打骂他人的事断不会出现。四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发生在仙门府邸，一时震惊。那程湘兰又泪如泉涌，不管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实在是问不出多的来，正商量是一会儿再去问问还是去找沈招舟，沈招舟就来了。
“你们信吗？”沈招舟听后问。
她拂过墙边的迎春，动作轻柔。
“她说谭老宗主……常常虐待伶人，那想必唱破台戏也不会少，为何单单笺素出了事儿？”祁思致还是不适应说长辈的坏话。
“她倒是会将事情往大了扯。”沈招舟嗤笑一声，“她扯上谭正德，是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可惜，她打错算盘了。不说谭正德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这事发生再祁氏地界沈招舟都会查个清楚。
无他，私怨耳。
“那她是在说谎吗？”祁月华问。
“一个好的谎话，讲究的是七分真三分假，若是只挑部分真话说就可让人误会最好。程湘兰曾在临雍城迎来送往，想必是个中好手。她的话里，一定有真话。至少导致笺素死亡的直接原因，我们是知道了。剩下的也无所谓，活人不说，我们还没法让死人开口吗？”沈招舟淡淡道。
“别院和满庭芳均设好阵，怨灵今夜必不会消停。我们且休整一夜，让那阵法捉住她的马脚。”说罢就带四人回了客栈。
沈招舟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做梦杂且乱。第二日醒来只觉得身心俱疲，不过好在自己曾经久病，病成习惯，也碍不着什么事。
她收拾好一开门，便看见祁思致他们几个鹌鹑似的挤在自己房门前，要敲不敲。
沈招舟心下奇怪，她昨日将几个小辈房门上的阵法都加强了一遍，昨夜应当不会做梦。
“怎么了？昨夜被怨灵缠上了？”
四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空白来一瞬，随后祁月华颤颤巍巍道：“绥光君……您……您看脚下。”
沈招舟一低头，一双绣鞋正对着她的脚尖。
沈招舟脸色一沉，道：“你们找其中一个人的房间待进去，谁叫都不要开门。若是我，我自会推门。”
安排好晚辈，她便回房修书至箛城十望中靠近永嘉的梅岭，要求一名腾云境修士前来支援。
此间天地，大致分为修真和修灵两种。
修真重机缘，修灵重师承。
修仙有七境：
凤初境，疾病不生，身轻体健，寿逾百年；
琴心境，返老还童，明晰自身，寿延两世；
腾云境，飞行天地，腾云驾雾，金丹已成；
晖阳境，天地之气，俱为己用，当世高人；
乾元境，移山倒海，雷霆震怒，神飞天外；
无相境，神既通灵，形色不定，对机施化，应物现形；
太清境，高超物外，迥出常伦，造化通灵，物无不达。
如今世间可见之人至多可达晖阳境，再往上，或隐居，或飞升，脱离世俗。
祁修永便是初步晖阳，若是他哪一天到达乾元境，便该选继承人继宗主之位，退隐山林。
凡人通天地，必取一媒介，即灵根。金木水火土，风声时空等均可。修真之人往往需要悟道百年才可养出一种灵根。
而修灵者不同，修灵者修灵的第一步，便是点灵台，即点明最适合自己的灵根，且只能修习被点明的灵根。
若说修真是无止境地探索，修灵是闭眼走迷宫，仅有一条路是正确的，行差踏错，便止步于此甚至掉落境界。
点灵台看似洁净，能免去不知结果是否正确的百年灵根探索，但极为凶险，不少人尚未开始修灵便死于点灵台。
而后修行，虽会因为明晰灵根而与天地沟通让修灵者更轻易地结丹，但再往后，步履维艰，且试错成本极高。若并未摸索出指定的道路，走歪了，这对修真者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于修灵却是会掉境界甚至身陷囫囵的。
就算修仙，终究是寿数有限，踏错一步，蹉跎百年，毫无进展。甚至可能再也找不到那只属于自己的方向，一生止步于金丹。故修灵者实力两极分化尤为严重。
修灵重师承，是因为只有少数实力强悍的修灵者才能为别人点灵台。但修灵是一个人的路，师父也只能在前期指点，终究只能靠自己的悟性，任何典籍都于自己的心性无用。
修灵后期风险极高，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修真心法，无需走险，普通人想要修习，可以选择九大仙山，若有天分，也能拜到名师学成下山。只是九大名山不染世事，若山上修士想要下山投靠各大家族，则往后与仙山没有丝毫关系。仙山修士佩兰。若弟子决意下山沾染俗事，则为“解兰”。
总之修真路有许多条，且风险远低于修灵，故修仙之人中，修灵的一百个里面都不见得能挑出一个，真正修成的，可谓是寥寥无几。
沈招舟却是灵修。
她因自身修灵之法奇特，丙级以下的邪祟看不出她的道行，会挑她这个“软柿子”，但乙级及以上的邪祟，能感受出她的底蕴，并不会轻易招惹她。
她昨日未曾踏足过戏台，亦与怨灵无仇，那怨灵却放弃寻仇，专门找上了她。这一点蹊跷非常。
沈招舟决定独自探探这邪祟，四个小辈由前来支援之人照顾，探清这怨灵底细后，再让小辈练手。
传完密信，沈招舟端详了一下门口的绣鞋，将它提到房中去了。
突然，楼下风铃声响起，沈招舟立即警觉，足尖一点，冲出房间往楼下一看，正与祁修永遥遥对望。
沈招舟连忙跑下楼，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惯是个将十分危险说成五分，报喜不报忧的。我见你求助，便过来了。“祁修永见她并未受伤，放下心来，笑道。
“一个乙级邪祟让你我二人一同出动，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指不定说我祁氏无人。”沈招舟歪了歪头。
“没几日便是谭宗主继位办朝新宴，在外头留几日也没什么，终归是要出去的。”随后祁修永便问起了邪祟的状况。
沈招舟详详细细地同他了讲一遍。
祁修永在听到邪祟昨夜找上她时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道：“你不必单独探，我带着小辈同你一起去，他们也大了，该去历练历练”。
沈招舟转念一想，既祁修永在，自己可以不必操心小辈，要是那个邪祟真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她便将小辈们往灵台一收，她死不了，小辈就一个都出不了事。便点了点头，道：“我的房间在最里头，那怨灵的鞋我搁桌上了，你看看有什么是我漏下的，我去将小辈领过来”。
沈招舟将房门推开，正看到他们一人一捧瓜子嗑得正欢，围在一起不知道讲什么，不禁感慨现在的小辈心态真好。
四人看她推门进来，急忙放下手中的瓜子，跟着沈招舟走。
祁思致一行人同沈招舟相处了一天，发现沈招舟是一个好说话且可靠的长辈，在她身边十分放松。祁简一进门，便看到自家宗主坐在桌旁，吓得他连忙停脚站直，跟在他后面的三人一个撞一个，好一阵手忙脚乱才堪堪站定，正要发作，又瞟见祁修永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又立刻站得笔直，而后齐齐行礼，道见过宗主。
祁修永站起身，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们的礼，道：“我同绥光君带你们探探那戏台，准备好了便出发吧。“说罢便抢在沈招舟前面将那双绣鞋收了起来。
修士储物，未结丹时只能用芥子袋，一个芥子袋空间最少三斛，最多不过五斛。结丹后若又条件可打造属于自己的储物灵器，多形为戒指、腰带、玉佩手镯等等。这种储物空间有屋子一般大。祁修永的储物灵器便是一枚青花玉文扳指。
当然，也有人不走寻常路，比如江陵路氏宗主陆逾阳，他的储物灵器便是他长枪上的装饰。无数人表示过对他让他的所有东西和他的剑一起出生入死的不理解。
修士到了晖阳境，才会一点点结出属于自己的空间，称为虚鼎。
而修灵者，点灵台后就会有属于自己的随身空间，称为灵台。最初一个普通人的灵台有拳头那么大，随着修为的提升，灵台会越来越大。沈招舟已至腾云境，现在已经不需要储物仙器了。
储物灵气可存死物，虚鼎灵台可村活物，不过是靠自身灵气或者不断吸收外界灵气养着。且无论是虚鼎还是灵台，都是属于修士自己的世界，时空，法则，均由主人来定。那些秘境，多半是先辈大能身陨后，留下的虚鼎或者灵台。
虚鼎和灵台与自身相连，虚鼎和灵台内，它们的主人即是规则，进入他人的灵台或者是虚鼎后，即使你比此间主人强，也有极大可能被完全压制，除非你比空间主人强不止一个阶级。
但微弱的影响也算影响，祁修永并不打算让沈招舟碰这双绣花鞋。
在前往满庭芳的路上，四个小辈看着安安静静，其实神识早就连上传音了。
“这邪祟什么来头？这么大阵仗？宗主怎么来了？”祁简紧张道。
“不知道，但是能带上我们就不是什么大阵仗。”祁簌十分有自知之明。
“昨儿晚上，绥光君不是被邪祟找上了吗？说不定宗主担心呢。”祁月华悄悄道。
“那宗主是怎么知道绥光君被怨灵找上的？还有，我们在神识传音，月华你不用这么小声。”祁思致道。
“你不懂，这样悄咪咪地才有感觉，太过正大光明不适合我。”祁月华继续小声道。
祁思致：“……”
沈招舟察觉到了小辈们在偷偷神识传音。且不说修为级别比神识传音者高的人，只要稍微注意就可以发觉他们在传音。很多时候，小辈们自己觉得隐蔽，但在长辈眼里却无所遁形。
他们连最基本的目不斜视都不会演。
沈招舟并不打算管，只是传音问祁修永：“祁氏是定下了什么行礼要整齐的规矩并进行了专门培训吗？”
“并未，为何如此问?”祁修永回复。
“他们四个行礼特别整齐，之前见我是这样，刚刚见你也是这样，真没练过？”
祁修永沉默一瞬，说：“这可能，是他们自己的默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招舟说自己去探了探杨清嘉的口风，至少谭氏新主对我们无恶意。祁修永道下邽和禹杭中间隔来一个洛阳王氏，就算临雍城有动荡一时半会儿也和我们没关系。
祁修永又说平林学宫不久后重开，各家在中州定乱洗牌后小辈第一次亮相，回头还要给族中小辈正正规矩，莫要再学宫出了差池。沈招舟表示这方面我了解，自己可以负责。你一句，我一句，定下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祁氏的大致方向。
一进满庭芳，众人明显地感觉到天暗了下来。
满庭芳的戏台在正对着打骂的戏楼绣春楼内。楼外周围有不少亭台，花影树木相映成趣。但是现在，周围的草木亭台隐于暗处，看不真切。只有中间的戏楼，影影绰绰泛着红光。
祁修永与沈招舟一左一右地将孩子们护住。
刚踏进绣春楼，便见一人迎了上来。
“六位客官想要什么位置啊？“声音谄媚，四个小辈却骇得齐齐后退。
竟是程湘兰！
沈招舟微微一笑，对“程湘兰“道：”第一次来，不是很熟悉，烦请推荐一下。”
“程湘兰“听后笑逐颜开，直直地将他们带到了正对着戏台的位置。
沈招舟和祁修永也不客气，拉开凳子就坐下，并招呼们小辈也坐。
刚坐下，祁月华就悄悄问道：“这里这么这么多人？那个程湘兰怎么了？没听说她出事啊？“
她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刺激得连敬语都忘了，逮着沈招舟就问。
沈招舟接了他们的神识，传音道：“这怨灵道行不够，不能营造出完美的幻境。那些师从宾客应当都是她临时从义庄找来的纸人，施了障眼法。刚刚那个‘程湘兰’看着正常，但举手投足，没有真正名伶的神韵。这怨灵的障眼法也只能仿形，仿不了神。“
刚说完，戏楼里就一阵儿敲锣打鼓。
好戏开场。
武生亮相，云气相随。端立一开嗓，但觉松风鸣。
平心而论，这两名武生唱得不错。
如果他们不是前天遇害的人，观感会更好。
台上正中间的两名武生打得火热，旁边的小角色，则让人感到不适。
唱戏从唱腔到身段，无一不讲究。但台上的角色除了两名武生，全部都异常僵硬。该是表演角色情绪的地方头和肩应当一起动，可它们只动脑袋。显得滑稽又诡异。还有台下观众的嘴，一张一合。看似聊得哈哈大笑，仔细一听，又像是痛哭。让人头皮发麻。
一转眼，台上的“人“飘开。
主角登场。
水剪双眸雾剪衣，当庭一曲媚春晖。潇湘夜色怨犹在，巫峡晓云愁不睎。
那女子像是只要一登场，四周皆沦为陪衬。她的曲调先是希冀而后哀怨凄婉。她的声音在这戏楼中层层回响，哀婉的曲调竟显得凄厉了起来，混着观众的声音，像嘶吼，又像尖叫。
这，应当就是笺素了。
一曲唱罢，祁思致四人被惊出一身冷汗，方才若不是祁修永在识海中唤他们，他们险些陷进去。
“我唱得怎么样？“声音娇俏，又带着丝丝哀怨。
祁月华听到这声音感觉一股气直冲天灵盖，头皮炸开——这声音，在她身后！
她微微侧头，发现她与刚刚台上的青衣几乎脸贴着脸！她能看到她妆容中挑起的眼角，她看到了在梦里，那咧到耳根的嘴角。
一声茶杯磕碰，她回了神。发现笺素虽然还是站在她身边，但是离她远了点。
“很……很好。”祁月华控制着自己不要尖叫出声。
那怨灵，或者说是笺素，听了笑得十分高兴“我唱得当然好。”说罢又不高兴了起来，指着台上的纸人说：“可是他们不好，他们的表演没有半点灵气，配不上我！”
接着，她又盯着沈招舟：“你会唱戏吗？”
“不会。”沈招舟摇了摇头，看似十分遗憾。
笺素歪了歪头，死死地盯住沈招舟“你的手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完，她也拿起了一个茶杯，手势与沈招舟一模一样，小指与无名指微微翘起，手型如兰花，美极。
周围风声尖啸。
“确实不会，只是略通舞蹈。”沈招舟另一只手手指微抬，准备结印。
“不会也没关系，你这般好看，就算是在台上跳支舞，也比他们好千倍万倍。更何况，我有一角色，是主角。并不需要如何唱词，你来陪我演一出戏，如何？”
笺素伸手，想碰沈招舟的脸，祁修永见状直接将自己的佩剑云衢横在二人中间。云衢尚未出鞘，但是足以震慑。
“要不这样？”沈招舟祭出她的琵琶斜照。“相较于舞蹈，我更擅琵琶。我与姑娘作配，姑娘再唱一曲，如何？”
笺素的眼睛转了转，嗔笑一声，不知什么时候着戏楼已经安静下了，说有“客人”都直直地看向他们。
笺素笑得姣妍而妖冶，道“那便请吧。”
沈招舟抱着琵琶跟着笺素走上台。
祁修永用神识传音给四个小辈。“凝神。”
四人还以为是笺素的嗓音摄人心魄，不成想，沈招舟上台起手轮指如刀兵交错，刺得他们耳鸣不止。
攻击力不分敌我。
祁修永抽出佩于腰侧的长萧寄江海抵在唇边。箫声悠远，稍微救回了小辈们的耳朵。
此时再看台上，笺素已经被震在原地双目放空。
起初箫声为主，琵琶和之，曲调宁静悠扬。随后琵琶声越来越急促铿锵，箫声为和，其音呜咽，如战场厮杀，亡魂悲鸣。最后，琵琶峥地一声，云雾散，天光明。
再看四周，哪还有什么侍从宾客，全都是一堆堆纸偶！
沈招舟飞身下台，祁修永伸手，沈招舟抛给了他一只锁灵囊。
“这就把它收了？”祁简问。
“收是收了，但还没结束，除祟应当如何？”沈招舟考他们功底。
“以渡为主，镇压为辅。”祁简的课本背得很熟。
“故方才绥光君起手是为了震慑笺素，而后长泽君的萧声加入，叩问其执念。”祁思致学以致用。
“后来曲调愈发急促，是她不愿回答，绥光君在向她施压吗？”祁月华问。
祁修永点头，问“方才明明可以在笺素出场时就直接定住她，为何绥光君会遂了她的意同她上台？”
因为……怕琵琶离我们太近给我们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四人心里默默想，但是不敢说。
“是戏台上有什么问题吗？”祁思致盲选一点。
“这倒不是，前面顺着她是为了尽量让她卸下心防，找到突破点。与她对话时不难发现，她喜欢唱戏，在戏台上，她自信，甚至自傲，此时最易侵入她的意识。”沈招舟解释。
“这么做的前提，是有能力随时将其镇压，不然一直顺着邪祟，可能让自己陷入险境。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切莫轻易尝试。”祁修永提醒。
“所以问出了什么吗？”祁月华一脸期待。
沈招舟摇了摇头。
“啊？”四人惊讶。
“叩问一法，共情最上，询问次之，强审最下。我们知道的条件太少，无法共情。长泽君先是询问，她不答，我再强审。若方才我继续施压，她怕是要灰飞烟灭。叩问是双向的。叩问者愿意共情是一方面，怨灵是否愿意回答是另一方面。这姑娘挺倔，宁死也不愿开口，摆明了是不信我们，还要另寻他法。”
先前未嫁进祁氏时沈招舟还嫌江陵陆氏宗主陆逾阳教小辈啰嗦，自己上手才发现，自己也是教小辈时恨不得将案子嚼碎了喂到他们嘴里，生怕他们错过了细节日后犯错，当年她师父敢放养他们师兄妹三人，也是心大。
“还有什么办法吗？”祁思致问。
剩下三人齐齐望向沈招舟，祁思致这一句是他们四个人的问题。无他，书上没讲，他们不会。
“唱戏有一忌讳：若是唱包公，不能露天，额头上不能花正月，不然有‘人’会以为是真包公，从而找上唱戏之人，诉冤情。若是发现包公是假的，那个戏班就会到大霉，甚至出人命。她不愿意对我说，但她这般爱戏，可能会愿意对‘包公’说。”沈招舟解释。
四人仿佛被刷新了认知，于除祟，忌讳竟也能成利器！
“您会唱戏？”祁月华想起方才笺素说的话。总不能让普通戏班来唱。不可牵涉百姓，这是规矩。
沈招舟不会，但她有朋友会。
“多个朋友多条路。”沈招舟打开千里传音，准备摇人。
“我是不是同你说过，最近平林学宫重开，没事儿别来找我？你最好用一句话陈述出恰当的理由，否则就到青云台来给我做壮丁！”那头声音暴躁，像是烦得不行。
“怨灵，乙级，主动找我。”沈招舟点了关键词。
“胆子挺大。”那头语气缓和了一点。
“但她不交代，故特来请醉川先生露天唱包公。”
“你……”白鹭影正要发作。
沈招舟立刻补道：“平林学宫新一届的阵法我来教。”
“你既有求于我，我哪儿有不应的道理？”白鹭影的语气直转，如春风化雨。
“看来重开平林学宫不容易啊，刚刚和杨清嘉上身了似的。”沈招舟调侃。
“可快别提，下邽那边子弟名单提了又改改了又提。不少世家派来的先生教学领域又撞了，正协商呢。各科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骑射兵器一抓一大把，符箓阵法这一块儿寥寥无几，你若是不来，我就要去把你师父薅出来了。”听着像是被摧残得不轻。
“行吧，你珍重，我不打扰了。”沈招舟怜悯道。
白鹭影让她快滚。
四个孩子见到她，眼睛都亮了，七嘴八舌地讲开。
他们四人分头行动，上来便拿临雍城的事儿诈他们，打来个措手不及。不一会儿便问出了新消息。
在临雍城时，这戏班确实死过一个人。除了程湘兰的回答比较详细，其他人都说的大差不差。他们只知道一个叫笺素的女子突然暴毙。那日一整天都没人见她，到她房中去看你，发现她七窍流血而亡。再多，他们就什么都问不出了。
最后不得已去找程湘兰。不料他们四个一进门，程湘兰一改往常的恭维打圆场，而是直接向他们哭诉，说，谭老宗主不把伶人当人看，稍有不合心意就随意打骂，时不时弄死几个也是常事。
按理说，唱戏时出了事儿是要唱破台戏除煞驱邪的。有一次唱完后，那个叫笺素的姑娘被厉鬼找上，当晚暴毙。他们怕不过，不久就请了辞，连夜离开临雍。
祁氏家风虽不像泺邑许氏严谨，但也算得上是家风清正。无故打骂他人的事断不会出现。四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发生在仙门府邸，一时震惊。那程湘兰又泪如泉涌，不管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实在是问不出多的来，正商量是一会儿再去问问还是去找沈招舟，沈招舟就来了。
“你们信吗？”沈招舟听后问。
她拂过墙边的迎春，动作轻柔。
“她说谭老宗主……常常虐待伶人，那想必唱破台戏也不会少，为何单单笺素出了事儿？”祁思致还是不适应说长辈的坏话。
“她倒是会将事情往大了扯。”沈招舟嗤笑一声，“她扯上谭正德，是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可惜，她打错算盘了。不说谭正德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这事发生再祁氏地界沈招舟都会查个清楚。
无他，私怨耳。
“那她是在说谎吗？”祁月华问。
“一个好的谎话，讲究的是七分真三分假，若是只挑部分真话说就可让人误会最好。程湘兰曾在临雍城迎来送往，想必是个中好手。她的话里，一定有真话。至少导致笺素死亡的直接原因，我们是知道了。剩下的也无所谓，活人不说，我们还没法让死人开口吗？”沈招舟淡淡道。
“别院和满庭芳均设好阵，怨灵今夜必不会消停。我们且休整一夜，让那阵法捉住她的马脚。”说罢就带四人回了客栈。
沈招舟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做梦杂且乱。第二日醒来只觉得身心俱疲，不过好在自己曾经久病，病成习惯，也碍不着什么事。
她收拾好一开门，便看见祁思致他们几个鹌鹑似的挤在自己房门前，要敲不敲。
沈招舟心下奇怪，她昨日将几个小辈房门上的阵法都加强了一遍，昨夜应当不会做梦。
“怎么了？昨夜被怨灵缠上了？”
四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空白来一瞬，随后祁月华颤颤巍巍道：“绥光君……您……您看脚下。”
沈招舟一低头，一双绣鞋正对着她的脚尖。
沈招舟脸色一沉，道：“你们找其中一个人的房间待进去，谁叫都不要开门。若是我，我自会推门。”
安排好晚辈，她便回房修书至箛城十望中靠近永嘉的梅岭，要求一名腾云境修士前来支援。
此间天地，大致分为修真和修灵两种。
修真重机缘，修灵重师承。
修仙有七境：
凤初境，疾病不生，身轻体健，寿逾百年；
琴心境，返老还童，明晰自身，寿延两世；
腾云境，飞行天地，腾云驾雾，金丹已成；
晖阳境，天地之气，俱为己用，当世高人；
乾元境，移山倒海，雷霆震怒，神飞天外；
无相境，神既通灵，形色不定，对机施化，应物现形；
太清境，高超物外，迥出常伦，造化通灵，物无不达。
如今世间可见之人至多可达晖阳境，再往上，或隐居，或飞升，脱离世俗。
祁修永便是初步晖阳，若是他哪一天到达乾元境，便该选继承人继宗主之位，退隐山林。
凡人通天地，必取一媒介，即灵根。金木水火土，风声时空等均可。修真之人往往需要悟道百年才可养出一种灵根。
而修灵者不同，修灵者修灵的第一步，便是点灵台，即点明最适合自己的灵根，且只能修习被点明的灵根。
若说修真是无止境地探索，修灵是闭眼走迷宫，仅有一条路是正确的，行差踏错，便止步于此甚至掉落境界。
点灵台看似洁净，能免去不知结果是否正确的百年灵根探索，但极为凶险，不少人尚未开始修灵便死于点灵台。
而后修行，虽会因为明晰灵根而与天地沟通让修灵者更轻易地结丹，但再往后，步履维艰，且试错成本极高。若并未摸索出指定的道路，走歪了，这对修真者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于修灵却是会掉境界甚至身陷囫囵的。
就算修仙，终究是寿数有限，踏错一步，蹉跎百年，毫无进展。甚至可能再也找不到那只属于自己的方向，一生止步于金丹。故修灵者实力两极分化尤为严重。
修灵重师承，是因为只有少数实力强悍的修灵者才能为别人点灵台。但修灵是一个人的路，师父也只能在前期指点，终究只能靠自己的悟性，任何典籍都于自己的心性无用。
修灵后期风险极高，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修真心法，无需走险，普通人想要修习，可以选择九大仙山，若有天分，也能拜到名师学成下山。只是九大名山不染世事，若山上修士想要下山投靠各大家族，则往后与仙山没有丝毫关系。仙山修士佩兰。若弟子决意下山沾染俗事，则为“解兰”。
总之修真路有许多条，且风险远低于修灵，故修仙之人中，修灵的一百个里面都不见得能挑出一个，真正修成的，可谓是寥寥无几。
沈招舟却是灵修。
她因自身修灵之法奇特，丙级以下的邪祟看不出她的道行，会挑她这个“软柿子”，但乙级及以上的邪祟，能感受出她的底蕴，并不会轻易招惹她。
她昨日未曾踏足过戏台，亦与怨灵无仇，那怨灵却放弃寻仇，专门找上了她。这一点蹊跷非常。
沈招舟决定独自探探这邪祟，四个小辈由前来支援之人照顾，探清这怨灵底细后，再让小辈练手。
传完密信，沈招舟端详了一下门口的绣鞋，将它提到房中去了。
突然，楼下风铃声响起，沈招舟立即警觉，足尖一点，冲出房间往楼下一看，正与祁修永遥遥对望。
沈招舟连忙跑下楼，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惯是个将十分危险说成五分，报喜不报忧的。我见你求助，便过来了。“祁修永见她并未受伤，放下心来，笑道。
“一个乙级邪祟让你我二人一同出动，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指不定说我祁氏无人。”沈招舟歪了歪头。
“没几日便是谭宗主继位办朝新宴，在外头留几日也没什么，终归是要出去的。”随后祁修永便问起了邪祟的状况。
沈招舟详详细细地同他了讲一遍。
祁修永在听到邪祟昨夜找上她时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道：“你不必单独探，我带着小辈同你一起去，他们也大了，该去历练历练”。
沈招舟转念一想，既祁修永在，自己可以不必操心小辈，要是那个邪祟真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她便将小辈们往灵台一收，她死不了，小辈就一个都出不了事。便点了点头，道：“我的房间在最里头，那怨灵的鞋我搁桌上了，你看看有什么是我漏下的，我去将小辈领过来”。
沈招舟将房门推开，正看到他们一人一捧瓜子嗑得正欢，围在一起不知道讲什么，不禁感慨现在的小辈心态真好。
四人看她推门进来，急忙放下手中的瓜子，跟着沈招舟走。
祁思致一行人同沈招舟相处了一天，发现沈招舟是一个好说话且可靠的长辈，在她身边十分放松。祁简一进门，便看到自家宗主坐在桌旁，吓得他连忙停脚站直，跟在他后面的三人一个撞一个，好一阵手忙脚乱才堪堪站定，正要发作，又瞟见祁修永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又立刻站得笔直，而后齐齐行礼，道见过宗主。
祁修永站起身，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们的礼，道：“我同绥光君带你们探探那戏台，准备好了便出发吧。“说罢便抢在沈招舟前面将那双绣鞋收了起来。
修士储物，未结丹时只能用芥子袋，一个芥子袋空间最少三斛，最多不过五斛。结丹后若又条件可打造属于自己的储物灵器，多形为戒指、腰带、玉佩手镯等等。这种储物空间有屋子一般大。祁修永的储物灵器便是一枚青花玉文扳指。
当然，也有人不走寻常路，比如江陵路氏宗主陆逾阳，他的储物灵器便是他长枪上的装饰。无数人表示过对他让他的所有东西和他的剑一起出生入死的不理解。
修士到了晖阳境，才会一点点结出属于自己的空间，称为虚鼎。
而修灵者，点灵台后就会有属于自己的随身空间，称为灵台。最初一个普通人的灵台有拳头那么大，随着修为的提升，灵台会越来越大。沈招舟已至腾云境，现在已经不需要储物仙器了。
储物灵气可存死物，虚鼎灵台可村活物，不过是靠自身灵气或者不断吸收外界灵气养着。且无论是虚鼎还是灵台，都是属于修士自己的世界，时空，法则，均由主人来定。那些秘境，多半是先辈大能身陨后，留下的虚鼎或者灵台。
虚鼎和灵台与自身相连，虚鼎和灵台内，它们的主人即是规则，进入他人的灵台或者是虚鼎后，即使你比此间主人强，也有极大可能被完全压制，除非你比空间主人强不止一个阶级。
但微弱的影响也算影响，祁修永并不打算让沈招舟碰这双绣花鞋。
在前往满庭芳的路上，四个小辈看着安安静静，其实神识早就连上传音了。
“这邪祟什么来头？这么大阵仗？宗主怎么来了？”祁简紧张道。
“不知道，但是能带上我们就不是什么大阵仗。”祁簌十分有自知之明。
“昨儿晚上，绥光君不是被邪祟找上了吗？说不定宗主担心呢。”祁月华悄悄道。
“那宗主是怎么知道绥光君被怨灵找上的？还有，我们在神识传音，月华你不用这么小声。”祁思致道。
“你不懂，这样悄咪咪地才有感觉，太过正大光明不适合我。”祁月华继续小声道。
祁思致：“……”
沈招舟察觉到了小辈们在偷偷神识传音。且不说修为级别比神识传音者高的人，只要稍微注意就可以发觉他们在传音。很多时候，小辈们自己觉得隐蔽，但在长辈眼里却无所遁形。
他们连最基本的目不斜视都不会演。
沈招舟并不打算管，只是传音问祁修永：“祁氏是定下了什么行礼要整齐的规矩并进行了专门培训吗？”
“并未，为何如此问?”祁修永回复。
“他们四个行礼特别整齐，之前见我是这样，刚刚见你也是这样，真没练过？”
祁修永沉默一瞬，说：“这可能，是他们自己的默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招舟说自己去探了探杨清嘉的口风，至少谭氏新主对我们无恶意。祁修永道下邽和禹杭中间隔来一个洛阳王氏，就算临雍城有动荡一时半会儿也和我们没关系。
祁修永又说平林学宫不久后重开，各家在中州定乱洗牌后小辈第一次亮相，回头还要给族中小辈正正规矩，莫要再学宫出了差池。沈招舟表示这方面我了解，自己可以负责。你一句，我一句，定下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祁氏的大致方向。
一进满庭芳，众人明显地感觉到天暗了下来。
满庭芳的戏台在正对着打骂的戏楼绣春楼内。楼外周围有不少亭台，花影树木相映成趣。但是现在，周围的草木亭台隐于暗处，看不真切。只有中间的戏楼，影影绰绰泛着红光。
祁修永与沈招舟一左一右地将孩子们护住。
刚踏进绣春楼，便见一人迎了上来。
“六位客官想要什么位置啊？“声音谄媚，四个小辈却骇得齐齐后退。
竟是程湘兰！
沈招舟微微一笑，对“程湘兰“道：”第一次来，不是很熟悉，烦请推荐一下。”
“程湘兰“听后笑逐颜开，直直地将他们带到了正对着戏台的位置。
沈招舟和祁修永也不客气，拉开凳子就坐下，并招呼们小辈也坐。
刚坐下，祁月华就悄悄问道：“这里这么这么多人？那个程湘兰怎么了？没听说她出事啊？“
她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刺激得连敬语都忘了，逮着沈招舟就问。
沈招舟接了他们的神识，传音道：“这怨灵道行不够，不能营造出完美的幻境。那些师从宾客应当都是她临时从义庄找来的纸人，施了障眼法。刚刚那个‘程湘兰’看着正常，但举手投足，没有真正名伶的神韵。这怨灵的障眼法也只能仿形，仿不了神。“
刚说完，戏楼里就一阵儿敲锣打鼓。
好戏开场。
武生亮相，云气相随。端立一开嗓，但觉松风鸣。
平心而论，这两名武生唱得不错。
如果他们不是前天遇害的人，观感会更好。
台上正中间的两名武生打得火热，旁边的小角色，则让人感到不适。
唱戏从唱腔到身段，无一不讲究。但台上的角色除了两名武生，全部都异常僵硬。该是表演角色情绪的地方头和肩应当一起动，可它们只动脑袋。显得滑稽又诡异。还有台下观众的嘴，一张一合。看似聊得哈哈大笑，仔细一听，又像是痛哭。让人头皮发麻。
一转眼，台上的“人“飘开。
主角登场。
水剪双眸雾剪衣，当庭一曲媚春晖。潇湘夜色怨犹在，巫峡晓云愁不睎。
那女子像是只要一登场，四周皆沦为陪衬。她的曲调先是希冀而后哀怨凄婉。她的声音在这戏楼中层层回响，哀婉的曲调竟显得凄厉了起来，混着观众的声音，像嘶吼，又像尖叫。
这，应当就是笺素了。
一曲唱罢，祁思致四人被惊出一身冷汗，方才若不是祁修永在识海中唤他们，他们险些陷进去。
“我唱得怎么样？“声音娇俏，又带着丝丝哀怨。
祁月华听到这声音感觉一股气直冲天灵盖，头皮炸开——这声音，在她身后！
她微微侧头，发现她与刚刚台上的青衣几乎脸贴着脸！她能看到她妆容中挑起的眼角，她看到了在梦里，那咧到耳根的嘴角。
一声茶杯磕碰，她回了神。发现笺素虽然还是站在她身边，但是离她远了点。
“很……很好。”祁月华控制着自己不要尖叫出声。
那怨灵，或者说是笺素，听了笑得十分高兴“我唱得当然好。”说罢又不高兴了起来，指着台上的纸人说：“可是他们不好，他们的表演没有半点灵气，配不上我！”
接着，她又盯着沈招舟：“你会唱戏吗？”
“不会。”沈招舟摇了摇头，看似十分遗憾。
笺素歪了歪头，死死地盯住沈招舟“你的手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完，她也拿起了一个茶杯，手势与沈招舟一模一样，小指与无名指微微翘起，手型如兰花，美极。
周围风声尖啸。
“确实不会，只是略通舞蹈。”沈招舟另一只手手指微抬，准备结印。
“不会也没关系，你这般好看，就算是在台上跳支舞，也比他们好千倍万倍。更何况，我有一角色，是主角。并不需要如何唱词，你来陪我演一出戏，如何？”
笺素伸手，想碰沈招舟的脸，祁修永见状直接将自己的佩剑云衢横在二人中间。云衢尚未出鞘，但是足以震慑。
“要不这样？”沈招舟祭出她的琵琶斜照。“相较于舞蹈，我更擅琵琶。我与姑娘作配，姑娘再唱一曲，如何？”
笺素的眼睛转了转，嗔笑一声，不知什么时候着戏楼已经安静下了，说有“客人”都直直地看向他们。
笺素笑得姣妍而妖冶，道“那便请吧。”
沈招舟抱着琵琶跟着笺素走上台。
祁修永用神识传音给四个小辈。“凝神。”
四人还以为是笺素的嗓音摄人心魄，不成想，沈招舟上台起手轮指如刀兵交错，刺得他们耳鸣不止。
攻击力不分敌我。
祁修永抽出佩于腰侧的长萧寄江海抵在唇边。箫声悠远，稍微救回了小辈们的耳朵。
此时再看台上，笺素已经被震在原地双目放空。
起初箫声为主，琵琶和之，曲调宁静悠扬。随后琵琶声越来越急促铿锵，箫声为和，其音呜咽，如战场厮杀，亡魂悲鸣。最后，琵琶峥地一声，云雾散，天光明。
再看四周，哪还有什么侍从宾客，全都是一堆堆纸偶！
沈招舟飞身下台，祁修永伸手，沈招舟抛给了他一只锁灵囊。
“这就把它收了？”祁简问。
“收是收了，但还没结束，除祟应当如何？”沈招舟考他们功底。
“以渡为主，镇压为辅。”祁简的课本背得很熟。
“故方才绥光君起手是为了震慑笺素，而后长泽君的萧声加入，叩问其执念。”祁思致学以致用。
“后来曲调愈发急促，是她不愿回答，绥光君在向她施压吗？”祁月华问。
祁修永点头，问“方才明明可以在笺素出场时就直接定住她，为何绥光君会遂了她的意同她上台？”
因为……怕琵琶离我们太近给我们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四人心里默默想，但是不敢说。
“是戏台上有什么问题吗？”祁思致盲选一点。
“这倒不是，前面顺着她是为了尽量让她卸下心防，找到突破点。与她对话时不难发现，她喜欢唱戏，在戏台上，她自信，甚至自傲，此时最易侵入她的意识。”沈招舟解释。
“这么做的前提，是有能力随时将其镇压，不然一直顺着邪祟，可能让自己陷入险境。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切莫轻易尝试。”祁修永提醒。
“所以问出了什么吗？”祁月华一脸期待。
沈招舟摇了摇头。
“啊？”四人惊讶。
“叩问一法，共情最上，询问次之，强审最下。我们知道的条件太少，无法共情。长泽君先是询问，她不答，我再强审。若方才我继续施压，她怕是要灰飞烟灭。叩问是双向的。叩问者愿意共情是一方面，怨灵是否愿意回答是另一方面。这姑娘挺倔，宁死也不愿开口，摆明了是不信我们，还要另寻他法。”
先前未嫁进祁氏时沈招舟还嫌江陵陆氏宗主陆逾阳教小辈啰嗦，自己上手才发现，自己也是教小辈时恨不得将案子嚼碎了喂到他们嘴里，生怕他们错过了细节日后犯错，当年她师父敢放养他们师兄妹三人，也是心大。
“还有什么办法吗？”祁思致问。
剩下三人齐齐望向沈招舟，祁思致这一句是他们四个人的问题。无他，书上没讲，他们不会。
“唱戏有一忌讳：若是唱包公，不能露天，额头上不能花正月，不然有‘人’会以为是真包公，从而找上唱戏之人，诉冤情。若是发现包公是假的，那个戏班就会到大霉，甚至出人命。她不愿意对我说，但她这般爱戏，可能会愿意对‘包公’说。”沈招舟解释。
四人仿佛被刷新了认知，于除祟，忌讳竟也能成利器！
“您会唱戏？”祁月华想起方才笺素说的话。总不能让普通戏班来唱。不可牵涉百姓，这是规矩。
沈招舟不会，但她有朋友会。
“多个朋友多条路。”沈招舟打开千里传音，准备摇人。
“我是不是同你说过，最近平林学宫重开，没事儿别来找我？你最好用一句话陈述出恰当的理由，否则就到青云台来给我做壮丁！”那头声音暴躁，像是烦得不行。
“怨灵，乙级，主动找我。”沈招舟点了关键词。
“胆子挺大。”那头语气缓和了一点。
“但她不交代，故特来请醉川先生露天唱包公。”
“你……”白鹭影正要发作。
沈招舟立刻补道：“平林学宫新一届的阵法我来教。”
“你既有求于我，我哪儿有不应的道理？”白鹭影的语气直转，如春风化雨。
“看来重开平林学宫不容易啊，刚刚和杨清嘉上身了似的。”沈招舟调侃。
“可快别提，下邽那边子弟名单提了又改改了又提。不少世家派来的先生教学领域又撞了，正协商呢。各科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骑射兵器一抓一大把，符箓阵法这一块儿寥寥无几，你若是不来，我就要去把你师父薅出来了。”听着像是被摧残得不轻。
“行吧，你珍重，我不打扰了。”沈招舟怜悯道。
白鹭影让她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