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晓星不想在外人面前和宋鸣争执，甩开步子往外走，每一步仿佛都火花四溅。
走到步行桥下，她猛地转身，劈头盖脸地问：“你和帕普诺娃不和吗？你敢再说一遍，你和帕普诺娃不和！”
宋鸣理亏，察言观色道：“如果你是气我骗你，那我向你道歉。”
归晓星烦躁地挥挥手，“不用你道歉，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每次你刚有一点成绩，就开始任性胡闹，想不干就不干，想退役就退役，什么都不在乎，把职业生涯当儿戏。你有为你的人生负过责吗？”
不知哪句话触到宋鸣的痛处，他原本神色缓和了些，正要开口说什么，闻言蓦然双唇紧闭，注视着归晓星的目光复杂难言。
归晓星被他看得有点心软，缓和语气说：“我刚才话说重了。你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了。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想帮奕辰的忙，但我不能让你这么干，奕宸也不会同意因为他而牺牲你的前途。”
“怎么就是牺牲了？”
“帕普诺娃还年轻，再拿几个大满贯不成问题，你从一个全满贯种子选手跳槽到一个低排名选手，奖金降了，知名度也没了，以后想再重返一线教练的位置还有机会吗？你这不是自毁前程是什么？”
宋鸣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说的好像奕宸永不翻身了一样，他是你亲弟弟吗？”
“奕宸是我弟弟，你也是。我希望他好，同样也希望你好。奕宸教练的事我会解决，不需要你做出牺牲。”
宋鸣原本板着脸，这会忽然又云开雾散，舒展眉头笑了。
他这一会太阳一会雨的，把归晓星弄懵了，“你笑什么？”
“你是为我好，我开心。但我不想当你弟弟。”
归晓星被他大跳跃的思维噎了一秒，“现在是讨论——”
“吃饭吧。”
“……”
归晓星：“我还——”
“皮划艇挺耗体力的，”宋鸣笑说：“我饿了。”
归晓星真是拿他没办法，拿出手机看一眼微信留言，笑了，“奕宸和简心在GLASSHOUSE。”
“GLASSHOUSE很难订啊，”宋鸣边走边说：“临时也订得到？”
“奕宸提前预订的。简心说过想尝尝GLASSHOUSE的‘网球’，我都忘了这事了。难得奕宸这次在吃上这么上心。”
“奕宸预订的啊。”宋鸣笑了笑，把这个“啊”字念得意味深长。
*
从步行桥过河，走不多远就是墨尔本公园。球场出入口处，那栋造型别致的玻璃房子就是著名的GLASSHOUSE餐厅。
隔着落地玻璃窗，坐在窗边的简心和归奕宸向两人招手。
归晓星和宋鸣走进餐厅，落座。
不一会工夫，就有随后而来的客人特意过来跟归奕宸打招呼。席间，也有刚到或结束用餐的客人经过他们这桌时，会和归奕宸熟络地寒暄几句，说：“中网打得真棒！”
他们都是来参加澳网的球员，有两三位还是星光熠熠的球星，简心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如此近距离地站在这些从前以为高不可攀的大人物面前。
几年前，她曾参加过澳网青少年比赛，那回来去匆匆，无暇体验。这一次，也许是身份不一样了，也许是有了明确的目标，简心的感受大为不同。
从踏上墨尔本土地的那一刻起，无论是机场大大小小的海报，还是曾经只在赛事转播中见过、而现在或在酒店、或在餐厅、甚至在墨尔本公园外的街边都似乎不经意就能遇见的熟面孔球员，乃至眼前澳网官方用球造型的招牌甜品，都无处不在地向她昭示着：这才是真正的澳网，这才是真正的大满贯。
她希望有一天，也能像归奕宸一样，在大满贯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当和别人偶遇时，不必归奕宸再做介绍，而是也会由衷地赞一句：“你那场球打得真棒！”
不知归奕宸是不是胃口不佳，主菜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刀叉。
归晓星：“吃得这么少？”
“不太饿。”归奕宸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宋鸣：“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墨尔本？”
“你一个人来的？”归晓星刀子般的目光立刻杀过去，“敢说已经辞职了试试看！”
宋鸣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帕普诺娃在休假，下周才来墨尔本。她美网夺冠以后，成绩很不稳定，压力越来越大，我们团队成员都认为休个短假对她缓解压力有帮助。”
归晓星舀一勺甜品，“大满贯冠军综合症。”
不少球员第一次夺得大满贯冠军以后，由于纷至沓来的活动和心理变化，会出现状态波动、成绩下滑的情况，看来帕普诺娃也没能例外。
两人讨论起帕普诺娃近期的成绩，简心没参与这个话题，她正拿手机拍甜品。
盘中躺着一只惟妙惟肖的“网球”，黄色奶油和白色巧克力做出外壳，上面用澳网蓝的粗体字写着澳网的新logo：“∧O”，非常逼真精致。
宋鸣和归晓星还在讨论帕普诺娃，宋鸣说帕普诺娃小年终和澳网热身赛都打得不好，因此退出了热身系列赛中悉尼站的比赛。
这话把简心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不满地嘟嘟嘴，心说归奕宸的热身赛状态也不佳，心情肯定不好，你提这个不是雪上加霜吗？
虽然归奕宸没说什么，但简心开口，话里有话地问：“师兄，你怎么会和晓星姐一起来呀？”
归晓星哼道：“跑来跟盖文比划艇，说赢了就让我签他。三岁吗你？”
简心的八卦天线立刻支棱起来，脑补一出新欢旧爱赛艇夺情的狗血大戏，“谁赢了？”
宋鸣做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简心：“师哥威武！”
归晓星：“……你重点是不是歪了？”
简心这才反应过来，八卦天线立马又伸长两米，“师哥你要加入星辰？”
为什么？为了谁？
她见归晓星毫无所觉，扭头去看归奕宸，归奕宸表情平静，不显意外。
“合着你早就知道了是吧？”归晓星瞪着归奕宸：“我说他怎么知道我跟盖文在那儿呢。跟他合起伙来蒙我是不是？”
“不应该这么说。”归奕宸想了想，“我尊重他的选择，也尊重你的意见。但我想先听听他的原因。”
宋鸣和归奕宸对视一眼，立刻会意点头，“对，你做决定之前，先听我把话说完。”
归晓星嗤道：“你说。”
宋鸣慢条斯理地把鱼肉一块一块分好，又慢条斯理地一块一块送入口中，好一会也没说话。
归晓星嘲笑，“编不出来了？”
宋鸣吃完最后一口，放下刀叉，“我在国外这几年，每当遇到同行，他们都会问我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从来没人认为我是中国人。当听到我是中国人的时候，他们都很震惊。他们不相信来自中国的体能教练可以成为高水平团队的一员，也不相信中国的团队可以带出高水平的球员。不光他们，中国人自己也不相信。”
“中国已经有优秀的球员，但没有优秀的教练。像奕宸、倪思倪念他们的团队，全是由外国人组成。的确，目前国内整体的教练水平赶不上国外，但不会永远这样，总要有人先站出来。就像奕宸先走出来、把中国男网的成绩带起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青少年敢于走上国际赛场一样，要有一个人把中国教练的水平摆在全世界都能看到的位置上，中国才会有越来越多的教练有机会去和国际接轨。虽然我现在和顶尖水平还有差距，但我已经积累了一定经验，也积累了一定的资金，我想是时候该回到国内，为中国的网球事业做一点事了。”
“我选择奕宸，并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兄弟——当然，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除此以外，还因为奕宸非常优秀，曾经创造过非常好的成绩，我相信未来他可以创造出更好的成绩。我想和他合作，帮他重回巅峰，向所有人证明：不是只有外国的团队才行，我们中国人的团队一样可以带出高水平的球员。”
归晓星的刀叉停下了，刚才特意点的甜品也忘了吃。
简心觉得她看宋鸣的目光不一样了，刚才仿佛还是在看省队那个老爱惹事生非的小混球，而此刻，那个小混球好像突然长大了、成熟了。
简心手搁在桌面上，向宋鸣竖了个大拇指。
宋鸣弯唇一笑，继续说：“我并不认为加入奕宸的团队是一种牺牲。也许薪酬暂时会下降，但是人生并不是只有‘名利’两个字。再说，我对奕宸很有信心，奕宸现在的排名低，是因为他刚复出不久，以后排名肯定会上升，重返前20不成问题，我相信他还会更进一步。至于大满贯冠军，‘一切皆有可能’（注），你又怎么知道奕宸没有机会捧起冠军奖杯呢？”
宋鸣向后靠在椅背上，“长远来看，我认为加入奕宸的团队，无论对于名利还是理想，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精彩。
如果不是在珠海时归奕宸特意给他和归晓星让出独处的空间、以及方才和归奕宸一唱一和的对视，简心就全信了。
她摸出手机，在桌面下偷偷给宋鸣发微信：“这是你全部的原因吗师兄？难道不是爱江山更爱美人？”
微信发出去，宋鸣很快低头看一眼手机，但只微微一笑，没有回复。
归奕宸自始至终没有出声。在宋鸣说话时，他凝视着窗外的雅拉河，神色有些黯然。
此时餐桌安静下来，他才开口，“简心，你还想再要点儿什么吗？”
简心知趣地说：“我吃饱了。”
归奕宸起身，对归晓星说：“你们再聊聊吧。我和简心先回了。”
归奕宸结完账，简心提着打包好的甜品和他先行离开。临走前，她在归晓星背后向宋鸣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不管是为了理想还是爱情，冲吧师哥！
*
走出餐厅，简心见门外的归奕宸止步不前，问：“要回酒店吗？”
归奕宸迟疑了下。
简心猜他应该想回酒店，但最终他说：“想逛逛墨尔本公园吗？”
此时的墨尔本公园已经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一进大门，大满贯冠军俱乐部广场上音乐震天，台上的摇滚歌手唱得正嗨，台下挤满了人，随着节拍挥动手臂，摇摆腰肢。
穿过拥挤的人群，归奕宸带她来到美食区。一辆辆餐车连成长串，堆满琳琅满目的小吃，有希腊肉卷、墨西哥烤玉米、日本寿司，甚至还有中国的煎饺！
不管对于球员、游客还是观众，大满贯都不只是一个比赛，更是一场盛大的狂欢派对。
简心手捧着甜品，一边吃一边被摩肩接踵的人流裹挟着前进，在一个冰淇淋摊位前停下脚步。摊主盛情地请她品尝，简心犹豫好久，用一大口甜品狠狠压下了欲望。
她今晚的热量已经超标了，不想变成小圆妞。不然在电视镜头里，她和归奕宸就不般配了，唉。
她想跟归奕宸提议换个地方逛，回头却发现人不见了。
她向四周望去，看见归奕宸站在广场的一处角落里，正对着罗德?拉沃尔球场怔怔出神。
今日没有比赛，淡蓝色灯光映照下的罗德?拉沃尔球场静谧宏伟。这是澳网的中央球场，只有达到一定排名的球员才有资格进入这座圣殿，而每年的冠亚军便诞生于它的怀抱。
此刻，归奕宸站在一小片阴影里，在身周历代名宿石雕沉默的注视下，静静地仰望着这座每个球员梦想中的终极殿堂。
简心知道，是宋鸣无条件的信任与期望令他心情有些五味杂陈。
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能像当年一样再次在澳网一飞冲天。
19岁的他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输是正常，赢是赚了。而现在，背负着数十亿的目光和中国男网的未来，他没有退路。
他比所有人都更希望不辜负他们的期待和托付，所以热身赛的失利才让他倍感焦灼和愧疚，无法面对宋鸣的目光。
简心太明白这种感受了，因为她在大连站也是这样。
她三两口吃光剩下的甜品，将包装盒扔进垃圾桶，走上前对归奕宸说：“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归奕宸回过头：“哪里？”
简心神秘一笑，“保证能让你忘掉烦恼的地方。”
走到步行桥下，她猛地转身，劈头盖脸地问：“你和帕普诺娃不和吗？你敢再说一遍，你和帕普诺娃不和！”
宋鸣理亏，察言观色道：“如果你是气我骗你，那我向你道歉。”
归晓星烦躁地挥挥手，“不用你道歉，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每次你刚有一点成绩，就开始任性胡闹，想不干就不干，想退役就退役，什么都不在乎，把职业生涯当儿戏。你有为你的人生负过责吗？”
不知哪句话触到宋鸣的痛处，他原本神色缓和了些，正要开口说什么，闻言蓦然双唇紧闭，注视着归晓星的目光复杂难言。
归晓星被他看得有点心软，缓和语气说：“我刚才话说重了。你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了。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想帮奕辰的忙，但我不能让你这么干，奕宸也不会同意因为他而牺牲你的前途。”
“怎么就是牺牲了？”
“帕普诺娃还年轻，再拿几个大满贯不成问题，你从一个全满贯种子选手跳槽到一个低排名选手，奖金降了，知名度也没了，以后想再重返一线教练的位置还有机会吗？你这不是自毁前程是什么？”
宋鸣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说的好像奕宸永不翻身了一样，他是你亲弟弟吗？”
“奕宸是我弟弟，你也是。我希望他好，同样也希望你好。奕宸教练的事我会解决，不需要你做出牺牲。”
宋鸣原本板着脸，这会忽然又云开雾散，舒展眉头笑了。
他这一会太阳一会雨的，把归晓星弄懵了，“你笑什么？”
“你是为我好，我开心。但我不想当你弟弟。”
归晓星被他大跳跃的思维噎了一秒，“现在是讨论——”
“吃饭吧。”
“……”
归晓星：“我还——”
“皮划艇挺耗体力的，”宋鸣笑说：“我饿了。”
归晓星真是拿他没办法，拿出手机看一眼微信留言，笑了，“奕宸和简心在GLASSHOUSE。”
“GLASSHOUSE很难订啊，”宋鸣边走边说：“临时也订得到？”
“奕宸提前预订的。简心说过想尝尝GLASSHOUSE的‘网球’，我都忘了这事了。难得奕宸这次在吃上这么上心。”
“奕宸预订的啊。”宋鸣笑了笑，把这个“啊”字念得意味深长。
*
从步行桥过河，走不多远就是墨尔本公园。球场出入口处，那栋造型别致的玻璃房子就是著名的GLASSHOUSE餐厅。
隔着落地玻璃窗，坐在窗边的简心和归奕宸向两人招手。
归晓星和宋鸣走进餐厅，落座。
不一会工夫，就有随后而来的客人特意过来跟归奕宸打招呼。席间，也有刚到或结束用餐的客人经过他们这桌时，会和归奕宸熟络地寒暄几句，说：“中网打得真棒！”
他们都是来参加澳网的球员，有两三位还是星光熠熠的球星，简心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如此近距离地站在这些从前以为高不可攀的大人物面前。
几年前，她曾参加过澳网青少年比赛，那回来去匆匆，无暇体验。这一次，也许是身份不一样了，也许是有了明确的目标，简心的感受大为不同。
从踏上墨尔本土地的那一刻起，无论是机场大大小小的海报，还是曾经只在赛事转播中见过、而现在或在酒店、或在餐厅、甚至在墨尔本公园外的街边都似乎不经意就能遇见的熟面孔球员，乃至眼前澳网官方用球造型的招牌甜品，都无处不在地向她昭示着：这才是真正的澳网，这才是真正的大满贯。
她希望有一天，也能像归奕宸一样，在大满贯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当和别人偶遇时，不必归奕宸再做介绍，而是也会由衷地赞一句：“你那场球打得真棒！”
不知归奕宸是不是胃口不佳，主菜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刀叉。
归晓星：“吃得这么少？”
“不太饿。”归奕宸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宋鸣：“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墨尔本？”
“你一个人来的？”归晓星刀子般的目光立刻杀过去，“敢说已经辞职了试试看！”
宋鸣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帕普诺娃在休假，下周才来墨尔本。她美网夺冠以后，成绩很不稳定，压力越来越大，我们团队成员都认为休个短假对她缓解压力有帮助。”
归晓星舀一勺甜品，“大满贯冠军综合症。”
不少球员第一次夺得大满贯冠军以后，由于纷至沓来的活动和心理变化，会出现状态波动、成绩下滑的情况，看来帕普诺娃也没能例外。
两人讨论起帕普诺娃近期的成绩，简心没参与这个话题，她正拿手机拍甜品。
盘中躺着一只惟妙惟肖的“网球”，黄色奶油和白色巧克力做出外壳，上面用澳网蓝的粗体字写着澳网的新logo：“∧O”，非常逼真精致。
宋鸣和归晓星还在讨论帕普诺娃，宋鸣说帕普诺娃小年终和澳网热身赛都打得不好，因此退出了热身系列赛中悉尼站的比赛。
这话把简心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不满地嘟嘟嘴，心说归奕宸的热身赛状态也不佳，心情肯定不好，你提这个不是雪上加霜吗？
虽然归奕宸没说什么，但简心开口，话里有话地问：“师兄，你怎么会和晓星姐一起来呀？”
归晓星哼道：“跑来跟盖文比划艇，说赢了就让我签他。三岁吗你？”
简心的八卦天线立刻支棱起来，脑补一出新欢旧爱赛艇夺情的狗血大戏，“谁赢了？”
宋鸣做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简心：“师哥威武！”
归晓星：“……你重点是不是歪了？”
简心这才反应过来，八卦天线立马又伸长两米，“师哥你要加入星辰？”
为什么？为了谁？
她见归晓星毫无所觉，扭头去看归奕宸，归奕宸表情平静，不显意外。
“合着你早就知道了是吧？”归晓星瞪着归奕宸：“我说他怎么知道我跟盖文在那儿呢。跟他合起伙来蒙我是不是？”
“不应该这么说。”归奕宸想了想，“我尊重他的选择，也尊重你的意见。但我想先听听他的原因。”
宋鸣和归奕宸对视一眼，立刻会意点头，“对，你做决定之前，先听我把话说完。”
归晓星嗤道：“你说。”
宋鸣慢条斯理地把鱼肉一块一块分好，又慢条斯理地一块一块送入口中，好一会也没说话。
归晓星嘲笑，“编不出来了？”
宋鸣吃完最后一口，放下刀叉，“我在国外这几年，每当遇到同行，他们都会问我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从来没人认为我是中国人。当听到我是中国人的时候，他们都很震惊。他们不相信来自中国的体能教练可以成为高水平团队的一员，也不相信中国的团队可以带出高水平的球员。不光他们，中国人自己也不相信。”
“中国已经有优秀的球员，但没有优秀的教练。像奕宸、倪思倪念他们的团队，全是由外国人组成。的确，目前国内整体的教练水平赶不上国外，但不会永远这样，总要有人先站出来。就像奕宸先走出来、把中国男网的成绩带起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青少年敢于走上国际赛场一样，要有一个人把中国教练的水平摆在全世界都能看到的位置上，中国才会有越来越多的教练有机会去和国际接轨。虽然我现在和顶尖水平还有差距，但我已经积累了一定经验，也积累了一定的资金，我想是时候该回到国内，为中国的网球事业做一点事了。”
“我选择奕宸，并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兄弟——当然，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除此以外，还因为奕宸非常优秀，曾经创造过非常好的成绩，我相信未来他可以创造出更好的成绩。我想和他合作，帮他重回巅峰，向所有人证明：不是只有外国的团队才行，我们中国人的团队一样可以带出高水平的球员。”
归晓星的刀叉停下了，刚才特意点的甜品也忘了吃。
简心觉得她看宋鸣的目光不一样了，刚才仿佛还是在看省队那个老爱惹事生非的小混球，而此刻，那个小混球好像突然长大了、成熟了。
简心手搁在桌面上，向宋鸣竖了个大拇指。
宋鸣弯唇一笑，继续说：“我并不认为加入奕宸的团队是一种牺牲。也许薪酬暂时会下降，但是人生并不是只有‘名利’两个字。再说，我对奕宸很有信心，奕宸现在的排名低，是因为他刚复出不久，以后排名肯定会上升，重返前20不成问题，我相信他还会更进一步。至于大满贯冠军，‘一切皆有可能’（注），你又怎么知道奕宸没有机会捧起冠军奖杯呢？”
宋鸣向后靠在椅背上，“长远来看，我认为加入奕宸的团队，无论对于名利还是理想，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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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在珠海时归奕宸特意给他和归晓星让出独处的空间、以及方才和归奕宸一唱一和的对视，简心就全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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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奕宸自始至终没有出声。在宋鸣说话时，他凝视着窗外的雅拉河，神色有些黯然。
此时餐桌安静下来，他才开口，“简心，你还想再要点儿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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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奕宸起身，对归晓星说：“你们再聊聊吧。我和简心先回了。”
归奕宸结完账，简心提着打包好的甜品和他先行离开。临走前，她在归晓星背后向宋鸣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不管是为了理想还是爱情，冲吧师哥！
*
走出餐厅，简心见门外的归奕宸止步不前，问：“要回酒店吗？”
归奕宸迟疑了下。
简心猜他应该想回酒店，但最终他说：“想逛逛墨尔本公园吗？”
此时的墨尔本公园已经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一进大门，大满贯冠军俱乐部广场上音乐震天，台上的摇滚歌手唱得正嗨，台下挤满了人，随着节拍挥动手臂，摇摆腰肢。
穿过拥挤的人群，归奕宸带她来到美食区。一辆辆餐车连成长串，堆满琳琅满目的小吃，有希腊肉卷、墨西哥烤玉米、日本寿司，甚至还有中国的煎饺！
不管对于球员、游客还是观众，大满贯都不只是一个比赛，更是一场盛大的狂欢派对。
简心手捧着甜品，一边吃一边被摩肩接踵的人流裹挟着前进，在一个冰淇淋摊位前停下脚步。摊主盛情地请她品尝，简心犹豫好久，用一大口甜品狠狠压下了欲望。
她今晚的热量已经超标了，不想变成小圆妞。不然在电视镜头里，她和归奕宸就不般配了，唉。
她想跟归奕宸提议换个地方逛，回头却发现人不见了。
她向四周望去，看见归奕宸站在广场的一处角落里，正对着罗德?拉沃尔球场怔怔出神。
今日没有比赛，淡蓝色灯光映照下的罗德?拉沃尔球场静谧宏伟。这是澳网的中央球场，只有达到一定排名的球员才有资格进入这座圣殿，而每年的冠亚军便诞生于它的怀抱。
此刻，归奕宸站在一小片阴影里，在身周历代名宿石雕沉默的注视下，静静地仰望着这座每个球员梦想中的终极殿堂。
简心知道，是宋鸣无条件的信任与期望令他心情有些五味杂陈。
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能像当年一样再次在澳网一飞冲天。
19岁的他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输是正常，赢是赚了。而现在，背负着数十亿的目光和中国男网的未来，他没有退路。
他比所有人都更希望不辜负他们的期待和托付，所以热身赛的失利才让他倍感焦灼和愧疚，无法面对宋鸣的目光。
简心太明白这种感受了，因为她在大连站也是这样。
她三两口吃光剩下的甜品，将包装盒扔进垃圾桶，走上前对归奕宸说：“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归奕宸回过头：“哪里？”
简心神秘一笑，“保证能让你忘掉烦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