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朋友”一栏多出一条好友申请——susnwq9。

    伏知时没有乱加人的习惯,都是扫一眼就忽略,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空白头像、企鹅等级只有三颗星、乱打的昵称,上次添加他的时候没有任何备注,所以也就没在意。

    这次却带了备注:来后门。

    晚自习开始前,应悄猜出来伏知时有事瞒她,两节晚自习,这人看了几十次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最后一节晚自习打铃前,伏知时出去后就没再回来。

    回想他出门的状态,应悄不太放心,借着新华字典的遮掩发消息:你在哪。

    消息发出去,眼前闪过那个诡异的笑脸。

    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新华字典摔下去,应悄弯腰捡起手机,发现屏幕一侧被摔得花屏,隐约听到邹志高在介绍学校后门的手机维修店:“后门那个小亮维修可以,他比较实在……”

    小亮维修。

    “老板说贴二赠一,你贴不贴?我付钱。”

    伏知时往边上挪了一步,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不需要。”

    贴膜不花什么时间,两人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两个顾客:“贴膜?今天有活动……”

    “不贴。”应悄把手机拿出来,“修手机。什么时候能拿?”

    应悄走路没有乱看的习惯,也就没注意身后不远处有个人在看自己。那人隐匿在黑暗里,捏着快要燃尽的烟往嘴边递:“在饭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是你女朋友?你看她眼神不一般。”

    很腻歪。

    伏知时极力压抑着心里的焦躁:“宁唯,你来干什么?”

    维修店的电子门头有个字不亮,偏偏是“亮”字,走出去一段距离再往回看,“亮”字被隐在黑暗里,应悄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回头,又为什么有预感似的往东南方向看。

    东南方向,那人也在往这边看,隔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走了。公交车三分钟后到站。”

    应悄没再继续看,不咸不淡地应一声,然后说:“手机借我。”

    -有事和我说。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伏知时的消息蹿进对话框。

    -我没事。

    应悄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即使知道那三个字有水分,还是松了口气。第二天下午,她找时间去拿手机:“你就别跟了,我拿完手机还得去接我妹,学校可能有人为难她,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伏知时抓着她的校服下摆不放:“我也去。”

    “别了,”应悄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下节政治课,课代表翘课不像样,老实待着。”

    应悄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分别,却不知道这次分别会成为她往后人生为数不多觉得后悔的事。

    临近傍晚,公交车平稳地融进车流,迎着落日的余晖缓缓前进。

    “下一站花园小学,车辆即将起步,请……”

    接完小朋友出来,应悄同时背着两个书包,表情很不爽:“耍我是吧?”

    早说请家长她压根不会来,主要是姚添灿很有心眼,昨晚故意藏着掖着,表现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有意引她误会。

    吃完饭,手机借给姚添灿写作业,看她熟练地登上小猴口算,认真答题半天,结果被某位大佬靠实力碾压。

    小猴口算本来是小学生的答题软件,结果莫名其妙涌进一批高中生、大学生。

    伏知时之前也玩小猴口算,意外匹配到了“灿少”。

    “灿少?”应悄看他答题答得飞快,“灿少是我妹,她数学老师布置的周末作业就是小猴口算。”

    伏知时顿住动作,非常懂人情世故:“放水吗?”

    “不放,昨晚跟我吵架特牛,你帮我挫挫灿少的锐气,治治她。”

    “行。”

    结果灿少被挫得破防,半夜三更做梦都在骂伏知时。

    回忆被敲门声打断,应悄过去开门:“想蹭饭?不巧,饭都被吃……你什么表情?便秘?”

    姚舜禹进来把门关上,也不知道怎么说,斟酌半天才隐晦地问:“那个事,你知道吗?”

    “哪个事?你来大姨妈?或者大姨父?”

    下午放学前三十分钟,政治老师背对着全班同学板书,底下突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她掰断一截粉笔扔下去,嘈杂的声音被那截粉笔镇压。

    伏知时在记笔记,感觉后背被笔轻轻戳了一下,王翔小声说:“时哥,你要不要去看……”

    又一截粉笔扔过来:“王翔,站起来。”

    全班同时往后看,明知道他们的目光没有恶意,但还是觉得紧张、不安。

    看什么?

    借着站起来的姿势,王翔低声说:“帖子。贴吧有个……关于你的帖子。”

    帖子发布的时间在2月19号。

    只不过当时只写了个标题——三中某风云人物转学原因。

    底下只有一串乱码,并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就在刚才,帖子下面多了一条网盘链接,隔了五分钟,留言渐渐多起来。

    眼睛花得厉害,连四位数的网盘密码都输错好几次。

    伏知时放下手机,用力攥紧自己发抖的手,攥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一些才继续输密码。

    网盘文件夹里有两段视频。

    -hh

    -b

    命名为“hh”的视频封面就是他的脸,伏知时想减小音量,手指却不听使唤,音量键加上去,低哑的声音被传出去。

    前后两排的人同时看过来。

    政治老师放下手里的黑板擦:“伏知时,你怎么回事?”

    伏知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不起。”

    藏在课桌下的手抖得很厉害,伏知时意识到自己刚才声音很小:“……对不起。”

    僵硬的手指点击界面返回,下一个视频也在录他。

    视频里的男孩子抡起被砸变形的椅子,凌厉的眉眼因为他的动作变得更加凌厉,指骨沾着星星点点的血,他攥紧椅腿朝地上的男人砸下去:“别说你是我亲戚,你就是我亲爸,我也要弄死你。”

    椅子彻底散架,少年攥紧男人的衣领,强迫他站起来:“上回洗脚水没喝够?不是让你别来我家吗?我现在没有洗脚水怎么办?尿行吗?我勉为其——”

    镜头晃了晃,少年被一道愤怒又绝望的声音拉回理智:“王烊!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太阳穴一直在跳,伏知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碎裂。

    那两年,王傲华的厂子破产倒闭,曾经和颜悦色的亲戚全部变成了厉鬼,闹剧层出不穷,家里没有一天消停日子,忍到最后忍无可忍,哪怕变成和他们同样面目可憎的厉鬼,他也不在乎。

    可即使变得面目可憎,他也记得自己没有那么十恶不赦。

    “别说你是我亲戚,你就是我亲爸,你敢这样欺负我妈,我也要弄死你。”

    少了一句。

    中间真的少了一句。

    伏知时不知道自己怎么熬到下课的,身侧第一次只有他一个人,他走过的地方都会有人主动让出一条道。

    斜挎包上的企鹅挂饰乱晃,伏知时攥紧那个企鹅,恍惚觉得前面有乐乐的影子。

    “乐……”

    被太阳拢出来的影子散了。

    原来是幻觉。

    “我叫他名字他也没理我。”姚舜禹说,“我听他叫你小名了,就叫了一个字,声音也小……我平时虽然不待见他,但心里知道他不坏,也不可能像他视频里表现出来的那么混。”

    顿了顿,又说:“你们九班的怎么回事啊,平时不是挺团结吗?怎么伏知时被黑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都没有……”

    姚舜禹没让她看第一个视频,但她知道里面什么内容。

    看完第二个视频后,应悄跌坐在沙发上,原来那个笑脸是预告。

    应悄扶着沙发缓了半天,感觉全身没力气,她不敢想伏知时一个人走出班级的时候有多害怕、不安。

    “哥,我得去找他。”

    姚舜禹:“我陪你一起。”

    平时不觉得漫长的路变得无比漫长,终于到他家门口,应悄隔着没开的大门问王妈:“伏知时回来了吗?”

    “没。”王妈把门打开,“我也正纳闷呢,平时这个点早就回来了。”

    应悄平静地说:“那他回来方便知会我一声吗?不管多晚都行。”

    “行。”

    走出去一段路后,姚舜禹拦住她:“也不能漫无目的地走啊,你想想他会去哪,哥陪你找。”

    应悄缓了缓,说:“烂尾楼、爱民理发店附近广、广场有个抓钥匙挂饰的娃娃机,我之前教他怎么抓,他对那个娃娃机很感兴趣,说下次还去……还有,还有人民法院,还有上次游乐园,摩天轮,他想玩第二次我没让,还有……”

    姚舜禹看应悄语无伦次的样子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他抬手抱住应悄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摁,低声安慰道:“没事,哥陪着你。”

    应悄深吸一口气:“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

    声音被咽下去,顿了顿才又说:“两个人一起找太慢了,我把地址发你,分成两路找。”

    两人找到夜里十二点,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

    找到半夜才想起来帖子的事,热度吸引来隔壁的职校生。

    跟帖一片乌烟瘴气。

    “操,这帮职校生是真贱,嘴给他撕烂。”

    应悄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两眼跟帖:“我去网吧开台机子,你先回去。”

    姚舜禹哪放心回家,说什么也要陪着她,两人在黄老板的青龙网吧开了两台机子,姚舜禹都睡醒一觉了发现应悄还在重复盗号、删帖这两个动作。

    有人想吃瓜,发帖询问“来晚了没看到视频,哪位好心人发我见见世面”,没两秒,账号直接下线,再登录显示密码错误。

    “我操。”黄毛拖长鼠标线,手里握着鼠标砸出一声闷响,“大佬身后有黑客?”

    周一。

    伏知时昨晚没来上晚自习,早上第一节课结束了人还没来。

    王翔小心翼翼地说:“我们都信时哥不是小坏蛋,上周五放学的时候我说上去陪着,卓越说他可能需要静静,我现在觉得卓越大概率是个脑残,早知道别听他的话,上去一把抱住时哥就好了。”

    柯宁:“他们男生能抱但没抱,我们女生确实不太好开口,谅解谅解。”

    应悄转头看着窗外:“没事,让他缓两天。”

    她嘴上说着缓两天,实际上心里也没底。边上的课桌空了一周,连续一周,她每天晚上放学后固定去他家一趟,问问他回来了没有。

    没有。

    问完出来,应悄坐在花坛边沿上发呆,心想他到底在哪儿,哪怕回个信,哪怕只回一个字,也能让她的心落回去。

    下了公交车往家走的时候,路上有一盏路灯是坏的,她仰起头看那盏路灯,想起自己有一次逗他:“又吻别上了。什么时候才能真吻别?”

    下一秒,路灯发出“刺啦”一声,弧形光圈消失,面前的人弯下腰,抬手捂她眼睛的同时,温热干燥的唇碰上来:“吻别。”

    “现在不藏了?”

    伏知时重新站好,两手撩开并不存在的头纱:“黑夜就是你的头纱。”

    应悄低下头看路边的影子,又想起上次没说完的话,他连正常表达爱都不敢在有人的地方做,干什么都想藏起来。

    藏进被窝、藏进衣柜、藏进黑夜。

    但现在他的视频被放出来,藏无可藏。

    那道影子动了动,应悄蹲下去,手捂着脸寂静无声地流眼泪。

    只要他想藏,她真的找不到他。

    没有谁比伏知时还要擅长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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