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急,佳人已变了模样,愁容满面立于庭院伴花开花落,心如刀割,泪如泉涌,怀疑自己的半生值不值得,回想起初见时,回眸一笑,竟是百般怀恋,如若可以,三世轮回,吾愿脱胎换骨为麒麟与君相伴。

    “白姑娘,进屋来坐吧,你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保重身子你才能看见他醒来呀!”洋太满目疼爱地看着白雪,白雪转过头来,一把抱住了洋太,啜泣道:“他还能醒来吗?”

    洋太一边抚慰着白雪一边对她说:“傻丫头!多亏你及时封住了他溃散的真元穴窍,不仅保住了性命,还保住了修为,醒来那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这孩子迟迟醒不来,许是梦困惹的祸,破了自然也就醒了!”

    梦困!白雪恍然大悟,竟然将这么重要的因素都给抛诸脑后了,她这才细细想到三千常常在夜里唤爹娘,还唤了苏可儿的名字,应是梦困不解,虽是梦,独独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虽然心中失落,但只希望他安然无恙。

    “可是情劫心结难破,如果谦儿一直破不了,那岂不是一直醒不来了?”白雪又担忧问道。

    “话虽如此,但总归是有办法的!”洋太看似平静如水“情劫与意中人双修可破,心结意中人与之双修可破。”生怕豆蔻年华的少女反感,洋太小心翼翼地说道。

    双修!听到这里,白雪竟想到了三千对自己说自己要双修武道与道法时的情景,还微微红了脸颊,可如今,如果有办法让他醒来,她定会去寻能解他梦困之人。

    白雪想起的便是苏可儿,不仅是因为他与苏可儿亲昵的关系以及三千舍命为她,还因为苏可儿与他是上天注定的三世道侣。一念及此,心中不免伤感,白雪默默走到了一边,不舍地朝三千的房间望去。

    忽而白雪转过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努力下决心一般,她对洋太说道:“那我明日便去阳城寻可儿。”

    “你去寻她作甚?可儿丫头如今有麒麟神力护体,不会有事,就算有事也是我这把老骨头先没了!”洋太说道。

    “那如何让他醒来?”

    洋太这才明白,原来这姑娘是这般单纯!洋太笑了:“傻丫头,这就看你的了!”

    白雪怔愣片刻后,恍然大悟:“我,真的是我吗?”

    洋太看着她不自信的样子,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测,便说道:“原本麒麟与狻猊是三世道侣,乃是因为狻猊属火而麒麟属水,水火交融平衡世间阴阳,但如今他遇到了你便多了一个选择,你是这大靖国唯一一个水性异类真元,岂有不合之理?”顿了顿,洋太问道:“他在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对你说的?”

    白雪答:“是!”

    洋太:“一个人在知道自己或将不久于人世时说的话才是真话,经得起考量的!”

    “师父......别哭,我本就是个该死的人了,或许是为了见到你才......才活到今日,我满足了......”白雪一遍遍回忆着三千的话,心跳不明所以地加快,最后还是归于平静,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三千的话中找到自己想要或者是确定的感觉。

    但白雪不知道,三千在闭眼的那一刻,悲伤中流露着多大的不甘,如果上天再给他须臾的时间让他多说几句话,或许有她想要的答案。白雪面容十分憔悴地坐在三千躺着的床沿上,但看着三千,眼里依旧有光,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是伸出手在三千的脸上轻轻划过。

    忽然她隐约听到一声叹息:“哎!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狻猊不醒,麒麟也不回,天气如此潮湿,我这手指头也麻木的厉害,好些时日不曾算出一挂来了!”

    看着汪公自怨自艾的神情,洋太眼角一动,说道:“老头子,如今很多事情又不是你我所能控制得了的了,知道的多了反倒无益,你又何必在此引咎自责!我告诉你啊,你的手不灵活了就不要瞎掐了,我这把老骨头你是知道的,受不得刺激。”

    “如果出了个好歹来也是你掐出来的,哎!好在前些日子你还能掐算一回,不然上哪去寻可儿丫头去?三千娃儿的这条小命就要丢在我面前了,有这花容月貌的大宗师姑娘在,这回我也该是放心了......”,洋太顿了顿旋即倚靠在汪公的肩头,“可儿就随她去吧,毕竟就算出了意外,麒麟神力也能在三世后唤她醒来。”

    白雪从门缝中静静地瞧着,对二人的谈话既感到意外也感到欣喜,意外自己竟然真的能够救三千,欣喜苏可儿有麒麟神力的保护,但更让她动容的是洋太靠在汪公的肩膀上,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汪公认真地听着。

    白雪闭了门,转过身去,看着三千,暗暗道:“可儿有麒麟神力护佑,而你也有狻猊神力,即使出了意外,三世后你还会再醒来,但是......但是我不愿你三世后醒来......”

    白雪掩门的那一刻,汪公与洋太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因为这番话他们就是故意说给白雪听的。二老相互搀扶着进了自己的房屋,片刻便见汪公手里拿着鱼竿,洋太提着一只发黄的陈旧木桶又出了来,出了院坝,汪公大声道:“天就要亮了,三千也该要醒了,咱去钓两条鱼回来,好生补补!”随即左拐而下,上了山路,汪公唤道:“追风、闪电引路。”然而是他自说自话罢了,回过头来,除了一棵棵青松老树,一丛丛成群青草,一条寂静的小路外,别无其他,二老相视一笑,向着梨花湖的方向去了。

    白雪借着月明光珠那淡兰如水的光,依然坐在床沿看着三千,汪公与洋太的话不仅是在告诉她,她可以让三千醒来,而且更多的是在催促她,老两口已经陪她熬过了几个日夜,白日里就连吃饭的闲隙也在打盹儿,这姑娘修为圆满,哪是两个没了真气的老骨头能熬得过的?

    “张老头,咱不去看看三千小儿?”吴老头的脸在破晓之光和一盏黄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黄腻而褶皱,而张老头也是倍加苍老,往日头顶上稀疏的灰白头发如今不仅如霜似雪,而且愈发的少了,微风吹过,白发跟着飘动,貌似就是这不经意的风吹白了头发褶皱了容颜。

    “有一位大圆满的修行者守着他,还有能掐会算的汪洋二老替他算凶卦吉,咱去了有何用?三千小儿出了事儿,老夫说过他是老夫的人,老夫已经考虑了多日,眼下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省得那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对栅儿出手!”张大伯严词厉色道。

    吴老头当然是赞同张老头的说法,不作他想,两人亦是准备今日便动身前去阳城。二话不说,张老头对吴老头道:“去收拾收拾!”

    吴老头瞪大眼睛,抢过张老头手中的酒罐子,猛地朝嘴里灌了一口酒,大声说道:“每次一出门你就让老夫收拾,你把老夫当佣人来使嚯?老夫上上次不同你去阳城也是有原因的,你也不知道反省反省,就像老夫,吾日三省吾身......”还未等他唠完,同样瞪大眼睛的张老头一把将自己的酒罐子夺了回来,像宝一样护在怀中。

    “别在那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吾日三省吾身,讲笑话呢?怎的?断了烟要抢老夫的酒喝?如此不长进你还敢在老夫面前大言不惭!你怎不说老夫每日做饭给你吃?”张老头也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

    “哎哟!”吴老头插起腰来看猴似地将张老头上下打量了一眼,“你当老夫不会生火做饭还是怎的?老夫告诉你,今儿老夫便做一顿给你看看!”吴老头毫不不示弱道。

    说着吴老头便撩起衣袖转身去,张老头睨他一眼便提起酒罐子朝嘴边凑,没成想下一刻吴老头果真如猴子一般反手一捞,到张老头嘴边的酒便瞬间换了一张嘴,吴老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灌,张老头瞬间怒火中烧,连忙上前去再次夺过酒罐,给了吴老头不轻不重的一脚,吴老头像软了骨头一般顺势倒在地上,嘴角带笑,发出美滋滋的□□:“好喝!好喝!张老头,没想到这酒竟比烟还消愁呢!嗝......”

    张老头三日的口粮被吴老头一朝入腹,痛心疾首啊!随后又听吴老头咕哝道:“这酒罐子还是老夫赠你的呢!老夫就连碰也碰不得了?哈哈,张老头,你这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怒不可遏的张老头真想给他一掌送他去见阎王,可是天色渐渐亮了,他也不让吴老头还他烟枪了,只愤愤低吼道:“生火做饭!”吴老头如蠕虫一般一节一节地从地上蹭了起来,乐呵呵地朝灶炉去了。

    白雪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一般,她就要将他唤醒,她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尤显少女的羞涩。

    黎明之光入户,白雪在明月光的映衬下,身着青衫的她,看去给人一种幽凉之意,只见她伸出芊芊玉手来,月明光珠回了箫,整个屋子俨然暗了下来。

    不见佳人貌,尤感佳人仙颜玉体,立于床沿他跟前,伸指摩挲,两股相互吸引的气息悄然而生,不是她的救赎,亦不是他的被动,戒指与箫闪耀着淡淡的黄光,两方薄唇相触,清凉与炙热的真元交织在一起,长流驻仙境水与火就此交融,梦困因时而破。

    天空的乌云仿佛也因此不那么阴沉厚重了,窗外的鸟儿今日也换了新曲,一缕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挤出来,首先便照射在张、吴二老的大门前,古旧的木门似乎也老去,轰然倒塌,里面的白烟弥漫着,就如同银河星雾,烟气飘出了大门,朝着某个方向追逐飘散而去,留下一屋凉意伴着一股焦糊味儿,是焦黑的蒸格,是黑糊的食物,桌上的两副陶瓷大黄碗却残留着淡淡的酒香。

    红装素裹的姑娘眉眼带笑立在窗前,看着松鼠追逐鸟雀,她的笑意更深了,万物相生相克,或许看似不相配的人与物其实才是那享有天作之合的缘分,白雪芊芊细指微微轻点在窗台之上,松鼠追上了那只它一直追逐的小鸟,小鸟惶恐地看着它,松鼠吧唧一口将它捧在怀中,小鸟嫌弃极了,喳喳叫唤,好似说:“别使那么大的力行不行!”

    “师父!”

    三千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还停留在一场春梦的余味之中。白雪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他,他眼珠子已经不愿意再转动,眼里满是似水柔情。

    三千并没有询问这番事情的经过,而是走到白雪的跟前,略微低头看着白雪,还是那个拘谨的少年,感动之余有些情不自禁地伸起了手来,却因那师徒关系成了隔膜,无处安放,白雪伸起手来,食指与他对碰,瞬间彼此又感觉到了对方带给自己的美好感觉。

    他们已经不再为这种感觉而怔愣甚至出神以至沦陷,因为那种感觉早已住进了彼此的身体里,但是只要两人亲密接触,那种感觉依然如浪如潮一般汹涌,红色似火的真气与幽蓝如水的真气彼此缭绕,竟无法描述红色与蓝色交融之后的颜色。戒指与箫依旧会散发出黄灿如阳的光芒。

    三千眼眶湿润,他终于拥抱起了师父,在白雪耳后传来低低的却饱含深情的话语:“师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一刻我以为我是满足的,但是现在才知道,有你在身边我才是满足的。”白雪微微合上了双眼,一语双关,说出了两个人的心声,薄凉的空气变得温热起来,太阳露出了半圆,似乎在窥视着某个角落的某人某事,再也忍不住便探出了身子呢!

    片刻,三千松开怀抱,上下打量着白雪,问道:“师父,你有没有受伤?”

    白雪的心已经被温柔填满,仿佛一张口便会散掉,所以惜字如金如她,她微笑道:“我可是你师父!”说罢,又在心中自叹不如苏可儿那般勇毅,“今后师父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坚毅补充道。

    三千就像被宠溺的娃娃,乐呵呵地笑了,忽而屋外传出水桶与木瓢相碰撞的声音,两人一惊,仿佛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儿,白雪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三千这才仔细看了一遍周遭,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味道,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身处何方。

    “师父,是你把我带回来的?”白雪点头不语。

    “也是你救了我?”白雪将点头,顺势压低了眉头。三千只觉得白雪的反应有些奇怪,片刻又问道:“师父!你是怎么救的我?”

    三千存疑,乃是因为他自己都感觉已经在地狱做客了,怎的醒来了是这幅场景,劫后余生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渡过的劫难。劫难虽苦,但今朝甜蜜,白雪扭过了头,心头总有些说不出话来的腼腆晦涩,因为这层晦涩是属于她与他之间的秘密,或许现今说出口并不合时宜。

    砰!门开了,两副伛偻的身躯顶着两个猎奇的脑袋突然出现在三千与白雪的眼中,片刻三千便欢呼激奋,“老公!老太!”说着便飞奔向二老,将二老抱进胸脯,二老并未有太大的反应,笑着道:“我的谦儿,醒了便好!醒了便好!”说着,二老皆用力将粘在身上的三千往外推,连连道:“家里有客人,好生照顾!”三千这才不舍地松开,又去到白雪面前,犹豫了片刻,索性直接下手,将白雪的手握住,喜笑颜开往屋外走。

    白雪的心一直是激动的,是甜蜜的。

    出了门来,暖阳当头,微风拂面,花飞蝶舞,仿佛打开了每个人的心房,除去了一身的污浊,自古佳人配美景,蝴蝶与鸟兽不请自来,登门做客,鸟儿歌唱松鼠伴舞,蝴蝶绘美人图,几里的院坝一时热闹非凡!早已习惯了自身流香的三千,感觉到的是兰花的清甜,草木的青葱,远处山野的味道......这种自然的味道此时此刻是那么熟悉与温馨。

    万物皆有灵,也会趋于自己喜欢的环境和味道,无疑和尚堡边缘的这座古色古香的房屋存在着它们喜欢的气味,白雪与三千并肩而立,如画如花,蝴蝶也毫不客气地停在两人的手指间,汪公与洋太也是平生第一次见此番景象,二老不懂得年轻人的浪漫,但也有自己的绚烂。

    “此情此景甚好啊!甚好啊!”二老有感而发,洋太心想今日可正是良辰美景,走到白雪与三千的跟前来,说道:“谦儿,白姑娘,且随我来!”洋太将三千与白雪引到房屋一侧的偏室内,只见洋太打开一个红漆的大木箱子,从箱子里面复又取出一枚精致的黑色小木盒,洋太凝视了木盒片刻,说道:“这是麒麟和狻猊结缘的信物,我本不应当着白姑娘的面打开它,但是我想你们也该知道它们的存在。”

    洋太打开木盒,一对闪闪发光的琼瑶手镯呈现眼瞳,每个人的眼中不多不少都闪现出怜爱的精光,洋太看了看眼前的两人,心底有些遗憾,看来麒麟镯的主人在这一世便要与狻猊镯失之交臂了!

    但是这世间竟然有一人能够与狻猊作对成双,指不定也会有一人能与麒麟相配也未可知,洋太心里想着,脸上的笑意不减,说道:“谦儿,狻猊在你体内觉醒,想必你也知道了你的身世,我与那老头子虽膝下无子,百年之后未免还是心中遗憾,谦儿你可知晓你的亲生父母现身在何处?”

    洋太脸上的婉笑,三千一眼识破,他知道汪公与洋太将自己视为己出,但是狻猊一事,自己实在找不到任何言辞来曲意恭维,狻猊之主的身份从天而降,自己却不像麒麟之主那般通晓自己的身前身后事,也不是洋太口中所说的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现又身在何方的孩子。

    三千默默盯着两枚镯子,忽而看了看右手无名指上同样精致玲珑的戒指,这或许就是天意。他对洋太说道:“老太,谦儿一直都感觉自己活在梦里,什么狻猊之主,麒麟灵尊,谦儿实在不知道是如何与它们牵连上的,但是老公老太对谦儿的好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谦儿很感激二老的养育之恩。”说罢,汪公也进了门来,与洋太站在一起,三千一看时局正好,便屈膝跪地,对二老道:“二老请受谦儿一拜。”

    三千叩首一拜,二老连忙将他扶起来,心中感动不已,三千道:“我也早将二老视作再生父母,只是有很多事情注定要与谦儿相连,谦儿不能随时陪伴在二老身边,谦儿......”

    汪公突然截断道:“你且不必再说了,这么多年了,谁是石头谁是流水谁又不知呢?老头子我只有一个心愿,需要你二人帮忙才能实现......”不等汪公说完,白雪与三千异口同声道:“我愿意!”

    汪公与洋太笑语不迭,仿佛是心愿相通。果不其然,二老的愿望便是希望能够见证三千与白雪的幸福。

    二老堂上坐,三千与白雪身着喜庆红袍,白雪轻纱遮面,三千首戴金冠,携手走向二老,途中三千问道:“师父,你为什么愿意?”

    “还能为自己做决定好过无能为力!”白雪回答道,三千一时却不解这话的含义,却嘻嘻一笑道:“怪不得我昨晚做了一梦呢!二老也真懂我,今日便让我的梦想成真了......”

    白雪忽然觉得气息有些急促,心跳有些不合拍,脸颊有些发烫,暗自揣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当这对新人来到二位老人面前时,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而庄重,三千与白雪在二老的注视下向天地一拜,向堂上一拜......而就在此时,屋外飘浮的添喜红条被一阵奇异的波光撕得粉碎,所有的鸟兽蝴蝶或逃窜或身亡,三千与白雪以及二老都发觉了异常,但二老依旧面不改色,喜笑盈盈道:“几只老鼠而已,且继续行新人礼,夫妻对拜!”

    三千与白雪相对,毅然决然一对拜,此时一道饱含杀气的凌厉之光于白雪身后扑来,然而并未有起到任何作用,堂前桌案上的麒麟镯信手拈来,被汪公一掷便将蓝水波色的杀机破灭。

    “哈哈哈......哈哈哈!师父啊师父,没想到靖国修行者第一人的首徒,高高在上的一代奇异真元大宗师,竟也这般下作!你当真要做出这般欺师灭祖的行径吗?你当真不把世间的法则当回事,不把世间举足轻重的麒麟尊放在眼里吗?”一阵尖锐的怒斥由远而近,然而并没有影响三千与白雪拜堂收尾结为连理。

    二老在堂上依旧如故,面带笑意,眉眼慈祥,忽而一阵阴翳的黑雾袭来,一瞬间便将遮风避雨的木门窗格化为乌有,徒留四人赤裸裸地站在房梁屋脊下,四人皆面向屋外,或许是因为二老如此冷静沉着,三千与白雪亦是临危不乱。

    不多时,一个烈焰红唇、柳眉杏眼、一身火红穿着的女子降落在院坝之中,四双眼睛无一不为之惊艳,吃惊之余,二老率先走到三千与白雪之前,洋太微笑着说:“可儿,大姑娘了,怎的还这般鲁莽,你毁了这屋子事小,若是伤了人那可就事大了。”

    苏可儿的目光一直在白雪与三千的身上徘徊,眼里闪烁着一道道复杂的光,洋太见她出神,以为她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将一张口,苏可儿回过头对着二老,仿佛是压抑着说不尽的心酸情,戚戚楚楚地道:“老公、老太,是可儿冒昧了,但是这都是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我没想到她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与自己的徒弟结为夫妻,麒麟和狻猊才是老天爷钦点的三世道侣,今日站在师兄身边,携他的手的人应该是我,是我!老公、老太,您二老怎么能无视法则,帮着一个外人来......”苏可儿一时情无所依,话语啜泣,无比悲情。

    二老虽一直面不改色,但也实在忍受不住心中浮起的同情,白雪与三千虽说是被苏可儿言语攻击的对象,但毕竟相处日久,也对她心生同情,但却不愧疚,毕竟爱的长河之中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无对无错。

    洋太道:“可儿,你先冷静冷静,据我所知,只要是还未经过阳城城主亲自进行启蒙生真元的过程,那你和谦儿都不算与白姑娘有真正的师徒情分,怎能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哈哈哈!”苏可儿突然大笑起来,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我以为老太您会看在可儿继承麒麟衣钵的份儿上,立场多少会偏向可儿些许,可是没想到,竟然我才是大家针锋相对的人。”

    “师兄,我想不通为什么你曾舍命救我,现如今要跟师父这......这样?我觉得你心里是有我的,为什么是她?那日你身负重伤,我把你交给师父,难不成是有难言的苦衷?还是她逼迫你,让你身不由己?师兄你倒是跟我说说啊?那天你对我说你想静静,让我跟你走,若不是她出现,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对不对?”苏可儿不甘心地说道。

    面对苏可儿一连串的发问,三千不知从何说起,他只知道他对苏可儿只有同门之情,并无非分之想,而对白雪却是一见钟情,真心一片。

    他眉头皱得紧,白雪感觉他手指在用力收缩着,他内心一定是挣扎的,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他是不是真的心里有她?难道是我错了?白雪的心也开始动摇不定了。

    忽而三千伸手撩起白雪的红色轻纱盖头,只见他对着面色有些为难的白雪轻轻一笑,道:“师父,还记得那夜你带我回家,我问你的名字,你说你叫白雪吗?”白雪轻轻点头,“可儿,我不知道麒麟与狻猊是不是三世道侣,我也不管什么天定的法则,我只知道眼前人是心上人,白雪!我与她已经拜堂成亲,我会忤逆我的本性,扭转世间的法则去爱她!守护她!”三千牵起白雪的手,掷地有声道。

    任谁也不会将自己的心上人拱手相让,苏可儿此时啼笑皆非,但她心中依旧认为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禁又对着三千深情劝说道:“师兄,你可知道逆天而行的后果?”三千淡笑,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什么不可为的法则,他只知道任何事不过都是人心作祟,但他凭一颗单纯善良的心而活着,自己一直都是顺应天道的,可为什么还是会平白无故地遭受戕害,事在人为才是这世间的不二法则。

    “可儿,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今日是我和雪儿的大喜之日,我希望大家都能以礼相待,也不枉相识一场。”三千淡淡道。

    “呵!”苏可儿全然没有想到三千会是这般回复,“你可知道这世间你除了我之外,再也碰不得任何一个女子?你可知道你碰了其他女子的后果?”苏可儿语声激奋高昂。

    这又是什么法则?三千不怒反笑,道:“可儿,我只待你如妹妹一般,你若不再胡搅蛮缠,我还当你是师妹,既往不咎!”

    苏可儿已然绝望,他是真的不知道麒麟之主与狻猊之主相辅相成的关系,还是为了她一意孤行,弃苍生于不顾?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我不相信你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情而陷世间于水火的人!你明知道与她只要有了肌肤之亲便是末日的来临,你却还要这样做!”说着,苏可儿便化气为剑,碧波水色的幽蓝长剑散发出袭人的凉意,矛头直指白雪,苏可儿不得不以为三千是受了白雪的蛊惑,“作为世间的守护者麒麟尊,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眼前!”苏可儿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说道。

    三千与白雪皆认为苏可儿所说实属无稽之谈,但看她坚定且认真的模样,心中微微有所思考,将目光投向汪公和洋太,只见汪公和洋太轻微的点头,三千与白雪心头一震,但很快白雪便否认了此事,因为她为了解三千的梦困,早已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汪洋二老也是知道此事的。

    三千心中虽然一时有些慌乱,但还是故作基本的镇定,忽而白雪轻轻踮起脚尖,微微仰起头来,柔软而温热的桃花粉色的薄唇便覆上了与之相媲的嘴唇上,三千一愣,知道了白雪的用意,便也给予回应,二人气息交织,红色与蓝色的真气四散开来,方才落地的花草蝴蝶被这散发着馥郁芳香的真气晕染,而后恢复了生机,无人不觉奇妙无比,三千与白雪像极了救世主,哪里象是带来末日的恶徒。

    苏可儿一时竟有些不知所以,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狻猊之主与其他女子有了肌肤之亲,世间不应该是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吗?这一吻,有人升了情,有人却碎了心,苏可儿漂亮的双眼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天果真渐渐变黑了,一丝凉风带走三千与白雪温热的气息,二人这才为彼此松了绑。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苏可儿魔怔狂笑,剑气挥洒向白雪,白雪腰身一扭便躲了过去,忽而听见虚空中传来一道苍老而急促不已的声音威慑道:“老夫这大逆不道之徒岂敢劳烦麒麟尊亲自动手!待老夫说上两句话,或许还可救世间于危难之中!”

    随着一阵劲风袭来,战青山自带威武之风出现在院落之中,昔日脸上柔和的假笑不复存在,有的只是狂傲和冷漠,他睥睨众人一眼,最后将杀神一般的目光投射到白雪和三千的身上,二人不为所动,战青山花白洒袖愤愤一挥,他道:“哼!见到师父也不知道行礼了吗?”

    白雪手指微紧,三千看得出她对此人有些畏惧,跨了一步上前去,道:“一向和蔼慈祥的阳城城主也这般盛气凌人吗?白雪如今贵为狻猊灵尊的半个主人,该行礼的是您吧!”

    战青山脸上一阵抽搐,怒上脸颊,布满褶皱的脸一时憋得青白交替,他指着三千道:“老夫告诉你,你和她在一起,世间会因你而毁灭!届时你与她便是千古罪人,永世不得超生!作为狻猊之主你怎可这般任性妄为?”

    经战青山如此一说,众人仿佛知道了苏可儿对三千与白雪的成亲之举的反应为何这般强烈,无疑是战青山不知对苏可儿用了什么诡计,总之便是让苏可儿与白雪决裂,战青山煽风点火罢了。

    又是一个要拆散三千和白雪的人,三千再也没有耐心在此听他们的荒谬之谈,转身携着白雪走向汪洋二老,说道:“老公,老太我们走吧!”

    “想走......”战青山第一个不肯,三千等人以为他下一刻便要出手阻拦,但他却让三千交出身上的东西再走不迟,战青山索要的东西自然就是冷血门一直在寻找的神书。因为被白雪废却一身修为的冷血尚有一口气在,他将关于神书的秘密对战青山和盘托出。

    神书名为《痴心毒情愫生》,是冷血门前任门主留下的线索,传说此书是世间唯一的神——双面神为了控制世间人类情绪情感极端化,发生偏移而留下的,但神书的作用远不止于此,此书需得有一个继承书中意志和神力的受体,只有载体才能唤醒此书应有的作用。

    它所选择的载体必不是肉体凡胎,得是能禁得住神书巨大力量的躯体,一旦神书入体,此人的修为便不会受任何外在因素的影响,如日中天,所以三千的修为并没有像其他修行者一般,要经历无数个春秋轮替或许才能晋升一阶的煎熬。

    故而此书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沉睡了百年,世间已然有人的性情走向了极端,变得暴戾、冷漠、无情、甚至为了追逐某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而无法自拔,眼里只有自己,其他的一切便是阻碍,是羁绊,被这类极端化了的人遇到便会将其铲除,如若世人皆如此极端化,人性全无,人世间便就此不复存在,而是成了一个充满血腥的冷血动物的国度。

    双面神一面记载过往一面展望未来,对世间的发展了然于胸,于是便留下了此书。不仅如此,麒麟与狻猊本是双面神膝下的坐骑,双面神预感到人世间将来会面临一场浩劫,但强如天神的她、展望未来的她亦是无法知晓究竟会是怎样的灾难,所以不惜将自己的坐骑也留于世间,赋予它们守护人间,助人间渡过浩劫的大任。

    麒麟与狻猊还被双面神定义为三世道侣,但麒麟与狻猊自古以来便是两个毫不相干的种族,其关系与世间的牛与马无异,双面神便想到了也用凡人作为载体,这样一来便可以让麒麟和狻猊顺理成章的合二为一,永不分心,一致对外,故而麒麟与狻猊不得彼此背叛,如若背叛,世间便也会因此而消亡,所以双面神也间接地给世间隐留下一场灾难,在她预知的灾难还未发生之前,这一场祸患已然急剧开始。

    麒麟与狻猊体内流着神圣的血脉,懂得生杀道义,但双面神唯独忽略了一点,它们不懂人性,人性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没有之一,麒麟与狻猊只能跟随自己的主人走,它们并不担心自己的主人会踏入毁灭世间的歧途,因为只要成为神兽的主人,也就同时继承了双面神的意志和她所设下的规则,注定了它们与它们的主人都是世间正义的存在,所以在神兽的意识里,主人的行为都是为了世间的美好发展而实施,它们并不会反抗。

    知道了这一惊天秘密,战青山又岂能按捺得住,势必要将神书夺到手,继承神书的力量,但他并不是为了保护人间,而是他知道了继承了神书的力量就相当于自己的血脉融入了神的血脉之基,冬藏境界的大修行者在神书的力量加持之下,便有望修炼成神。

    在野心的驱动下,战青山便放低姿态站到麒麟灵尊的阵营,有了苏可儿的帮助,在他看来将神书夺到手不在话下,而今三千违背了双面神的意志与自己的师父互生私情,恰是锦上添花,恰正中他下怀。

    战青山将这一切说得明明白白,尽管他说得天花乱坠,仿佛要人下一刻便跪地认错,乞求世人的原谅,但三千与白雪仍然对此怀有莫大的怀疑。

    “城主所说的神书竟然这般神奇,又怎么会在我一介乡野草民的身上?我算是明白了,之前一直追杀我的黑衣人便是为了此书,敢问如今他人在何处?他是此事的始作俑者,我更相信他亲口说出来的话!”三千对此嗤之以鼻。

    三千怎知冷血已被白雪断了下半生的生息,此时冷血的随从侍卫正将他运往冷血门,他的老巢,他告诉战青山一定要将神书拿到手,因为神书还可以起死回生。

    战青山仰天一笑,道:“或许至今你还不知道神书就在你身上,但是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到你身上发生的种种事,都是离奇怪诞的吗?你大圆满的修为境界是你一步步修炼得来的吗?你以为地上这些丧生的花草昆虫是如何复生的?是神书特有的力量!你以为狻猊和麒麟为何会毫无征兆地突然现世?也不对,你就是征兆!”

    经战青山如此一说,三千回忆起往事种种,确实无一不怪异离奇,忽然,三千眼瞳猛地放大又缩小,难道真的有神书的存在?如果真是这样,毫无疑问便是它了!

    汪公与洋太作为前三世的神兽之主,又岂能不知道神书的存在,只是神书一词在他们成为神兽之主之初在脑海里无比清晰,而后世间也无甚大事发生,神书何用?神兽何用?他们便隐居深山,每日只需汪公掐指一算便知世间大小事,但是随着新任神兽之主的诞生,二老渐渐失去了神兽的神力,即使世间风云起也再无能力扭转乾坤。又因为一旦成为神兽的主人便不用修行便可自行晋升至冬藏境界,而一旦脱离了神兽,就会成为一介凡人,毫无疑问汪公和洋太便是这样的载体,苏可儿亦是,唯独三千例外。

    突然,随着麒麟镯于地上传来一声脆响,碎成了两半,脸带笑意的汪公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蜷卷的双手捧起洋太虚幻的脸庞来,淡淡说道:“我们该走了!”

    在众人糊里糊涂之际,洋太化为了风沙,三千和白雪无疑是心情最为沉重的。原来镯子便是神兽继承人的本命物,镯子碎,人亦亡!但下一任神兽之主距正式即位之日尚且还未满期,苏可儿万幸之下废尽一身道行,保全了一条凡命,而撒手撇下世间的人成了汪洋二老。

    汪公留下一句:“谦儿!该走的是宿命,留下的是生息,不要难过,和白姑娘一起去做你要完成的事吧!”便也摔了狻猊镯,为此殉情。三千仿若无事,只是狻猊被生生抽出身体的感觉让他心痛欲死,世间再无狻猊!世间再无麒麟!

    不一会儿身在阳城的一干宗师也一齐来到了这凌乱的小屋,立在院坝里——浮允、悠悠、茶茜,张吴二老。

    战青山并非是见风使舵之人,依他狂傲到不可一世的性子岂会因为苏可儿或是神兽的消逝而放弃自己的目的!如此一来反倒减少了阻碍,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他却明白。

    战青山本想趁着汪公洋太与苏可儿的变故以至于三千与白雪分神悲痛之际出手将神书夺到手,但是他远远低估了他麾下一代宗师的忠心!

    当然单凭小皇帝一人之力全然不可能策反浮允、悠悠、茶茜三人,这还得归功于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吴二老,张吴二老赶赴皇城将战青山的阴谋公之于众,举国上下除了小皇帝、左丞相以及小顺子几人几乎无人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作为能与战青山相提并论的张吴二老又岂会无备而去、无功而返?他们将战青山与冷血勾结的证据以及他设计谋害小皇帝的一桩桩一件件公布天下,世人难以相信之际,张吴二老不得已启动了禁术,将天眼之镜开启,让世人将和尚堡的所发生的始与终看了个真切明了,为此二老折损了阳寿十载。世人对战青山失望至极以至于如今他已是众叛亲离而不自知。

    小皇帝通过天眼之镜看了事情的始末,虽然她并不担心战青山能掀起什么大浪,但她还是让张吴二老以及三位宗师前来相助白雪,而清栅则留在了阳城安抚百姓,游走在钦缘楼,那个曾有过白雪足迹的大厦......她不是孤单的,还有庆山丞相和小顺子,不久后各路宗师也要回朝......

    就此,那日在面对张吴二老以及白雪三千人多势众的情况,战青山原地遁去,或许是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有人去追,也没有人正眼看他,因为他已经在靖国人民的眼中死去。她呢?说不清道不明,没有对与错,苏可儿又做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忘却了往事,眼中只有花海田园和书香笔墨,与张吴二老一同在屋檐下探讨国学道理。

    “谦儿,这梨花岛距离湖面如此之高我们怎样才能上去?”两人仰望着巍峨的断崖绝壁,正在想着怎样上岛。

    正值三月,梨花岛上的梨花片片争艳,一阵风拂过,花瓣脱离了花蒂,纷飞下梨花岛,从百丈高的悬崖飘下亦不迷失方向,精彩纷呈地簌簌飞扬在三千与白雪所立之处的梨花湖边,三千手中拿捏住一片雪白的梨花,那种强烈的熟悉感油然而生,是熟悉的味道,甚至脑海里浮现起了一些熟悉的画面——有两双温暖的大手牵着自己的小手在梨花林中嬉戏游玩......

    “爹,娘!”三千自语道,声音几不可闻,但白雪却听得清晰,心中不免感慨,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爹爹娘亲是否健在。

    三千坚信自己的亲生爹娘就在岛上,想要相认的强烈愿望驱使他想出了一个无比美妙的上岛方法来——白雪将簌簌而下的片片梨花冻结成一粒粒可以着力的冰晶,二人手牵着手踩着冰晶翩跹而上,每上一层都会有无数美丽的冰沙落入湖中,滴答滴答。

    原来三千与白雪想要上岛并不难,因为神书附体,他们不用像其他修行者一样飞上了五百里的高空便要承受九天的压力,所以上岛其实是件轻松的事,只是他们完全没有在意戒指和箫中的神书,毕竟神书的利弊无处不在。但是即使他们不将神书至于表面,神书的力量依旧会在关键的时刻大显神辉。

    靖国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平和,阳城城主的位置交由左丞相受任,其他事宜也大有改动,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取消了宗师外出招新徒进门,而是对天下敞开了修行的大门广收弟子,能者晋升,皆有机会成为修行者,浮允、悠悠和茶茜则是带领千军万马踏入道修的领军人物。

    张吴二老则再次隐居和尚堡,过上了向往的田园生活成了正宗的逸士高人,而战青山杳无踪迹,人间蒸发了一般,人间再无他的音讯。

    三千与白雪不知在空中盘旋了几许,趁着太阳未落禺谷之前上了岛,岛上果真梨花满山,与白雪和三千的一身雪白衣着相得益彰,和谐而显美。

    岛下一片梨花便能勾起熟悉的回忆的三千到了岛上却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他木讷地观望着如雪的梨花。

    “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白雪轻言细语,温柔相问。

    三千摇摇头道:“奇怪,在岛下的时候我觉得岛上的一切都存留在我的记忆之中,但是现在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甚至不知道再往前去将会是哪里!”三千苦笑,白雪见他心绪还算平和,并不显得沉重压抑,便笑着拉起他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去,没有回头,因为崖岸的恐惧依旧犹存,白雪是如此善解人意。

    “或许走一走你就能想起来。”

    ......

    行至一处长长的独木桥,那桥上长满了青苔,青苔没有覆盖到的地方清晰可见岁月的痕迹,桥长数米,仿佛再也经不起任何重力的倾轧。

    “师父,我想从这上面走过去!”三千这猝不及防的撒娇乞求反倒让白雪忽感惊喜,“好呀!乖徒儿牵住师父的手!”白雪伸出手来三千紧紧握住,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颤颤巍巍的独木桥,每走一步,桥仿佛都会有要断掉的趋势,但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中间也不曾断。

    “这桥看着已不经事了,没想到还挺结实呢!”白雪回头笑着对三千说道,“嘘!”三千将手指横在唇边,故作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白雪就像乖巧的小兔子一样怔住,仿佛下一刻便有敌人来袭一样紧张!

    “师父,你好美啊!你笑起来的样子我生怕被别人看见,我爱你,雪儿!”

    白雪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这般惊喜的告白,她也想把这句话告诉三千,但没等她说出口,三千便将唇吻在了白雪的唇上,甜甜的、暖暖的,缭绕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

    “嗯!要......掉下......去了!”两人的面颊之间断续传出白雪温柔的话语。

    三千不管不顾,两人的脚还贴在桥干上,身体已经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度,正当两人的头抵小河的水面的时候,红色和蓝色的真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彼此的头皮之下,但是长发徐徐如瀑的二人却任由长发交汇在流水之中。

    一个彩虹方圆转过,三千松开了白雪的口,携她的手一跃,过了弯弯小河。晶莹的水滴顺着青丝滑下,滴润了梨花,浇灌了四季!

    两人的脸红扑扑的,就像梨花变了桃花一般美妙诱人,“师父,你知道我最喜欢世间的什么味道吗?”三千问白雪。

    白雪思忖着,心想一定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烤鱼的味道,方要脱口而出,三千却看她认真的模样笑了起来,“师父!你一定猜不到,因为这种味道是我刚才才尝到的!真的好甜好甜!”说着三千便手舞足蹈地欢呼前去。

    徒留白雪在原地抿尝着嘴唇,她忽而明白了,但却装傻,追着三千问:“乖徒儿,你快告诉师父那是什么味道?师父也想尝尝!”

    ......

    “谦儿,眼看黄昏即来,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来?”

    三千摇摇头:“哎!什么也不曾想起。”

    “那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明日再继续寻找如何?”

    “好!”

    三千与白雪就在成片的梨花林中穿行,却也不见任何人间的烟火,就当两人觉得无望之时,梨花园林便行到了尽头,原来两人一直在林中打转环绕,难得在这身心疲乏之时走了出来,前方的古镇熙熙攘攘,琳琅满目的灯火闪烁在梨花林的边缘,景致别具一格。

    两人来到古镇之中,行人皆好奇且又热情地上前询问迎接,一听二人说是来自阳城,更是惊动了肖氏家族的族长肖武与肖雄。肖武与肖雄亲自前来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将三千与白雪相邀府中做客。

    “敢问二位是如何来的这梨花岛?”梨花岛离京城几百里,日夜驾车赶马也需足足十日,看二人的相貌与穿着打扮,人们便知此二人非富即贵,但二人却自称游山玩水来到此处且身无长物,这让人觉得二人在拿人说笑。

    进了肖族□□中,方坐下,上了茶水与吃食——梨花香茶、梨花酥、梨花酿,所有的食物无一不与梨花有关,对肖族长三千已然没有任何印象,但他相信在这片净土上生长的都是敦厚朴实的人,索性三千直言不讳。

    “族长,其实我本就是梨花岛的人,只因十多年前的一场变故以致我与家人走散,今日回来便是寻家人来的!”

    “请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当时年纪小已经不记得了,难道族长您不知当年是谁家丢了孩子吗?”

    肖武一震,要说这梨花岛十多年前谁家丢了孩子也就是他家了——肖云与若水,但当年那件事实在太过诡异,族长也曾派人去寻找过,不仅没有找到孩子,并且在第二天就连肖云夫妇也消失不见了,活见鬼!

    说话间,白雪发现除了肖武以外,其他人皆神色各异地打量着自己与三千,肖夫人殷勤地替自己夹菜倒茶,实在热情,白雪自然地将身子朝三千近了近。

    肖武看着眼前的才子佳人,岂能以人中龙凤来形容?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故而私心顿起想要将二人留下,毕竟家中还有一个未成家立业的儿子,弟弟肖雄家也有一女未嫁。当时丢的孩子约莫也就四五岁,定是不记事,他便随便编了一个谎言,说是他的父母盼子无望,早已隐匿人间不问世事,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可将三千好生愁苦了一番,隐姓埋名,十多年过去了,物换人非,即使是亲生骨肉恐怕遇见也只会擦肩而过......怎么办才好?

    见三千有所思虑,肖族长上前相劝道:“谦儿既然是自家人,今日便好生安歇一晚,明日我便派家中犬子随你一同寻找如何?”

    三千与白雪应下,肖族长立时三刻便要安排住处,将白雪的房间安排在了他儿子的隔壁,而将三千的房间又另外安置,三千与白雪方才一进门来便发现有一人在角落里鬼鬼祟祟,此人便是肖武之子,经肖族长如此一安排,两人皆不情愿。

    三千道:“族长不必麻烦,替我二人布置一间房即可!”白雪来不及反应便感觉脸颊发烫,肖武顿时眯起了双眼,正经问道:“哦,还未请问白姑娘与谦儿是什么关系?”

    “夫妻!”三千脱口而出。

    肖武顿时心沉冰窖,但还是依旧保持原有的恭维面貌道:“哈哈哈!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就不便打扰二位了!”

    三千与白雪大庭广众之下手挽着手便行去了一间古雅而温馨的房间之中,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肖武众人当即变了脸,“老爷,你可得想想办法,一定要将那姑娘留下,那三千我可不管,你得想想咱家儿子!”肖夫人向肖武抱怨着。

    肖武将手中的铁杖一杵,平息自己复杂的心情,随即他让小厮传话有事回府了的肖雄,让他携带家属一同到会堂议事。

    三千进了屋去,一张床榻刚好能容下两人,三千率先倒在榻上,□□叹道:“师父,我好累啊!”

    白雪在床沿坐下,三千往里挪了挪,白雪将头靠在三千的臂弯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二人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昏黄的烛光在偌大空旷的房间里燃烧着,释放着让人安心的暖意,白雪:“接下来作何打算?”

    “师父,先休息一夜再做打算不迟。”三千似乎真的很累了,只听他语调慵懒,渐要入梦的神色,两人左手与右手紧紧相扣,这时说那时快,二人竟一同进入了梦乡。

    说来奇怪,房间里的烛火仿佛定时熄灭,就在三千与白雪深深地合上双眼的时候,这时候房间的黑暗是无尽的,是寂静的,没有一丝外来的光芒渗入。在这小小的寂寥一隅的空间,仿佛因为三千与白雪而改变了原貌。

    有淡淡的香味渐渐在房中弥漫,香味冠绝天下,名不副实的世间一品流香,那两只十指相扣的芊芊玉手逐渐清晰,原来是三千手指上的戒指所发出的光芒在波动,逐渐将黑暗的小小世界照得足以看清二人相互缠绵的缕缕青丝。

    脚下云横雾绕,前方视野开阔,山水相映,亭台楼阁,花草连绵鸟鸣蝶舞,仿若是一方仙境,三千痴痴地站在原地,一步也不肯挪动,仿佛前方的美景还不足以将他吸引过去,这是哪儿?

    “师父!”三千低声叫着,然而一切如旧,并未因他的呼喊而有所浮动,“雪儿!白雪,你在哪儿?”三千在原地旋踵四望,依旧只有他一人,他想往前走,但是他不敢,他一到这里内心便被一种空荡荡的孤寂所占据,渐渐填满变成了恐惧,如此和谐的风景,他在害怕什么?

    “向前走!”空中忽而传来一阵似佛音洗礼过的声音一样纯净,竟是那么温柔,急急充斥进耳朵,三千感觉自己被操控了一样,就如人线木偶一样被迫抬起脚来,僵硬地朝前面走去,一步,两步......三百三十三步,那股操控他的力量忽而消失,他感觉重获了新生!

    “你为什么不敢前来寻找你的师父?她可是你的妻子!”方才那个声音仿佛就是面前的花或草或是某个石头又或是建筑发出来的,就在眼前,但却不见有任何人影。

    “你是谁?”紧张之际,心脏如趵突泉一般起伏的他慌张脱口问道。

    “回答我!”那声音虽然温和但却不容抗拒,给人以摄人心魂的沉重感。三千的嘴角已经冒出了鲜红的血渍,但他依旧不说话。

    忽而三千手上的戒指光芒大作,一时晃得人睁不开眼,继而是半本残缺的稿纸出现在了光芒之中。《痴心毒》!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亲自施法印上的情愫生二字却不在?

    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了三千头顶数尺之上,眨眼间便来到三千跟前如风如电又将那半本稿纸拿捏于手中,鬼魅如影,以不可感觉到的速度又离三千数里之外,三千一阵恍惚,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看着数里外的人,她到底是什么人?强大到如此地步,三千一时间竟怀疑她已超然,不在人类的范畴了。

    “此书为何只有一半?”那人似有些迷惑。

    “你认识这废纸?”三千问道,然而当他说完便因中气不足咳嗽出了声,听到废纸一词,那人本想对三千再次施压,但见他虚弱不堪竟一时心中动容,不忍下手。

    “你无权对此书有评价,但是你既然作为它的继承者,你应该知道它是何物有何用才对!当初我亲手将它编制之时,全然不是这般模样!还有一半在哪里?”

    三千心底不由得咯噔震颤,原来真的有双面神,这竟然真的是世人口中相传且欲得的神书!眼前之人岂不是双面神?所处之地岂不是仙境?

    确实如此,此沉鱼落雁之貌,不似人间之花的女人便是双面神......

    梨花飞梨花谢,梨花飞扬春已暮,天色微亮,肖氏家族的会堂竟灯火达旦至此时,所有人皆不眠不休,睁着大眼静坐着等待天亮。

    不多时白雪忽而惊醒,仿佛是做了噩梦,她欲伸手捂住心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白雪看着额头布满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一时间将自己的心事放下,拂袖替他擦汗,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师父!”在屋内响起,三千骤然惊醒。

    “谦儿!我在这儿呢!你怎么了?”白雪担忧地问道。

    话不多言,三千一醒来便要看白雪的箫,白雪将箫递给三千,三千一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情愫生三个字被印刻在了箫上,那般刺目。

    三千紧紧地抱着白雪,眼泪悄然无声地滑落而下,白雪不知道他怎么了,心绪在平静的沉默中忧心不已。不知过了多久,三千眼角的泪已风干无痕,他笑着问白雪:“雪儿,你有什么愿望吗?”

    白雪一愣,不知三千所言何意,但她想了想说:“想和你一起去山的那边看一看!”三千温婉浅笑,说:“现在就去!”

    白雪觉得事出反常,但她却不敢开口相问,因为她害怕会失去什么,她还想一起与三千一同找到他的亲生父母的,但不知不觉已经默默点了头,三千抓住她的手,大步流星冲向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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