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的干燥房间内，裴枳面向窗几而站，手里是一份精巧的礼盒，他眸色深深，指节轻动，拂拭了下。
“当真如此？”
话音里平平无奇，只有了解他的金承才听得出那语气里满是失落。
“这还能有假？”那可是他亲眼所见，难不成殿下连他的话都不信了吗？
“唉，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杜阡花朝节的礼物可以随便交换，你瞧当时那么多人，都想和她交换，云姑娘可不得把你的礼物从各人手里换个遍？”
随着金承的话声在身后响起，裴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礼物从云疏雨的手上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而那新礼物又和其他人一一交换……
注意到自己的话让殿下有些沉闷，金承连忙缄口，偷偷在后面打了自己一个巴掌，他这张嘴呀，哪壶不开提哪壶！
“殿下……”
金承弱弱看他，只可惜他迎着窗子，风徐徐拂过他削瘦的面庞。
金承想，“殿下这有橘子，吃点儿吧！”
刚要去果盘里拿橘子剥，他听见他说:“出去吧，让我静静。”
那话里无不是一种缭绕不断的叹息，随着风而渐渐消散。
茶铺内，卢氏帮云疏雨接过若干礼盒。
看她怀里依旧有不少，卢氏忍不住道:“这些人倒是对你极为热情。”
听见云疏雨说自己手上的礼物已经交换出去，他们失望片刻，仍旧打算互相交换。
可云疏雨还是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与热情，“这礼物是我与对方交换得来的，再拿来与你们交换，总归不好，大家还是再去找别的人换一换吧。”
她总得对得起那个人的心意，不是吗？
见到她如此，茶客们也不强求，只希望她能收下自己的礼物，毕竟那也是他们费心准备了的。
于是，云疏雨抱着一堆礼盒，小心往铺子里走。
从卢氏手上接过一些，她身上轻松了些许，在柜面前放置，堆成了半个小山。
云疏雨喘息片刻，先拿出了第一份那个黑金色低奢质感的礼盒，她倒是想看看这里头有些什么。
仔细拆开盒子，入眼的是一本装订完整的书，这书与其他书有所不同，一看便是人亲手所装订，而非市面上出售的装订好的无字书册。
灰蓝色的封皮面上有墨字书写，字迹流畅，工整间透出一份气势，写的很好。
云疏雨不知为何，对这礼物心生许多好感。
书的质感像是在触摸横切的木材面一般光滑，纸张一丝一缕的纹路就好像那一圈圈的年轮，在指尖跳动。
她稍一打开，就看见里头满满当当写好了字，定睛一看，原来是对云氏所有茶的析定。
作者品尝过云氏的每一味茶，而后将自己的所思所感写了下来，并非是什么喝过茶后飘飘如入云雾的话，而是仔仔细细，对茶提议、剖析的话。
对方有意将每道茶的评析控制在几百字内，若干的茶汇集成了一本书，看起来整然有序，对云疏雨这样的讲条理人士十分友好。
一一看过后，云疏雨心头暖暖的，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
她的灵魂与另一个灵魂在交流，而她可以从这字字句句中，窥到对方的心意与观念的契合。
卢氏洗过手，刚倒了热茶来，正看见女儿捧着书在笑，她咦道:“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云疏雨赶忙合上书，抬头对她微笑，“没什么，我都一一看一眼这些东西。”
说着，她将那书放回了盒子里，轻轻盖上，转而去拆那些五颜六色光彩四溢的礼盒。
……
这花朝节真是有趣，人们互相送礼，倒是很有温馨之感。
转眼间又过了一段时间，金承看见殿下心灰意冷丧气了大半个月，他自己也难受得很。
早知道就不把那消息告诉他了，只说云姑娘收下礼物后那句回话不就成了？殿下听到后一定很是高兴。
金承狠狠拍打自己脑袋，懊悔不已。
他顺手抄起房间里的鸡毛掸子，仔仔细细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也正是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金承一愣，放下鸡毛掸子走上前开门，却见到来人正是这趟护送裴枳来的灵朝侍卫之一。
对方气势凛凛，话语间全是蔚然正气，“陛下有言，裴质子恰在杜阡，可以代为接洽云氏。”
金承没听明白他的话，那金衣侍卫又重复了一句，这才听懂，一下子犹如柳暗花明山回路转，他急忙跑向屋内。
得把这个好事告诉殿下才行！
事情无它，云氏在杜阡经商已近一年，协议需由两国画押完成，东家云疏雨自是要上报杜阡国王详细商榷，事干两国与万两黄金，所涉重大。
前些日，御前女官兼此行干事孟绯烟赶往回京复命。
通明帝授意她即刻再度前往杜阡协助云氏完成此事，然孟绯烟赶往两国频繁，身上落了病症，通明帝感怜她为国奔波辛劳，本决意另遣人前往，可孟绯烟已经跟进此事近一年，临门一脚不愿就此放弃。
通明帝深思熟虑过后，命已至杜阡的靳国质子协理此事。
金承拨动双腿，跑向了裴枳卧房，“殿下！殿下——”
他语气极为激动，拍门的声响也由此而极大。
门扉撼动，片刻之后，裴枳清白的面容出现在门后。
“何事？”他目光疏冷，如秋日静寂的水面，波澜不惊。
“好事！”
金承一字一句事无巨细地将才发生的事告诉他，只见裴枳眸光流转，又黯淡了下来。
“殿下不高兴？”金承有些困惑。
这是可以近距离接触到云姑娘的机会，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金承自是不知，这些天他心中的想法。
云姑娘一心都在茶铺生意上，对自己也是略无印象的样子，他是否不该多去打扰呢？
而且，以他的出身与现在的境况，的确配不上她，裴枳心中有些发苦。
当一份情意摆在他面前，他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把握住，只能束手无措地看着它从自己眼前流逝走，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殿下……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啊！”金承观察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他家殿下多好的人啊，善良、细致、懂得适当收敛锋芒，肚子里的笔墨也多，唯独就是面对感情会怯懦罢了。
金承想了想，鼓励他，“那，殿下忍得放弃这个机会吗？”
一个进一步与云姑娘接触的机会。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有的啊，可千万不要放弃，万一事态向好，转危为安了呢？也不无可能。
况且，即便是他不愿再去主动靠近，那也架不住灵朝皇帝颁过命令，那个御前女官不日也将到来了呀！
裴枳眸色黑沉，金承还想多说，下一刻对方复又合上了门，将金承以及他的话一同拒在门外。
日子一日比一日暖和，韶光淑气莺啼燕语。
云疏雨自然还不知晓通明帝的旨意，当她拿到快马加鞭送来的圣旨后，她愣住了。
“这是说，要你去找那个敌国的质子？”卢氏诧异。
她也跟着看了圣旨，只是那质子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让她们去找他，还不如等着他找来呢。
云疏雨收好圣旨，既然孟大人身子不便，又正在赶来的路上，她就不必事事麻烦她了，凡事自己来做便好，有了什么消息第一时间知会她一声就好，云疏雨想。
“哎，雨儿你这是？”卢氏刚一转身，就看见女儿拿了份文书要出门。
云疏雨是要去见见第一智人，还有一个多月便是契约的截止日期了，她得去好好商谈一下。
至于圣旨中所说的裴质子，她觉得倒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与他不熟，有他协助的事，等孟大人来到之后再说吧！
想见到第一智人很容易，杜阡这个国家除了面见国王不容易，其他的一切都好说。云疏雨又知道他的住址，很快便找了过去。
兴许是之前给他的创伤太严重，原本还在家中对着仆人侃侃而谈的第一智人一听说她到来，连忙换了个姿态，就好像顽皮的学生见到令自己害怕的威严老师。
第一智人主动将她迎了进来，和善且尊重地问她是想要做什么？
云疏雨也不掩来意，直接挑明了说，“您别忘了一年以前我们签订的合同，这不是结束在即，所以特意来和智人您商榷商榷？”
茶铺的账目总数已经达到了标准，唯独就看杜阡这边认不认了。
认，自然是好，接着便兑现当初的承诺，给灵朝万两黄金，不认，那又是另一番说头了。
云疏雨也不怕他们抵赖，自己心中有数。
第一智人显然知道她的来意，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同时还有些懊悔的情绪萦绕心头。
事情由他而起，当时若不是他自己逞能自大，目不识珠，答应了对方的赌约与条件，也不会造成今日这般令他有些为难的情况。
扬言说要满足对方心愿，对方的心愿是黄金万两，这他一个人可负担不起，只能向他们伟大而惹人敬爱的国王求助了。
相信国王会点头同意的，第一智人咽了咽唾沫。
一咬牙，“好！我们兑现诺言！”他这就去王宫禀报国王，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完成双方的约定。
“只是，我需要你们的账簿明细。”第一智人站起身准备走之前理了理领口，忽然想到。
云疏雨挑眉，这趟来她本意是想和第一智人简单商议一番，但现在二人将要入宫，又不能没有账簿，“账簿不在我身上，容我回去一趟，取到以后随您一起进入王宫。”
第一智人想了想，点头，既然只是顺路去取一份账簿，那不如就乘坐他的牛车，他们一同前往。
杜阡少有马匹，除军队用途外，几乎见不到人乘坐马车，反倒是耕种的牛，在这儿被当做普遍通行工具用。
云疏雨和第一智人坐上牛车，很快便到了茶铺。
只是想拿个账簿而已，但是不想，云疏雨见到了那位圣旨上所指的敌国质子。
“……”
她愣在门外，对上那双不深不浅，瞳仁漆黑的眸子，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金承站在一旁，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想，不过日后，云姑娘一定会什么都知道的！
裴枳勾起了唇，笑得礼貌，就仿佛他见到谁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需要账簿？”清晰的嗓音拉回了云疏雨的思绪。
她连忙点头，伸手探向账台后的卢氏，下一刻，裴枳将手上看了有一会儿的云氏账簿放到了她手上。
一丝尴尬从云疏雨脸上划过，好在没人注意，她收好，刚想坐上车前往王宫，腿却在踏出铺门前停住——
她蓦地回头，“裴质子可要一同前往？”
不是说，他要跟着一起的吗？
话音落下，时间仿佛静止，金承在一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云姑娘这是……这是约他家殿下一同前往？
他心头比裴枳还要振奋，太好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不等裴枳回答，金承已经代他应了下来：“去去去！——”
云疏雨顺着声音看过去，又是心中一震。
金承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显眼了，连忙闭嘴，后退一步，把自己藏了起来。
“云姑娘都说去了，为何不去？”裴枳似乎在为他打掩护，上前一步来到了云疏雨面前，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此时此刻，云疏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看着这两人互相打着掩护，自己也很通情达理地没有点破。
扬了扬手，她转身向外头走去，打了个头阵。
从茶铺到杜阡王宫，一路上谁也没有出声，似乎都不敢打破平静，又或是，都不知道如何启齿。
一段时日不见，杜阡王宫的装饰又华丽壮美了几分，用的是大红色丝绸红花绑在纯金柱子上，每个柱子旁都有貌美的仆人，个个头戴珍珠钻石，衣着亮丽华贵，几人不敢想象杜阡国王会是如何形象。
穿过宝石珠帘，大厅内的杜阡国王正在享受近侍服侍，四周同时环绕了几名仆人，端茶捧水。
那松松垮垮的金色睡衣罩在身上，显得他那样慵懒，白色膏沫糊了一嘴，仰着头等近侍用刀子细细刮掉胡茬。
第一智人走上前轻轻道：“亲爱的国王，您是否还记得当初您许下的诺言，可以许给我一个心愿？”
他弓着腰问，回他的不过是杜阡国王掀起眼皮的一眼。
第一智人继续：“是这样的没错，我想请您给灵朝一万两黄金。”
“当真如此？”
话音里平平无奇，只有了解他的金承才听得出那语气里满是失落。
“这还能有假？”那可是他亲眼所见，难不成殿下连他的话都不信了吗？
“唉，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杜阡花朝节的礼物可以随便交换，你瞧当时那么多人，都想和她交换，云姑娘可不得把你的礼物从各人手里换个遍？”
随着金承的话声在身后响起，裴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礼物从云疏雨的手上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而那新礼物又和其他人一一交换……
注意到自己的话让殿下有些沉闷，金承连忙缄口，偷偷在后面打了自己一个巴掌，他这张嘴呀，哪壶不开提哪壶！
“殿下……”
金承弱弱看他，只可惜他迎着窗子，风徐徐拂过他削瘦的面庞。
金承想，“殿下这有橘子，吃点儿吧！”
刚要去果盘里拿橘子剥，他听见他说:“出去吧，让我静静。”
那话里无不是一种缭绕不断的叹息，随着风而渐渐消散。
茶铺内，卢氏帮云疏雨接过若干礼盒。
看她怀里依旧有不少，卢氏忍不住道:“这些人倒是对你极为热情。”
听见云疏雨说自己手上的礼物已经交换出去，他们失望片刻，仍旧打算互相交换。
可云疏雨还是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与热情，“这礼物是我与对方交换得来的，再拿来与你们交换，总归不好，大家还是再去找别的人换一换吧。”
她总得对得起那个人的心意，不是吗？
见到她如此，茶客们也不强求，只希望她能收下自己的礼物，毕竟那也是他们费心准备了的。
于是，云疏雨抱着一堆礼盒，小心往铺子里走。
从卢氏手上接过一些，她身上轻松了些许，在柜面前放置，堆成了半个小山。
云疏雨喘息片刻，先拿出了第一份那个黑金色低奢质感的礼盒，她倒是想看看这里头有些什么。
仔细拆开盒子，入眼的是一本装订完整的书，这书与其他书有所不同，一看便是人亲手所装订，而非市面上出售的装订好的无字书册。
灰蓝色的封皮面上有墨字书写，字迹流畅，工整间透出一份气势，写的很好。
云疏雨不知为何，对这礼物心生许多好感。
书的质感像是在触摸横切的木材面一般光滑，纸张一丝一缕的纹路就好像那一圈圈的年轮，在指尖跳动。
她稍一打开，就看见里头满满当当写好了字，定睛一看，原来是对云氏所有茶的析定。
作者品尝过云氏的每一味茶，而后将自己的所思所感写了下来，并非是什么喝过茶后飘飘如入云雾的话，而是仔仔细细，对茶提议、剖析的话。
对方有意将每道茶的评析控制在几百字内，若干的茶汇集成了一本书，看起来整然有序，对云疏雨这样的讲条理人士十分友好。
一一看过后，云疏雨心头暖暖的，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
她的灵魂与另一个灵魂在交流，而她可以从这字字句句中，窥到对方的心意与观念的契合。
卢氏洗过手，刚倒了热茶来，正看见女儿捧着书在笑，她咦道:“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云疏雨赶忙合上书，抬头对她微笑，“没什么，我都一一看一眼这些东西。”
说着，她将那书放回了盒子里，轻轻盖上，转而去拆那些五颜六色光彩四溢的礼盒。
……
这花朝节真是有趣，人们互相送礼，倒是很有温馨之感。
转眼间又过了一段时间，金承看见殿下心灰意冷丧气了大半个月，他自己也难受得很。
早知道就不把那消息告诉他了，只说云姑娘收下礼物后那句回话不就成了？殿下听到后一定很是高兴。
金承狠狠拍打自己脑袋，懊悔不已。
他顺手抄起房间里的鸡毛掸子，仔仔细细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也正是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金承一愣，放下鸡毛掸子走上前开门，却见到来人正是这趟护送裴枳来的灵朝侍卫之一。
对方气势凛凛，话语间全是蔚然正气，“陛下有言，裴质子恰在杜阡，可以代为接洽云氏。”
金承没听明白他的话，那金衣侍卫又重复了一句，这才听懂，一下子犹如柳暗花明山回路转，他急忙跑向屋内。
得把这个好事告诉殿下才行！
事情无它，云氏在杜阡经商已近一年，协议需由两国画押完成，东家云疏雨自是要上报杜阡国王详细商榷，事干两国与万两黄金，所涉重大。
前些日，御前女官兼此行干事孟绯烟赶往回京复命。
通明帝授意她即刻再度前往杜阡协助云氏完成此事，然孟绯烟赶往两国频繁，身上落了病症，通明帝感怜她为国奔波辛劳，本决意另遣人前往，可孟绯烟已经跟进此事近一年，临门一脚不愿就此放弃。
通明帝深思熟虑过后，命已至杜阡的靳国质子协理此事。
金承拨动双腿，跑向了裴枳卧房，“殿下！殿下——”
他语气极为激动，拍门的声响也由此而极大。
门扉撼动，片刻之后，裴枳清白的面容出现在门后。
“何事？”他目光疏冷，如秋日静寂的水面，波澜不惊。
“好事！”
金承一字一句事无巨细地将才发生的事告诉他，只见裴枳眸光流转，又黯淡了下来。
“殿下不高兴？”金承有些困惑。
这是可以近距离接触到云姑娘的机会，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金承自是不知，这些天他心中的想法。
云姑娘一心都在茶铺生意上，对自己也是略无印象的样子，他是否不该多去打扰呢？
而且，以他的出身与现在的境况，的确配不上她，裴枳心中有些发苦。
当一份情意摆在他面前，他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把握住，只能束手无措地看着它从自己眼前流逝走，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殿下……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啊！”金承观察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他家殿下多好的人啊，善良、细致、懂得适当收敛锋芒，肚子里的笔墨也多，唯独就是面对感情会怯懦罢了。
金承想了想，鼓励他，“那，殿下忍得放弃这个机会吗？”
一个进一步与云姑娘接触的机会。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有的啊，可千万不要放弃，万一事态向好，转危为安了呢？也不无可能。
况且，即便是他不愿再去主动靠近，那也架不住灵朝皇帝颁过命令，那个御前女官不日也将到来了呀！
裴枳眸色黑沉，金承还想多说，下一刻对方复又合上了门，将金承以及他的话一同拒在门外。
日子一日比一日暖和，韶光淑气莺啼燕语。
云疏雨自然还不知晓通明帝的旨意，当她拿到快马加鞭送来的圣旨后，她愣住了。
“这是说，要你去找那个敌国的质子？”卢氏诧异。
她也跟着看了圣旨，只是那质子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让她们去找他，还不如等着他找来呢。
云疏雨收好圣旨，既然孟大人身子不便，又正在赶来的路上，她就不必事事麻烦她了，凡事自己来做便好，有了什么消息第一时间知会她一声就好，云疏雨想。
“哎，雨儿你这是？”卢氏刚一转身，就看见女儿拿了份文书要出门。
云疏雨是要去见见第一智人，还有一个多月便是契约的截止日期了，她得去好好商谈一下。
至于圣旨中所说的裴质子，她觉得倒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与他不熟，有他协助的事，等孟大人来到之后再说吧！
想见到第一智人很容易，杜阡这个国家除了面见国王不容易，其他的一切都好说。云疏雨又知道他的住址，很快便找了过去。
兴许是之前给他的创伤太严重，原本还在家中对着仆人侃侃而谈的第一智人一听说她到来，连忙换了个姿态，就好像顽皮的学生见到令自己害怕的威严老师。
第一智人主动将她迎了进来，和善且尊重地问她是想要做什么？
云疏雨也不掩来意，直接挑明了说，“您别忘了一年以前我们签订的合同，这不是结束在即，所以特意来和智人您商榷商榷？”
茶铺的账目总数已经达到了标准，唯独就看杜阡这边认不认了。
认，自然是好，接着便兑现当初的承诺，给灵朝万两黄金，不认，那又是另一番说头了。
云疏雨也不怕他们抵赖，自己心中有数。
第一智人显然知道她的来意，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同时还有些懊悔的情绪萦绕心头。
事情由他而起，当时若不是他自己逞能自大，目不识珠，答应了对方的赌约与条件，也不会造成今日这般令他有些为难的情况。
扬言说要满足对方心愿，对方的心愿是黄金万两，这他一个人可负担不起，只能向他们伟大而惹人敬爱的国王求助了。
相信国王会点头同意的，第一智人咽了咽唾沫。
一咬牙，“好！我们兑现诺言！”他这就去王宫禀报国王，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完成双方的约定。
“只是，我需要你们的账簿明细。”第一智人站起身准备走之前理了理领口，忽然想到。
云疏雨挑眉，这趟来她本意是想和第一智人简单商议一番，但现在二人将要入宫，又不能没有账簿，“账簿不在我身上，容我回去一趟，取到以后随您一起进入王宫。”
第一智人想了想，点头，既然只是顺路去取一份账簿，那不如就乘坐他的牛车，他们一同前往。
杜阡少有马匹，除军队用途外，几乎见不到人乘坐马车，反倒是耕种的牛，在这儿被当做普遍通行工具用。
云疏雨和第一智人坐上牛车，很快便到了茶铺。
只是想拿个账簿而已，但是不想，云疏雨见到了那位圣旨上所指的敌国质子。
“……”
她愣在门外，对上那双不深不浅，瞳仁漆黑的眸子，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金承站在一旁，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想，不过日后，云姑娘一定会什么都知道的！
裴枳勾起了唇，笑得礼貌，就仿佛他见到谁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需要账簿？”清晰的嗓音拉回了云疏雨的思绪。
她连忙点头，伸手探向账台后的卢氏，下一刻，裴枳将手上看了有一会儿的云氏账簿放到了她手上。
一丝尴尬从云疏雨脸上划过，好在没人注意，她收好，刚想坐上车前往王宫，腿却在踏出铺门前停住——
她蓦地回头，“裴质子可要一同前往？”
不是说，他要跟着一起的吗？
话音落下，时间仿佛静止，金承在一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云姑娘这是……这是约他家殿下一同前往？
他心头比裴枳还要振奋，太好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不等裴枳回答，金承已经代他应了下来：“去去去！——”
云疏雨顺着声音看过去，又是心中一震。
金承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显眼了，连忙闭嘴，后退一步，把自己藏了起来。
“云姑娘都说去了，为何不去？”裴枳似乎在为他打掩护，上前一步来到了云疏雨面前，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此时此刻，云疏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看着这两人互相打着掩护，自己也很通情达理地没有点破。
扬了扬手，她转身向外头走去，打了个头阵。
从茶铺到杜阡王宫，一路上谁也没有出声，似乎都不敢打破平静，又或是，都不知道如何启齿。
一段时日不见，杜阡王宫的装饰又华丽壮美了几分，用的是大红色丝绸红花绑在纯金柱子上，每个柱子旁都有貌美的仆人，个个头戴珍珠钻石，衣着亮丽华贵，几人不敢想象杜阡国王会是如何形象。
穿过宝石珠帘，大厅内的杜阡国王正在享受近侍服侍，四周同时环绕了几名仆人，端茶捧水。
那松松垮垮的金色睡衣罩在身上，显得他那样慵懒，白色膏沫糊了一嘴，仰着头等近侍用刀子细细刮掉胡茬。
第一智人走上前轻轻道：“亲爱的国王，您是否还记得当初您许下的诺言，可以许给我一个心愿？”
他弓着腰问，回他的不过是杜阡国王掀起眼皮的一眼。
第一智人继续：“是这样的没错，我想请您给灵朝一万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