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匕首静静地躺在地上,刀尖上沾了如同寒霜一般的月光。

    刀面上刻薄锃亮,倒映出楚修念有些慌乱无措的脸,久生言静静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偏白的脸没有生气,只有一丝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楚修念压根没有死,当然也不需要杀了久生言靠夺舍他而活下来。只是她却不明白,一个鲜活的少年天才为什么会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换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活下去。

    她发觉心脏跳得飞快,像她第一次接过剑仙给的那把佩剑一般,激烈而又强悍。

    一向自以为聪明绝顶的楚修念看不明白久生言,少年眼下青黑面色惨淡,明明一向与他不对付的自己已经离去,他已经独占师尊教诲、独领修真界风骚,为什么会过得愈发惨烈?

    楚修念是压根不信久生言在她“尸体”前说的那些话,修真者寿命长远至千百年,连半百都没有的少年怎么会懂情爱,更别提会爱上与他交恶的自己。

    她又不自觉地看向少年的脸庞,终于叹了口气,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怜惜抹去了关于“楚修念”的记忆,从此以后,楚修念对于久生言而言,只是败在他剑下死去许久的陌生师姐。

    楚修念还来不及从中思索出一点味道,她肩膀上的少年浑身发出白色耀眼的光芒已经晃得她睁不开眼睛,等到她能睁开眼睛时肩膀上已经没有久生言了。

    她脸色怪异,捧起脚边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陷入了沉思。那兔子瘦瘦小小的,只有她一个巴掌大小,也许是她手掌心的温度暖和,那兔子在她掌心里呜呜几声打了几个滚又沉沉睡去。

    ?!

    楚修念抬起白兔的一条后腿,虽说有点不太明显的性别特征但依稀能辨别出是一只公兔子,她才确信久生言真的变成一只兔子了!

    羽墨泽源于上古,分南北两泽,南有麒麟,北出玄武。泽内万物生长万灵复苏,与南海交接处似有鲛人出没,人妖共处,一派祥和。

    “鲛人就是海上的神灵?”

    满头花白头发的老人连忙捂住楚修念的嘴,“神灵的身份岂是我们这种凡人能够随意猜测的!”

    楚修念若有所思:“不能说吗?”

    “也就是说上一次见到鲛人是在惩罚村民不能再吃鱼肉的时候,那是……”

    此前拾贝壳的少女名为采雨,她的贝壳便是为了交换巫医医治她的爷爷的机会。采雨搀扶着讲完故事的花白头发老人,她手腕上挂着的珍珠手链很是精美,“在我大伯出生的那一年。”

    “……五十年以前。”

    楚修念倒吸一口凉气,“那你们吃什么?”

    采雨笑起来的时候面颊上一边会有一个小巧玲珑的梨涡,她解释:“只是我们自己不能吃而已,我们会和内地的人交换粮食的,也能吃海上其他的藻类……”

    想到前不久的暴雨,采雨的笑容逐渐消失,语句也断了。

    楚修念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带着丝毫没有破绽的大师笑容:“放心,我会帮你们度过难关的。”

    采雨连忙道谢,少女脸上的崇拜难以掩盖:“谢谢剑修大人!”

    于是楚修念开启了拯救村庄的漫漫长路,早上起来播种时种子被乌鸦叼落了一地,她哼哧地跟在鸟后松土;中午浇水时乌鸦又叼着水壶到处乱飞,水洒了一地;傍晚忙碌了一天的乌鸦奄奄一息,楚修念若无其事地将乌鸦和种子埋在一起。

    终于种完地的楚修念马后炮,面露愤怒:“你叫你的乌鸦给我捣什么乱?!”

    巫医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链,无辜道:“不知道啊。”

    楚修念哼了一声,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巨账。

    巫医撑起下巴,懒洋洋地问:“你怎么救这些人啊?”

    “向你师尊要粮食还是向那个被你捅了一刀的小孩帮忙?”

    楚修念闻言,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咂咂嘴,最后道:“我自己有办法,不用靠别人。”

    巫医笑:“拭目以待。”

    楚修念是剑修,几十年与冰冷刺骨的利剑待在一起,性格来自她作为人类的本性,利剑抹掉了多余的思绪。她想的方法很粗暴简单,粮食需要合适的水土无法在这里生长,她得到的草药种子却不需要,她有种草药的天赋,那时她将一株效果只有半天的屏息药种成了药效在元婴修者身上都能持续七天七夜的奇药。

    现在她要种一片能让人饱腹裹食的药草,用这片药草让村民度过这段萧条的日子。

    上次那片草药只花了两三天,楚修念估摸着这次也差不多时间,于是她放下锄头揪了一把一旁之前长出来的草药回了院子。

    楚修念还没踏进院门已经被一只极其小极其尖锐的眼神盯住了,那一小团雪白东西双脚搭在红木栏杆一角,嘴巴随着呼吸抽动。

    虽然说楚修念一直都觉得久生言披着兔子皮叫她看不清皮囊下隐藏的真实情感,总是哭唧唧眼眶鼻尖微红的惹人怜惜模样,见她跟见恶狼一样,但是久生言变成的白兔却让她十分意外,白兔从她掌心里醒来之后就一直盯着她,她居然能从那双豆丁大小的白色眼睛里看出严肃和固执,意外地让她觉得坦率。

    白兔以前腿作为手一把抢过楚修念递过来的药草后也没有挪动地方,兔子优雅缓慢地嚼着新鲜的草,眼睛却幽幽盯着楚修念。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心里升起一股不服气,楚修念也拿出同样作为修真界佼佼人物的气势,双眼不视外物,三分漫不经心地冲他笑了笑。

    白兔抽动的嘴巴停下三秒,转过身不再理她,只露出蓬松高洁的半截身段,屁股墩翘得挺高。

    楚修念:“……?”

    兔子心,海底针。

    楚修念连夜给清溪剑仙飞鸽传书,告知自家师弟变成兔子了,活了几千年说不定都见过鬼的清溪剑仙情绪很稳定,列了一册兔子饲养手册寄给了楚修念,附上一句:闭关修炼,时间不明,望你照料好师弟。

    这是直接不管久生言甩手给她了!

    楚修念从来没养过猫猫狗狗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她一心只想着修炼飞升,也并非十分想飞升,只是不想让他人觉得天才这个称号与她不符合,后来她觉醒种田血脉再加上小师弟比天才还天才的打压,她已经变得随潮水逐流圆润任人摆搓,楚修念接受的很快,翻开了关于饲养兔子手册的第一页。

    半个月后,海边。

    巫医已经摘下脸上的面具,一道疤痕自她的嘴边到眉心,十分令人窒息的恐惧感,采雨却不觉得意外,少女从水桶里挑出几条软软滑滑的海兔喂给肩膀上的两只乌鸦。

    “你觉得那位剑修能救我们吗?”

    她脸上挂着笑容。

    巫医有些不屑,她虽然承认楚修念在某些方面或许真的有一点天赋,当得起天才这个名,但是风不会一直往一个方向吹。

    “如果她能求到她的师尊师弟的话,也许可以。”

    “不用求了,我种出来了。”

    衣裳洁净,腰兜里围着一只雪白兔子的楚修念踏着大方得体的步伐,宛如在剑修门里,她依旧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师姐。

    巫医鼓掌,语气说不上夸赞:“那还真厉害。”

    “不过,你觉得你真的能让这些人相信你甘愿吃下这些来历不明的药草吗?”

    楚修念疑惑:“花钱买的为什么不吃?”

    巫医脸上的疤痕因为眉心皱而显得更加狰狞:“你拿来卖?”

    楚修念点头:“嗯呢,定价十五文一株。”

    采雨急忙打断她,少女眼里都是担忧:“十五文都是一户人家半个月的收入了,剑修大人,这样的定价是不是有些太贵了?”

    楚修念腰间的兔子盯着她“叽叽”两声,她把兔子抓出来放在肩上,小小的一团,远看起来像软乎乎的棉花糖,她不解地问少女:“你给他们下诅咒的时候就没想过让他们活下来,为什么现在又这么在意这些呢?”

    仿佛看不见那少女猛变的脸色,她还有些闲情逸致一般把兔子拎起来上下抛了一回,兔子晕乎乎地被塞进她胸口的衣襟里,绯色的剑不知何时出现,

    “捉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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