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柔柔的声音一响起,晏怀姝主仆三人齐刷刷转过头去。

    原来是林氏所出,晏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各自带了三五仆从,正手挽手站在听云阁院门口。

    尤其是那晏二小姐,与晏怀姝同岁,十六岁的少女娇怯怯地立着,她任由自己的三妹挽着手。语气轻柔,笑靥如花。相比上午接旨时雍容华贵的打扮,此刻的样子朴素极了。

    她头上素发半挽,只簪了一支青玉簪,轻柔发丝散在莹白的脸颊两侧,加上一袭银白胜雪的月华裙,衬托出她柔弱无骨的身形,一副楚楚可怜弱柳扶风之感,怪赏心悦目的。

    晏怀姝在心里啧了一声,虽然这妹妹不是什么善茬,但着实好看。

    又叹了口气,这深宅大院的,真是没个消停日子啊。

    她从檐下的藤制躺椅里站起身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才慢条斯理地露齿一笑,“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两姐妹这才仿佛得了指令一般,扭头示意左右随侍的丫鬟跟上,优雅地提起裙摆,跨进了听云阁的大门。

    路过晏怀姝锄得乱七八糟的土堆时,三小姐极为嫌弃地皱了皱眉,特意绕了开来,跟着二姐停在了晏怀姝面前。

    二小姐倒是颇为客气,提起裙摆福了福身道:“长姐,前几日你落水病着,我不便叨扰,今日寻了机会,才前来向你赔罪。”

    晏怀姝饶有兴致地垂下眼往阶下看去,“哦?赔什么罪?”

    晏二小姐被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只会吵闹的蠢货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收起自己莫名的怪异之感,她今天来可是有正事要做——摆好盈盈的笑脸,她娓娓开口。

    “想必长姐也听说了,长姐原本是被指给六皇子的,可不止怎的,六皇子却临时改变了主意,这才指了五皇子。”

    晏二小姐说着,抬起双眸睨了一眼晏怀姝的脸色。只见她一挑眉,并无半点急躁,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二小姐抿抿唇继续,“长姐不满婚事冲动跳水的那日,早起妹妹去了趟点翠轩采买首饰,偶然遇到了六皇子,上前请了个好。六皇子态度也极为亲和,我们便多聊了几句,他还问了我是家中排行第几……谁曾想,当天下午宫中便传来消息,姐姐的结亲对象从六皇子变成了五皇子。”

    没等晏怀姝说点什么,她又好似慌张地福了福身急急接上:“妹妹心中实在不安,莫不是那日六皇子受了我的影响……”

    晏怀姝牙疼地啧了一声,好好一个美人儿,说话怎么这么喜欢拐弯抹角地挖坑呢。

    她装作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两姐妹的心便提到一起,紧紧盯着她。

    然后她温柔一笑,“妹妹言重了,天家恩赐,我怎么会不满呢?前日只是一时激动罢了。倒是听闻六皇子风姿绰约为人潇洒飘逸,常常流连烟花之地,百花楼的花魁更是左拥右抱……想必妹妹更合他的眼缘吧。”

    一旁的采星好险没笑出声来,这不是指桑骂槐说二小姐同那青楼女子一个做派么。

    说来也蹊跷,自家小姐一贯是个刁蛮莽撞的性子,胸无点墨又斗不过林氏母女,怎么今日如此解气,当真是落水以后性情大变了。

    采星二人略感欣慰,小姐醒悟过来也好,她们也能少受点窝囊气。

    事情走向出乎二小姐的预料,本来是想借机打压一下晏怀姝的,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

    莫不是以为自己得嫁景王便气焰嚣张起来了吧,那她可真是蠢透了。

    念及此,她心中冷笑一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咬了咬牙,再抬起头,眼眶已经蓄满了泪水,微红的眼尾我见犹怜。

    一旁的三小姐见自己的二姐神色委屈无措,没好气地将她行礼的身子一把扶起,“姐姐,你给这种人赔罪做什么!”

    又倏地扭头看向晏怀姝,翻了个白眼道:“我姐姐心慈,我便直说了,六皇子对我姐姐一见钟情,你少痴心妄想,既然赐了婚便安分点,别又做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丑事来!”

    晏怀姝啼笑皆非,“妹妹可是多虑了,我和你,从小眼光便是不同的。”

    一个天天逛青楼的男人,狗都嫌弃。

    无视晏怀姝话里话外的讥讽,得了保证,二小姐才算是放下心来,“有长姐这句话,妹妹便放心了。”

    说罢扭头向身后的丫鬟唤道:“送上来吧。”

    身后小丫头依言捧上准备好的东西,晏怀姝低头一看,是一身流光幻彩的流云纱裁出的礼裙。

    二小姐眼泪收得很快,声音娇甜甜道:“后天皇后娘娘在延春阁中设宴,邀请了几位皇子以及诸位大臣家中的公子小姐,首辅府的请帖送到了妹妹手中,不过长姐如今既已婚配景王,父亲说我们姐妹理应一同赴宴,我怕长姐生疏,特地替你备好了礼服。”

    晏怀姝心中默默一哂,料子是好料子,但是这亮瞎眼睛的艳粉色真的适合吗?倒是难为了她,不知上哪搜罗的这奇葩料子。

    不过她面上不显,笑吟吟道谢:“多谢妹妹费心了。素月,收下吧。”

    晏二小姐又盈盈一拜,“还未来得及恭喜长姐嫁入天家,得觅良婿。”

    三小姐闻言便是“噗嗤”一笑:“姐姐你快别了吧,什么良婿,那五皇子啊,就是个站不起来的残废罢了!”

    二小姐用帕子掩了掩自己的唇,桃花眼水盈盈一瞪,娇声轻斥道:“天家威重,三妹慎言。”

    又转过头来冲着晏怀姝浅浅一笑,“听闻景王殿下出生时皇城内万鸟来朝,祥瑞万千。他自幼天资聪颖,三岁识千字,七岁破天残棋局,十岁随皇帝陛下登定天楼祈福时,便能作出波澜壮阔的《定天赋》,少年皇子惊才绝艳,名动京城,引得皇上立刻封了他亲王尊位。”

    三小姐满不在乎地从鼻孔里嗤了一声:“姐姐你怕什么?景王生母至今不详,出生瑞象恐怕也是唬人的。谁不知道他刚封了景王,便在秋狩中跌落马下摔断了双腿?连钦天监都说他恃才而狂,《定天赋》妄论上意引来天罚,是大不祥之人。皇上若不是顾念他半残疾,早让他去西南封地去了,现在可是十分不待见他呢。”

    两姐妹唱双簧唱得不亦乐乎,晏怀姝却饶有兴致地坐了下来,用手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皇家密辛,实在精彩。

    两人意在讥讽,讲到一半扭过头来,却看见晏怀姝这幅怡然自得的神态,表情均是扭曲了一瞬,不过二小姐收得很快,不动声色地换上一副惋惜的情态怅然道:“长姐,不是妹妹杞人忧天,听三妹此言,长姐嫁过去的日子怕是不容乐观呢。”

    作为一名合格的看客,晏怀姝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反馈不够到位,清了清嗓子蹙起眉头开口道:“啊,那这景王殿下命运确实坎坷。”

    三小姐这才噗嗤笑出声,蠢货就是蠢货,这种时候了还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她咯咯笑了两声,“你还是怜悯你自己吧,听说那景王双腿残废也便罢了,容貌也是丑陋无比,平日里啊,轻易都不敢出门,就算出门也要戴个面具,也不知道有多见不得人。”

    然后她们终于如愿地看见晏怀姝表情深沉,似乎陷入了挣扎纠结中。

    晏怀姝在沉思。

    生母不详。

    嫁过去没有婆媳纷争,省心。

    腿脚不好。

    那他肯定打不过自己,安全。

    不受待见。

    不参与皇室阴谋诡谲,清净。

    至于相貌丑陋嘛……

    算了,只要他有钱,她也可以勉强忍忍。

    想到此处,晏怀姝忽地坐直起来,干脆利落地一击掌,把阶下的两人看得云里雾里。

    然后她们就听到晏怀姝万分诚恳地发问:“想不到二位妹妹的消息如此灵通,那我冒昧地打听一下……”

    姐妹俩齐齐地盯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便看见晏怀姝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景王殿下,他有钱吗?”

    ……

    三小姐是个想法写在脸上的,表情顿时异彩纷呈,也被晏怀姝这清奇的思路给搅得摸不着头脑,嘴唇翕动两下,犹犹豫豫地开口:“这我怎知……”

    说着说着感觉不对,突然大怒:“不对,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嫁给残废丑八怪还笑得那么开心,我看你当真是水淹了脑子!”

    说完气急败坏地挽起自己二姐的手,“姐姐我们走!”

    三小姐一边走一边自己怄气,她与姐姐何苦白跑这一趟。

    本来听府中下人说这个蠢材长姐落水后性子沉稳了许多,还担心她嫁出去之前出什么岔子,比如想起来她亲娘那些值钱的家当,会不会跟她们争抢……又或者是跑去跟六皇子说些什么,她人虽蠢,可那张脸着实美丽……

    谁知是白担心了,羞辱她她都看不出来,还乐呵呵憧憬过上富贵日子。

    就凭那个废物景王?

    姐妹俩回过神来,相视之下冷笑一声。

    两人刚走出这乱糟糟泥黄草乱的听云阁,突然迎头撞上了晏大人身边的管家。

    李管家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给两位小姐行了个礼,然后转头跨进了听云阁的院门,看见晏怀姝正坐在廊前檐下,便扬起嗓子,不紧不慢地通报了声:

    “大小姐,景王殿下差人送了礼来,老爷唤你前去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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