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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南锦和陆世宁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她取名唤作永夏,含义也很简单,她就是在盛夏时出生的,那个时候满院里都开满了莲花,甚是惊艳。

    陆永夏在江宁待了三年,而后又因为爹爹的官职调动便又跟着回了汴京都城,对于那里最开始她也不是很熟悉的。直等着这小姑娘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她也才真正的长大了,只是这性子也愈发的放野了些,有的时候闹得宋南锦都直犯头疼,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现在家里是有两个孩子,一个快要成年,一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也是瞧着了他们才真切的感知到了岁月的流逝。陆世宁和宋南锦都已经不再年轻,不过变的是年纪,但没变的也还是情意。

    平日里除了处理公务,只要有空闲了陆世宁便会带着宋南锦出去游玩,或是欣赏风景,或是观景临画,反正也有乐趣。只是他如今已经升了官,升任为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一时身份不同,也没之前那般自在了。

    从元宵等到七夕,宋南锦只还记得他带自己就单独出去过五回,这次也是等着了将近中秋的时候他才有空,两人顺道回了一趟宋家,顺道还看了看其余的几个亲人和孩子。

    在陆世宁的心里一直是将娘子放在第一位的,所以他一时也疏忽了两个孩子,由着他们俩编了个借口就放了他们走。陆远舟说是要去给红豆送礼,顺道再看望看望韩即伯父,而陆永夏也借着送礼的名头要去陆世微那里,各自都还打着自己的算盘呢。

    皇城里也是夜市繁盛,直至入夜了也不会停止喧闹,这两个孩子也是习惯玩闹,过了很久也才回府来,正好两个人偷溜着进门且也都撞见了,各自都捂住了对方的嘴。

    陆永夏最是使力,吓得陆远舟可是要直接喊出了声来。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的,各自都还很吃惊,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就这么撞上了,但两个人也都不想被陆世宁和宋南锦发现,都已经三更时辰了,说不得他们俩也已经回来了。

    陆远舟还是赶紧按住了好妹妹的手,带着逗趣的意味又问道,“哟,这是去哪儿了啊?这么晚才回来?”“要是被阿娘知道了你可少不了一顿揍啊?不怕吗?嗯?”他还握住了她的手,一直瞧着她这眼珠子滴溜的转着也明白她还是有些害怕的,因为阿娘可说过不能晚归,他们都犯了错了。

    宋南锦若是不在还好,他们俩可求得陆世宁庇护,但他有的时候也不会听他们俩辩解的,也只听娘子的话,这也还不好说呢。陆远舟这是故意在吓唬她,而陆永夏却也反客为主,立时再掰住了他的手,又道两个都有错,干嘛分的这么清楚呢。

    “哼,我的好哥哥啊,那你又是偷跑去哪里了呢?”“哦?不会又是去见红豆姐姐了吧?原来是私会啊?!”她的话外之意也很简单,这是想拿着把柄来威胁他,但一时却也忘记了他们俩可是还有婚约在身的,还是两家父母自小便就定下的,那个时候她都还没在呢。

    陆永夏是说的有些心虚,而陆远舟也有理有据,自认没有错,他是去干正事的,又不是去胡闹的。再者,这逢年过节的去瞧瞧自己未来的娘子又有何错,这很有常理啊。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这么晚才回来?小心细娘告诉他们去,你可有苦头吃了!我可是不会帮你的啊!”他也有心取笑,但还没及时得意却又被她踩了脚,说是要给个教训。

    陆永夏和陆远舟一直都是打打闹闹的,两个人是差了好几岁,但这想玩闹的心思可也是一点都不减,有的时候都很孩子气。宋南锦一直看着他们俩长大,也疑惑他们俩的性子和相处方式怎么跟陆世宁和世微之间相差的这么多,真是一点也不像。

    他们俩是更活泼些,不像陆某人有的时候闷着声就跟个垂头丧气的猫儿似的,好半天都不说话。宋南锦忽而也是有些庆幸,庆幸这俩孩子没遗传到陆世宁的闷脾气,要不然又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免得日后再犯了头疼。

    陆永夏还想给他个厉害,但没一会儿也真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心里觉得不对劲,还是极快的恢复了神色,又赶紧与他分开了来。这下来的人也正是细娘,她刚刚在忙着厨房那边的事,现在想着了才过来瞧了瞧,也正好就遇见了这两个冤家。

    她原先是跟着服侍宋南锦的人,后来等着小姑娘长大了她就继续来服侍小孩了,也算是得力,跟永夏的关系也算亲厚。只是现在一见着了他们俩也是起了疑心,还质问着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要是让娘子和大人都知道了可要挨骂呐。

    细娘一走近了来便拉住了陆永夏仔细的瞧了瞧,低头还看见了她鞋子上沾的泥,这一身衣裳也不太整洁干净,隐约的也还有一股酒气盈身,她都闻见了。

    “哎呀,姑娘啊,你去做什么了?怎么弄得衣裳都不干净了?这是上哪里去疯玩了?”“你看看,这鞋面都脏了,是去踩水了?要是让娘子知道了肯定也要受责骂的,还是先回去换衣裳吧,等会儿还要去跟大人回话的。”

    这后半句的话才更是要紧,她也是提醒了他们,等会儿陆大人恐怕是要唤人来问功课的,他一向也是如此,就算是逢年过节也不会放松的。陆世宁的才名他们可也都知晓,而陆远舟也是要去科考的,他也早已经过了乡试,就等着来年的会试了,这两年间被爹爹抓的也很紧,一刻都不得松懈。

    陆世宁虽的确是个脾气很温柔的人,但在一些事上也很计较,认真起来连旁人都无法占得说理的余地,更何况今时身份更不同往日,这同朝的官员都要尊称一句陆相公了,哪里还敢轻易惹得了他,这两个冤家也更是不敢了。

    陆远舟和陆永夏忽而听着了细娘这么一说也醒了神,一个忙着要回去换衣裳,一个要赶紧回去拿书,这两下真上了头犯了急了,真怕会受到责骂。见着他们俩逃的这么快,细娘也不禁再笑出了声来,捂着嘴还笑了好一阵,真是笑酸了腰了,只觉得这真像是耗子遇见了猫,只听见了猫叫声就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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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着他们俩都一齐准备好了,两个人都走来了书房,透过明窗一看,陆世宁还正握着宋南锦的手在临摹画作呢,两人都很沉浸,一时没注意到外面已经有猫溜了来。

    陆远舟和陆永夏也看的很入神,不仅是在瞧画,也是在看画中的人。对于他们俩说这情爱二字的具象化便是真实的体现在了自己的这一对爹娘身上,陆世宁心里头第一个放着的便是宋南锦,他是更在乎她的,他们心里也很清楚。

    陆永夏还扒拉着窗框一直偷看,瞅着爹爹看着阿娘的那一脸花痴样也不禁再抿出了笑,一时没克制住,这样偷乐的笑声也再传了进去,那边的人也再回了神。陆远舟顺势抬手来再敲了敲她这个榆木脑袋,无奈的叹了声气,撤了手也还是直接走了进去。

    “爹爹?阿娘?”

    他就站在了门边,只听见了里头的回应之后才走了进来,陆世宁也顺势放开了宋南锦的手,收好了画笔也再坐了回去。他们俩倒是看着气定神闲的,见着了两个孩子来也冷静,面上也没有什么怒色。

    陆远舟走在前头,陆永夏也紧跟了来,“阿娘?爹爹?”她也还是怕受责罚,走近来只再拽住了他的衣袖,转眼一瞪示意不可胡说,要不然有他好看的。

    这对兄妹俩是逮着了机会便要吵嘴,但在爹娘跟前也还是克制的,还是会装出一副兄妹和气的模样,总也还是能应付的。她抬头再来瞧了瞧,宋南锦还坐在桌后提笔写些什么,而陆世宁就站在一旁研墨,画面和谐安宁,倒更显得他们俩是突兀了些。

    陆远舟见了心里也还是不禁泛起了甜意,但也再张口说了话,“爹爹,阿娘,今日去见了外祖父,他还安好吧?”“今日我们俩虽然没有跟着回去,但该送的礼也都送了,没有失分寸的。”

    他还是明白该说些什么,陆永夏听了后也赶紧反应了来,连忙点头,示意自己也都送了。

    “爹爹,阿娘,其实我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事先已经答应了姑姑要陪着她去敬香的,女儿一向记得了你们的教导,所以也不敢食言。”

    这前因后果她都说的很清楚,自认这道理没有错,但这两下把戏却又怎能逃得过陆世宁的眼,他也只是哼哼,嘴角上抿起的笑也意味不明。

    “呵,现在这嘴巴是愈发的甜了,哄完了你姑姑现在也要来哄我们?”“你明明是知道了姑父一家从江陵回来了所以急着去讨些新鲜好玩的东西,你又是想来哄骗谁呢?”

    他说着都没转头来看,这么毫不留情的点破了后宋南锦也不禁再笑了笑,又说他们俩是真不会撒谎,就跟自己一样,这个年纪也总是如此。

    她前日里才去见过了陆世微,也从她嘴里得知了些事,陆永夏是想求得她和明商陆明年出去的时候带上她一起去,理由就是想出去见见世面,想去更多的地方。她长到十五岁了也就待过两个地方,一个是江宁,一个是汴京,她是想去见识些别的,但也知道爹娘不会轻易松口的。

    陆永夏见势也还想再辩解一句,但这样尴尬的情态落进了陆远舟的眼里他也笑的有些放肆,完全没顾着她的面子。他虽是有心维护,但这样可乐的场景他也真忍不住了,取笑的是够明显。

    陆远舟为着自己有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也是觉得有趣,只是也容易被揍,因为她那手劲可也不小的。他还没说着自己的事,陆永夏听见了他这样直白的嘲讽也赶紧走来了陆世宁的身边是要揭破他的私事。

    她直接就来抓住了陆世宁的胳膊,换了副口吻,又像是在撒娇也像是理直气壮的告密,也不会给好哥哥留面子了,“爹爹,哥哥今日也没跟着你们回去,他是去私会了,你们难道不罚他吗?”

    私会可是大事呐,这样传出去了可也是会损名声的,她也就这么直白的提了,陆世宁也顺势抬头来撇了他一眼,眼神莫名,没有怒意,倒是也没有喜色。

    陆远舟也乖巧的再低了头,心里也袒露的很明白,也没有再为自己做一份辩解,也会承认自己是去见了韩相思,但那也不是私会,韩即伯父可都还在呢。

    三个人你拉我扯的,各自都还有心思盘算,这时宋南锦写完了字,见状也再插了话来,示意夜深了,应该回去安歇了。今日虽是中秋,但也不能玩的太过分了,规矩也还是要有的。

    “你们俩就先回去歇了吧,我还有话要对爹爹讲。”她抬头来也看见了陆远舟手里拿着的书,又言今日就不考问功课了,放他一马,本来新年的时候都没放松的,也还是应该松弛一些。

    宋南锦这么一张了口,陆世宁偏头来也看了看身边的女儿,得意的挑眉,示意该退下了,免得惹阿娘生气了。今日还是团圆的好日子,但他也更想和自己的娘子单独在一起,也是有话想说。

    “回去吧,爹爹也累了,想歇息了。”在宋家里待着便已热闹过了一阵,现在两个人就想清净的待着说说话,也没有心神来跟两个孩子玩闹了。

    陆世宁的态度也蛮坚决,陆远舟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也先拉着妹妹赶紧退了出去,还是将这片静谧都还给了他们,这样花前赏月的氛围的确也不适合他们来参与,毕竟还只是孩子呢。

    待门关上了,陆世宁也松了口气,还是再坐回到了宋南锦的身边来,又握住了她的手,的确是还有很多话想说。被这两个孩子吵的头疼,他刚刚也实在是挨不住了。

    “远舟现在已经快成年了,永夏也已经十五岁了,日子真是过的快啊!”

    “我现在看着他们俩这样活泼的劲头也总是会想起当年我初来东京时候的模样,看着远舟就好似看见了自己,那个时候我也还没登科进仕呢,也没娶到你。”说完他再转眼来瞧了瞧她,宋南锦也耐心的在听,是也觉得从孩子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永夏的机灵劲是得了自己的真传,她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胡闹的。

    宋南锦是也很感慨,虽已经过了数十年了,但亲人都还在身边,就连宋父这两年也还算康健,身体也还算硬朗,说话都还很清晰,也算是上天福泽庇佑了。

    人是老了,但记忆也还在。

    她转身来对向了他,又笑着回应了一句,“其实我也还记得当年的事,还记得你初来皇城时候的场景,虽然过程是坎坷了些,但总归结局也还算好的。”

    他们已经携手共渡走过了半生,身边也还有彼此,一家人总还是在一起的,正合乎了今夜中秋的满月,足够美满。

    宋南锦看着他笑,顺势也再问了一句,想知道他当年究竟后没后悔第一次离京赴任的时候却没带着自己去,他们两人之间也错过了三个中秋,也还有七夕新年呢,她可都还记得的。

    她还这么有心来问,而陆世宁听了后也连连点头,答着早就后悔了,当初的自己是脑子犯抽了,干嘛要留着美人娘子一个人待着呢,他就应该时时带在身边瞧着,这样也才安心呢。

    “为夫早就后悔了,早就应该将娘子娶回家,这样才放心呐!”更也不止是如此,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就不该想的太多,总是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却也忘记了夫妻一体的道理。

    只是那个时候他也是第一次为人夫君,也不太明白更深的道理,也更不应该在新婚夜的时候独自离开。这样的错的确是自己犯下的,他也想用一生来弥补。

    陆世宁忽而再笑了笑,又再提笔来想写个什么,又握住了宋南锦的手,展纸蘸墨,挥笔成就,写下了一句很简单的诗。她低头也认真的瞅了瞅,不仅是在看诗,也是在看字,他现在的书法也是愈发的精进了。

    “哎呀,咱们陆大人还真是书画一绝呢,就连为师也都不禁多称赞啊!”

    “花好月圆人长久,酒浓香纯情意深,这是专门写给我的吗?嗯?”她转头再瞅了瞅他,陆世宁也肯定的点了点头,又言只是忽而想起了这句诗,也算是他的告白吧。

    “我这一生的所念所想全都源自于你,阿锦,我很爱你。”

    至夜,曲倦灯残,星星自去。

    门外苍松郁郁,门内情意未散。

    这里还有什么呢,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在诉着一生情意罢了。

    今生共渡,来世且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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