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身……”

    许知贤来回扫视着面前穿得像个花孔雀的梁文,淡粉色的满天星T恤外套了一件磨砂蓝条纹衬衫,宽松的黑色工装裤上缝着几块离经叛道的反光布。衬衫只有最下面几个扣子乖乖地扣着,露出大半个闪着点点星光的肩膀,显得整个人放荡不羁。玛瑙扁珠小蛮腰倒是乖乖躺在前胸,填补了大片空白。

    许知贤扶额无奈:“又要去夜店?你家里情况特殊也不知道收敛点,到时候梁叔打你,你可别又跑到我家来避难。”

    “今晚去参加party,当然要穿得花才好玩嘛。”

    “party?”

    梁文顿了一下,显然怀疑起了自己:“陈屿言的生日派对是今天没错啊。”

    “她今天过生日?!”

    许知贤本来悠闲地窝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漫画,闻言立马抬头看向身侧的梁文:“怎么没人给我通知我?”

    “你不知道?”

    梁文靠坐着沙发扶手,倒是有些意外:“她不是昨天才派人发的请帖吗?”

    “请帖?”许知贤疑惑地看着他,“我只收到了她的口头邀请。”

    “还是半个月之前的。”

    许知贤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消息提示,她哼笑着摁灭屏幕,迅速起身走向衣帽间,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拎起包推开房门走下楼梯。

    许奕和林京华正在客厅看新闻联播,时不时还笑着同身边的少年讨论几句。许知贤朝楼下喊道:“爸妈,屿言今天过生日,我去一趟。晚上住市中心,就不回来了。”

    “好的崽崽,玩得开心哦!”林京华温柔地望着她,笑着答道。

    “文崽和宁崽也去吗?”许奕看着许知贤和蔼地问道。

    “嗯,让她一个人去我们也不放心。”

    坐在许奕身边的少年站起身,黑色休闲西服半敞着,银丝竖纹交织在竹青色的丝绸衬衫上,在光下若隐若现。褐色领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印象派油画风格的花朵在领带上肆意舒展,为他增添了几分华贵慵懒的气息。

    他是跟许知贤一起长大的发小,D市四金中财力最雄厚的陆家继承人,陆清宁。

    梁文活跃道:“我们当然一起啊,这种事哪能少得了我,是吧许叔林姨?”

    “爱玩好啊,有精力。”许奕笑着喝了一口茶:“不像贤崽,天天不是躺在床上看漫画,就是窝在沙发上看小说,都不出去玩。”

    “您这话说的,”许知贤坐在许奕身边,歪着头明知故问:“嫌弃我不出去玩那你还哐哐给我买一堆。”她轻轻捏着许奕的肩:“我那是乐意天天在家里陪你们,等我开学你们想见还见不着了呢!”

    许奕被许知贤捏得茶杯都拿不稳了,他连忙比了一个“停”的手势:“手劲还挺大,不是要去小陈的生日会吗?这会儿不着急啦?”

    “好啦,快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林京华捏捏许知贤的脸颊肉,许知贤笑嘻嘻地从桌上的果盘中戳了一块西瓜喂给林京华,又赖在她怀里,依依不舍地抱了她好一会:“那我们走了啊,我会超级想你的。”

    许知贤抬头朝陆清宁和梁文递了个眼神,走向室内电梯。管家徐伯一脸慈祥地帮她按了按钮:“小姐,自己一个人住要记得按时吃饭。”

    许知贤笑盈盈地走进电梯:“好的徐伯,老花镜我会找人修的,您就等着它完好如初地回来陪您吧。”

    “谢谢小姐关心。”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许知贤那张前一秒还笑得温柔可人的脸立马变了颜色,她半垂着眼,冷着一张脸,心情烦闷。许知贤在箱内九个按钮上扫了眼,随意地按了一个。

    “就叫一个司机?”梁文后背有些发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到达地下停车场,司机早早等在门口,许知贤扔给他一把奥迪RS7的车钥匙:“跟着我们就行。”

    “是。”

    许知贤拉开白色兰博基尼Urus的车门,坐上了后座:“文儿,今天麻烦你开车了。”

    她脱下黑色opyum,换上了常年备在椅子下的拖鞋。合法持证的梁文拉开驾驶室车门抓狂道:“我早晚得架着你们两个去给我考驾照!我的大小姐,你不能只逮着我一只羊薅啊!”

    “那没办法文儿,谁让我们这里只有你有证呢?”许知贤怜惜般拍拍梁文的肩。

    陆清宁坐上副驾,他伸了伸腿,贴心道:“辛苦了兄弟,等我高考完就去把证拿了。”

    “哎哟还是清宁心疼我……”梁文跟陆清宁碰了个拳,转头朝许知贤说:“小盐你看看人家,以后薅他去昂!”

    许知贤给陈屿言发了几条信息,被梁文逗笑了,送了他一个俏皮wink:“没问题,文儿。”

    “得了吧你,坐稳了啊,安全带系好。”

    梁文无奈地启动发动机,驶出小区,汇入车流中。他打开导航输入请柬上的地址,发现目的地是D城的一处顶级庄园,不禁咋舌:“居然买了这里,陈老爷子是真宠孙女啊。”

    许知贤瞄了一眼,也有些意外:“陈家的下坡路也没爸爸说得那么狠嘛,至少陈屿言的成人礼还算拿得出手。”

    陆清宁倒不是很在意这些,只是问道:“阿盐,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没什么事。”

    “没事你就不会让梁文开车了。”

    “我想说时自然会说。”

    许知贤耸耸肩,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她的眼中的阴翳一扫而光,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梁文和陆清宁眼神交流了一下,清清嗓子,开口道:“小盐,我倒是有件事想提醒你一句,陈屿言那丫头,你知道她最近趁你不在,借着楚尽越粉丝后援会的名义捞了多少钱吗?用你们粉丝的话来说好像是……赚了几套海景房了?”

    梁文说完迅速抬眼瞟了一下车内后视镜,看到许知贤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安下心来:“你知道啊,那就好。”

    “我当然知道,早让人去处理了。”许知贤晃了晃手机,“证据刚刚发到我这里。”她冷哼一声,“竟然心虚到不敢给我发请帖,废物。”

    陆清宁快速扫了一眼车内后视镜,没说话。

    她继续嘲讽:“要不是她哥找我,想私下里解决,我看她现在还有没有心思办派对。”

    “陈屿盛?”陆清宁皱皱眉头,“他竟然会插手。”

    “宋泫瑜当初要是没搬走,你也不用受这些气。”

    梁文虽是随口一说,但提到宋泫瑜,许知贤总是很激动,语气中又带着点遗憾:“风姿绰约、明艳动人,这样一等一的大美人还那么聪明,要不是宋叔叔执意……”

    话卡在许知贤喉中,转为一声叹息,“那可是十五六年的情分啊,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的。”

    她凑近副驾,对陆清宁说:“有机会我一定要跟她做朋友的,你不要小心眼哦。”

    陆清宁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轻声说:“坐好。”

    “我不会因为一直考不过她就对此耿耿于怀,难为你这么认真了。”

    “不愧是其斯集团未来的总裁,就是大气。”

    “阿盐……”

    “嗯?”

    “你为什么羡慕宋泫瑜呢?”

    许知贤有些摸不着头脑,陆清宁这话题转得实在跳跃,听起来像是在问她,但语气却像是在自问。

    许知贤想了一会,还是坦荡答道:“比起羡慕,我更倾向于欣赏。她的优秀很吸引我,我也想成为那样优秀的人。”

    她自嘲般地说:“毕竟同样的出身,你们都那么出色,我不能只会玩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梁文态度坚决,“你心思通透,论八面玲珑我们都比不过你,将来到生意场上还望让我们三分薄面呐。”

    许知贤颔首,微微笑了下,骄傲和开心在脸上停留的时间却不长。

    “文儿说得对,还是搞钱最适合我了。人心哪里比得上钱好琢磨?人只要活着,就会不断改变。”

    她看着黑屏的手机,扔到一边:“人心呐,放太阳底下暴晒九九八十一天都晒不出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阿盐……”

    “嗯?”

    “其实你心里明白得很,只要你愿意,所有人都可以站在你身边,可你为什么偏要这样呢?”

    陆清宁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但是谁都能感受到话里的咄咄逼人,“你连十几年没说过话的宋泫瑜都能抱着毫无防备的心主动接近,给你当了一年跟班的陈屿言要是知道你做了个局套她,怕是要哭死了。”

    许知贤有些意外地看向陆清宁:“没想到我身边也有你的人。”

    陆清宁低头:“我总得知道你的近况。”

    “那件事之后,你认为人越长大就越狡猾越虚伪,所以你宁愿把头埋在幼年记忆创建出来的乌托邦中,也不愿意睁开眼看看现实世界为你掏心掏肺的人。”

    “可是阿盐,”陆清宁回头深深看着许知贤的眼睛,“时间代表不了什么的,看人要看心。”

    “可事实证明,人心是会变的。”

    许知贤沉声反驳,坚定又冷静。

    “那时间就不会骗人吗?”

    陆清宁恳切追问,耐心又真诚。

    “所以我们认识十七年也代表不了什么,只要条件允许,你们同样会背后给我一刀。”

    许知直直盯着陆清宁,眼神中充斥着不容背叛,声音冰冷到了极点:“陆清宁,你最好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陆清宁没有说话,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神中充满许知贤看不懂的情绪。

    低气压压得梁文忍不住了:“小盐,我们的感情有必要质疑?清宁只是想让你想明白一点,时间确实可以鉴别人心,但不是唯一标准。爱你护你的人,他们把一颗真心剖出来,就是希望你能看到,你不能随便扔下一句我不相信就算了,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看别人的心?他们的真心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吗?我有你们在身边就够了。”

    “阿盐,我和梁文可能一直陪着你吗?”陆清宁极力想打碎许知贤的玻璃罩,“我们希望你能抱着乐观的心态去面对生活中遇到的所有人和事。”

    “我还不够乐观吗?”许知贤疑惑地反问,“我身边的人到底是真是我自己遇到的,还是你们有预谋地塞到我身边的?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陆清宁,你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也会天真啊?放弃你的傻白甜吧,我们的世界可是会吃人的。”

    “还有,”许知贤慢慢俯身向副驾探去,凑在陆清宁耳畔:“我早就知道陈屿言是陆叔放在我身边的,每一个我都知道。”

    她的语气有些得意,还掺着几分狠戾:“她跟在我身边一年,就装了一年。我知道陆叔是为了我好,但我还是有点不高兴,既然已经为我着想,为什么还要派这么一个不合我胃口的人呢?”

    “现在好不容易让我抓住她的把柄……”

    许知贤靠回后座,纤细修长的双腿上下交叠,语气轻柔,笑得如同孩子般无邪:“当然要狠狠踹掉这废物啊。”

    许知贤的一番话让陆清宁沉默,他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欲言又止了好一会:“不喜欢下次一定要跟我说,让我来处理。”

    “乐意之至!”许知贤万幸地点点头,“还有,以后这种谈话可以少点。”

    “可你明明能拥有更多的爱和支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陆清宁的话猛然砸向许知贤,让她有些懵,她长舒一口气,扭头麻木地望着车窗外,脑子里渐渐混乱起来。

    这样不好吗?她不知道。

    那这样好吗?她也不知道。

    许奕和林京华为人和善、感情和睦,她的童年非常幸福,朋友亲长无一不偏爱自己,可她还是长成了敏感多疑的性格。许知贤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性格缺陷,她只是不理解,为什么?

    许奕和林京华常说,许知贤不像小时候那么热情天真了。

    小时候的许知贤特别活泼可爱,有时许奕会带商业伙伴来家吃饭,许知贤看见来人,刚刚学会走路的她就会一摇一摆地搬着小凳子,两只小胖手就拍拍,甜甜地朝陌生人叔叔阿姨喊:“坐!坐!”

    许知贤尝试过改变,可长大后的她面对新的人和环境,总是默认对接近她的人抱有最大的恶意。她可以说服自己的大脑改变,但是她说服不了自己的潜意识。

    陆清宁何其天真,人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轻易改变自己的本性,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陆清宁的父亲陆泯心疼许知贤,在她人生每一个新阶段都安排一个孩子跟在她身边。许知贤一直看破不说破,说了陆泯就会改吗?

    她知道,不会的。

    陆清宁盯着许知贤温婉的侧脸,怎么这么柔软的皮囊下装着这样一颗石头心呢?看上去好说话得很,实际上软硬不吃。

    夜色叠加在他清冷的脸上,周围商铺五彩斑斓的灯光爬过高挺的山根和鼻梁,绕过他长长的睫毛,落在黑色的瞳孔里流转。

    “明天上学,我送你去新班级。”

    “知道了。”

    许知贤明白这是陆清宁递过来的台阶。

    他们很少吵架,吵完也一定会有人先服软。

    因为他们都清楚,吵架不是目的,明白对方的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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