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正。

    宋雁书突然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盯着床帐出神。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于浩他们被抓了,在她眼前被砍了头。

    宋雁书闭上眼睛,于浩沾满血的脸上充满怨怼,猩红的眼球微微突出,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在问她为什么。

    即便已从梦中惊醒,这幅令人惊骇的画面仍浮现在她眼前。

    “咚咚。”

    宋雁书一个激灵,门外又响了两声,宋雁书这才意识到是有人敲门。

    她侧头看了一眼窗户,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直射进来,在床前投下一大片白晃晃的光,直看得她头晕。

    应当快午时了。

    门外的人似乎有什么要紧事,锲而不舍地敲着门,只是若真是极其要紧的事,钟承他们应当会直接进来。

    宋雁书强撑着起来,头越发晕得厉害,她披上一件外衣,打开门。

    “小……”钟承的话刚开口,就变了脸色,“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宋雁书揉了一把脸,强撑道:“做了个噩梦,什么事?”

    钟承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张玉送户籍路引来了。”

    宋雁书怔了一下,“这么快?”

    “是,他还在门外,称贺公子有话转达。”

    宋雁书按了按太阳穴道:“好,我这就来。”

    钟承欲言又止,见宋雁书直接转身进屋,便咽了回去,将门掩上了。

    不一会,宋雁书穿戴好出来,脸上似乎敷了一层胭脂,脸色比方才红润一些。

    宋雁书到了门外,见张玉正与乔州怒目而视,走近向张玉道:“不是说要两日吗?”

    张玉冷哼一声,斜瞥着宋雁书,阴阳怪气道:“这都日上三竿了,宋小姐还没起床呢,我家公子还担心宋小姐着急,连夜赶制,眼都得闲眨一下!”

    宋雁书看着他为贺晏明打抱不平孩子气的模样,笑了笑道:“多谢贺公子了,来日雁书必定上门致谢。”

    张玉一拳打在棉花上,脸上憋闷了一瞬,嘟囔道:“谁稀罕,”他撇了撇嘴,“公子让我告诉宋小姐,虽然这些文书可以糊弄过那些守城的,但这些人毕竟下落不明,万一遇上认识的宋小姐可要小心,必要时不可心慈手软。”

    说完,他皱着鼻子道:“我找的人不会有问题,这些人失踪连个找的帮忙报官的都没有,哪里就恰好遇上认识的人,公子他就是瞎操心。”

    “除非恰好撞上让他们失踪的人,要真是这样,宋小姐你可要去拜拜佛去去晦气。”

    见乔州脸色越来越差,钟承也从门口出来了,张玉总算停住滔滔不绝的吐槽,连连摆手道:“东西交了话说了,我走了。”

    钟承走上前来,看着宋雁书的脸色担心道:“可要请大夫?”

    宋雁书回过神,见乔州面色不好看,笑道:“他说得有理,虽是万一之事,但若是真遇上了,也是个麻烦。”

    她又转向钟承,摆摆手,“我没事,”想起张玉说贺晏明的话,她又补了一句“瞎操心”,见钟承黑了脸,她哈哈一笑,进了院门。

    过了片刻,钟承从小厨房端了些吃食,刚一踏进宋雁书屋内,便见她锁紧眉头在书桌前画着什么,要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

    算了,此刻说什么她也不会听的,钟承无奈放下托盘,正要退出去。

    宋雁书突然开口,“乔州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钟承怔了下,点头,“你是想今日便行动?”

    宋雁书拧紧眉头,忧虑道:“夜长梦多,还是尽早送出去为好。”

    她低头在纸上看了片刻,落笔画了两个圈,向钟承招招手,“你过来。”

    酉初,城门处。

    宋雁书与文绣在一家酒肆打酒。

    虽然临近闭城门的时辰了,城门处仍然戒备森严,穿着玄黑盔甲的驻守将士更是紧盯着每一个出城的百姓。

    文绣正与老板闲谈,宋雁书站在一边,借着文绣的遮掩隐晦地看了一圈四周,一个蹲在路边的人向她微微点头。

    文绣提着两壶酒过来道:“小姐,酒打好了,不过酒肆老板称近日新起了一瓮梅花酒,清香扑鼻,酒味醇厚,小姐可要尝尝?”

    宋雁书向那边看去,老板隔着老远冲她作揖,微胖的脸上满是堆笑,于是笑笑坐下道:“也好。”

    文绣将打好的酒放在桌上,又转过身去与老板言谈,不一会就端了一壶酒上来,并两个小菜。

    酒肆中多是男子在此饮酒,遇见这一幕也是觉得稀奇,频频向宋雁书看去。

    宋雁书却并不在意的样子,径自端起文绣斟好的酒,细品了一口,赞道:“不愧是京陵城中花样巧思最多的酒肆,这梅花酒里似乎还加了别的?”

    一直支起耳朵竖起眼睛望着这边的酒肆老板闻言,见文绣向他微微点头,大喜,忙上前向宋雁书一礼道:“宋小姐谬赞,小的以为喝酒亦如品茶……”

    宋雁书听着老板滔滔不绝地为她介绍店内的各种酒,意趣盎然地同老板探讨起来,言至兴奋处更是拍桌称好,很快就吸引了大量的视线。

    城门将闭,要出城的百姓寥寥,在城门巡视的将官四处看了一眼,见那边酒肆热闹,招手向一个士兵道:“那边怎么回事?”

    小兵向那边跑去,片刻后回来道:“大人,是宋小姐听闻此处酒类繁多,所以特意来此品酒,此刻正与老板论酒呢。”

    将官愣了一下,“宋小姐?”

    小兵点头道:“是,宋将军的女儿,昨日大人见过的。”

    将官一巴掌拍上小兵的脑袋,“你怎么不早说?!”

    小兵平白挨这一巴掌,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眼前的上司一溜烟向那边跑去,身上盔甲一颠一颠的,像极了乡下逃命的大鹅。

    将官一靠近,眼尖的百姓顿时散开,还有听得全神贯注的没注意到,被将官的盔甲一挤,顿时跌坐在地,手忙脚乱地向后爬去。

    宋雁书笑意微敛,看向来人。

    正是昨日迎她入城的守城官,钟承打听到守城官三日一轮值,今日正是第三日。

    那将官见宋雁书脸色微变,想起友人告诉他宋雁书十分重视百姓,急匆匆的脚步顿时一滞,扭身和颜悦色地要去扶那被他撞倒的百姓,谁知那百姓顿时面如土色,吓傻般地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将官伸着空荡荡的手,顿时有些恼怒。

    宋雁书开口道:“大人今日也在值守?”

    将官连忙转身,笑容满面道:“是,下官不知小姐在此,未曾远迎,还望小姐恕罪。”

    酉初一刻。

    宋雁书极愉悦地大笑几声,脸颊微红,眉宇间尽是肆意,她道:“大人客气,今日相遇即是有缘,这里的酒不错,大人可要坐下尝尝?”

    将官闻言大喜,双手接过宋雁书递过来的酒杯,仰头喝尽,大喝一声赞道:“果然好酒!”

    宋雁书眼神似乎有些迷离了,她看了眼天色,微微抬手笑道:“大人也是懂酒之人,请坐。”

    将官犹豫了一下,在宋雁书下首恭敬坐下,举杯道:“下官敬小姐……”

    两人推杯交盏,几杯下肚,那将官明显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

    酉初二刻。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疾驰到城门处,顿了片刻,来人急匆匆下马,疾步向这边来。

    宋雁书摆着手,似乎是喝醉了,微微扶额,垂下的眸中朦胧霎时一退,眼中精光一闪,又很快消失。

    来了。

    “将军!”那人脸色焦急地打断两人。

    将官不悦地大着舌头道:“何事,没看到我正与宋小姐把酒言欢吗?!”

    那人脸色为难,闻言向宋雁书一揖,凑到将官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什么?!找到了?!”

    将官顿时酒醒,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道。

    那人为难地看了宋雁书一眼,要凑前细说,见宋雁书投来视线,只得停下动作含糊道:“是,大人让将军尽快带着兵去呢。”

    将官看向宋雁书,宋雁书摆手道:“大人公务在身,自便便是。”

    将官感激地向宋雁书告辞道:“来日下官定携美酒赔罪,到时再与小姐一醉方休。”

    宋雁书自斟了一杯,遥敬道:“好!”

    那人急得不行,见将官还有些恋恋不舍,忙半拖半扶地带着那将官离开。

    将官带着兵一离开,城门处便只留下了本身驻守的士兵。

    周围百姓都在窃窃私语方才的一幕,有从皇城那边过来的悄声道:“听说是东南军的人要敲登闻鼓,面见圣上,诉明东南军的冤情。”

    “东南军?就是前些日子在景城大败的李将军吧?”

    “东南军打了败仗有什么冤情?”

    也有百姓摇头道:“登闻鼓是那么好敲的?”

    有人不解道:“敲登闻鼓为何要带兵去?”

    那人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方才从那边过来,不过我听说,是朝中有人想让东南军败,暗中使了手段。”

    “啊?为何要让东南军败?”

    “谁知道那些当官的怎么想的,京陵城不败就行。”

    酉初三刻。

    三个不知从哪个巷口突然冒出来的人,悄无声息地融进出城的百姓队伍中。

    即将酉正,已有士兵拉起一半拒马,准备闭城门了。

    出城的队伍只剩下了最后一人,士兵拿过来人递上的路引,随意一看,见此人身形健硕,顿了一顿,便要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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