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妩的到来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她今日一袭桃色衣衫，衬得容色愈发妍丽。
成松还记得这女郎，他想起萧循不认人脸的毛病，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是先前在凌云寺借伞的那位女郎。”
萧循清冷神色不改：“我知道。”
哦，他知道……
什么？成松有些激动起来。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若大公子真的记住了这女郎的脸，那岂不是说明他的脸盲之症有所好转？脸盲这毛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只是在旁人眼里堪称完美的萧氏玉郎不容有瑕，故而此事只有萧循近身的几个心腹才知道。
“主公……”
成松激动得欲要细问，萧循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他看向那个因一路急奔过来，有些站立不稳的女郎，眉头微皱：“你有何事？”
陆青妩纤指轻抚胸口，平复着呼吸，缓缓道：“我要告发此次云中书院考核，有人舞弊，且意图谋害我家兄长一事。”
陆青妩的声音不大，刚好够面前的几人听到。
萧循脸上未见多少意外之色，只是问她：“你有何证据？”
陆青妩从袖中取出陆珏给她的那张纸：“这便是证据。”
此刻的她万分庆幸，她今日出门前想着陆珩也许会来，就带上了这张纸。
“这是我大哥前几日在我二哥送来的书里发现的，”陆青妩平复下心情，解释道，“我大哥是此次参考的学子之一，我二哥是云中书院的学子，当时我和大哥皆以为这纸上的诗是二哥与友人唱和之作，直到我方才听薛郎君提起今次考核的题目，才恍然发觉，有人欲要陷我陆家于不义。”
她将纸摊开，递给萧六郎。
在场几人都分明地看见，那纸上的确是一首以春景为题做的五言诗，且颇富才情。
萧循看了成松一眼，成松立刻会意，叫来原本就守在周围的几个护卫去查看情况。
不多时，一个护卫手里拿着几张字条前来复命：“大人，经初步查探，确有几个学子，胆大妄为到直接携带已做好的诗入场，且内容基本同本次题目吻合。”
陆青妩毫不意外居然会有人蠢到把夹带带入考场。在她发现这件事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这必定是他人针对陆家所设的一个局。对方若想要“揭发”，就得设有明显的破绽。
与其等到事发之后，陆珏被牵连出来，百口莫辩，还不如她提前在萧六郎面前告发。
萧循微微颔首，对那护卫说道：“将人都扣下。”
他顿了顿，又转向陆青妩，道：“事情未查明之前，你亦需待在此处，勿要随意走动。”
陆青妩点了点头，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从方才追过来起便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的薛澹见了，忙道：“青妩妹妹，你先坐下休息罢。”
陆青妩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却并未依言坐下：“多谢薛郎君，只是陆家嫌疑未明，学子们尚且被看押，我怎好在此坐下。”
薛澹只得作罢。他在心里感叹，陆姑娘的确是个品行高尚，进退有度的女郎，不负江州陆氏之名。
成松听得这段对话，不免多看了他二人几眼。
原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底下的学子此刻已经闹成了一片。
有人惊疑，有人恼怒。
有出身世家的学子大喊道：“凭什么扣押我们，把这些下.贱.的寒门子抓出去砍了便是，你可知我祖父是何人？”
不错，此次被搜查出带了夹带的，好巧不巧，都是毫无背景依靠的寒门学子。
方才给萧循回话的那个侍卫身材高大，神色冷漠，取出一块令牌，沉声道：“我家大人乃是正四品御史台御史中丞，按职权行事！”
御史台本就负有监察之职，更何况他如此年纪便官至御史中丞，令人不敢小觑。此言一出，底下便无人再闹事了。
萧循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细微娇弱的女声：
“大人……”
他睁开眼，便见那女郎怯怯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素白的脸上隐有不安之色。
“……先前是阿妩冒犯了，如今既然知晓，往后便该称一声大人。”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随后便又对他露出个有些疏远的笑意来。
不知为何，萧循想起了前些日子，她在池边露出的甜美笑靥。
他如何会看不出，这女郎分明对他有些别样的心思？这样肤浅又莽撞的女郎，他见的多了，不足为奇。可她今日所为，倒叫他又不确定起来。
莫名能让有脸盲之症的他记住，胆子大，看着不像是个蠢的，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接近他……实在是蹊跷。
且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萧六郎并未对她的话表态，陆青妩在心底里暗骂这人是块冷硬的臭石头。
天色渐晚，高氏园中点起了灯，谢夫人却还没差人来寻她。陆青妩估摸着，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想来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她挪了挪站得有些酸痛的脚，心里几乎已经能想到回府之后，母亲会如何责骂她。
萧循眼角余光留意到她的动静，开口打破平静，道：“女郎可以坐下。”
“可……”陆青妩仍有些迟疑，全然一副受了惊惶但还要强装镇定的弱女子模样。
“某并不是在审问女郎。”萧循淡淡地道。
陆青妩只得坐下了。她的腰很细，却挺得笔直，让人忧心也许被风一吹就要断了。
这时那个高大的侍卫走了过来，在萧循身边耳语几句。随后便对薛澹拱手道：
“薛郎君是吧？你既参与了出题，那么便也请进去一趟。”
他的语气说不上客气，薛澹脾气温和，并未恼怒，只是有些担忧地看了陆青妩一眼，这才跟着离开。
几乎所有学子都被带入了旁边的一间小耳房，挨个问话。
许是一开始布置筵席的人想着这位萧六郎喜静，不会让别人过来与他同坐，除非是随从的幕僚，便只备下了一个没有靠背的八仙桌圆凳。
有高家的下人蹑手蹑脚地过来点上了灯，烛火摇曳，为女郎白皙的脸庞染上暖意。
萧循冷眼瞧着这女郎双眼逐渐闭上，小鸡啄米似的，头不停地往下掉，想来是困了，随后——便直直的朝他这边倒来。
……
萧循没有避开，陆青妩的头恰好砸在他胸前，旋即才突然被惊醒一般，猛地起身，同他拉开距离。女郎如云的发丝从他身上滑过，虽已抽身，却留下一片幽暗的香气。
萧循不适地皱了皱眉。
一旁的成松大惊失色，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因而在陆青妩倒过来的那一瞬间未来得及阻拦。他知道萧循最不喜生人近身，更别提对方还是个陌生女郎。
他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在替这如花美貌的女郎惋惜了。只盼大公子看在她长辈的面上，等会赶她离开时，不要说太重的话。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叫成松看不懂了。
那罪魁祸首面颊染上绯色，低着头不敢看旁边的郎君，纤长睫毛如蝴蝶振翅般轻颤：“对、对不住。”
这女郎，简直是诡计多端。
萧循心中想着。
“无妨。”
萧循的神色又恢复成了毫无波澜的样子，仿佛陆青妩方才那一瞬间看到他皱眉的画面是错觉。
然而，那并不是错觉，看到这成日里板着个脸的萧六郎终于也会破功，她不禁在心底偷笑。
“郎君此刻该是讨厌我了，”女郎皓白的齿咬住下唇，将唇瓣晕染出深沉的嫣红，“我总是这样莽撞……”
“啊，又喊错了，该喊‘大人’的。”
话到一半，她懊恼地低呼一声。
“你我两家既有姻亲，唤‘大人’反而不妥。”萧循语气平淡，似是礼节性地提醒她。
“那么，阿妩便仍还是唤您郎君了！”陆青妩的眼睛“蹭”地亮起来，映着烛火，璨如星子，仿佛得了他这句话便欢喜得不得了，“郎君，您能不能把方才那事忘了呀？”
她说话间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意味，想来平日在家中没少如此对长辈痴缠。
“……我并未放在心上。”
一旁的成松简直疑心他家主公被鬼怪附身了。
得了这句话后，陆青妩便仿佛心满意足了，嘴角噙着笑意，不再说话。
片刻后，耳房的门终于打开，出来的学子多数已经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大多面色不虞。
萧循看向先前同他回话的侍卫，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
于是他沉静的目光转而投向陆青妩：“女郎可以回去了。”
成松适时上前，朝她微微颔首，道：“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还请女郎见谅，改日必定登门赔礼。”
“郎君尽职尽责，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呢？”陆青妩摇了摇头，“我相信郎君定会还我兄长一个清白的。”
此时天色己经近乎全黑，晚春时分，依旧有些寒冷，一阵夜风吹过，陆青妩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是同薛澹二人单独出来的，身边并没带着侍女。
“也不知母亲还在不在此处……”她小声嘟囔着。
“方才已提前派人去知会过，想必女郎家的马车还等在外面，”成松道，“等会女郎同我们一道出去便是。”
萧氏的谋臣行事自是滴水不漏。
陆青妩在心底埋怨一声，面上却露出感激的笑意，朝他道谢。
她今日一袭桃色衣衫，衬得容色愈发妍丽。
成松还记得这女郎，他想起萧循不认人脸的毛病，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是先前在凌云寺借伞的那位女郎。”
萧循清冷神色不改：“我知道。”
哦，他知道……
什么？成松有些激动起来。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若大公子真的记住了这女郎的脸，那岂不是说明他的脸盲之症有所好转？脸盲这毛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只是在旁人眼里堪称完美的萧氏玉郎不容有瑕，故而此事只有萧循近身的几个心腹才知道。
“主公……”
成松激动得欲要细问，萧循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他看向那个因一路急奔过来，有些站立不稳的女郎，眉头微皱：“你有何事？”
陆青妩纤指轻抚胸口，平复着呼吸，缓缓道：“我要告发此次云中书院考核，有人舞弊，且意图谋害我家兄长一事。”
陆青妩的声音不大，刚好够面前的几人听到。
萧循脸上未见多少意外之色，只是问她：“你有何证据？”
陆青妩从袖中取出陆珏给她的那张纸：“这便是证据。”
此刻的她万分庆幸，她今日出门前想着陆珩也许会来，就带上了这张纸。
“这是我大哥前几日在我二哥送来的书里发现的，”陆青妩平复下心情，解释道，“我大哥是此次参考的学子之一，我二哥是云中书院的学子，当时我和大哥皆以为这纸上的诗是二哥与友人唱和之作，直到我方才听薛郎君提起今次考核的题目，才恍然发觉，有人欲要陷我陆家于不义。”
她将纸摊开，递给萧六郎。
在场几人都分明地看见，那纸上的确是一首以春景为题做的五言诗，且颇富才情。
萧循看了成松一眼，成松立刻会意，叫来原本就守在周围的几个护卫去查看情况。
不多时，一个护卫手里拿着几张字条前来复命：“大人，经初步查探，确有几个学子，胆大妄为到直接携带已做好的诗入场，且内容基本同本次题目吻合。”
陆青妩毫不意外居然会有人蠢到把夹带带入考场。在她发现这件事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这必定是他人针对陆家所设的一个局。对方若想要“揭发”，就得设有明显的破绽。
与其等到事发之后，陆珏被牵连出来，百口莫辩，还不如她提前在萧六郎面前告发。
萧循微微颔首，对那护卫说道：“将人都扣下。”
他顿了顿，又转向陆青妩，道：“事情未查明之前，你亦需待在此处，勿要随意走动。”
陆青妩点了点头，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从方才追过来起便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的薛澹见了，忙道：“青妩妹妹，你先坐下休息罢。”
陆青妩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却并未依言坐下：“多谢薛郎君，只是陆家嫌疑未明，学子们尚且被看押，我怎好在此坐下。”
薛澹只得作罢。他在心里感叹，陆姑娘的确是个品行高尚，进退有度的女郎，不负江州陆氏之名。
成松听得这段对话，不免多看了他二人几眼。
原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底下的学子此刻已经闹成了一片。
有人惊疑，有人恼怒。
有出身世家的学子大喊道：“凭什么扣押我们，把这些下.贱.的寒门子抓出去砍了便是，你可知我祖父是何人？”
不错，此次被搜查出带了夹带的，好巧不巧，都是毫无背景依靠的寒门学子。
方才给萧循回话的那个侍卫身材高大，神色冷漠，取出一块令牌，沉声道：“我家大人乃是正四品御史台御史中丞，按职权行事！”
御史台本就负有监察之职，更何况他如此年纪便官至御史中丞，令人不敢小觑。此言一出，底下便无人再闹事了。
萧循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细微娇弱的女声：
“大人……”
他睁开眼，便见那女郎怯怯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素白的脸上隐有不安之色。
“……先前是阿妩冒犯了，如今既然知晓，往后便该称一声大人。”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随后便又对他露出个有些疏远的笑意来。
不知为何，萧循想起了前些日子，她在池边露出的甜美笑靥。
他如何会看不出，这女郎分明对他有些别样的心思？这样肤浅又莽撞的女郎，他见的多了，不足为奇。可她今日所为，倒叫他又不确定起来。
莫名能让有脸盲之症的他记住，胆子大，看着不像是个蠢的，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接近他……实在是蹊跷。
且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萧六郎并未对她的话表态，陆青妩在心底里暗骂这人是块冷硬的臭石头。
天色渐晚，高氏园中点起了灯，谢夫人却还没差人来寻她。陆青妩估摸着，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想来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她挪了挪站得有些酸痛的脚，心里几乎已经能想到回府之后，母亲会如何责骂她。
萧循眼角余光留意到她的动静，开口打破平静，道：“女郎可以坐下。”
“可……”陆青妩仍有些迟疑，全然一副受了惊惶但还要强装镇定的弱女子模样。
“某并不是在审问女郎。”萧循淡淡地道。
陆青妩只得坐下了。她的腰很细，却挺得笔直，让人忧心也许被风一吹就要断了。
这时那个高大的侍卫走了过来，在萧循身边耳语几句。随后便对薛澹拱手道：
“薛郎君是吧？你既参与了出题，那么便也请进去一趟。”
他的语气说不上客气，薛澹脾气温和，并未恼怒，只是有些担忧地看了陆青妩一眼，这才跟着离开。
几乎所有学子都被带入了旁边的一间小耳房，挨个问话。
许是一开始布置筵席的人想着这位萧六郎喜静，不会让别人过来与他同坐，除非是随从的幕僚，便只备下了一个没有靠背的八仙桌圆凳。
有高家的下人蹑手蹑脚地过来点上了灯，烛火摇曳，为女郎白皙的脸庞染上暖意。
萧循冷眼瞧着这女郎双眼逐渐闭上，小鸡啄米似的，头不停地往下掉，想来是困了，随后——便直直的朝他这边倒来。
……
萧循没有避开，陆青妩的头恰好砸在他胸前，旋即才突然被惊醒一般，猛地起身，同他拉开距离。女郎如云的发丝从他身上滑过，虽已抽身，却留下一片幽暗的香气。
萧循不适地皱了皱眉。
一旁的成松大惊失色，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因而在陆青妩倒过来的那一瞬间未来得及阻拦。他知道萧循最不喜生人近身，更别提对方还是个陌生女郎。
他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在替这如花美貌的女郎惋惜了。只盼大公子看在她长辈的面上，等会赶她离开时，不要说太重的话。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叫成松看不懂了。
那罪魁祸首面颊染上绯色，低着头不敢看旁边的郎君，纤长睫毛如蝴蝶振翅般轻颤：“对、对不住。”
这女郎，简直是诡计多端。
萧循心中想着。
“无妨。”
萧循的神色又恢复成了毫无波澜的样子，仿佛陆青妩方才那一瞬间看到他皱眉的画面是错觉。
然而，那并不是错觉，看到这成日里板着个脸的萧六郎终于也会破功，她不禁在心底偷笑。
“郎君此刻该是讨厌我了，”女郎皓白的齿咬住下唇，将唇瓣晕染出深沉的嫣红，“我总是这样莽撞……”
“啊，又喊错了，该喊‘大人’的。”
话到一半，她懊恼地低呼一声。
“你我两家既有姻亲，唤‘大人’反而不妥。”萧循语气平淡，似是礼节性地提醒她。
“那么，阿妩便仍还是唤您郎君了！”陆青妩的眼睛“蹭”地亮起来，映着烛火，璨如星子，仿佛得了他这句话便欢喜得不得了，“郎君，您能不能把方才那事忘了呀？”
她说话间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意味，想来平日在家中没少如此对长辈痴缠。
“……我并未放在心上。”
一旁的成松简直疑心他家主公被鬼怪附身了。
得了这句话后，陆青妩便仿佛心满意足了，嘴角噙着笑意，不再说话。
片刻后，耳房的门终于打开，出来的学子多数已经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大多面色不虞。
萧循看向先前同他回话的侍卫，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
于是他沉静的目光转而投向陆青妩：“女郎可以回去了。”
成松适时上前，朝她微微颔首，道：“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还请女郎见谅，改日必定登门赔礼。”
“郎君尽职尽责，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呢？”陆青妩摇了摇头，“我相信郎君定会还我兄长一个清白的。”
此时天色己经近乎全黑，晚春时分，依旧有些寒冷，一阵夜风吹过，陆青妩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是同薛澹二人单独出来的，身边并没带着侍女。
“也不知母亲还在不在此处……”她小声嘟囔着。
“方才已提前派人去知会过，想必女郎家的马车还等在外面，”成松道，“等会女郎同我们一道出去便是。”
萧氏的谋臣行事自是滴水不漏。
陆青妩在心底埋怨一声，面上却露出感激的笑意，朝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