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川听姜扶笙唤“夫君”,心中很是熨帖,他缓步自树影下走出,眼角含着浅笑:“等着急了吧?”

    姜扶笙上前挽住他,不着痕迹地瞧他一眼。

    从小到大,陆怀川待她都是极好的。成亲之后更是事事都以她为重。她对陆怀川自然也是投桃报李。夫妻之间从无嫌隙。

    陆怀川方才所言回荡在耳边。陆怀川因为她和赵元承有旧而信不过她,所以不打算告诉她两个妹妹珍正在赵元承手里?

    想起赵元承,她无端心慌起来,心间像结了一层密密的网,缠得她胸口发闷。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赵元承赎走她的两个妹妹是何意?

    夫妇二人各怀心事,相携进了屋子。

    屋里陈设整洁雅致。墙上挂着一幅单条牡丹图。左手处是花梨木四方八仙桌并四张长凳子。正对面主位设圈椅与茶几,右侧摆着同是花梨木刻祥云的软榻。长颈冰裂纹白瓷宽口瓶里插着几支新鲜的莲花,亭亭玉立,清香扑鼻。

    “笙儿,我与你直说了吧。”陆怀川扶着姜扶笙在软榻上坐下,握住她绵软的手,眉宇间有几分担忧:“元承回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

    卷翘的长睫垂下,遮住了姜扶笙黝黑澄澈的眸子,她露出不甚在意的神情笑了笑:“我听说了。他平安归来便不算我造孽,我也好安心了。”

    她不想陆怀川多心。

    陆怀川于她的恩重如山,她不会对不起他。

    陆怀川端详她神色,眼底闪过几丝暗芒:“三妹妹和四妹妹正在他那处。”

    姜扶笙闻言蓦地抬眼。不想陆怀川竟忽然对她说了实话,那他为何那样叮嘱宁安?

    “他想是记恨咱们,拿两个妹妹做筏子。”陆怀川同她分析道。

    姜扶笙微微颦眉,很难不赞同陆怀川的话。眼前浮现出少年郎临走时带着怒意眼。除了记恨她,她想不出赵元承赎走她两个妹妹的其他理由。

    “还好在元承那里。元承不过是心里有气,秉性善良,不会真的伤害两个妹妹的。此事你不用再操心,我会想法子将三妹四妹救回来的。”陆怀川柔声宽慰她。

    “想什么法子?”姜扶笙看着他,期待他说出详情。

    “你别管,大不了我们登门给他赔罪,将妹妹们换回来。”陆怀川拍拍她:“早些休息,明日他府上设宴,我们一起去。”

    “我也去?你不介意我和他见面?”

    姜扶笙鸦青长睫如蝶翼般扑闪了两下,面上满是惊喜,漆黑的眸底却有沉思。

    陆怀川不肯说出实情,是不想她和赵元承有接触。

    那他之前说不在意她和赵元承从前的事还算吗?

    三年朝夕相处,她以为他们互相了解并完全信任彼此。没想到陆怀川还是信不过她。

    她看着他,总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陌生,不像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她甚至有一瞬觉得他不是记忆里那个温润如玉的人了。

    “自然不介意。笙儿,你怎么了?”陆怀川手拂过她的脸。

    姜扶笙回神,朝他弯起眉眼嫣然一笑:“没什么。”

    烛火之下,她肌肤似乎透着淡淡的光晕,湿漉漉的乌眸盼睐生辉,着实惹人怜爱。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宠溺道:“别胡思乱想。”

    姜扶笙顺势偎依在他肩头:“夫君,谢谢你……”

    她眸中满是感动,心中滋味难以言表。按下复杂的心绪,她下定了决心,明日无论如何她要去见三妹四妹一面。

    好在良都侯府内宅的路她熟悉,再加上宴客宾客众多,想来不会有人留意她。

    实在不行她去给赵元承赔罪,求他高抬贵手。

    “我是你夫君,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须言谢?”陆怀川蹭蹭她红润的唇,轻轻吻了上去。

    姜扶笙这样乖乖听他安排就很好。她应该一直是那个不谙世事胆小羞怯的小女儿家,遇到事情只要哭着求他、全心全意地依赖他便可。

    姜扶笙阖上眸子长睫垂下,仰着脸儿回应他。

    喜鹊登枝的铜盆盛着剔透的冰,恍如小山重叠在拔步床前,融化滴落间发出隐秘的声响。

    姜扶笙纤细如玉的脖颈勾作一弯月,她借着这个动作偏头看了一眼,悄悄将枕边的半只银朱色碧玺手串藏到枕下。

    陆怀川在她颈间亲吻的动作顿了顿,旋即发了狠地吻她。

    姜扶笙退让着,陆怀川身子弱性子也温和,在床笫之间也是一样,成婚三年鲜见他如此炙热激烈。

    好一会儿,一切归于平静。

    姜扶笙侧身背对着陆怀川,她身心疲乏却难以入睡,闭上眼心里空空的,百般滋皆在心头。

    初成婚时她不懂,还当陆怀川那样碰她一下就算圆房了。后来才明白,陆怀川身有隐疾,易泄不持。试过几次都不能成之后,陆怀川说找太医诊治过了,他身子太弱要好生休养。

    这一休养便是三年。

    但陆怀川并没有因此少与她亲密,每回他都用尽法子取悦她。除了最后那一关,其余能做的他都做了。她能察觉到他对她的在意。

    有夫君如此,她该知足的。

    方才,他又试了一次。这会儿没有像往常一样拥着她睡,是觉得挫败?还是瞧见了那半只手串?

    姜扶笙没有问他。不知不觉间想起那年阳春三月,莺飞草长。

    舒朗清绝的少年郎红着脸将她禁锢在花团锦簇之中。那个生涩的吻柔软得像春日新发的小草。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想这些,可纷杂的思绪犹如暴风雨中的海浪一般遏制不住涌上来。

    那棵生涩的小草在她心底生了根,在她刻意遗忘的间隙总是春风吹又生。

    黑沉沉的夜,天际传来闷雷之声,暴雨将至。

    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照亮了陆怀川手中那半只手串。

    银朱色碧玺珠子色泽秾艳质地纯净,是碧玺中极少见的颜色。更难得的是这几颗珠子上,每一颗都雕着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小兔子、小猫儿、小鸟、小鱼不一而足,打磨光滑毫无瑕疵,足见雕刻之人用心的程度。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那两指指节处的苍白,他用了极大的力气,似乎下一刻便要将手里的珠子捻为齑粉。

    珠子上的每一道刻痕,都出自赵元承之手。

    姜扶笙自幼喜欢收集各种亮晶晶的小玩意儿。

    赵元承为做这东西送给姜扶笙,特意去学了玉雕,亲自选材亲手雕刻,只不过才来得及做了一半。三年前姜扶笙和赵元承最后一次见面时,赵元承将这个半成品手串扔进了姜家的莲塘。

    姜扶笙亲自下水捞上来的。

    成亲后她一直很乖,将这半只珠串藏在了陪嫁来的箱底,从未取出来过。

    今日为何不乖了,将这东西找出来,是又思念故人了?

    *

    良都侯府,叙兰院。

    夜凉如水,庭前玉兰树枝繁叶茂随风轻摇,月光和四斜球纹格楠木门内的烛光融为一体,落在门内的人身上。

    郎君宽肩薄背,太极髻上随意簪着一支木质祥云簪,靠在紫漆花梨木雕鹤摇椅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翻看,甚是惬意。?色锦绸襕袍内里衬着牙白中单,水云暗纹随着椅子摇动明灭不定。

    端的是姿仪超拔,贵不可言。

    “主子,您说陆怀川是怎么知道那两个姑娘被咱们弄来了?他唱那一出到底是为了哪般?”

    石青生得高大,身形健硕,穿着一身墨色劲装,手扶着腰间剑柄,疑惑地看着自家主子。

    陆怀川所为,他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赵元承手里的书翻了一页,随意抬起一条长腿搁在脚凳上:“我这个表哥,远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良善无害。”

    “今夜他的人是被咱们打跑了。”石青道:“但只要那两个女子在咱们手里,估计他还会卷土重来的。”

    赵元承不知想起了什么,怔了片刻轻笑了一声:“来便是了,我还怕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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