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花宴
“儿臣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声音不大，但骤然响起，打断了三人的八卦密语。
众人循声望去，率先看到的是一副怪异醒目的轮椅，目光上移，轮椅中坐着一位形容清瘦的男子，身着淡青色锦袍，佩半张银白面具，告罪之余还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他的身后跟着个推行的仆从，也低了头默不作声。
皇后并未转身，好整以暇地捻了颗鲜嫩的樱桃，抵上嫣红的唇瓣，轻轻咬了一口，缓缓地抿了两下，放下手来，用锦帕擦拭了一下指尖沾染的汁水。
然后才悠然地转过身来，看向正门低头请罪的男子，“景王来了？”
轮椅中人将头低得更深，语气恭谨：“是，儿臣今日咳疾发作，出门耽误了些时辰。”
说罢又咳两声。
皇后轻笑着放下帕子，“无妨，时辰未到，快入座吧。”
“多谢娘娘。”话音落，一主一仆缓缓入得园中，路过距离门口最近的晏怀姝时，景王转过头瞥了她一眼。
但这眼神与昨日截然不同，目光微冷，甚至面露厌恶，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刚与她对视上便垂下眼帘转过头去。
晏怀姝微楞。
顶着众人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一路穿过曲径，景王在皇后左下方的侧位落座。
皇后收回余光，浅笑着又捻了颗樱桃，不吃，只是捏在指尖逗玩，缓缓开口：“今日晏家长女也来了，你们既已婚配，景王，你可要好生礼待才是。”
“是。”轮椅中人如同提线木偶，言出行随，举起席间金樽清酒，面无表情地远远地朝着晏怀姝的方向举了一举：“晏小姐，请。”
只是眼眸下视，并不看她。
晏怀姝抿抿唇，也举起桌上瓷盏，轻轻回了一句：“谢殿下。”
众目睽睽下，目光毫无交集的两人就这样默默地饮了一盏，然后各自落座，两相无言。
皇后满意地勾起嘴角，眼神回到戏台上，继续听那未完的曲。
戏伶唱腔盖住了底下的窃窃私语。
“哎?你瞧见没？这景王果真如传言一般身患腿疾，脸也不敢示人呢。”
“是呀，我看他对晏家小姐也十分冷淡，想必对这门亲事也不太满意吧？”
“嘘，低声些，不祥之人，我们还是少谈为妙。”
……
晏怀姝垂着眼，那些窸窣琐碎的议论如同蚂蚁般钻入她的耳内，她举起茶盏喝了一口，缓解方才清酒入口的辛辣之意。
沈书意挠了挠头试图找话题，“晏小姐，你与景王第一次见面呀？”
晏怀姝瞥了一眼远处垂着眼八风不动的祁则玉，回过头龇了个牙：“嗯，不熟。”
台上戏目过半，门口终于传来太监宣话：“六皇子驾到——”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只见来人一身深蓝色锦袍，金冠束发，摇着折扇悠然踱入园中，径直走向皇后，嬉笑着拱了拱手：“母后，儿臣来迟了。”
虽是请罪之语，但话语中并无歉意，反倒是一派潇洒任性。
皇后见到他，噙着笑温声开口：“辰儿来了，怎的满头汗？”
来人不以为意地扇了扇：“方才去御书房回了父皇的每日考学，来迟了些，怕母后久等便跑了几步。”
皇后慈爱地嗔笑着瞪了他一眼，“莽莽撞撞的，都快成家的人了，快坐吧，要开始了。”
六皇子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挑了个与景王相对而立的位置坐下了。
晏怀姝眨了眨眼，六皇子祁则辰。
皇子中几人，大皇子与太子都已经立了正妃，五皇子景王如今也已婚配，按照年龄长序，三皇子与六皇子都到了成家的年纪。
要论良婿，只从权势地位上来说，六皇子确实是上佳之选。生母是圣宠优渥的皇后，身后又有太子哥哥撑腰，一辈子不努力也可以当个富贵闲散王爷。
沈书意奇道：“不是说未婚的皇子都会来么？除了那七皇子年龄尚小，怎的三皇子也不见踪影。”
司瑶低声道：“我听爹爹说，三皇子被圣上派去西南平边匪之乱去了。”
沈书意“哦”了一声。
晏怀姝若有所思，看来这选亲会，是专门为六皇子而设的了，皇后对这次子当真宠溺骄纵。
不过她一想起昨日遇见六皇子与落烟姑娘的场景便有些胃疼，将脑袋往下低了低，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随后沈书意又八卦道：“我听说啊，六皇子身边莺莺燕燕很是热闹呢，好些世家小姐都倾心于他。啧，也不知将来谁做了六皇妃，这风流债可要发愁咯。”
她说着说着感觉自己的腿被轻轻掐了一下，抬头便看到晏怀姝将头一低，蓦地才意识到哪里不妥。
眼前的晏大小姐，不是前几日才为了六皇子闹到落水来着么。
多嘴到正主头上来了。
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呃……那什么，晏小姐，我没有议论你的意思。”
司瑶一脸不忍目睹地用轻罗小扇将自己的脸捂住了。
晏怀姝麻木地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四平八稳地回应：“无妨，无妨。”
……没关系，世上本没有厚脸皮，丢脸丢多了也就有了。
说话间，皇后身旁的大宫女突然站了出来，叫停了台上戏曲，随后面向众位官家小姐浅浅地行了一礼，扬起声音稳稳当当地开口道：“诸位小姐，还请静上一静。”
本来因为六皇子到来引起一阵小小喧闹的园子即刻安静下来，所有人期待地昂着头望向发话之人。
随后那姑姑和颜悦色地开口了：“今日进宫的，皆是京中才情品貌数一数二的佳人。皇后娘娘特意安排了春时花宴，供诸位小姐赏玩其间、一展才艺。眼下午时将至，那便传宴吧。”
说罢拍了拍掌，园外十几个太监鱼贯而入，顷刻间在园中置好了才艺展演需要的器物。
晏怀姝粗粗看了一眼，表演道具长桌、棋盘、琴架、酒器、茶具……倒是十分齐全。
她收回目光，虚心地请教了一句：“八雅是什么？”
沈书意见她眼中清澈不似玩笑，料想宴帖定未送到她手上，这家宅诡窍……想着便转过身冲着晏二小姐翻了个白眼。
司瑶倒是耐心地为她解释起来：“所谓八雅，便是指诗、酒、花、茶、琴、棋、书、画，可从中考究女子才学。相应的，还有君子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不过今日宴会并未设六艺考察，咱们看不到了。”
晏怀姝受教地点点头。
说话间另一群宫女开始举着琉璃瓷盏穿梭在众人席间，有条不紊地呈上菜肴。
因着是春花宴，菜品很是别致，除去常见的热羹冷盘、肉禽时蔬，更有很多花果酒蜜制作的小食，十分精巧雅致。
所以这春时花宴……是边吃边玩的意思？
精通吃喝玩乐的沈书意看晏怀姝一脸好奇，一样一样指给她看：“这是蜜渍桃花，这是酒酿广寒糕，这是樱果雪霞羹，这是香蒸槐花……”
晏怀姝眼睛一亮，这古时皇宫里的饮食学问，比起现代来，居然更为技艺精巧、品类繁复。
既然是为了六皇子纳妃，那便没她什么事了，蹭饭就行。
不过她自己已经赐婚便算了，一旁两位也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们准备表演什么呢？”晏怀姝略带好奇。
“嘁。”沈书意不以为意地瘪瘪嘴，“我爷爷在家老是强迫我学诗书礼仪，书背不好便打手心。我素来最讨厌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了，我才不去。”
司瑶轻笑了下，摇摇头：“我也无意此事。”
晏怀姝理解地点点头，说到底，六皇子这风流做派，实非良人。
一切准备就绪，太监们有序退下，那掌事姑姑又站出来宣布：“今日的才艺展示分设八项，一应器具物品皆已备齐。各位小姐自愿选择类目进行表演即可，此比试仅为切磋交流，不设名次。”
话说得好听，不就是看六皇子自己的眼缘嘛。
集齐了京城豆蔻少女，拢到宫中各自争奇斗艳，然后任人挑选。
多少随波逐流，多少身不由己，又有多少挤破了头。
晏怀姝心里暗暗叹息一声，默然无语，静观其变。
比试开始了，却暂时无人上台。
此时的女子最讲究端方敛德，诸家女郎虽都想赢得皇后青眼，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做这出头鸟。
沉寂之间，一名明丽少女倏地站起身来，清脆开口：“那便我先来吧。”
这一声引起轻微的骚动。
有人惊叹于她敢为人先的野心，咬着唇暗自懊恼自己未能把握住这出头的机会。
有人鄙夷她这有失端庄的莽撞，蹙起眉头以帕掩唇与一旁同样嫌弃的同伴交换眼神。
也有人嗑着瓜子仁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沈书意跟百晓通似的，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是吏部尚书郭鸿慈之女郭语苓，平日里跟你二妹可是十分不对付，看来今日有好戏看了。”
晏怀姝闻言向她的二妹妹看去，果然，晏沁绾攥着帕子咬着唇，忿忿地瞪着发声之人。
只见郭语苓走到台上，仔细看了看琳琅罗列的器物，落落大方地朝向众人行了一礼：“那我便抚琴一曲吧。”
说罢径直向右侧走去，那里置琴一架，红木轸，玉雁足，通体髹黑漆色。她敛裙坐下，双手抚上琴弦，手指轻轻一勾试了试音，便轻拢慢捻弹奏起来。
园中登时有流水之音自琴间倾泻而出，婉转悠扬，如鸣环佩。
司瑶闭眼听着，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此曲名为听泉，是民间高人所作，看似简单实则技巧繁复。郭小姐的琴艺不愧是京中翘楚，曲中清风流水之意跃然弦上。”
沈书意听琴如牛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分辨不出，阿瑶你说好那必定是好。”
一曲罢，郭语苓手指轻拢琴弦，压下余音，随后站起身来，脸上是傲然神色。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郭小姐琴艺果真精妙。琴这一项，还有谁想试试么？”
台下有人游疑不定。
郭小姐的听泉一出，勇于挑战者寥寥无几，可沉默……又不甘心。
郭语苓对着皇后施了个礼：“皇后娘娘，臣女可以自己挑选比试对象吗？”
皇后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你随意。”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晏二小姐投了过去。
她们这些高门世家千金，平日接触不少，这两人因着六皇子的缘故，平日里做什么都要争个高低。
这下定是要点她的名了。
晏怀姝悠然地嗑了枚瓜子，突然看见台上的郭语苓视线直指她而来。
她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晏大小姐，你愿意与我比试一下吗？”
声音不大，但骤然响起，打断了三人的八卦密语。
众人循声望去，率先看到的是一副怪异醒目的轮椅，目光上移，轮椅中坐着一位形容清瘦的男子，身着淡青色锦袍，佩半张银白面具，告罪之余还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他的身后跟着个推行的仆从，也低了头默不作声。
皇后并未转身，好整以暇地捻了颗鲜嫩的樱桃，抵上嫣红的唇瓣，轻轻咬了一口，缓缓地抿了两下，放下手来，用锦帕擦拭了一下指尖沾染的汁水。
然后才悠然地转过身来，看向正门低头请罪的男子，“景王来了？”
轮椅中人将头低得更深，语气恭谨：“是，儿臣今日咳疾发作，出门耽误了些时辰。”
说罢又咳两声。
皇后轻笑着放下帕子，“无妨，时辰未到，快入座吧。”
“多谢娘娘。”话音落，一主一仆缓缓入得园中，路过距离门口最近的晏怀姝时，景王转过头瞥了她一眼。
但这眼神与昨日截然不同，目光微冷，甚至面露厌恶，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刚与她对视上便垂下眼帘转过头去。
晏怀姝微楞。
顶着众人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一路穿过曲径，景王在皇后左下方的侧位落座。
皇后收回余光，浅笑着又捻了颗樱桃，不吃，只是捏在指尖逗玩，缓缓开口：“今日晏家长女也来了，你们既已婚配，景王，你可要好生礼待才是。”
“是。”轮椅中人如同提线木偶，言出行随，举起席间金樽清酒，面无表情地远远地朝着晏怀姝的方向举了一举：“晏小姐，请。”
只是眼眸下视，并不看她。
晏怀姝抿抿唇，也举起桌上瓷盏，轻轻回了一句：“谢殿下。”
众目睽睽下，目光毫无交集的两人就这样默默地饮了一盏，然后各自落座，两相无言。
皇后满意地勾起嘴角，眼神回到戏台上，继续听那未完的曲。
戏伶唱腔盖住了底下的窃窃私语。
“哎?你瞧见没？这景王果真如传言一般身患腿疾，脸也不敢示人呢。”
“是呀，我看他对晏家小姐也十分冷淡，想必对这门亲事也不太满意吧？”
“嘘，低声些，不祥之人，我们还是少谈为妙。”
……
晏怀姝垂着眼，那些窸窣琐碎的议论如同蚂蚁般钻入她的耳内，她举起茶盏喝了一口，缓解方才清酒入口的辛辣之意。
沈书意挠了挠头试图找话题，“晏小姐，你与景王第一次见面呀？”
晏怀姝瞥了一眼远处垂着眼八风不动的祁则玉，回过头龇了个牙：“嗯，不熟。”
台上戏目过半，门口终于传来太监宣话：“六皇子驾到——”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只见来人一身深蓝色锦袍，金冠束发，摇着折扇悠然踱入园中，径直走向皇后，嬉笑着拱了拱手：“母后，儿臣来迟了。”
虽是请罪之语，但话语中并无歉意，反倒是一派潇洒任性。
皇后见到他，噙着笑温声开口：“辰儿来了，怎的满头汗？”
来人不以为意地扇了扇：“方才去御书房回了父皇的每日考学，来迟了些，怕母后久等便跑了几步。”
皇后慈爱地嗔笑着瞪了他一眼，“莽莽撞撞的，都快成家的人了，快坐吧，要开始了。”
六皇子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挑了个与景王相对而立的位置坐下了。
晏怀姝眨了眨眼，六皇子祁则辰。
皇子中几人，大皇子与太子都已经立了正妃，五皇子景王如今也已婚配，按照年龄长序，三皇子与六皇子都到了成家的年纪。
要论良婿，只从权势地位上来说，六皇子确实是上佳之选。生母是圣宠优渥的皇后，身后又有太子哥哥撑腰，一辈子不努力也可以当个富贵闲散王爷。
沈书意奇道：“不是说未婚的皇子都会来么？除了那七皇子年龄尚小，怎的三皇子也不见踪影。”
司瑶低声道：“我听爹爹说，三皇子被圣上派去西南平边匪之乱去了。”
沈书意“哦”了一声。
晏怀姝若有所思，看来这选亲会，是专门为六皇子而设的了，皇后对这次子当真宠溺骄纵。
不过她一想起昨日遇见六皇子与落烟姑娘的场景便有些胃疼，将脑袋往下低了低，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随后沈书意又八卦道：“我听说啊，六皇子身边莺莺燕燕很是热闹呢，好些世家小姐都倾心于他。啧，也不知将来谁做了六皇妃，这风流债可要发愁咯。”
她说着说着感觉自己的腿被轻轻掐了一下，抬头便看到晏怀姝将头一低，蓦地才意识到哪里不妥。
眼前的晏大小姐，不是前几日才为了六皇子闹到落水来着么。
多嘴到正主头上来了。
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呃……那什么，晏小姐，我没有议论你的意思。”
司瑶一脸不忍目睹地用轻罗小扇将自己的脸捂住了。
晏怀姝麻木地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四平八稳地回应：“无妨，无妨。”
……没关系，世上本没有厚脸皮，丢脸丢多了也就有了。
说话间，皇后身旁的大宫女突然站了出来，叫停了台上戏曲，随后面向众位官家小姐浅浅地行了一礼，扬起声音稳稳当当地开口道：“诸位小姐，还请静上一静。”
本来因为六皇子到来引起一阵小小喧闹的园子即刻安静下来，所有人期待地昂着头望向发话之人。
随后那姑姑和颜悦色地开口了：“今日进宫的，皆是京中才情品貌数一数二的佳人。皇后娘娘特意安排了春时花宴，供诸位小姐赏玩其间、一展才艺。眼下午时将至，那便传宴吧。”
说罢拍了拍掌，园外十几个太监鱼贯而入，顷刻间在园中置好了才艺展演需要的器物。
晏怀姝粗粗看了一眼，表演道具长桌、棋盘、琴架、酒器、茶具……倒是十分齐全。
她收回目光，虚心地请教了一句：“八雅是什么？”
沈书意见她眼中清澈不似玩笑，料想宴帖定未送到她手上，这家宅诡窍……想着便转过身冲着晏二小姐翻了个白眼。
司瑶倒是耐心地为她解释起来：“所谓八雅，便是指诗、酒、花、茶、琴、棋、书、画，可从中考究女子才学。相应的，还有君子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不过今日宴会并未设六艺考察，咱们看不到了。”
晏怀姝受教地点点头。
说话间另一群宫女开始举着琉璃瓷盏穿梭在众人席间，有条不紊地呈上菜肴。
因着是春花宴，菜品很是别致，除去常见的热羹冷盘、肉禽时蔬，更有很多花果酒蜜制作的小食，十分精巧雅致。
所以这春时花宴……是边吃边玩的意思？
精通吃喝玩乐的沈书意看晏怀姝一脸好奇，一样一样指给她看：“这是蜜渍桃花，这是酒酿广寒糕，这是樱果雪霞羹，这是香蒸槐花……”
晏怀姝眼睛一亮，这古时皇宫里的饮食学问，比起现代来，居然更为技艺精巧、品类繁复。
既然是为了六皇子纳妃，那便没她什么事了，蹭饭就行。
不过她自己已经赐婚便算了，一旁两位也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们准备表演什么呢？”晏怀姝略带好奇。
“嘁。”沈书意不以为意地瘪瘪嘴，“我爷爷在家老是强迫我学诗书礼仪，书背不好便打手心。我素来最讨厌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了，我才不去。”
司瑶轻笑了下，摇摇头：“我也无意此事。”
晏怀姝理解地点点头，说到底，六皇子这风流做派，实非良人。
一切准备就绪，太监们有序退下，那掌事姑姑又站出来宣布：“今日的才艺展示分设八项，一应器具物品皆已备齐。各位小姐自愿选择类目进行表演即可，此比试仅为切磋交流，不设名次。”
话说得好听，不就是看六皇子自己的眼缘嘛。
集齐了京城豆蔻少女，拢到宫中各自争奇斗艳，然后任人挑选。
多少随波逐流，多少身不由己，又有多少挤破了头。
晏怀姝心里暗暗叹息一声，默然无语，静观其变。
比试开始了，却暂时无人上台。
此时的女子最讲究端方敛德，诸家女郎虽都想赢得皇后青眼，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做这出头鸟。
沉寂之间，一名明丽少女倏地站起身来，清脆开口：“那便我先来吧。”
这一声引起轻微的骚动。
有人惊叹于她敢为人先的野心，咬着唇暗自懊恼自己未能把握住这出头的机会。
有人鄙夷她这有失端庄的莽撞，蹙起眉头以帕掩唇与一旁同样嫌弃的同伴交换眼神。
也有人嗑着瓜子仁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沈书意跟百晓通似的，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是吏部尚书郭鸿慈之女郭语苓，平日里跟你二妹可是十分不对付，看来今日有好戏看了。”
晏怀姝闻言向她的二妹妹看去，果然，晏沁绾攥着帕子咬着唇，忿忿地瞪着发声之人。
只见郭语苓走到台上，仔细看了看琳琅罗列的器物，落落大方地朝向众人行了一礼：“那我便抚琴一曲吧。”
说罢径直向右侧走去，那里置琴一架，红木轸，玉雁足，通体髹黑漆色。她敛裙坐下，双手抚上琴弦，手指轻轻一勾试了试音，便轻拢慢捻弹奏起来。
园中登时有流水之音自琴间倾泻而出，婉转悠扬，如鸣环佩。
司瑶闭眼听着，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此曲名为听泉，是民间高人所作，看似简单实则技巧繁复。郭小姐的琴艺不愧是京中翘楚，曲中清风流水之意跃然弦上。”
沈书意听琴如牛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分辨不出，阿瑶你说好那必定是好。”
一曲罢，郭语苓手指轻拢琴弦，压下余音，随后站起身来，脸上是傲然神色。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郭小姐琴艺果真精妙。琴这一项，还有谁想试试么？”
台下有人游疑不定。
郭小姐的听泉一出，勇于挑战者寥寥无几，可沉默……又不甘心。
郭语苓对着皇后施了个礼：“皇后娘娘，臣女可以自己挑选比试对象吗？”
皇后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你随意。”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晏二小姐投了过去。
她们这些高门世家千金，平日接触不少，这两人因着六皇子的缘故，平日里做什么都要争个高低。
这下定是要点她的名了。
晏怀姝悠然地嗑了枚瓜子，突然看见台上的郭语苓视线直指她而来。
她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晏大小姐，你愿意与我比试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