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因为心中的怪异,许清秋便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小安,小安却一反往常似地黏着许清秋。

    美人榻上,身着月白色袄裙的女子休憩,身子微微倾斜,屋内的暖香升起。

    另一边,鹅黄衣裳的女子手持画笔,神情认真。

    笼中的鹦鹉扯着嗓子道:“姐姐……姐姐……”

    暖香快要燃尽之时,小安终于停下了笔。

    她看向画布,有些失望。

    这时,床榻上小憩的许清秋也醒来了。

    她起身,眼里尚还带着刚醒来的茫然,平日里端庄的模样不再,整齐的发髻被睡的有些歪斜。

    小安嘴角含笑,迎了上去。

    “姐姐,您醒来了。”

    许清秋一双水眸落在她的脸上,眼里还带着怔意。

    小安看着她这副娇憨的模样,忍俊不禁,她上前拥住许清秋:“姐姐这个样子好乖啊。”

    许清秋缓慢回神过来,声音有些哑:“你怎么来了?”

    自从那日骑马过后,小安便不再叫她王妃,一直叫她姐姐,许清秋不满过,但见小安自始至终改不过来,便也随她去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荷刚踏进屋内,看清眼前这幕,神情怪异。

    鹅黄色衣裳的安侧妃紧紧地搂着月白色衣裳的王妃,安侧妃背对着她,小荷只能看到王妃懒散的模样,听见动静,两人齐齐地看了过来,相拥的姿势让人想到了两枝连理枝紧紧攀附。

    小荷脸色一白,吓了一跳。

    她暗叹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许清秋这才恍然发现两人还紧紧地搂着,连忙将人推开。

    整理了一下衣裳,许清秋看向小荷:“有何事发生?”

    小荷双手微微颤动:“王爷在赌馆输光了身上所带的银两,喝的大醉,现在正在楼春坊。”

    楼春坊——京城最大的花楼。

    许清秋脸色一白,身子往后退,幸好后面的小安扶住了她。

    她怎么敢忘了,自己嫁的夫婿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赌博赛马一样不差,如今更是花楼都逛上了。

    小安微微蹙眉,眼中强忍泪水,还是将人搂在怀里,温柔地安慰着王妃:“姐姐莫怕,指不定是个误会呢,要相信王爷。”

    许清秋失魂落魄,听见这话仿佛找到主心骨似的,她点点头。

    小荷不敢抬头,半晌没听见动静,这才微微抬眸。

    便看见安侧妃的手落在王妃的腰身上,这姿态占有的意味十足。

    似乎感觉到小荷的视线。

    安侧妃微微撇头,直勾勾地盯着小荷。

    小荷瞳仁放大,牙齿打颤。

    仿若毒蛇般粘稠的眼神看着她。

    似乎在说,莫要说什么不该说的。

    *

    许清秋心绪始终不安,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边。

    倘若这事是真的。

    京城中的人都会知晓。

    端王妃刚嫁进王府一月有余,端王不仅独宠美妾,还堂皇而然地去逛花楼。

    他们会怎么看她。

    又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扬。

    许清秋眼里含着恐惧。

    忽然听见脚步声。

    她抬头看去。

    小安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来,她手里拿着一块画布。

    “姐姐快看,这是小安为姐姐作的画。”

    画布展开,许清秋神情一怔。

    画上的女子很美,神情倦怠,睡容安详。

    作画的人技艺高超,廖廖几笔便能将人物的特点勾勒出来。

    似乎下一刻这美人便会从画中走出来。

    这不就是她吗?

    小安观察着她的神情,含笑道:“姐姐生的美,小安只能画出姐姐七分神韵来。”

    许清秋摇摇头,她手指轻点在画布上,眼神复杂。

    “你有什么目的?”

    哪家的妾会对正妻这般好,双方都是水火不容,恨不得剥对方的皮,抽对方的骨,自己享受独宠。

    小安想要的又是什么。

    是在王府中有个依靠,让自己日子好过一点吗?

    许清秋神情冷淡。

    她已经得到了,王爷对小安宠爱有加,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知晓,谁又敢怠慢她,她又为何费尽心思来讨好她这个不得宠的正妻。

    小安作状思考,唔了一声。

    “姐姐问这话倒是难住妾身了,小安只是想对姐姐好罢了,倘若真要说出一个理由——”

    她看向许清秋,女子盯着她,神情认真。

    小安轻笑一声:“那就当小安觉得姐姐生的极美好了,出落得这般标志的美人自然是不能受苦的。”

    许清秋微微错愕。

    这个理由当真胡扯。

    小安自是知道许清秋不会信的,小安看向画布上的美人。

    又看向面前的女子。

    啧。

    果真是比不得的。

    这话倒没骗许清秋,小安最是喜爱美丽的皮囊,那是最为蛊惑人心的手段。

    倘若拥有了一张心仪的皮囊,小安会耐心地将它清洗干净,再穿在身上,好生照料,待厌倦了,才会无情地将它丢掉,继续寻找下一张美丽的皮囊。

    许清秋经她这么一番,倒是心情好些了,不去胡思乱想些事情了。

    眼里也含着笑意。

    直到——

    端王大醉地被人送回了王府。

    许清秋看向小厮,麻木问道:“你再说一遍,王爷是从哪里回来的?”

    小厮跪在地上,直磕头:“草民是楼春坊遣来的,端王爷昨夜在楼春坊歇息着,喝的醒不过来神,妈妈吓坏了,生怕出什么事,这才连忙让我们前来送人。”

    小荷见王妃神情不佳,连忙挥手道:“王妃知晓了,王爷既是送到了,还不快走。”

    小厮扭扭捏捏,支支吾吾道:“王妃,王爷昨夜在楼春坊赏了一百两银子,这钱还没清算呢。”

    许清秋扯开笑容,笑得勉强:“去找管家清算。”

    小厮脸上一喜:“谢谢王妃,草民告辞了。”

    许清秋心里似乎裂开了一个口子。

    果真去花楼了。

    一切都是真的。

    她忽然头脑发晕,胸闷,只听见小荷惊慌喊道:“王妃!”

    许清秋向后倒去。

    屋外雨声渐起,滴滴答答,打在窗棂上,传来闷响。

    许清秋眼皮轻颤,刚醒来,眼前还是灰蒙蒙的。

    她的手似乎被人握着,对方的手软软的,好似一团棉花。

    “姐姐。”

    小安轻喊着她。

    许清秋眼前清晰了。

    小安那张花容月貌的脸颊映入眼帘,面色关切。

    “姐姐你吓坏小安了,幸好幸好……”

    许清秋忽然啜泣道:“小安,王爷他真的去花楼了。”

    对方身子僵了一下,微微俯身,将许清秋搂进怀里。

    “姐姐莫怕,姐姐莫怕。”

    许清秋在她肩头止不住地啜泣。

    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京城中的女子会耻笑她,百姓会恶意揣测她,消息传到了将军府,这便是奇耻大辱,她给将军府蒙羞,爹娘自是不会轻饶她的。

    小安轻嗅女子的秀发,淡淡的桂花香味。

    她的眼眸晦暗。

    姐姐好可怜。

    哭得好伤心。

    都怨那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

    小安磨牙,心里的恶意如浓雾般升起。

    既然管不住自己,那就该承受相应的代价。

    害的姐姐这么难受。

    小安这般愤慨。

    手下却放肆地将女子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享受着女子将她作为依靠,一心依赖着她。

    心里愉悦的小安,哪里还能想起。

    若不是自己,端王哪里会在赌坊输个精光,又哪里会受人挑唆,打破了自小父王给他立下的规矩,在楼春坊缠绵一夜。

    大哭过的许清秋喝过一碗粥后,体力耗尽,又沉睡了过去。

    小安面色温柔,给她掖好被子。

    “王爷在何处?”

    丫鬟恭恭敬敬道:“还在内室中睡着呢。”

    小安嘴角含笑,快步走向内室。

    凌昀生脸上还映着红霞,昏睡中的人没有注意到女子的注视。

    小安口中呼出雾气。

    方才沉睡的凌昀生立马便清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便看见小安端坐在床沿边,静静地守着自己。

    心生感动。

    伸手拉住小安的手,女子的手白皙滑嫩,握在手里好似没有骨头似的。

    凌昀生喉结滚动,眼里一暗,体内的欲/火又升了起来。

    “本王的好小安,还是你最体贴本王。”

    他将小安搂在怀里,心猿意马,正欲将人往床榻上带。

    怀里的女子忽然伸出手指,轻点在凌昀生的下巴处。

    “王爷你爱小安吗?”

    小安媚眼如丝,如钩子般的眼神落在凌昀生脸上,凌昀生被她勾的魂都要飞了。

    “好小安,本王自是最爱你的。”

    小安捂住嘴,娇娇地笑着。

    “王爷既然爱我,可否给小安你的皮呢?”

    凌昀生呼吸一滞,眼睛都红了:“本王的心肝,本王的娇娇,别说是皮了,心本王也给的。”

    小安将他轻轻推开,欲拒还迎状:“小安又不是什么精怪,要王爷的心做甚。”

    “那便这样说好了。”

    小安轻吐雾气,便见凌昀生倒在床上。

    她直起身子,轻点脚步,倘若有旁人在场,便会惊愕地发现这女子竟是没有影子的,小安散漫地坐在桌前的圆凳上,嘴角含笑,看着床上男子的癫狂模样。

    凌昀生疯了般地扭动身体。

    嘴上还喊着:“心肝,小安,给我,给我……”

    小安娇笑道:“小安这便给王爷了,王爷答应的可莫要忘了。”

    雨声渐渐大了,盖住了屋内这场诡异情/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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