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愈来愈近,只见淡蓝色的光芒里笼罩着一道玲珑之躯,天空蓝一般的裙裾飘浮,与蓝光交相辉映,她看起来像极了极地冰川之中的幽蓝晶钻,神圣不可侵犯,清凉而拒人。

    “师......师父!”这一声师父不知道出了多少辛酸苦辣,那缭绕到自己快要窒息的恐惧感,在看清她的那一刻便消释心间。

    “白日里面对十来人的挑战都不见你有丝毫畏惧,怎的被这司空见惯的雷声雨点给唬住了?”大宗师挽手而立,如此一问,怎么听来都有些轻蔑的意味,但大宗师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情绪,三千看得真切无疑,对三千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

    不是局中人安知其中意!三千本想向大宗师解释一番,但想了片刻,只听他道:“我......我......我害怕打雷,害......还怕雨。”

    大宗师忽而转过头去,只见她伸手似是掩着嘴,三千以为她是在擦拭雨水哩,定不会想到她在笑!

    “大雨将至,既然怕,那就快些起来回家去吧。”大宗师回头,语音淡淡,却似充满柔情。

    三千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唯恐还是像方才一样两脚无力,便微微尝试着挪动起身,还好已恢复了气力,一下便站起身来。而与此同时,那大宗师的身子连同那只将要伸出的手微向前倾,见三千起了身来,便即刻又止。

    三千瞥见,心中一阵酸楚的感动,原来师父你也知道我吓得不轻......

    “世上竟还有你这般爱书之人!”大宗师早已看见三千手中紧握不放的半本似书的稿纸,仿若似曾相识,带有些许讶异的口吻道。

    一谈及此书,三千身子微微一颤,大宗师敏锐如斯,尽收眼底。向前一步,大宗师看着三千的眼睛,想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但三千眼神笔直,未有丝毫闪躲,反倒让大宗师脸上生起一丝红晕。

    片刻之间,大宗师移开眼神,将目光移到三千手中的古色书本上,道:“能否与我一看!”

    犹豫片刻,三千伸起手来,那大宗师亦是,正当她手指间触碰到那书本泛黄的一角时,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沾染指尖,片刻涌上心头,弥漫周身,一时教人沉醉不已。与此同时,三千只觉方才甩也甩不掉的稿纸瞬间脱离手掌,一股幽幽的凉意沁入手心,继而弥散全身,舒畅无比,似将方才的焦虑与不安涤荡清尽。

    各人想有心中事,各人弥补情中缺。

    两人站立良久,虽片语不言,亦尽显祥和。

    原来两人皆闭上了眼,眼角不约而同地沾了不知是顺风而来的雨水,还是不约而同的泪不由眼。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闪耀天地。

    轰隆隆!又一声惊雷,打破了这风去雨来之下的片刻温融。两人睁开眼,四目对望,心中皆有心绪想要与对方倾吐,奈何雨越来越大,淋得让人几欲闭眼。

    “雨下大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大宗师淡淡的话语中透露着些许急促。

    三千嗯了一声,顺手将那半本稿纸揣进袖中,转头朝着家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大宗师见状,急急道:“几里路,你还想跑回去不成?”

    三千顿时语塞,但还是心中捣鼓着难不成还能飞回去?

    忽而三千只感手肘被用力一拽,登时顶着风雨腾空而起,三千猝不及防,一时恐得叫出声来。

    大宗师不急不缓道:“噤声!”

    三千忽而闭口,发现自己就像苍鹰一般在空中滑行着,甚至比苍鹰还要快上几分,三千心中如有万马奔腾,心潮澎湃,侧头看看大宗师,见她眼神严正,尽显肃穆,尽管如此,她就如下凡的天仙,即使瓢泼大雨也阻止不了三千伴着一股缭绕在鼻尖的淡淡清香而为她出神。

    “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三千扭过头来,怎的忽感心跳无常一拍,这雨让人呼吸有些困难。速回道:“没......没什么。”

    突然觉得这伴着雨的清凉气氛不在,反倒热上了脸颊,三千灵机一动,道:“师父,这般恶劣的天气,你还敢带我飞,你就不怕被雷劈着吗?”

    说罢,天空之上闪电再现,雷声复又鸣起,两人紧挨着的身躯皆是一颤,三千方知自己说错了话,便缄默不语了。

    而大宗师本就严肃的面容,眉头忽而皱得紧,嘴唇微抿。

    缭绕在大宗师身上的蓝光突然减弱,两人在半空中开始变得摇晃不稳,两两搂着对方愈加紧了!

    “师父,怎么了?”三千急切问道。

    “明夜光珠出了问题!我辨不清方向!”大宗师亦是显得不甚淡定了。

    原来如此,天无绝人之路,三千心中一喜,道:“师父,你只管飞,我识得方向!”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唯有一试。

    “师父,向左!”

    “师父,向右!”

    ......

    “师父,前方往北直飞!”

    一番左摇右摆,终于得以缓和片刻!在没有了明夜光珠的照明下,归家的速度大打折扣,但还好能够辨认方向。

    “师父,你就不怕雨不怕雷声闪电吗?”三千恳切地问道。

    他以为大宗师不会答复自己这样幼稚的问题,但片刻听她说道:“习惯了又怎会害怕。”

    那声音极淡极淡,淡如溪水淡如凉湖,颇有一番“过尽千帆”的意味,三千心头不免有些涩涩之感,看来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三千不再追问。

    “师父,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三千左思右想该如何问问师父的名讳,思来想去也编不出什么精词妙语来,索性直接开口相问。

    “白雪。”她淡淡地回答。

    本以为想要知道师父的尊姓大名该是要费一番周折才是,没成想师父这般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皑如山上雪,皎若人间月,师父的名字果然不同凡响!”三千对此名赞赏有加。

    ......

    梨花半岛和阳城的中点交界处,一座百米大石之上立着三个蒙面黑衣人,人均手持一柄锋利长刀!

    一人略微向一人倾着身子开口道:“主上,雷声似是从和尚堡西边干海方向传来的。”

    “似是?”只简短两个字,却透露出听者心中的极度不满,携着一腔寒意挤出牙缝似的。

    方才那人忽而一膝半跪在坚硬的石头上,低着头道:“主上,消息切确,雷声是和尚堡西边干海方向传来的!”

    大石上所立三人皆是一副模样,一方黑布包裹全身,脸也捂得严严实实,徒留一双冷漠无情的双眼在外示人。

    被尊称为主上的人,伸手拍拍依旧半跪不起的人的肩膀,生硬道:“起来吧!”

    待那人起身后,为首之人看了看跟前两人,继而说道:“冷情,殇情,你二人跟随我多年,我自是相信你们的能力,只是这次若是再见到圣物,切不可再失手!等来一次机会要许多年甚至更久,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等下去!”这明显是一腔激励之词,不过经他口中说出来却少了几分温情。

    二人回道:“是,主上!我等自当不遗余力!”

    三人皆将右手握拳,贴附胸膛,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出发!”

    为首之人一声令下,三人自百米巨石上飞跃而下,消失在冥冥雨夜中。

    雨势不减,三千师徒二人还在经受着煎熬。

    “师父,前方就是村庄了!”三千略带兴奋道。

    二人终是平安降落在庭院中央,浑身湿透,三千忙引着白雪上了屋檐暂避风雨。

    三千以为二老在家该是要担心自己了,但看着紧闭的门窗,心中反倒突然有些空落不安。

    白雪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忽而开口道:“你爹娘早已安寝,大可不必担心!”

    三千正想问她怎么知道,白雪又说道:“你不必多疑,我本就未离村,只是适才碰巧见你去还完书竟不回家,不回家也就罢了,事先并未与家人交代清楚,反让两个老人担忧,你可心安?我恰巧经过此处,见老人家在这院中翘首盼望,实在不忍,我便哄他二人说你去了别处了,晚些回来。”

    白雪原本平平淡淡的神色,忽而变得厉声正色,三千心头一怔,细细一想,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师父对此不满亦是情理之中,故而他闭口不言。

    一阵凉风携雨刮来,二人不禁打了个冷颤,三千这才前去轻轻磨开门,点了烛火,将地火升起,而后拐过红漆木隔的墙,进了自己的房间换了身新衣。白雪靠近明晃的火焰,伸出一双白里透红瘦削而细长的手来,正享受着火焰带来的温暖。

    “师父!你的衣服都湿净了,不如你暂且换下,等烤干了再穿。”三千手里拿着一件蓝色青衫,微笑道。

    白雪接过衣裳,三千将她引进自己的房间,白雪全程不苟言笑。或许是她方才的一番话,三千对她然然可可,很是恭敬。

    倦意袭来,三千在地火笼前的椅子上斜仰着,耷拉着眼皮,忽而一声惊雷震得他立马精神抖擞,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本稿纸从衣袖里顺出来,生怕又弄出个意外来。拿在手里,他默默注视着。回想当年因撕书一事而遭受那无妄之灾,仍是心有余悸,如此悲戚往事本不堪回首,但他那份与生俱来的有仇必报的心绪让他不能忘怀。

    三千极力回忆当年那本书的样子,但想起那本书的画面模糊不清,反倒那两个黑衣人无情的眼神和冰冷的利剑记忆犹新,让人心生冷悸。

    今晚这忽而骤变的天气像极了那一夜,但也有不同之处,就如方才那声惊雷是在没有触碰稿纸的情况之下而起的,这不禁让人怀疑这稿纸和天气到底有没有联系。

    忽而脑瓜开光,三千想到,他去还张老伯和吴老伯书时,还是张大伯发现的稿纸,告诉他说是半本残缺的稿纸,如此看来张大伯已然是打开看过了,但天并未因此而有何风云变化,念及此,三千心头又生起了打开稿纸的念头,他紧捏着稿纸,指节泛白,准备将它打开。

    方要用力时,心脏狂跳不已。忽而白雪身着一袭青衫走了出来,道:“可是只此一间房?”

    话语中断了三千手头的动作,三千将稿纸收起,回道:“正是,师父!”念头一转,三千又道:“客入为主,师父若是不嫌弃,乏了就在这屋中将就一夜,我自有去处,师父且放心。”说罢又瞄了瞄青衫师父。

    白雪本想今夜就在那山林里某棵合自己眼的树上度过此夜呢,就算天气有变,也不是没有去处,最起码要入人户首先考虑的去处也是苏可儿家中,但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大雨滂沱,若此时再去别处,心中自是万般不情愿,三千如此一说她便也就留下了。白雪将湿透的衣物架在地火笼旁烤着,便进了屋。

    三千复又坐下,守着白雪的衣裳翻烤,或许是衣服在炙烤下散发出的某种淡淡的清香有催眠的作用,不多时三千便眯上了眼。

    梨花湖之上,三个黑衣人各自的脖子上圈着一捆绳索,自崖岸攀附而下,待到无法再下移半分之时,黑衣人手臂一抡,三条安装了嵌钩的十丈有余的绳索深有力地嵌入石缝之中,绳索如长蛇袭人簌簌而下,直抵梨花湖面。

    雷声频繁不断,似乎催促着人心,三人毫不犹疑顺着绳索直下,动作轻盈灵活,堪比善攀猿猴。一眨眼的功夫便伫立梨花湖岸边,随即三人对视一眼,恍若心有灵犀拔地而起,像海鸟之大无畏,任冲天巨浪迎面而来,三个黑衣人如魑魅一般闪躲而过,可见其身手了得!

    到了彼岸,三人像是对此地甚是熟悉,沿着朝和尚堡去的崎岖小道一路而上,然而,三人途径和尚堡之时并未有片刻停留,而是火速前往和尚堡西边干海方向。

    白雪静坐在陌生的床榻上,毫无睡意,心中回忆起今日种种,唯有一事一感值得深思,事便是今后如何处理师徒关系,感便是自见到三千时,油然而生的亲近感,再到触到那本书时的温暖,似乎已经对这种感觉产生了迷恋,前所未有。

    床头的窗户紧掩着,但总有不安好心的风雨即便粉身碎骨也要透过窗格挤进来沾湿不属于自己的一片,白雪心头一动,顺手将一片合窗的油纸贴在窗前,而后她又出了门,似是去看烘烤的衣裳也顺便看看他。

    三千在自己的衣旁靠椅而寐,灯火朦胧,仍清晰看见他略显稚气的清俊容颜,只是眉头上了锁。白雪静默看他,第一个涌上心间的念头便是——这就是你说的去处?心下忽而无节地律动起来,白雪犹豫着要不要靠近,门缝里透过丝丝凉意,白雪毅然转身进了屋。

    进屋后,她将整个房间扫视一遍,除了一个貌似沉重的包裹,便是木壁寒桌和一张床榻上一叠纯净丝被。白雪将被褥掀开,一条连丝带絮的破口让她沉默片刻。她将被褥放下又出了门去。

    这下,她大步流星而悄无声息地来到三千身旁,触他一眼,伸手将已经全然烘干的衣裳取下,以为她要拿走,不曾想她竟轻轻地将衣服覆在三千的身上,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

    女红对每个女儿家来说恐怕是信手拈来,但白雪拿针穿线就费了好一番功夫,试着在破损处来回刺上两针,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悟性,无师亦自通,不仅缝得牢实还缝得巧妙,待完之时,循着线路竟成了一只并翅采花的蝴蝶模样,心中小有成就!奈何收针之时,竟一不留神将针扎入了指头,晃过神来,针出血流,自然地将手指置于嘴唇轻抿。

    屋外骤雨初歇,五更已过,拂晓来临,白雪在画眉鸟的清唱浅吟声中醒来,走出门去,见三千手中握着自己的衣裳,他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白雪见状也不解释,三千心中一时慌措,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愣在原地。氛围实在灼炽,不禁又热上脸颊。

    白雪转而走上前,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枚精致的戒指,递给三千,说道:“这是储物戒,我看你行李实在不轻,路途遥远,只怕行起路来多有不便,你且将行李放入此戒,可方便许多。”

    说罢,三千谢过,他接过戒指,她拿起衣裳,而后一道进了屋,白雪让三千将自己的一滴鲜血滴于戒指上,三千照做,只见戒指瞬间光芒外放,熠熠生辉,将密闭的房屋照得透亮,白雪将真元之气注入其中,光芒顷刻间隐没戒中,实在引人心神得紧,三千看得瞠目。

    白雪二话不说便将戒指戴在三千的右手无名指上,三千本想戴在左手,但白雪淡淡说道:“每次使用此戒,需得用滴血之指轻触戒指钻心,方可打开。”三千心领神会。用方才滴血的左手食指轻触戒指,戒指变得虚无,三千将戒指一靠近行囊,行囊忽而纳入戒中,白雪虽然一脸平淡,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舍,此宝物自小随身,自己也不曾使用过,如今却便宜了......

    天刚蒙蒙亮,村口道路旁已有人在此等候了。三千本想等二老起床之后,道过别再走,但白雪以为再等下去所有村民怕是皆要来苦诉衷肠,场面可想而知,三千遂留下家书一封:老公、老太,谦儿不辞而别只望二老勿要挂怀,保重身体,待谦儿学有所成自当归来,以报二老养育之恩!

    笔起笔落,倾吐离别,已在院中的白雪见三千出了门来,信步起行,向村口而去,见她步履轻快,似是等候此刻已多时,三千紧跟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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