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清姮当花魁这一年已经十五岁。
桃花三月，她才调理好身子，养母便将她从城郊别苑接到落仙楼，约莫过几日就该挂牌子接客了。
养母是个雅致人，落仙楼临河而建，门庭清整，在门户人家中算得上一等一的清标。
进门后，桂清姮由养母引着，穿过曲楼深处，来到一处月洞门前停住。
定睛细看时，当中扇形匾上书“乘鸾阁”三个字，左右嵌着一副对联，道是：
“梨花似雪草如烟文酒笙歌俱等闲”。
再往两边看去，壁上各有几处镂空花砖，刻着精细的花鸟虫鱼。
桂清姮口中不言，心下却暗忖：越发不像青楼了。
养母自有一颗玲珑心，知道桂清姮在纳罕些什么，她也不解释，只捡着紧要的话说：“姑娘花名银鸾，正该住这乘鸾阁。”
银鸾。
此后这世上再无南浦才女桂清姮，只知京城花魁银鸾。
千万种思绪跌宕翻飞、撞得粉粉碎，千万句话涌到心口、又回转至心底，最后的最后，只听得一声乖巧讨喜的回应：“但凭阿妈做主。”再无别话。
银鸾寡言克制，她从别苑带来的小丫鬟觅儿却伶俐活泛，才十一岁的年纪，一身遮掩不住的娇蛮稚气。
养母等人前脚才走，觅儿就打开箱笼，一壁归拢衣物首饰，一壁细声笑谈，给她逗闷子：
“听闻落仙楼上一位花魁叫铃鸾，出门前应也是养在此处，姐姐你说，阿妈可是为了省块牌匾钱，故意给姐姐取了个‘鸾’字辈的花名？”
“这里好多姐姐妹妹都住在一处，人多难免是非多，哪个姑娘多领了脂粉、哪个姑娘偷藏了体己、哪屋先用了灶上的滚水、哪屋日里多使唤厨房开了小灶，这些事都是要争要抢要理论的。姐姐斯文，我自会出头说话，可我一个小丫头子，若是有人欺负我，还得姐姐给我撑腰，听说在这落仙楼呀，花魁是最大的，阿妈都有跟花魁赔礼的时候呢。”
银鸾夷然笑着，虽不搭话，也不制止，由小丫头说去。
她与养母将将打了一年交道，深知能撑起这偌大落仙楼的李珍娘是个多么了不得的角色。
养母不是小气人，更不会轻易给人赔礼道歉，这个人的厉害，她在初遇时就见识过。
在她原本的生命轨迹中，本该至死都不会与青楼有任何交集。
桂清姮原是南浦的官家小姐，住在城中最繁华的知春里。
比邻而居的两户人家，左边那户姓盛，是家资巨万的商人，院里养着一群孩子好不热闹，常与她一处读书玩笑；右边那户是退下来的京官，他们嫁到京城的女儿常带着外孙回来看望二老，门庭也不算冷落。
桂清姮就在悠悠如水的闺阁，享受着岁月的静好。
这家中，有疼她爱她的双亲，有宠她护她的管家和奶娘，有一起长大一起淘气的玩伴，也有她安稳余生的牵念——那个每年都从京城来南浦的邻家外孙，爹娘已做主，为他们订了亲事。
变故发生在去岁三月。
那天，一队赤衣白靴的官爷闯进家里，不由分说便缚住了他们一家三口。
家宅、家仆如何料理已不可知，隔壁盛家的弟弟跑出来冲撞了官爷，挨了一记窝心脚她也顾不得细究，只记得自己和爹娘被绑缚着、颠簸着拘到了京城。
进了衙门只一夜，爹娘暴死狱中，她闻讯昏厥过去，不知过了几天，恍恍惚惚中以为自己被放归了，再醒来时果真不在狱中，却是被锁在一家客店的房里。
楼下隐隐有商贩叫卖之声，又似乎有孩童嬉闹叫嚷，只是种种声音听来都渺远又空旷，她饿了好久，胸腔里热燥燥的一团气，似要把她顶飘起来了，飘离耳际的人间烟火。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交谈声闹醒，仔细听来，正是到南浦抓她的那位领头官爷的声音：“今日有件活货要出脱，你先看货，再亮价。”
接着是一个女子说话，即便不曾会面，只听声音，也觉得出其人倨傲：“来路不明的我不要。”
“什么来路不来路的，我给你做担保，她老子贪赃枉法，该着她取价偿官。”
“破了皮相的我不要。”
“放心，这一路我亲自看护，一身皮肉好着呢。”
“破了身的我不要。”
那官爷本就不是很有耐性，听她如此说，知道她是拿上次的事儿点自己，但这回他可老实着呢！恼羞成怒兼之被人猜忌，他借着酒意语气便有几分不耐：
“是不是的你验个身不就知道了？我还能坏了规矩不成？上次是我遭人蒙骗了，这点破事儿你来来去去都在嘴里掂几个个儿了？如此啰嗦我便卖与李珍娘罢！权当行善积德！”
官爷嘴上硬气，却还是想做成这笔买卖，便摔摔打打地开了门。
及至见了桂清姮，因这件“货物”实在出色，他脸上难免又生出几分得意：“如何，可算得上标致？”
女子一步三扭地步入，相看骡马一般掰桂清姮的嘴，自己亦不忘同官爷斗口齿：“怎的，给她李珍娘就是积德行善，卖与我群芳院就积恶造业了？”
桂清姮已经几日没吃正经东西，虚弱成一团，随她扳弄验看，挣扎不出。
“看模样倒不比铃鸾那胚子差，多大了？”
官爷正倚着门看她扳弄，见桂清姮不言，他便粗着嗓子说道：
“正是‘开花’的时候，要我说，你群芳院那班小娼根子加一块儿，也赶不上这丫头一根指头，你得了这件宝贝，好好调教，将来也结交个将军、侍郎的，日常走动起来，还怕不能压李珍娘一头？”
那女子已被他说动了心思，本来么，同是烟光河上的门户人家，偏她李珍娘会巴结，处处有当官的护着，前些年又得了个会转圈的粉头，弄出个“铃鸾一舞世无双”的名头，眼见着她家的落仙楼哗啦啦地进银子，足足肥了六七年，哪个不眼红？
三瓦两舍的，大家面上和气，暗地里都攒着劲儿欲搜罗一个能压得住铃鸾的角色，好让自家也出出风头、见见大钱。
心思动了，声气也软和了下来，只听她笑骂道：“好你个烂心肝的，嘴里越发没个把门的了，什么叫‘把群芳院的小娼根子加一块儿也赶不上别人一根指头’？待我把这没遮拦的话告诉红玉，看她日后还要不要你。”
官爷听出语气中的活络，也不再与她就着玩话乱缠，直接抛出价码：“我这双眼里过过多少人，再不会看错，咱们老交情了，一百两，我得银子，你得婊子，怎么样？”
那一年，二品官的月俸折算下来不过二十两白银。
女子显然是被他的要价吓到了。
实在高出行情太多，她欲削一削价：
“三十两。”
“言无二价，说一百两就一百两。”
“五十两，你帮我做成，回头我叫红玉好好谢你。”
“一百两，你出不起，自有人出得起。”
“什么叫出不起？出不起老娘能站在这？你怕不是黄汤灌多了，说起话来越发上头上脸了！”
那官爷此刻心情大好，知道对方这是看中了，也不恼，只顾涎皮赖脸地笑，身价却是一分也不肯退让：
“嘿嘿，什么黄汤白汤的，说到上头，你可是个中行家，到时寻个豪客梳拢，几百两也是有的，我这才跟你要一百两，真没多要……”
两人还在讨价还价，如此近的距离又没有遮挡，他们的话桂清姮句句听在耳中，她再是个外言不入的闺阁女儿，也知道这两人要干什么勾搭。
这几日如一场噩梦，她稀里糊涂来了京城，不明不白被人发卖，她不懂父亲母亲畏着什么罪才会一到京就自裁，她也不甘自己被卖入青楼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情急中她去扯那女子的衣角，哀哀求告：“这位姨娘，奴是好人家女孩儿，宁死不做卖笑女，您救救我，我一定报答……”
上面正吵到没趣的关节，女子衣衫忽被桂清姮向下一扯，力度不大却也足够引起注意。
她低头看了看满面泪痕的姑娘，加之刚才这句求告的话，知道这二人私下必不能善处，于是心中打起了另一番主意：
这官爷今日吃醉了，说话忒不中听，便是遂他心意做成了，也始终呕着一口气；再来呢，这笔买卖应是还能再扛一扛价，一百两银子，便是李珍娘也不能爽快定夺吧？我只消晾他几日，冷他一冷，他又急着脱手，这丫头私下又闹得他不消停，必再上赶着找我来，到时身价定是能低些的，便是不能，一百两做成，也是他求我，少不得要说几句中听的话，让他伏低，我才畅快。
打定了主意，她重新拿班作势起来，一拂衣袖将桂清姮的手甩脱，不以为意道：“姑娘既看不上我们门户人家，我也不敢强求。”
她转身便向外走，停在官爷身前似笑非笑道：“今日王牙婆也领了几个齐整孩子要与我相看，未必没有出挑的，官爷这里么……一百两，一般的粉头赎身银子都要不了这么些，你大可把这丫头领去烟光河上挨家相看，只看李珍娘家给不给一百两便罢，您今日吃醉了，我这一趟只当陪您消遣，改天您来群芳院，我给您好好讲讲行情。”
女子话毕扬长而去，官爷狠狠地瞪了桂清姮一眼，口里骂了什么她听不清，只知他粗鲁落锁追了出去。
本来么，群芳院的妈妈要拿捏一个官爷并不吃力，若是那日李珍娘没因故耽搁在隔壁客房，这女子的如意算盘许就成了。
不巧的是，李珍娘已将他们的话尽数听去，她一面笑外人对落仙楼的富有程度一无所知，一面又好奇：不比铃鸾差的姑娘，该长什么样？
桃花三月，她才调理好身子，养母便将她从城郊别苑接到落仙楼，约莫过几日就该挂牌子接客了。
养母是个雅致人，落仙楼临河而建，门庭清整，在门户人家中算得上一等一的清标。
进门后，桂清姮由养母引着，穿过曲楼深处，来到一处月洞门前停住。
定睛细看时，当中扇形匾上书“乘鸾阁”三个字，左右嵌着一副对联，道是：
“梨花似雪草如烟文酒笙歌俱等闲”。
再往两边看去，壁上各有几处镂空花砖，刻着精细的花鸟虫鱼。
桂清姮口中不言，心下却暗忖：越发不像青楼了。
养母自有一颗玲珑心，知道桂清姮在纳罕些什么，她也不解释，只捡着紧要的话说：“姑娘花名银鸾，正该住这乘鸾阁。”
银鸾。
此后这世上再无南浦才女桂清姮，只知京城花魁银鸾。
千万种思绪跌宕翻飞、撞得粉粉碎，千万句话涌到心口、又回转至心底，最后的最后，只听得一声乖巧讨喜的回应：“但凭阿妈做主。”再无别话。
银鸾寡言克制，她从别苑带来的小丫鬟觅儿却伶俐活泛，才十一岁的年纪，一身遮掩不住的娇蛮稚气。
养母等人前脚才走，觅儿就打开箱笼，一壁归拢衣物首饰，一壁细声笑谈，给她逗闷子：
“听闻落仙楼上一位花魁叫铃鸾，出门前应也是养在此处，姐姐你说，阿妈可是为了省块牌匾钱，故意给姐姐取了个‘鸾’字辈的花名？”
“这里好多姐姐妹妹都住在一处，人多难免是非多，哪个姑娘多领了脂粉、哪个姑娘偷藏了体己、哪屋先用了灶上的滚水、哪屋日里多使唤厨房开了小灶，这些事都是要争要抢要理论的。姐姐斯文，我自会出头说话，可我一个小丫头子，若是有人欺负我，还得姐姐给我撑腰，听说在这落仙楼呀，花魁是最大的，阿妈都有跟花魁赔礼的时候呢。”
银鸾夷然笑着，虽不搭话，也不制止，由小丫头说去。
她与养母将将打了一年交道，深知能撑起这偌大落仙楼的李珍娘是个多么了不得的角色。
养母不是小气人，更不会轻易给人赔礼道歉，这个人的厉害，她在初遇时就见识过。
在她原本的生命轨迹中，本该至死都不会与青楼有任何交集。
桂清姮原是南浦的官家小姐，住在城中最繁华的知春里。
比邻而居的两户人家，左边那户姓盛，是家资巨万的商人，院里养着一群孩子好不热闹，常与她一处读书玩笑；右边那户是退下来的京官，他们嫁到京城的女儿常带着外孙回来看望二老，门庭也不算冷落。
桂清姮就在悠悠如水的闺阁，享受着岁月的静好。
这家中，有疼她爱她的双亲，有宠她护她的管家和奶娘，有一起长大一起淘气的玩伴，也有她安稳余生的牵念——那个每年都从京城来南浦的邻家外孙，爹娘已做主，为他们订了亲事。
变故发生在去岁三月。
那天，一队赤衣白靴的官爷闯进家里，不由分说便缚住了他们一家三口。
家宅、家仆如何料理已不可知，隔壁盛家的弟弟跑出来冲撞了官爷，挨了一记窝心脚她也顾不得细究，只记得自己和爹娘被绑缚着、颠簸着拘到了京城。
进了衙门只一夜，爹娘暴死狱中，她闻讯昏厥过去，不知过了几天，恍恍惚惚中以为自己被放归了，再醒来时果真不在狱中，却是被锁在一家客店的房里。
楼下隐隐有商贩叫卖之声，又似乎有孩童嬉闹叫嚷，只是种种声音听来都渺远又空旷，她饿了好久，胸腔里热燥燥的一团气，似要把她顶飘起来了，飘离耳际的人间烟火。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交谈声闹醒，仔细听来，正是到南浦抓她的那位领头官爷的声音：“今日有件活货要出脱，你先看货，再亮价。”
接着是一个女子说话，即便不曾会面，只听声音，也觉得出其人倨傲：“来路不明的我不要。”
“什么来路不来路的，我给你做担保，她老子贪赃枉法，该着她取价偿官。”
“破了皮相的我不要。”
“放心，这一路我亲自看护，一身皮肉好着呢。”
“破了身的我不要。”
那官爷本就不是很有耐性，听她如此说，知道她是拿上次的事儿点自己，但这回他可老实着呢！恼羞成怒兼之被人猜忌，他借着酒意语气便有几分不耐：
“是不是的你验个身不就知道了？我还能坏了规矩不成？上次是我遭人蒙骗了，这点破事儿你来来去去都在嘴里掂几个个儿了？如此啰嗦我便卖与李珍娘罢！权当行善积德！”
官爷嘴上硬气，却还是想做成这笔买卖，便摔摔打打地开了门。
及至见了桂清姮，因这件“货物”实在出色，他脸上难免又生出几分得意：“如何，可算得上标致？”
女子一步三扭地步入，相看骡马一般掰桂清姮的嘴，自己亦不忘同官爷斗口齿：“怎的，给她李珍娘就是积德行善，卖与我群芳院就积恶造业了？”
桂清姮已经几日没吃正经东西，虚弱成一团，随她扳弄验看，挣扎不出。
“看模样倒不比铃鸾那胚子差，多大了？”
官爷正倚着门看她扳弄，见桂清姮不言，他便粗着嗓子说道：
“正是‘开花’的时候，要我说，你群芳院那班小娼根子加一块儿，也赶不上这丫头一根指头，你得了这件宝贝，好好调教，将来也结交个将军、侍郎的，日常走动起来，还怕不能压李珍娘一头？”
那女子已被他说动了心思，本来么，同是烟光河上的门户人家，偏她李珍娘会巴结，处处有当官的护着，前些年又得了个会转圈的粉头，弄出个“铃鸾一舞世无双”的名头，眼见着她家的落仙楼哗啦啦地进银子，足足肥了六七年，哪个不眼红？
三瓦两舍的，大家面上和气，暗地里都攒着劲儿欲搜罗一个能压得住铃鸾的角色，好让自家也出出风头、见见大钱。
心思动了，声气也软和了下来，只听她笑骂道：“好你个烂心肝的，嘴里越发没个把门的了，什么叫‘把群芳院的小娼根子加一块儿也赶不上别人一根指头’？待我把这没遮拦的话告诉红玉，看她日后还要不要你。”
官爷听出语气中的活络，也不再与她就着玩话乱缠，直接抛出价码：“我这双眼里过过多少人，再不会看错，咱们老交情了，一百两，我得银子，你得婊子，怎么样？”
那一年，二品官的月俸折算下来不过二十两白银。
女子显然是被他的要价吓到了。
实在高出行情太多，她欲削一削价：
“三十两。”
“言无二价，说一百两就一百两。”
“五十两，你帮我做成，回头我叫红玉好好谢你。”
“一百两，你出不起，自有人出得起。”
“什么叫出不起？出不起老娘能站在这？你怕不是黄汤灌多了，说起话来越发上头上脸了！”
那官爷此刻心情大好，知道对方这是看中了，也不恼，只顾涎皮赖脸地笑，身价却是一分也不肯退让：
“嘿嘿，什么黄汤白汤的，说到上头，你可是个中行家，到时寻个豪客梳拢，几百两也是有的，我这才跟你要一百两，真没多要……”
两人还在讨价还价，如此近的距离又没有遮挡，他们的话桂清姮句句听在耳中，她再是个外言不入的闺阁女儿，也知道这两人要干什么勾搭。
这几日如一场噩梦，她稀里糊涂来了京城，不明不白被人发卖，她不懂父亲母亲畏着什么罪才会一到京就自裁，她也不甘自己被卖入青楼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情急中她去扯那女子的衣角，哀哀求告：“这位姨娘，奴是好人家女孩儿，宁死不做卖笑女，您救救我，我一定报答……”
上面正吵到没趣的关节，女子衣衫忽被桂清姮向下一扯，力度不大却也足够引起注意。
她低头看了看满面泪痕的姑娘，加之刚才这句求告的话，知道这二人私下必不能善处，于是心中打起了另一番主意：
这官爷今日吃醉了，说话忒不中听，便是遂他心意做成了，也始终呕着一口气；再来呢，这笔买卖应是还能再扛一扛价，一百两银子，便是李珍娘也不能爽快定夺吧？我只消晾他几日，冷他一冷，他又急着脱手，这丫头私下又闹得他不消停，必再上赶着找我来，到时身价定是能低些的，便是不能，一百两做成，也是他求我，少不得要说几句中听的话，让他伏低，我才畅快。
打定了主意，她重新拿班作势起来，一拂衣袖将桂清姮的手甩脱，不以为意道：“姑娘既看不上我们门户人家，我也不敢强求。”
她转身便向外走，停在官爷身前似笑非笑道：“今日王牙婆也领了几个齐整孩子要与我相看，未必没有出挑的，官爷这里么……一百两，一般的粉头赎身银子都要不了这么些，你大可把这丫头领去烟光河上挨家相看，只看李珍娘家给不给一百两便罢，您今日吃醉了，我这一趟只当陪您消遣，改天您来群芳院，我给您好好讲讲行情。”
女子话毕扬长而去，官爷狠狠地瞪了桂清姮一眼，口里骂了什么她听不清，只知他粗鲁落锁追了出去。
本来么，群芳院的妈妈要拿捏一个官爷并不吃力，若是那日李珍娘没因故耽搁在隔壁客房，这女子的如意算盘许就成了。
不巧的是，李珍娘已将他们的话尽数听去，她一面笑外人对落仙楼的富有程度一无所知，一面又好奇：不比铃鸾差的姑娘，该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