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样子，杜阡国王还不知道这件事，云疏雨暗想。
这一万两黄金也不是小数目，不知道杜阡国王是否会同意，抑或是听说后勃然大怒？
但下一刻，杜阡国王只是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继续享受侍者的服侍。
第一智人看到后大喜，转身对两人道:“这边。”
他声音轻轻的，似乎怕打扰了自己伟大的国王。
几人并行到一处复古花纹屏风后，这才听见第一智人抱拳:“国王已经同意了，只要下令盖章，就会有万两黄金差送给你们。”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的账簿细查比对。”
第一智人说罢，看向云疏雨，以及她手里的账簿明细。
事关重大，他要比对也是人之常情，云疏雨递上茶铺账簿，看着第一智人弓腰接过。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二位暂且等候，仆人们会带你们过去。”查对账簿自是需要一段时间，第一智人承诺，他这边将账簿送去国税司速速就回。
第一智人刚离开视野，便有宫人从旁而来，示意她们跟他走。
杜阡王宫十分恢宏，矗立向上的各间宫殿就好像童话当中的城堡，最高处彩旗飘飘。低处雪白的墙壁上有砖红色的瓦片，铺展完整，看上去就像雪人的胡萝卜色帽子。
将人带到王宫中的招待所，仆人鞠了一躬，请她们在此等候。
门扇应声闭合，云疏雨环顾四周，这里不但像是一间招待所，又像是静谧的图书馆。
在方框菱花窗子一旁，有十几架书架，上面是历朝历代有关经济，时政，历史的书籍。
她顺手拿起，简单翻看了一下。
金承觑了眼，跟在裴枳后头:“殿下，我、我肚子疼，哎呦！”
他连忙捂住了肚子，瞥了眼不远处的云疏雨，一溜烟出了房间，消失无影。
被他拙劣的演技骗，裴枳眼底闪过失笑，又浑身一滞，紧张微微散布全身。
视线投过去，正好对视上她的。
云疏雨合上书，塞回了书架，窗子外的阳光正好撒在她肩发上，让她整个人充满了梦幻。似乎自言自语似的，“那笔记做的挺好的。”
她说的是那日花朝节自己收到的礼物。
也不知她是已经看穿了自己，还是仅仅向他说金承把笔记做的好，裴枳话语堵在喉咙。
“他是一个很有文采的人。”
云疏雨看向他，同时乌黑而水灵的眸子移目到那扇门后，是在说暂时逃离了的金承。
裴枳唇边弥漫起苦笑，“是，金承他很喜欢喝云氏的茶。”
话到嘴边，裴枳忽然头脑一热，有什么东西迸发了出来，她怎么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她收下了那份礼物，没有交换出去？
裴枳的心一下子亮了起来，积攒已久的阴郁一扫而光。
但这眸子里亮起的光亮他没让她瞧见，裴枳立在一盆紫罗兰花柱前，拨弄花叶，似是出神，似是专注。
“那你呢？裴质子？”
云疏雨负手，朝着他走来。
裴枳一怔，“我？我当然也很喜欢。”
他喜欢云氏的茶，更喜欢待在云氏时的气氛，还有云氏的人。
“那你为何不愿承认？”
“承认那是你所写的内容？”
云疏雨就站在他眼前，直视他的目光赤诚，让裴枳招架不住。
“云姑娘在说什么？……”裴枳避开她直接的视线，径自装傻。
窗外的暖风扑了进来，不光是裴枳觉得面上发热，就连云疏雨也是风拂动了她耳边的发，弄得皮肤瘙痒。
“我想，写那笔记的人必定是个心思细腻、留心于茶的人，而我的直觉，那人是你。”
其实远远还有许多蛛丝马迹，指向他，但云疏雨有感觉，写那些字句的人不会是别人，只会是他。
就譬如，他衣裳下露出的那一缕眼熟的茶包的丝带，内敛夺人的气质，以及……让人起疑的目光躲闪。
云疏雨想，总不可能谁见了自己都会有意回避吧？
但细细回味，还真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
裴枳一动不动，像是僵住了一般，天边的天光云影将房间忽明忽暗了下，也如他的心，蓦地一动。
云疏雨尽数收揽他的变化，门房外，有脚步声渐近——
第一智人快步推门而入，手上除了一份国王盖过印章的绸面文书与双语协议，还有几张薄薄的纸张，上面不知写了什么字。
将僵持的气氛打破，第一智人急匆匆的，丝毫没有注意这儿的氛围，而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云疏雨。
“国王的章已经盖上，这是当初的协议，七月七后，你们就可以从杜阡带走黄金。”
一旁的桌下，还有红泥与笔墨，第一智人打开盖子，请她核对无误后按下手印。
仔仔细细看过后，这仅仅是一份确认契约到此结束的文件，云疏雨安心在红泥上蘸了蘸，随即将自己的手印按在了姓名一栏。
她复又拿起那文件最后核对一遍，认真的模样映入裴枳眼中，他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她。
确定没有异样，云疏雨捏着几张白纸，递向第一智人。
对方接到便抽了过去，一不小心，云疏雨‘嘶’了一声，再低头看去，指间已经多了道露出生肉的口子。
第一智人也没想到竟会这样，他不过是照常拿过文件，竟然……
裴枳目光一紧，那种口子划过不至于当场出血，可是愈合起来很难，一动一静间拉扯到局部皮肤就会刺痛，他了解的。
云疏雨刚要抬头说没事，裴枳已经走向第一智人，请他去拿些伤药来，至少要消消毒，以免伤口感染发炎。
果然，第一智人为表歉意，连忙逃也似的离开，去给她找药。
云疏雨试着攥了攥拳，一丝刺痛如刀割般从手上传来，伤口被绷大，依稀可见皮肤底下白嫩的肉，不过却不严重。
“没关系的，”她笑了笑，不甚在意。
可裴枳向她伸出了手，眼中是看一看的温柔，云疏雨颊上浮起一抹异样的红，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指尖，低头注视间，云疏雨可以看见他眼中的担忧。
她忍不住劝道：“小伤口而已，几日就可以恢复了。”
但裴枳却蹙紧了眉头，“这只手不要用力，若是把伤口拉扯大了更不易恢复。”
本就生长在一起的生肉断开纤维后黏连，被关节用力皮肤紧绷而不断拉扯开，怎么可能会容易愈合呢？
他神情不假，云疏雨心头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像是难堪，又像是窃喜。
好在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第一智人已经从仆人那儿拿到了常用的伤药，气吁吁赶来。
裴枳握着镊子，夹起一只棉球团，蘸了浑浊褐色的液体，轻轻在她手上擦拭。
冰冰凉凉的感觉自伤口处传来，让她神志如在两端，一会儿因为这举动亲昵而难安，一会儿又被他的仔细入微吸引。
两人离得近，云疏雨看见他高挺的鼻梁与红润的唇，还有好闻的清香在她鼻间萦绕，竟然一下懂了裴枳回避自己时的感觉！
他轻轻松开她的指尖，帮第一智人打包好那些药品，云疏雨收回落在伤口上的目光，听见第一智人支支吾吾地，有话要和自己说。
“这一年来，灵朝的茶在杜阡发展很好……你、你有没有想过留下？”
这事说起来挺让人难堪的，他区区杜阡第一智人竟然沦落到了挖邻国人的墙角……
有些丢脸不说，但第一智人不后悔这样，他都是为了杜阡，要是可以让她留下为杜阡所用，那对于杜阡的商业发展一定大有裨益！
第一智人说完，紧张兮兮地抓了抓手背。
很可惜，但也在他意料之内，云疏雨拒绝了他的提议。
“智人，茶铺的生意很好没错，那是我和茶铺所有人的心血，我只会留在灵朝，继续发展云氏百茶。”
是对他变相的拒绝，第一智人不傻，听得明白，他胸腔狠狠提起一口气，呼出。
好吧，既然她不愿意，那他也不强人所难，第一智人还是送上了祝福的话，“上一年我在灵朝王宫观走，你们的茶园做的很好，有新意有质量，光凭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你的愿望将会实现。”
他说的是宫中通明帝所设立的茶博园茶文化史馆，云疏雨不由低头一笑，满是骄傲。
“好！账簿记得在我们启程回去以前还给我。”她叮嘱一句，很快出了杜阡王宫。
或许，这是云疏雨走之前第二次见第一智人。
出了王宫大门的一瞬间，她略有感慨，一年的时间，对方的变化倒也很大。
他刚抵达京都的时候被她接待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曾经的张狂和不屑悄然化为了谦卑。
来时乘坐牛车，回时云疏雨和裴枳主仆仍是一同。
金承悄悄把自己缩到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再度降低存在感。
耳边有风拂过，又化作了呼吸与心跳，扑通扑通。
金承偷偷拿眼觑他们，须臾，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打起精神关注——
车子颠簸，云疏雨话音平稳，“孟大人想必将要到来，可她来的时机不对，刚抵达这儿便又将启程，来来回回，这一个多月便都在路上耗掉了。”
刚抵京，接了皇命又来，来了又得即刻走，况且，她身上还染了病，这样下来，恐怕吃不消啊。
云疏雨不是一个压榨员工的老板，更何况，孟绯烟于她而言也不是员工，两人更像是朋友一样的关系，她担心她也情有可原。
金承缩在角落听着她讲话，默默念想着，孟大人来的时机怎么不对？太对了！
若不是她，他家殿下恐怕还不会有这机会，得感谢孟大人。希望她病体尽快痊愈吧！
这些想法在脑海中乱窜，只听见他家殿下出声道：“适当逗留两日也并无不可吧？”
既然孟大人身体不适，他们也不必强行赶路，只要保证那一万两黄金可以完好无损地送达京都。
云疏雨斟酌着点了点头，她也正有此意，为了尽快达成任务而损害了身体，得不偿失。
计划在杜阡多待一段时日，云疏雨再一抬头，车子已经到了茶铺门外的那条街上。
见到那主仆两人都不说话，她不由开口问道：“裴质子如今落足于何处？”
知道他的住址，她也好找他，万一有什么事情，还需要他来协助。
从灵朝过来，通明帝派来的人就早已为他们觅得了住处，便是距离云氏茶铺不远的一间客栈，他如今在那儿落足。
说话间，车子抵达茶铺，云疏雨在门外下车，她回眸看了一眼车上的两人，一个插着袖子缩在一旁，一个连忙抽回视线，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她蓦地一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裴质子。”
云疏雨和他约定，孟绯烟来到后会向他传递消息，再有什么旁的事，还得暂且麻烦他。
裴枳嘴角抿了抿，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只是点头，望着她进了茶铺。
金承看见那人影消失掉，他用胳膊捣了下殿下，“行了，人已经走了，咱们也走吧！”最后一句是他对车夫说的。
云疏雨进了铺子，嘴角的笑意还未收敛，就撞上了卢氏和云常的目光，她立刻停住笑意，“爹、娘？”
有些诧异怎么他们正好就在这儿，就听见卢氏拉了她过去，眼中透着打量，盘问似的——
“那个，就是圣旨上说的什么质子？”
云疏雨看见不单是她娘奇疑，就连她爹此时也是如此，于是点头。
本以为他们只是如此问上一句确定一下，但下刻云疏雨听见她娘的话惊愕了——
“那个质子，是不是有意于你啊？”
卢氏眼中是说不上来的情绪，但可以确定，不是欣喜和开心。
云疏雨移开视线，“怎么可能？”
她低头把茶桌顺手收拾了，解释道：“他不过是配合我的工作而已……”
听见卢氏似是放下心来的声音，云疏雨竟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把需要清洗的茶具放到盥洗池中，她弯下腰舀了一瓢水，泼到池中。
茶渍被清水混合均匀，让她的心一下凌乱了许多，目光不由看向门外那早已经远去的形影……
这一万两黄金也不是小数目，不知道杜阡国王是否会同意，抑或是听说后勃然大怒？
但下一刻，杜阡国王只是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继续享受侍者的服侍。
第一智人看到后大喜，转身对两人道:“这边。”
他声音轻轻的，似乎怕打扰了自己伟大的国王。
几人并行到一处复古花纹屏风后，这才听见第一智人抱拳:“国王已经同意了，只要下令盖章，就会有万两黄金差送给你们。”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的账簿细查比对。”
第一智人说罢，看向云疏雨，以及她手里的账簿明细。
事关重大，他要比对也是人之常情，云疏雨递上茶铺账簿，看着第一智人弓腰接过。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二位暂且等候，仆人们会带你们过去。”查对账簿自是需要一段时间，第一智人承诺，他这边将账簿送去国税司速速就回。
第一智人刚离开视野，便有宫人从旁而来，示意她们跟他走。
杜阡王宫十分恢宏，矗立向上的各间宫殿就好像童话当中的城堡，最高处彩旗飘飘。低处雪白的墙壁上有砖红色的瓦片，铺展完整，看上去就像雪人的胡萝卜色帽子。
将人带到王宫中的招待所，仆人鞠了一躬，请她们在此等候。
门扇应声闭合，云疏雨环顾四周，这里不但像是一间招待所，又像是静谧的图书馆。
在方框菱花窗子一旁，有十几架书架，上面是历朝历代有关经济，时政，历史的书籍。
她顺手拿起，简单翻看了一下。
金承觑了眼，跟在裴枳后头:“殿下，我、我肚子疼，哎呦！”
他连忙捂住了肚子，瞥了眼不远处的云疏雨，一溜烟出了房间，消失无影。
被他拙劣的演技骗，裴枳眼底闪过失笑，又浑身一滞，紧张微微散布全身。
视线投过去，正好对视上她的。
云疏雨合上书，塞回了书架，窗子外的阳光正好撒在她肩发上，让她整个人充满了梦幻。似乎自言自语似的，“那笔记做的挺好的。”
她说的是那日花朝节自己收到的礼物。
也不知她是已经看穿了自己，还是仅仅向他说金承把笔记做的好，裴枳话语堵在喉咙。
“他是一个很有文采的人。”
云疏雨看向他，同时乌黑而水灵的眸子移目到那扇门后，是在说暂时逃离了的金承。
裴枳唇边弥漫起苦笑，“是，金承他很喜欢喝云氏的茶。”
话到嘴边，裴枳忽然头脑一热，有什么东西迸发了出来，她怎么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她收下了那份礼物，没有交换出去？
裴枳的心一下子亮了起来，积攒已久的阴郁一扫而光。
但这眸子里亮起的光亮他没让她瞧见，裴枳立在一盆紫罗兰花柱前，拨弄花叶，似是出神，似是专注。
“那你呢？裴质子？”
云疏雨负手，朝着他走来。
裴枳一怔，“我？我当然也很喜欢。”
他喜欢云氏的茶，更喜欢待在云氏时的气氛，还有云氏的人。
“那你为何不愿承认？”
“承认那是你所写的内容？”
云疏雨就站在他眼前，直视他的目光赤诚，让裴枳招架不住。
“云姑娘在说什么？……”裴枳避开她直接的视线，径自装傻。
窗外的暖风扑了进来，不光是裴枳觉得面上发热，就连云疏雨也是风拂动了她耳边的发，弄得皮肤瘙痒。
“我想，写那笔记的人必定是个心思细腻、留心于茶的人，而我的直觉，那人是你。”
其实远远还有许多蛛丝马迹，指向他，但云疏雨有感觉，写那些字句的人不会是别人，只会是他。
就譬如，他衣裳下露出的那一缕眼熟的茶包的丝带，内敛夺人的气质，以及……让人起疑的目光躲闪。
云疏雨想，总不可能谁见了自己都会有意回避吧？
但细细回味，还真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
裴枳一动不动，像是僵住了一般，天边的天光云影将房间忽明忽暗了下，也如他的心，蓦地一动。
云疏雨尽数收揽他的变化，门房外，有脚步声渐近——
第一智人快步推门而入，手上除了一份国王盖过印章的绸面文书与双语协议，还有几张薄薄的纸张，上面不知写了什么字。
将僵持的气氛打破，第一智人急匆匆的，丝毫没有注意这儿的氛围，而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云疏雨。
“国王的章已经盖上，这是当初的协议，七月七后，你们就可以从杜阡带走黄金。”
一旁的桌下，还有红泥与笔墨，第一智人打开盖子，请她核对无误后按下手印。
仔仔细细看过后，这仅仅是一份确认契约到此结束的文件，云疏雨安心在红泥上蘸了蘸，随即将自己的手印按在了姓名一栏。
她复又拿起那文件最后核对一遍，认真的模样映入裴枳眼中，他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她。
确定没有异样，云疏雨捏着几张白纸，递向第一智人。
对方接到便抽了过去，一不小心，云疏雨‘嘶’了一声，再低头看去，指间已经多了道露出生肉的口子。
第一智人也没想到竟会这样，他不过是照常拿过文件，竟然……
裴枳目光一紧，那种口子划过不至于当场出血，可是愈合起来很难，一动一静间拉扯到局部皮肤就会刺痛，他了解的。
云疏雨刚要抬头说没事，裴枳已经走向第一智人，请他去拿些伤药来，至少要消消毒，以免伤口感染发炎。
果然，第一智人为表歉意，连忙逃也似的离开，去给她找药。
云疏雨试着攥了攥拳，一丝刺痛如刀割般从手上传来，伤口被绷大，依稀可见皮肤底下白嫩的肉，不过却不严重。
“没关系的，”她笑了笑，不甚在意。
可裴枳向她伸出了手，眼中是看一看的温柔，云疏雨颊上浮起一抹异样的红，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指尖，低头注视间，云疏雨可以看见他眼中的担忧。
她忍不住劝道：“小伤口而已，几日就可以恢复了。”
但裴枳却蹙紧了眉头，“这只手不要用力，若是把伤口拉扯大了更不易恢复。”
本就生长在一起的生肉断开纤维后黏连，被关节用力皮肤紧绷而不断拉扯开，怎么可能会容易愈合呢？
他神情不假，云疏雨心头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像是难堪，又像是窃喜。
好在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第一智人已经从仆人那儿拿到了常用的伤药，气吁吁赶来。
裴枳握着镊子，夹起一只棉球团，蘸了浑浊褐色的液体，轻轻在她手上擦拭。
冰冰凉凉的感觉自伤口处传来，让她神志如在两端，一会儿因为这举动亲昵而难安，一会儿又被他的仔细入微吸引。
两人离得近，云疏雨看见他高挺的鼻梁与红润的唇，还有好闻的清香在她鼻间萦绕，竟然一下懂了裴枳回避自己时的感觉！
他轻轻松开她的指尖，帮第一智人打包好那些药品，云疏雨收回落在伤口上的目光，听见第一智人支支吾吾地，有话要和自己说。
“这一年来，灵朝的茶在杜阡发展很好……你、你有没有想过留下？”
这事说起来挺让人难堪的，他区区杜阡第一智人竟然沦落到了挖邻国人的墙角……
有些丢脸不说，但第一智人不后悔这样，他都是为了杜阡，要是可以让她留下为杜阡所用，那对于杜阡的商业发展一定大有裨益！
第一智人说完，紧张兮兮地抓了抓手背。
很可惜，但也在他意料之内，云疏雨拒绝了他的提议。
“智人，茶铺的生意很好没错，那是我和茶铺所有人的心血，我只会留在灵朝，继续发展云氏百茶。”
是对他变相的拒绝，第一智人不傻，听得明白，他胸腔狠狠提起一口气，呼出。
好吧，既然她不愿意，那他也不强人所难，第一智人还是送上了祝福的话，“上一年我在灵朝王宫观走，你们的茶园做的很好，有新意有质量，光凭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你的愿望将会实现。”
他说的是宫中通明帝所设立的茶博园茶文化史馆，云疏雨不由低头一笑，满是骄傲。
“好！账簿记得在我们启程回去以前还给我。”她叮嘱一句，很快出了杜阡王宫。
或许，这是云疏雨走之前第二次见第一智人。
出了王宫大门的一瞬间，她略有感慨，一年的时间，对方的变化倒也很大。
他刚抵达京都的时候被她接待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曾经的张狂和不屑悄然化为了谦卑。
来时乘坐牛车，回时云疏雨和裴枳主仆仍是一同。
金承悄悄把自己缩到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再度降低存在感。
耳边有风拂过，又化作了呼吸与心跳，扑通扑通。
金承偷偷拿眼觑他们，须臾，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打起精神关注——
车子颠簸，云疏雨话音平稳，“孟大人想必将要到来，可她来的时机不对，刚抵达这儿便又将启程，来来回回，这一个多月便都在路上耗掉了。”
刚抵京，接了皇命又来，来了又得即刻走，况且，她身上还染了病，这样下来，恐怕吃不消啊。
云疏雨不是一个压榨员工的老板，更何况，孟绯烟于她而言也不是员工，两人更像是朋友一样的关系，她担心她也情有可原。
金承缩在角落听着她讲话，默默念想着，孟大人来的时机怎么不对？太对了！
若不是她，他家殿下恐怕还不会有这机会，得感谢孟大人。希望她病体尽快痊愈吧！
这些想法在脑海中乱窜，只听见他家殿下出声道：“适当逗留两日也并无不可吧？”
既然孟大人身体不适，他们也不必强行赶路，只要保证那一万两黄金可以完好无损地送达京都。
云疏雨斟酌着点了点头，她也正有此意，为了尽快达成任务而损害了身体，得不偿失。
计划在杜阡多待一段时日，云疏雨再一抬头，车子已经到了茶铺门外的那条街上。
见到那主仆两人都不说话，她不由开口问道：“裴质子如今落足于何处？”
知道他的住址，她也好找他，万一有什么事情，还需要他来协助。
从灵朝过来，通明帝派来的人就早已为他们觅得了住处，便是距离云氏茶铺不远的一间客栈，他如今在那儿落足。
说话间，车子抵达茶铺，云疏雨在门外下车，她回眸看了一眼车上的两人，一个插着袖子缩在一旁，一个连忙抽回视线，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她蓦地一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裴质子。”
云疏雨和他约定，孟绯烟来到后会向他传递消息，再有什么旁的事，还得暂且麻烦他。
裴枳嘴角抿了抿，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只是点头，望着她进了茶铺。
金承看见那人影消失掉，他用胳膊捣了下殿下，“行了，人已经走了，咱们也走吧！”最后一句是他对车夫说的。
云疏雨进了铺子，嘴角的笑意还未收敛，就撞上了卢氏和云常的目光，她立刻停住笑意，“爹、娘？”
有些诧异怎么他们正好就在这儿，就听见卢氏拉了她过去，眼中透着打量，盘问似的——
“那个，就是圣旨上说的什么质子？”
云疏雨看见不单是她娘奇疑，就连她爹此时也是如此，于是点头。
本以为他们只是如此问上一句确定一下，但下刻云疏雨听见她娘的话惊愕了——
“那个质子，是不是有意于你啊？”
卢氏眼中是说不上来的情绪，但可以确定，不是欣喜和开心。
云疏雨移开视线，“怎么可能？”
她低头把茶桌顺手收拾了，解释道：“他不过是配合我的工作而已……”
听见卢氏似是放下心来的声音，云疏雨竟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把需要清洗的茶具放到盥洗池中，她弯下腰舀了一瓢水，泼到池中。
茶渍被清水混合均匀，让她的心一下凌乱了许多，目光不由看向门外那早已经远去的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