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肖公子怎么有空来我这茶楼?真是难得。”说话的女子坐在堂内,眼神不知放到了何处,瞥见肖明来了也只是嘴上打趣,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楼掌柜惯管会说笑,”肖明当初为了躲清静,还真让他在这繁华的奉都城找到这家简朴的茶馆,东家也难得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怎么,掌柜的今日有心事?”肖明见她久久未回过神来,忍不住发问。

    “还能是什么事,左不过柴米油盐之事。”说完,楼烟才转过脸来看着一旁坐着的,十分不见外的为自己斟茶的肖明。“不过是粗茶,比不得肖公子以往喝的名贵。”

    肖明听了,堪堪停住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便放下了茶杯。这才发现楼烟正笑着看着她,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肖明总感觉楼烟脸上的笑意,似乎带着长辈的慈爱,也像是来自同辈的打趣。

    肖明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直到楼烟出声,他才以咳嗽声掩盖自己的尴尬,“听说间邑侯已经入奉都城了,肖公子还有闲工夫到我这个茶馆来,不去下拜帖吗?我可听说好些个权贵都争先去了。”

    肖明无言,肖家是前太子吕悦,也就是贤王的拥蹇,转向投降定安帝吕泽,后定安帝一禅位,他们便又投向了贤王徐岘。

    肖家向来自诩护卫正统,可作风却像极了墙头草,他自觉身份尴尬,家里是让他去下拜帖了,可他不知为何,不是十分愿意去。

    况且于眠叛国一事尚未明朗,寿昌帝也是密而不发,只是私下里让三司会审,知晓案情的人不多,可偏偏让肖明知道了,他不知道家里是否知晓,况且他没觉得寿昌帝执政有何问题。

    当初高述说他不想趟浑水,他还宽慰高述,转眼不过几日,他便从只管吃喝玩乐的潇洒少爷,成了家族里的一员,一个唯命是从的棋子,原来高述说的身不由己是这个意思。

    “怕单府门槛被踏破了,晚些时候......”

    “肖大公子,怎么一个人在云雾阁喝茶?”

    “就说肖公子一不耐烦准来云雾阁,你看人就在这儿,你先前还质疑我来着。”

    “肖公子就快去刑部上任了,有什么好心烦的,你可别瞎猜。”

    肖明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打断,两人也是十分自然的进门,随后与肖明同坐一桌,如先前肖明一般,自顾自的为自己斟茶,这下看热闹的变成了肖明和楼烟。

    “这茶......”两人互看了一眼,瞥见肖明面前也有一个茶杯,只是似乎肖明并未动过,楼烟立马起身,说让伙计给他们泡一壶好茶,声音里明显有笑意。

    苏栖倒是不在意,她喝不出茶的好坏,“怎么,肖公子送的拜帖也被拒了?都快去刑部上任了,还有什么好心烦的。”

    “听你这话,你送的拜帖被拒了?”肖明不答,反问出声,“刑部尚书之女的帖子也拒了?”肖明不明白,于眠的案子还捏在刑部手里,单乔竟看也不看的拒了?

    “听说间邑侯拒了奉都城所有人的拜帖。”方宁轩打开折扇,不带任何偏向,仿佛是在讲一件平常事,“单忌羽化,单乔为间邑侯,其妹仍是贤王妃,拒了帖子不是常事吗?单渔都嚣张到当街撒钱了,还有什么他间邑侯不敢的。”说完压低了声音,把折扇放在嘴边,“听说间邑侯还带了他的未婚妻。”

    二人听了方宁轩的话,忍不住乍舌,三年孝期,单乔当没看见。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未婚妻都带来奉都了,乐清这回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模样。”方宁轩收起了折扇,面上多了些对八卦的热忱,全然没有方才提起单乔的淡漠。

    乐清爱慕单乔的事他们几人都是见证者,单乔比他们年长几岁,自然显得沉稳,乐清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被单乔所救又因着单乔那张脸,见过的人实在难以忘记。

    于是单乔屁股后面跟着的人,从趾高气扬的单渔,到一天到晚吵不停的乐清和单渔,乐清与单渔的梁子也是在这个时候结下的。

    在单家兄妹还未彻底离开奉都城时,乐青与单渔便是一天一小吵,两天一大闹,偏偏两人都不服气,两家长辈也无计可施,只得让她们跟着单乔。

    “你哪里听得这么些消息的,但凡你用点心在你的学业上,也不至于让司业整日里都忧心你的去处。”苏栖也是听一乐,方宁轩的消息向来准确,他们也不曾正经问过他的消息来源,毕竟人都有秘密,要懂得适可而止。

    “你别说他了,你的学业不也让司业揪心吗?你还想不想去刑部了?”肖明笑着看向苏栖,她和方宁轩在气恼司业这方面的本事不相上下,都自顾不暇了,这会儿还打趣起了别人。

    “你懂什么......”苏栖正想反驳,方宁轩的一句话打断了她想跟肖明辩上一辩的心思。

    “乐清打到单府门口了?”苏栖和肖明异口同声,方宁轩则在一旁品味伙计刚沏好的茶。

    ...

    “单渔你出来!上次的账还没算完呢,怎么?去了几年乡下就不敢应我了?你出来呀!”乐清让人搬了把太师椅放在单府门口,悠哉悠哉的坐着,听她雇的几个声音洪亮的男男女女在门口叫嚣。

    可就算如此,单府也无人应门,“大声些,只要单府大门打开,酬劳翻番。”单府本不在热闹的街巷,在乐清如此招摇的挑衅下,不多时就有好些人围观。

    许是听不下去乐清的挑衅,单府终于开了大门,应门的是一位老者,客气的说单渔一路从漳州至此,舟车劳顿,确实不方便来门口相迎,若是不嫌弃可入府一叙。

    门口的人倒是一怔,多年不见单渔何时变得如此知礼了?往常都是差人泼水或是差人出来对骂,现下如此客气,倒是让乐清与一众起哄之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不我们改日再战?”说话人像是摸清了乐清的脾气,他这话一说完,便见乐清跟着管家进了单府,身边也没说带个有力的丫鬟。

    乐清不知来过多少次单府,其实不用管家指引她都能找到单渔的院子。远在院门前乐清就能看见湖心亭中沏茶等人的单渔。

    “我在你府门口卖力的表演。你倒是悠闲,坐这儿沏茶?!说是迎接我便罢了,你还不是亲自动手,单乔果然是把你养懒了。”也不需要单渔回应,乐清径自坐下,任丫鬟沏茶到客气退下,期间单渔未说一句。

    自高述让单渔对乐清多加注意时,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在她的记忆力她和乐清并不是剑拔弩张的仇人,而是能相坐品茶的旧友。

    幼时与乐清争吵是真的,看不惯对方也是真的,不过吵着吵着两人不知何时成了好友,本来是想同众人摊开说的,谁知乐清说她就喜欢看他们撺掇人的模样,于是久而久之她俩的关系在众人面前也就成了这样。

    “为你沏茶你还嫌弃,果然情谊不比当初了。”单渔佯装叹气,声音有些哀怨。

    乐清随即笑道:“你这表演的功力也是见长。”乐清本想引导单渔从丧父之痛里出来,可她又确实没在单渔脸上看见一丝哀痛,于是便罢了,也不愿再提,同好友能在这诡谲的世道寻些清净也是极难得的事情。

    不多时单渔招来管家,附耳说了什么,很快管家便退下了,乐清有疑惑却没出声询问,只享受着春日里的清风,好不惬意。

    “好啊,你们俩背着我在这儿享乐呢!”

    不用回头,乐清便知道来人是谁,“谁不知道夏公子一曲倾城,少了您,哪里还算享受呢!”

    “阿渔你邀我来提前说一声便好,如此兴师动众的,在别人哪里落了口舌可不好。”夏回已经坐下了,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也不知谁惯的你这癖好,茶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喝酒来得爽快。”

    “在理。”

    “你!”

    单渔同意的声音与乐清佯怒的声音同时响起,夏回则在一旁大笑,背在身后的手这才显露出来,手里拿的正是远近闻名的半步春。

    “吴伯来找我时我还有些莫名,要不是从前见过,我都担心是谁买凶杀我,那阵仗,”夏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越发热情的看着乐清,“你是没见着吴伯身边后跟着的几个壮汉,你可知吴伯说了什么?”

    乐清了然,原来方才单渔招来管家是为了夏回,“不感兴趣,半步春你怎么买到的?不是说这酒十分珍贵吗?听说今年份的早已售罄了?”

    “那不过是为抬高酒价做的噱头,半步春你要多少,我就能给你多少。”夏回说的神气,“不过你也喝不出好赖,送你也白瞎,不如给阿渔。”

    “确实。”这奉都城的水确实比单渔想象中要深,连高述都拿不到的酒,夏回能说送就送了,夏回的东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起来她认识夏回,也是因着与乐清从前的不对付,在乐清疯狂想往单乔身边走前,乐清也是个爱喝酒的,两人便约定以酒定胜负,谁先下桌谁便是单乔身边的第二顺位。

    拼之前乐清还十分悠闲地叫来了弹曲的夏回,就是这一场拼酒,单渔才知道其实乐清是羡慕单渔,羡慕她有个文武双全还能护她周全的兄长。

    两人说开了,还硬要夏回也陪着她们,也不知道两人当初是何种勇气,竟敢让夏回陪酒,当时酒楼的东家可不是她们两个能得罪的,最后不知是看在谁的份上,两人安然回家,单渔没有这段记忆,这些都是她被罚站墙角时单乔告诉她的。

    “阿渔你也和夏回打趣我!”听到这话,单渔和夏回相视一笑。

    三人随意的聊天,乐清问单渔这些年离开奉都的见闻,单渔正愁着找不到话口问关于单忌羽化之事,刚要开口,便听见府门前的喧嚣声。

    “间邑侯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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